第9章
林草草跑起來跟陣風似的,一雙筆直的小短腿将兩個臺階并做一個臺階跨了上去,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顧堯岑的視野裏。
随着樓上一聲“砰”的巨響,呆在原地的顧堯岑和蘇姨才相互對視了一眼。
蘇姨張了張嘴,看着顧堯岑溢于言表的不虞,又閉緊了嘴。
顧堯岑看了她一眼,撐着沙發靠背繞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整個人都依偎進了沙發裏頭,昨晚被咬的那口的賬她還沒同人去算,今早又被莫名其妙地“撓了一爪子”,她只覺心累,說話也是有氣無力的,“蘇姨,這就是你說的轉性了?”
蘇姨有些尴尬,“……小孩子嘛,小姐要慢慢來……”
顧堯岑嗤了一聲,閉上眼沉默了下來,隔了片刻,才睜開眼,無奈道:“你去她房間看看,是不是又爬窗跑了?”
比起面對黑沉着一張臉的小姐,蘇姨寧願去應付林草草那只小野貓,聞言立馬痛快地應下了。
顧堯岑看着蘇姨利落爬樓的背影,眉頭微微一蹙。這個把自己從小照顧到大的人,明明之前還是和她站一邊的。
也不知道那個不良少女哪點讨人歡心了,把她親媽宋女士騙的團團轉不說,又哄的蘇姨也倒戈了。
小騙子,挺厲害啊。
顧堯岑越想越煩躁,拿着一旁的抱枕就朝沙發對面的甲殼蟲抱枕砸了過去。
這是不良少女入主她的別墅時,帶來的為數不多的行李之一。甲殼蟲抱枕又破又舊,和這客廳裏任何一樣東西都格格不入,另類的如同突然闖進她生活裏的那位不良少女一樣。
絲絨面的抱枕重重砸過去,并沒有把那只甲殼蟲怎麽樣,反而被那又破又舊的東西反彈到了地下。
顧堯岑:“……”
大抵是恨屋及烏的緣故,顧堯岑越看那甲殼蟲的那對觸角,就越覺得這只甲殼蟲是在嘲笑她,氣悶地又從一旁拿了一個抱枕,正要使力扔過去時,她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麽。
她看了看手中的抱枕,又看了看那只甲殼蟲,想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為,她就有些自我厭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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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幼稚是一種病,會傳染的。
顧堯岑把抱枕重新扔到一邊,起身走到沙發對面把掉在地上的抱枕撿起來擺放在沙發上,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已經走到了樓梯口的她又折身回來,用兩指捏着那只甲殼蟲的觸角,把它藏到了沙發上配套的兩只抱枕之間。
眼不見,心不厭。
上樓回到房間後,她又重新躺到了床上,剛想好好養養神,調整一下情緒和面對不良少女的心态,手機在就床頭櫃吱吱地震動起來。
顧堯岑有些不想接,一看到來電顯示,更加不想接,但打電話的宋女士十分有耐心。
電話響響停停了好一會,執着的宋女士依舊沒有放棄,顧堯岑無奈,點了接通。
破天荒的,隔了這麽久才接通的電話,宋女士的聲音竟然溫柔的如三月春風:“岑岑,周末也這麽忙啊?”
但這一聲并不常見的“岑岑”并沒有讓顧堯岑覺得親昵,反倒瞬間戒備起來,“有話請直說。”
據她長這麽大積累的經驗和教訓,宋女士每一聲岑岑都是有意義的,比如說今年,宋女士第一次叫岑岑就是把顧氏交給她,第二次叫岑岑就是把林草草這個不良少女塞給了她。
“你別老是這麽嗆你媽,我就不能打電話關心關心一下我的寶貝兒?”
結尾的一聲寶貝兒讓顧堯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坐起身來,深吸了一口氣,才平靜道:“這一套,我爸吃,我不吃,謝謝。”
明明是潑婦的嗓音,偏偏沒事要矯揉造作地發嗲。
作。
宋女士被她這話刺激的原形畢露,“你這孩子真的是……”不過想起要說的事,宋女士又刻意放柔了聲音,“聽說你昨天親自給草草輔導功課了,怎麽樣,是不是也覺得草草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了,媽媽給你挑的小妻子特別好玩吧?”
顧堯岑很想冷笑,但她最終也只是波瀾不驚地回了一個“哦”字。
沒有把這個不良少女的不良行徑一一報告給宋女士,并不是因為這些把柄能要脅到這個不良少女,僅僅只是……她只是有點于心不忍。
顧堯岑沒有忘記宋女士把林草草帶來交給她時,彼時還是只看不到尖銳爪子的小野貓一手抱着那只破舊的甲殼蟲,一手拉着她媽媽的手不放,小臉緊繃,仿佛是覺得宋女士是要抛棄她一樣。
在宋女士的眼裏,這個不良少女是個除了成績不好,其他樣樣都好的乖乖女。确實,在宋女士面前,這只小野貓溫馴的像只粘人的小奶貓,即便只是接宋女士的電話,她都像換了個模樣。
這個不良少女人前人後不一,顧堯岑也不知為何,從沒懷疑過她是居心不良地讨好宋女士,而是覺得這只小野貓在她母上面前收斂了爪子,是因為真的喜歡宋女士,信任宋女士。
因此,她才不忍心。
電話那邊的宋女士卻一點都不懂她的委曲求全,還在嘀咕,“哦是什麽意思?”
顧堯岑憋屈,咬牙切齒,“你想是什麽意思就是什麽意思。”
宋女士自動把她态度當作是惱羞成怒,到底是個姑娘家嘛,墜入愛河的時候,是有些羞答答的。
能理解。
電話那邊的宋女士閑适地伸了個懶腰,決定跳過這個話題,“對了,這都三月底了,草草她們估計馬上就要月考了,周末你也別一心撲在工作上,如今你是個有家室的人了,該多陪陪你的小嬌妻,周末帶人家去玩玩,放松放松,免得她壓力大。”
那不良少女要是有壓力那才叫稀奇,成天跟着一群小混混瞎鬧哄,不知有多放松。
顧堯岑根本就沒把宋女士的話往心裏去,她煩得要命,又怕不應承下來,宋女士沒完沒了的,遂只好心不在焉地應了。
隔着十萬八千裏,宋女士看不清顧堯岑的神色,語氣又辨別不出個什麽,但這些都不妨礙宋女士的想象力,再加上有蘇姨報喜不報憂的小八卦,在宋女士心裏,自家女兒和女兒的小媳婦已經濃情蜜意了。
于是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
把宋女士打發了,顧堯岑耳邊瞬間清靜了下來,但被宋女士一攪和,她的心又靜不下來了,腦海裏浮現的亂七八糟的畫面都是有關那個不良少女的。
靜心養神怕是不行了。
“磨人精。”顧堯岑嘆了一口氣,又收拾了一下,從梳妝臺裏翻出了一個精致的小盒子揣上,朝林草草的房間去。
經過樓梯口時,顧堯岑特意放慢了腳步,趴在欄杆上往客廳看過去,視線在開放的廚房客廳搜尋了一圈,看到了在洗碗池忙活的蘇姨後,她才輕輕吐了一口濁氣,打起精神繼續往林草草的房間去。
她擡手叩了一下,門就從裏面擰開了,揉着眼睛的不良少女頭也沒擡,就啞着嗓子叫人,“蘇姨……”
這是哭過了?
顧堯岑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後,生怕被不良少女拒之門外,她趕緊從一旁的縫隙擠了進去,到了裏頭,才張了張嘴,“是我。”
林草草渾身一僵,但并沒有如顧堯岑意料之中的那樣,對她出言不遜,而是依舊低着頭,把門關上了。
小野貓不伸爪子惱人,讓人怪不适應的。
顧堯岑站在原地,突然不知道說什麽好。
林草草也不理她,轉身走到了床邊,趴在床上,然後繼續……哭。
顧堯岑:“???”她發誓她真的什麽都沒做……
還有,就算要哭,難道不是她哭嗎?到底是誰欺負誰?
還沒見過這麽不要面子的不良少女,顧堯岑不知所措,唇瓣反複蠕動了許久,才說出一句話來,“我之前的話,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也沒有諷刺你學習不好的意思……”
她不開口還好,一開口,林草草哭得更大聲了,淚眼婆娑地控訴她,“你就是這個意思……”
顧堯岑自懂事起,就沒有安慰過小姑娘,也沒有當個讓人安慰的小姑娘過,面對這樣的林草草,她驚訝的同時,更多的是不知所措,“是你想多了……”
反正失态的模樣已經被人看到了,林草草索性破罐子破摔,哭哭咧咧地就和她對回:“我為什麽會想多,難道不就是因為你給了我想多的機會嗎?”
不良少女的歪理一套一套的,顧堯岑一時沒法反駁,沉默着扯了幾張紙巾遞給她,幹巴巴道:“你別哭了,行不行?”
“不行,我就哭。你欺負我,還不許我哭了?”
“我哪裏欺負你了?”
“你不尊重我。”
“我哪裏不尊重你?”
“為什麽你可以不在家吃中飯晚飯,可以和朋友約會深更半夜不回家,我就不可以?”
“……這不一樣。”
“你說,哪裏不一樣?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壓根就沒把我當你老婆看,你就覺得我是你養的小寵物……”
“……”顧堯岑簡直不知道說什麽好了,看她遲遲不接紙巾,索性彎下身幫她粗魯地擦了那些擾的她心煩意亂的眼淚,林草草一躲,她立馬兇了過去,“不許哭了。”
“我就……”
“給你。”不等林草草說完,顧堯岑就把攥在手心的小盒子塞在了她手裏,“不許再任性了。”
林草草看着手心寶藍色的小盒子,一時失了聲,眼睛瞪的大大的,眼淚都挂在了睫毛上,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堯岑起身別過頭,朝門口走去,“送你。”
“我不……”
顧堯岑在門口站定,截了她的話,“以後,我也會早回家,若是實在推脫不開,我也會跟你報備一聲。”頓了頓,顧堯岑又再度開了口:“今天我都不出門了,你休息好了,下午去書房補習。”
林草草作勢要扔小盒子的手又縮了回來,她撓了撓自己的心口處,只覺得那裏莫名發麻,開口前又下意識地舔巴了下唇,“我知道了……”
聽到她的回複了,顧堯岑才擰開了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