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顧堯岑接到蘇姨打過來的電話時, 剛從洗手間洗漱好出來, 準備睡覺。拿起床頭櫃的手機, 一看來電顯示,她先是愣了一下, 很快臉色就沉了下來, “蘇姨, 怎麽了?”
蘇姨不會不知道國內外時差, 沒有急事肯定不會在這個時間點給她打電話的。
“林小姐剛剛跑回來了,現在躲在房間裏,我也叫不開門。”蘇姨着急,也顧不得是不是影響顧堯岑休息了,“她又什麽都不說,她班主任也打來了電話,說是打不通手機,只好打到了家裏的座機上, 說是讓家長去學校一趟。”
當初林草草的入學都是宋女士一手負責的,宋女士留在學校的電話就是她自己的, 另外加了一個顧堯岑別墅內的。
宋女士如今不知在哪個地兒浪, 老師能打通她的電話才怪。
顧堯岑掀被子的手一頓, 起身走到窗戶邊, “班主任有說什麽嗎?”
“她說事情很嚴重, 電話裏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最好是讓家長親自去學校一趟。”
“她呢?有說什麽嗎?”
“林小姐跑回來進了屋就直往樓上去,我問什麽都沒說……”蘇姨說着嘆了口氣, “以往雖然也有些胡鬧,但沒看到哪次像這樣的,也不知道是受了什麽委屈……”
顧堯岑心裏莫名發緊,沉默了小會才道:“你好好勸勸她,順便把她班主任的電話發給我一下。”
蘇姨沉默了,稍許又嘆了口氣,“行吧。”
電話一挂掉,班主任的電話號碼也随之顯示在了消息欄。
顧堯岑掃了一眼那號碼,繼而撥了過去,電話響了許久才接通,“您好,我是許優之,請問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林草草的家長……”
“可算聯系到人了。”不等顧堯岑自我介紹完,電話那邊有些沙啞的中年女聲就打斷了她,“你們家林草草實在是……讓人操心,家長你抽時間來學校一趟吧,不過看你這電話,估計人現在是在國外,不過明天有個重要的家長會,您要是趕不到,請務必要通知家裏其他人來一趟。”
顧堯岑神色微微一沉,“老師能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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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裏三言兩語也說不大清楚。”電話那邊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又道:“我先跟你提一提也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你家林草草這次八校聯考的成績全部作廢,有同學舉報她作弊,校方查了監控,雖然沒找到作弊的工具,但她在考試時确實形跡可疑,再加上這次的成績明顯……”
顧堯岑打斷了她,“老師也覺得是她作弊了嗎?”
“不是我覺得,而是……你做家長的,也應該知曉你家孩子的成績,說實話,當時要不是校長施壓,你這孩子肯定是進不了我們學校……這次考試,她總分有四百零四,您做家長的,不覺得……”
“我明白了。”顧堯岑手指無意識地緊攥了一下,“明天的家長會,我定會親自到場。”
“家長能親自來一趟,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老師還有什麽事嗎?沒什麽事我就先挂了。”
“行,那家長您先忙。對了,你家孩子氣性也忒大了,我原是好心好意把她叫到辦公室,本想勸她幾句,結果她說話粗魯地跟我回怼不說,最後更是自己跑了,好在跟您家裏人确認過了,是回家了。這青春期的孩子,都叛逆不好管教,家長可要多費點心……”
電話那邊的中年女聲話雖說得委婉,但語氣并不那麽好聽,顧堯岑神色越發不耐,但還是客氣道:“謝老師提醒,我這邊還有事,明天見面聊。”
那邊的說教這才停了。
挂斷電話後,顧堯岑站在窗邊發了一會呆,又重新打開手機,在聯系人中找了一圈,手指在林草草三個字上停了許久,最終扔是沒有按下去,而是回撥給了蘇姨。
“她……怎麽樣了?”
“哎……我說什麽她都沒應聲。”蘇姨在電話那邊唉聲嘆氣,“你跟她班主任打過電話了嗎?怎麽說?”
“打過了,明天我回來再說。”顧堯岑明顯不想多說,“蘇姨多開導開導她。”
“你明天就回國嗎?昨天不是說還要兩天的?”蘇姨納悶,又道:“我現在都不敢出門,守在她門口了。”
“嗯,辛苦蘇姨了。”顧堯岑捏了捏眉骨,心情煩躁不堪,一時又不知道說什麽,唇瓣動了動,“我先休息了。”
“你那邊估計都淩晨二三點了吧?你也別太操心了,我會看好林小姐的。”
顧堯岑嗯了一聲,就率先挂了電話,随即拿着手機,朝外面走去,從套房的小冰箱裏拿了一罐冰咖,又打開了電腦。
在等待電腦開機的十幾秒的間隙,顧堯岑已經把電話撥給了秘書。
直到電腦開機,顧堯岑熟練地登陸郵箱,找到行程單掃了一遍,開了免提的電話才傳出有些低啞的聲音,“顧總?”
“嗯,是我。”顧堯岑仰頭喝了一口冰咖,“Eva,很抱歉打擾你了。”
秘書的本名叫艾小小,進入顧氏後,大顧總嫌她名字土氣,随口給她取了“Eva”這個名字,從此以後,公司上下的人都叫這個名字,甚少人還知道她的本名了。
“沒有沒有。”僅僅幾十秒的時間,那邊的聲音就恢複了正常,“您有什麽事嗎?”
顧堯岑按着鼠标的手頓了一下,繼而點了下頭,“嗯。是這樣的,家裏出了點事,我需要趕最早的飛機回國。”
“……就在今天?”
“對,就在今天。”
電話那邊立馬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随即Eva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了過來,“按照原定計劃,我們要到周五才能回國……”
“我知道。”顧堯岑眼神停留在電腦桌面的行程單上,手指在一旁的桌子上輕叩了兩下,“和Vigeta公司的合作已經談到尾聲了,只剩下簽訂合同這個程序了,另外參觀Vigeta公司生産車間的活動,我怕是不能出席了,到時只能交給陸清和了。”
陸清和也是這次出差的随行人員,是顧氏這次要談的智能合作項目的負責人。
顧氏的智能項目每次研新,雖然核心組員都由總裁親自負責,但後續的生産改良就都交給了陸清和負責。以往這樣的合作,大部分都由他出面。
不過,顧氏今年計劃進一步開拓國外市場,顧堯岑這才親自來一趟。
她說得條理分明,怕是早就在心裏權衡過了。電話那邊的Eva猶豫了一下,“那現在需要我給您改簽機票嗎?”
“嗯,要辛苦你了。”顧堯岑拖住鼠标停留在行程單上标黑加粗的一欄上,“原計劃的飯局我不能出席,到時麻煩你替我把心意帶到,到時把發票給我就行。”
“好的。”Eva利落地應下了,對比顧氏其他老員工,她算是職場新人,但處事十分老道,很得被顧氏上下稱為“女魔頭”的大顧總的青睐,熬過三個月的實習,掉到行政部,再稱為顧氏總裁手底下的大秘書,歷時不過一年半,其能力可見一斑。
顧堯岑把行程單叉掉,“那後續工作安排就要辛苦你跟進了。”
“應該的。”電話那邊的Eva在跟她打電話的時間裏,已經起床開了電腦。
電話一挂斷,就咬着皮筋把頭發紮了起來,然後點開了訂票軟件,綜合考量下來後,直接把預定機票退了,重新訂。
顧堯岑等了不到十分鐘的時間,手機就收到了信息提醒,預定的是早上七點二十八起飛的航班,距離現在還有足足五個小時。
顧堯岑把送到嘴邊的冰咖又放了下來,關掉電腦,身子重重得往後一靠,閉着眼睛養了會神,才起身在套房內環顧了一圈,把一些須随身攜帶的貴重物品都收了起來,放進了小行李箱,又仔細檢查了一遍,确定沒落下什麽東西之後,這才重新回到了床上,設定好鬧鐘,戴上眼罩。
因天氣原因,飛機晚點了兩小時,不過這點時間并不影響今天的家長會,顧堯岑回到家時也才十二點不到,離下午四點半召開的家長會還早。
“……最好吃的雞翅,你不是最愛吃嗎?你上次說喜歡辣的,我今天炒的韭菜小鱿魚加了朝天椒,那個味兒很足了……”
顧堯岑按下指紋鎖,一推開門,就聽到蘇姨的聲音從樓上飄下來,也是她耳力好,才一字不漏地聽清楚了。
顧堯岑站在門口聽了小會,才把小行李箱提了進來,也沒有驚動蘇姨,換好鞋之後就先去廚房喝了水,這才往樓上去。
蘇姨正在哄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一直沒出來的小祖宗,渾然不覺家裏多出第三個人,直到顧堯岑走到了她身邊,她這才反應過來,“小姐?您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剛。”顧堯岑往房間內使了使眼色,“一直沒出來?”
“沒了。”說起這事兒,蘇姨就愁得慌,嘆了口氣,又湊近顧堯岑,壓低聲音道:“昨天下午一直沒動靜,到了晚上我着急,都準備找人來撬鎖了,她這才開口說了兩句話,讓我去睡覺。其他我問什麽都不說,也不開門。”
顧堯岑沒說話,只是看着門口,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蘇姨不知事情始末,拿裏面的小祖宗也是萬分頭疼,一看顧堯岑一臉疲憊,到底更心疼從小照顧到大的自家小姐,“你回來也不事先打電話說一聲……是老李去接的你吧?對了,你餓不餓,要不要……”
“嗯。”顧堯岑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打斷了她的話,“蘇姨先下去吧,我來勸勸她。”
蘇姨想了一下,點頭應了,一步三回頭地下了樓。
顧堯岑看着蘇姨下去了,這才擡手叩門,叩了三下,停下,道:“林草草,開門。”
門內沒有任何動靜。
顧堯岑又叩了三下,“林草草,你聽到了沒有?開門。”
門內依舊沒有動靜。
顧堯岑也不叩門了,垂眸,抿着嘴猶豫了片刻,才低聲道:“我遠道而歸,作為妻子的你,出門迎接,是妻妻之間該有的禮貌吧?”
她這話一落,門內就傳來了低低的啜泣聲,顧堯岑剛剛升騰起的對不良少女這樣幼稚做法的無奈和不耐又悄無聲音地壓了下去,她的語氣也情不自禁地緩和了下來,“學校的事,我都聽說了……”
“我沒有作弊。”房間內突然就傳來了又尖銳又嘶啞的聲音,“我沒有作弊,每一分,都是憑的我自己的本事,我沒有作弊……”
顧堯岑也不覺得這聲音刺耳,安靜地聽她發洩完了才開口,“嗯,我相信你,林草草沒有作弊。”
房間內的聲音戛然而止,顧堯岑依舊安靜地站在門口。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咔嚓”一聲打開了,林草草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頭發也是亂糟糟的模樣就露了出來,手裏仍舊抓着皺成一團的答題卡,努力睜大眼睛,咬着唇,仰着頭看向顧堯岑。
倔強驕傲得……其實……脆弱地不堪一擊。
顧堯岑和她對視,不知道要說什麽,稍許才低下頭,溫柔地握住她抓着答題卡的手,慢慢地掰開她緊攥着的手指頭,把答題卡拿了過來。
“我相信你。”掃了一眼答題卡,她又看向林草草,“真棒,努力了一個月,成績進步這麽大,離高考還有一個半月,還有很多進步的時間,肯定會……”
“顧堯岑,老師說我作弊……”這句話一說完,林草草仿佛失控了般,眼淚洶湧而來,她一頭撞進顧堯岑的懷裏,帶着哭腔說:“可是,老師說我作弊……我沒有作弊,我真的沒有……”
“嗯,沒有。”顧堯岑擡手想去摸她的頭安慰她,但腦海裏驀地響起了不良少女之前的話來——
“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幼稚哦,鼓勵人家,還摸人家頭,你把老娘當幼兒園小朋友?”
顧堯岑的手稍稍蜷縮了一下,又收了回來,最終低下頭幫人擦了擦眼淚,“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
“他們都不相信我……”林草草哭聲淅瀝,完全停不下來,“他們為什麽都不相信我……”
顧堯岑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根本就不知道怎麽安慰人,只能僵硬地幫她擦眼淚,等到人哭聲漸緩,她才幹巴巴道:“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點東西……”
說着,她又自己息了聲,覺得這個時候說這種事情有些尴尬。
林草草聞言卻擡起頭來了,擦着眼淚點了點頭,“嗯,我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顧堯岑莫名想笑,但忍住了,又幫她擦了擦耳鬓的淚痕,“走吧,那先去吃飯。”
林草草情緒緩過去了,立馬又恢複了不良少女的本性,偏頭躲開了顧堯岑的手,偷偷扯着袖子把整張臉都擦了一下,然後從她腋下鑽了過去,邊往樓下跑邊道:“那什麽……餓死了,我要去吃飯了。”
顧堯岑跟着她下樓,舒了長長的一口氣,而後笑道:“嗯,我也餓……餓死了。”
看到兩人下樓來,在樓下的蘇姨立馬迎了過來,顧堯岑怕她問的不良少女又自閉了,暗中朝她使了個眼色,快她一步開口道:“蘇姨,午飯準備好了嗎?我餓了。”
蘇姨會意,就當沒看到林草草那張慘兮兮的臉,忙朝廚房去,笑着道:“準備好了。”
林草草努力裝的若無其事,但其實還是挺尴尬的,坐在餐桌上,全程都在低着頭往嘴裏扒飯,時不時偷瞄顧堯岑幾眼,對方看過來,她又惡人先告狀地瞪過去。
顧堯岑從前對不良少女這副總是兇巴巴的模樣有些厭惡,總覺得這小姑娘是缺乏教養……現在她明白了,這只是不良少女的保護色。
十八年來,一直被人當作麻煩一樣的寄人籬下的生活,不知遭了多少委屈,沒法保護自己的時候,大概就只能努力把自己僞裝成一個五毒不侵的壞小孩。
是害怕的吧。
在又一次被人瞪了一眼之後,顧堯岑往對方碗裏夾了一只香辣小鱿魚,在對方短暫呆傻的空當裏,她放下了筷子,溫柔地對視了過去,“林草草……”
“嗯……”大約是覺得自己應得太過乖巧了,不符合自己的人設,林草草又兇巴巴地加了一句,“幹嘛?”
“以後不要害怕。”顧堯岑垂下眼,想了一下,再度開口:“這裏是你的家,我是你的家人,爸爸是,媽媽是,蘇姨是……顧家的每一個人都是。”
“誰害怕了,我才不害怕……”林草草說着就氣勢低了下去,沉默了兩秒,又用不耐煩的口吻道:“我知道了。”
口是心非,也是保護色吧。
顧堯岑看着她顫動的眼睫,如是想。
吃過飯後,顧堯岑看着不良少女的情緒是真的穩定下來了,于是就回房洗漱去了,十幾個小時的天空飄有點要命,再加上倒時差,要不是放在洗漱臺上的手機響了,她估計真能在浴缸裏睡過去。
“查清楚了嗎?”
“這小孩子鬧騰的,能有什麽好查的?”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沒好氣,“不過我把監控錄像弄過來了,發送到你郵箱了,你自己去看。就這麽點破事還要勞煩我,你無聊不無聊?”
“托了小姑姑的福,我這個顧氏總裁日理萬機,思來想去,覺得只有還在舔着棒棒糖去上幼兒園的小姑姑最閑,我這不是怕小姑姑無聊嗎?”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厭。”
顧堯岑一點都不在乎對方的咬牙切齒,“彼此彼此。”
“目無尊長……”
電話那邊咬牙啓齒的一句話還沒說完,顧堯岑就只聽到耳邊那聲音像是換了個人似的,在嘟嘟的忙音傳入耳朵前,耳尖的她還是聽清楚了那飄遠的又甜又嗲還乖巧的三個字——“小小在……”
想起自家那個為追老婆幹出了騷破天際的小姑姑,顧堯岑無端想笑——誰能想到,在商場上冷血無情的女魔頭為了留住自家老婆會變成三歲纏人精?
從浴室出來後,顧堯岑就拿出筆記本開了機,一手拿着吹風吹頭發,一手在鍵盤上敲擊。
一看到那些至少兩個小時的監控錄像,顧堯岑就無語了,忍了又忍,才沒打電話過去罵發件人。
吹幹頭發後,顧堯岑就坐在床上,抱着電腦在那看監控錄像,在錄像中找出了林草草之後,她就全神貫注起來。
把幾個錄像都選擇性地看過了之後,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顧堯岑收了電腦,伸了個懶腰,就去了林草草房間,連着敲了許久的門也沒聽到動靜,她又往樓下客廳看了看,看到人蜷縮在沙發上,她不知何時提起來的心才落下。
“什麽時候睡的?”林草草在沙發上睡着了,顧堯岑也沒吵醒她,壓低聲音問蘇姨。
“我也沒注意,先前還聽她在看看動畫片,等我從陽臺上晾好衣服回來,人就睡着了。林小姐怕是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困了。”
顧堯岑又往沙發上瞥了一眼,“嗯。”
“對了,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她這次考試成績還不錯,進步很大,但班主任懷疑她作弊。”
“啊?”蘇姨吃了一驚,也朝沙發看去,“這老師怎麽當的?能跟人說這種話嗎?我看林小姐就不是這種人。”
顧堯岑笑了一下,“蘇姨是偏心嗎?”
“這不是偏心不偏心……小姐,你不會信了吧?”蘇姨還挺着急的,“你說林小姐打架鬧事闖點小禍我倒是信,這考試作弊我倒是不信的?”
“嗯,我也不信。”
蘇姨松了口氣,稍許,眉頭又蹙起來,“這一中的老師都是怎麽回事?”
“高三事關大學升學率,她轉學時的入學成績考成這樣,估計她班主任本就對她這樣拖後腿的關系戶有意見了。”顧堯岑眸光泛冷,把之前探聽到的情況都跟蘇姨說了。“再加上她之前學習态度也不好,這本就有偏見的人,若是有人添油加醋告狀,自然就容易扣帽子了。”
“可……可為人師表的,對待學生都應該公平公正啊。”
“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公平公正可言。”顧堯岑擡手去挽碎發,餘光注意到沙發上睡着的人眼睫在顫動,她朝蘇姨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不一會兒,林草草就揉着眼睛坐了起來,好半晌,她的眼神才聚焦,歪頭看着顧堯岑和蘇姨,“我怎麽在這裏睡着了?”
“你還說了。”蘇姨現在對這個委屈草心疼得不得了,“睡醒了嗎?”
林草草點了點頭,又看向顧堯岑。
顧堯岑看了蘇姨一眼,示意她先去忙,然後走到林草草身邊,坐了下來,斟酌了一下措辭,才緩緩開口:“林草草。”
“嗯。”
“你……是不是左右手都會寫字?”
林草草低下頭去,沉默了好一會,點頭,“嗯。”
“真棒。”
林草草擡頭看向顧堯岑,看着她的眼睛,“我,是個左撇子。”
顧堯岑挑了挑眉,“左撇子都是天才,怪不得進步這麽快。”
“是……是嗎?以前別人都罵我是怪胎……”雖然她會自我安慰了,但這樣的話從旁人嘴裏說出來,林草草還是有些喜不自勝,“但我現在也會用右手了。”
“嗯,我看出來了。”顧堯岑點頭,思忖了小會,“我看你平日做作業都是用右手,為什麽考試時又用左手?”
“我……”林草草有些難以啓齒,但面對顧堯岑溫柔鼓勵的眼神,她又鼓起勇氣開了口,“我……考試時,緊張時分不清左右……”
顧堯岑面色如常,心頭卻忍不住發顫,“那入學考試時,分數那麽低……是真的不會,還是……只是太緊張了?”
林草草低下頭,雙手絞纏着,“有些真的不會,還有……真的緊張,監考老師就坐在我對面,我怕用左手寫字被嘲笑……”
顧堯岑握住她的左手,“抱歉,回來地匆忙,來不及買禮物了,這周末帶你去買禮物。”
林草草渾身緊繃,被人握在手心的手更加不敢動,好一會才傻傻地點了點頭。
顧堯岑放開她的手,站起身來,“今天就在家好好休息,時間不早了,我要去……”顧堯岑歪着頭想了一下,“給你洗刷冤屈。”
林草草被她這話逗得笑了一下,又趕緊抿緊嘴,“維護妻子的清白是你應該做的。”
顧堯岑下巴點了點,又朝她笑了一下,神色正經起來,“所以,不要怕。”
林草草沉默了,但前十八年的歲月裏,受過的委屈,受過的嘲笑……那些清晰如昨的記憶在這一瞬間都逐漸遠去,好像也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她,也不怕了。
一中是G城最好的中學,以前還能有個雖然燒錢但能與之打擂臺的私立中學相互搶搶生源,但自從前幾年中學生招生改革之後,各學校的招生都嚴格按照中考分數劃分來分校後,一中立馬成了成績優異的學子聚集地,很多學生為了證明自己是憑的真本事,都不再向往私立中學,齊齊湧進一中。
在這樣的發展趨勢下,G城的有錢人為了自己的孩子能有個更好的學習環境,大手一揮,各種學習設備下血本砸。
如今的一中,其學習環境比當初的雙語教學的私立高中還要好。
顧堯岑到學校的時間算不得早,因為第一次給人開家長會,還是自己的老婆,莫名有些……羞恥,她怕去得太早有些無所适從,幾乎是踩着點去的。
但她低估了這些家長對家長會的熱情,等她到學校的時候,根本找不到停車位了,只能在外面找了個地方停車。
在已經煥然一新的母校找了一圈才找到林草草所在的班級,她擦着額上的薄汗,看着教室裏的一群人,一時有些懵。
站在講臺上胖胖的中年婦女打量了她幾眼,走到她面前,語氣談不上多熱情,但也不冷漠,“林草草家長吧?”
顧堯岑點頭,“我是,您是……許老師吧?”
“賺錢很重要,但孩子的教育更重要,全班也怕只有你這個當家長的,連孩子班主任都不認識的……”許優之看了她一眼,又指着第一排倒數第二個位置給她,“那就是林草草的位置,快去坐下吧,咱們班的家長就差你了。”
面對教室裏那些家長打量的眼神,顧堯岑努力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些,挺直背踩着高跟鞋往林草草的座位走去。
“好了,現在咱們班的家長都到齊了,可見大家對自家孩子的學習都很重視的……”
一番老生常談的開場白過後,許優之才說起了這次會議的重點,首要的就是這次八校聯考的成績總結,從全市到全校,再到全班……
當然,全班才是重點,許優之重點誇了幾位成績優異的學生,順帶誇了家長,其次就是一些成績突然有了大進步的學生,對學生和家長都是以資鼓勵。
這一過程中,許優之沒有點過林草草的名字,對這些家長也都是和顏悅色,但随即就斂了笑,“當然,咱們班優秀有出息的孩子很多,但也有一些孩子不太聽話,學習不努力。這孩子不聽話哪,有些是性子難以管教,但做家長的,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許優之說着,視線就投向了顧堯岑,頓了頓,才嘆了口氣,一臉痛心疾首:“尤其是,像你們這樣早婚早育的,對待子女就是不負責……”
頓時,教室裏所有人的目光又再一次投向了顧堯岑。
顧堯岑手指攥了攥,但面上給人的感覺卻是不慌不忙,只見她一臉淡定地打斷了老師的話:“不好意思,我晚婚可能不會育。”
許優之愣了一下,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那……那林草草是……”
“哦,我妻子。”
在滿教室嘩然的情況下,顧堯岑站起身來,掃了一圈教室內的人,鳳眼又徑直看向許優之,“我不覺得我長得像一個十八歲少女的媽媽,不知許老師怎麽就妄下了我早婚早育的定論?還是許老師一向如此,習慣這麽輕易就給人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