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承譽掉馬(三合一)
每回在她危難之際, 安公子都能及時出現, 解她困境, 但他從未顯露過自己的身份, 而她也不曾主動詢問過, 這一回, 他竟是自報家門。
安王府!這位安公子居然是王爺?
安王是誰呢?前些日子她好像聽書情無意中說起,永寧帝的兒子承譽被廢太子之位, 降為王爺, 書情曾提過封號, 可當時寧疏并不關心此人, 也就沒仔細去聽,難不成,眼前的安王就是前任太子承譽?
實則書情也只是聽客人講起此事,她并不曾見過承譽, 今日聽到安公子的話,才知他竟然就是承譽本人!
兩人皆是震驚不已, 傅淞更是驚掉了下巴, 這男人愛惜美人他可是理解,但安王也不至于這般維護文寧疏吧?驚詫的傅淞忍不住提醒道:
“殿……殿下……您莫不是說笑吧?她可是青樓女子啊!”
“那又如何?”挑眉斜他一眼, 承譽渾不在乎寧疏身在何處, “有人身在泥沼卻潔身自好, 不像某些人,雖是出身名門卻落井下石,做些背信棄義之事, 為人所不齒!”
被暗諷的傅淞面色鐵青,但又不敢得罪承譽,只笑笑地解釋道:“文家如今這種情形,我娶她不是觸黴頭嘛!再者說,父母之命,我也無可奈何啊!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殿下您應該理解我的無奈吧?”
承譽又豈會聽不懂,傅淞此言是在暗諷他也為了活命而向乾德帝投降,但他是不得已而為之,傅淞卻是嫌貧愛富,背棄婚約,兩者的意義完全不同,是以承譽不會因為他的嘲諷而惱怒,反而還要感謝他,
“人各有好,姻緣一事的确不能勉強,我想文姑娘也不會因此而可惜,只會覺得慶幸吧?”
還在為他的身份而驚詫的寧疏聽到問話,嫌惡地看了傅淞一眼,點頭附和道:
“公子所言極是,永定侯府的高枝我也不屑去攀,這樁婚約就此作廢,我文寧疏與你們傅家再無任何瓜葛!”
“那你倒是把婚書拿來,當着我的面兒撕毀!”傅淞生怕自個兒再與文家有一絲牽連,是以急着撇清關系,當時他家本想退婚,可也只是派人知會了聲,尚未正式退掉,這文家人就被官兵給抓走了,以致于那婚書仍在文家手裏,尚未真正撕毀。
文寧疏也不曉得那婚書究竟放在何處,是被官兵收走還是仍在文家被封的宅子裏,
“婚書在何處我尚不能斷定,還得查證才知下落,待我找到,立馬撕毀!”
“我會幫你找到婚書。”承譽雖不在意此事,但婚書這東西留着膈應,他當然要找到将其銷毀,也好讓她與傅家徹底斷絕,免得傅淞将來再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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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寧疏朝他感激颔首,傅淞生怕安王因此事而生芥蒂,依舊笑呵呵的請他落座,承譽卻是沒那個興致,
“佳人的曲子本王習慣獨享,恕不奉陪!”
道罷他輕擡指,溫柔的牽起文寧疏的手,感覺到她有一瞬的瑟縮,似是很不習慣,承譽也沒說什麽,只是定定的望着她。
心知他是在為她解圍,寧疏猶豫片刻,最終沒有将手抽回,任由他拉着出了房門。
房檐下的燈影拉長他的身影,那一刻,她忽然覺着這人影如此巍峨,像一座山,始終矗立在她身側,好讓她在困境中有所依靠,不至于摔倒。
書情見狀也随之離去,她可不想再面對賀行中。雖說她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此刻安王在場,她絕不會沒眼色的去打擾他們,也就沒多問什麽,只與聞雪打了聲招呼,而後拐了彎回往自個兒的房中,想着明日得空再問她。
出了屋子,未等她掙紮,承譽自覺的松開了她的手,面色如常,并未有任何不适,還一本正經道:
“你的手心在冒汗,很熱嗎?”
周遭明明夜風四起,拂面盡是涼意,她又怎麽好意思說自己熱?可方才手被他緊握着,頭一回與男子有這般親密的接觸,寧疏自是不習慣,太過緊張以致掌心發熱,被點破的文寧疏深感窘迫,耳廓漸漸也紅了起來,
“一時失儀,公子見諒。”想了想她又覺得不對,遂改口道:“不,該稱您為殿下才對。”
望着夜色下被風吹亂的斑駁竹影,承譽側過臉去,唇間的苦澀掩于黑暗之中,不願讓人察覺,“這身份實屬尴尬,我并不引以為榮,是以不願提起,并非故意隐瞞。”
實則她一早就猜到他的身份應該很尊貴,但卻怎麽也沒料到,他竟會是前任太子!江山被颠覆,他必定遭受巨大的創傷,他的心态寧疏可以理解,也不會刻意去提,以免揭他傷疤,
“無妨,我不也隐瞞了身份嗎?咱們算是扯平了。”
這似乎是她頭一回主動說出玩笑話,微微彎起的紅唇勾勒清淺笑意,在夜色下越顯妩媚,承譽心下稍慰,如今再面對他時,她終于不再那麽緊張,總算可以放松下來,平心靜氣的與他相處。
說話間,兩人已到得她所居住的小屋。承譽讓她收拾包袱,文寧疏莫名其妙,“去哪兒?”
“跟我回安王府啊!”迎上她那疑惑的目光,承譽這才想起,他似乎忘了詢問她的意見,“怎的?你不願意?”
怔怔的望向他,寧疏的眸間布滿了不可思議,“公子你是認真的?”
被質疑的承譽側眸凝向她,眼梢微彎,鼻間溢出一絲輕笑,“我方才的樣子像是開玩笑?”
咬了咬唇,寧疏遲疑道:“我以為……以為這只是權宜之計,幫我出口惡氣,煞煞傅世子的威風而已。”
輕搖着手中的玳瑁扇,承譽笑意悠然,“實不相瞞,今日我肯來赴他的約,就是想問清楚你們的婚事到底還作不作數,我本想單獨跟他談,未料他竟自作主張将你叫來,也算是歪打正着。
既然你們的婚約取消,我也沒什麽可顧慮的,你大哥文之堯曾做過我的伴讀,你父親亦是忠義之臣,而今你蒙難,流落至此,我自當盡自己的一份力,帶你走出泥沼。”
她大哥曾做過太子伴讀一事她是知曉的,只不過她一個閨閣女兒家,甚少有機會出門,是以不曾見過太子,沒想到這一絲牽連還能在關鍵時刻救她,只是一想到巧姨那愛財如命的性子,寧疏深感憂慮,
“可是巧姨她應該不會放我離開。”
撩袍而坐,承譽鎮定自若,已然想好萬全之策,“無需擔憂,我會處理妥當。”
雖不知他打算如何,但看他眸間閃着自信的光芒,寧疏便覺莫名心安。
沒多會子,巧姨聞訊趕來,得知安王想将人帶走,她自是不情願,又拿聽月樓的規矩說事兒,
“王爺若是鐘意聞雪,就等三個月後公開競價,價高者得。”
那種場合,承譽不願露面,更不願去等,若然再将文寧疏留在此地,誰曉得她會不會再出什麽意外,是以他堅持今日就帶人離開,緊盯着巧姨,他那閑适的眸光漸漸冷凝,倏地合上扇子,厲聲反嗤,
“你跟我講規矩?那本王倒是要跟你講講宮裏的規矩,你可知私自買賣宮女是何罪名?”
巧姨只當安王迷戀聞雪,卻不知他竟已曉得聞雪的身份!生怕被問罪,她幹脆裝起了糊塗,不斷的捋着帕子以此來緩解內心的緊張,
“什麽宮女?王爺此言何意?”
已然點破,她居然還敢裝蒜?沒了耐心的承譽一改往日的溫善之色,扣起桌上的茶盞驀地朝巧姨砸去!茶盞瞬時在她腳前碎裂,蹦落的碎片甚至濺到她手背,劃出一道血口子!
猝不及防的舉動吓得巧姨心驚肉跳,汗毛倒豎,一旁的寧疏也是駭了一大跳,心弦似被人猛然撥動,震得半晌回不過神來,緊揪着圓桌上鋪着的紅綢布不敢作聲,就聽承譽肅聲警示:
“你是想讓本王将你押送官府,再将許鶴德押來與你對質,打上二十大板你才肯招供?”
一聽到許鶴德的名字,巧姨再不敢犟嘴,騰的撲跪在地,顫聲求饒,“王爺息怒,千萬不要把我送官,我交代,全都交代,的确是許總管帶來一名宮女,說是讓我……讓我給她點兒教訓,
可我看她頗有幾分姿色,稍作培養便能賺更多的銀子,是以沒按許總管的交代,沒去找男人欺侮她,只讓她做個淸倌兒,當時我還給了許總管二十兩銀子呢!”
居高臨下的睨着跪在地上冷汗直冒的巧姨,承譽聲冷眸寒,“所以本王現在要帶走這個宮女,你還有什麽意見?”
“沒意見,沒意見!”關鍵是她不敢有意見啊!此事牽扯到宮規,若真鬧大,她十個腦袋都不夠掉的,是以巧姨不敢再攔阻,甚至連銀子都不敢開口要,只想着趕緊把聞雪這尊神送走,她這廟小,實在盛不下!
才來了沒多久,三番兩次的給她惹麻煩,這要是再待下去,估摸着聽月樓都會被她給毀了!這搖錢樹有刺,巧姨不敢再霸着,她只能認栽,順從安王之意,由他将人帶走。
實則寧疏也沒什麽好收拾的,此間的衣裳都是巧姨給她準備的,太過花哨,她并不喜歡,只簡單的帶了兩件換洗衣裳。收拾好之後,她才跟着承譽一道往外走。
行至竹林拐角處,望着遠處的那座閣樓,寧疏心有不舍,想去跟書情告個別,承譽點了點頭,在此候着,由她上樓去。
那會子安王說出那番話時,書情便猜測聞雪可能會離開,她還以為興許會等些日子,卻沒想到居然走得這麽急。
驟聞此訊,書情難免傷懷,好不容易遇見個體己人,這就要分開了,她如何舍得?然而即使再不舍,她也該替聞雪高興,能離開這風月場,乃是大幸。
寧疏讨厭這個地方,卻獨獨舍不得書情,畢竟書情是唯一肯照顧她的人,依依惜別之際,寧疏哽咽道:“往後得空我定會回來看望姐姐。”
然而書情卻抹了把淚,勉笑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但你還是別來了,這不是什麽好地方,離開就不要再回來,待在安王府過好日子,姐姐也替你欣慰,如若有緣,相信我們還會在旁處相遇。”
實則這也就是書情的安慰之詞,然而她們誰也沒料到,此後真的會在別處再重逢,只是那時的局面,已由不得她們控制。
拜別書情後,寧疏這才下樓,跟着承譽離開此地。
被困将近一月,終于逃離這牢籠,寧疏難免心生感慨,跟在他身後,看着那柔柔的月輝灑于他側面,她忽然覺得,他就像那黎明前幽暗的一絲亮光,帶給她希望。
苦熬了那麽久,老天總算開了眼,沒讓她繼續陷在這沼澤之中,而眼前這個伸手拉她一把之人,她會永遠銘記感恩。
王府的馬車足夠寬敞,上得馬車後,承譽居于正位,寧疏則坐在右側軟墊上,聽着噠噠的馬蹄聲,她久久難回神,至今仍覺這一切像是一場夢,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他離開,以後會發生什麽,她完全沒想過,只知道這是唯一能離開聽月樓的法子,且他三番兩次救她,應該不會傷害她。
但最近的劇變太多,寧疏這心裏仍舊不踏實,端坐在一旁的承譽看她面色不愈,随口問道:
“怎麽?還有心事?”
搖了搖頭,她只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很不真實,怕這只是夢,怕明日醒來,發現自己還在聽月樓裏。”
察覺到她的不安,承譽緩緩擡手,身子前傾,将手掌覆于她手背。
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到了寧疏,心神微恍的她下意識想縮回,卻被他緊緊攥住。
他不像是會占人便宜的人啊!不解其意的寧疏驚擡眸,便見他神情溫和,并無詭意,
“感覺到我掌心的溫熱了嗎?”
怔怔的點了點頭,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而他唇角微彎,噙着一絲淺笑,“那便是真的。”說話間,他已松開了手。
可那餘溫似乎還蔓延在她的手背,經久不散,寧疏更顯局促,将自己的手攏在一起,垂着眸子再不敢說話。
承譽微歪首,瞄了她一眼,唇角不自覺的輕揚,也沒再說什麽,斜靠在後墊上,閉目養神。
大約一刻鐘後,馬車到得安王府,承譽先行下去,而後立在下方朝她伸出手,示意她搭着他的手下來,可她想起方才接觸的情形,心有餘悸,不敢再與他接觸,便沒敢擡手,只道自己可以。
伸出的手落了空,承譽讪讪收回,抿唇不語,然而剛轉身準備進府,就見一旁的陳序似乎在刻意壓制着笑意。
承譽不悅皺眉,“笑甚?”
“呃……”陳序靈機一動,摸了摸下巴咧了咧嘴,順口回道:“沒笑啊!卑職走之前吃了個杏,是以這會子牙還有些酸。”
不就是沒搭手嘛!如文姑娘這般謹慎羞怯之人,這不是再正常不過嗎?他也只是出于禮貌才會這般,肯不肯是她的事,他并不在乎。
如此想着,承譽這心裏才算好受了許多,傲然負手踏入正門。
文寧疏緊随其後,不敢逾越,近前時,她才擡眸打量了一眼,但見這安王府有正門五間,左右雌雄大石獅子各一,門前五階梯,門上的門釘縱九橫七,規模宏大氣派,然而承譽自始至終都神色凝重,從他的面上并沒有看出任何歸家的喜悅,大約他的心裏從未當此地是家吧?
也是,或許在旁人看來,王爵已是至高的爵位,但在承譽眼裏,太子才是他應得的身份,而今降為王爺,對他而言是奇恥大辱,他被迫自宮中搬至此地,又怎會真正歡喜呢?
思量間已到得內院。承譽吩咐一名丫鬟帶她去廂房歇息,文寧疏拜謝後這才離開。
繞過一道長廊和水榭,兩人到得一座小院,但見上書朗清軒三字,丫鬟幫她拎着包袱,領她入內,而後向她介紹着屋裏的陳設,
“殿下早就吩咐過會有人過來,房內的被褥帳簾皆是新換的,各處桌椅案櫃奴婢都擦得幹幹淨淨,姑娘您盡管放心住便是。”
一早就已吩咐?看來他早就有帶她離開的打算,也許是上回闵世子鬧事,他得知她是文家後人,便有了這個念頭?
這些細節她沒好多問,只溫笑着向那婢女道謝,丫鬟笑應道:“奴婢名喚小昙,是殿下派來伺候您的,有什麽需要您盡管吩咐便是,無需對奴婢客氣。”
眼前這情形倒令文寧疏有些意外,不過她與小昙不熟,暫時不知小昙是怎樣的人,沒敢跟她聊太多,還是相處一段時日再說吧!
跟着小昙去為她備水沐浴,寧疏洗漱過後躺在帳中,修長的手指輕捋着帳邊的粉流蘇,思緒陷入了紛雜之中,明明逃離聽月樓是幸事一樁,可她這心裏為何還不踏實呢?
她不禁在想,承譽即便被廢了太子之位,如今也貴為王爺,為何肯為她這個不相幹的人贖身?真的僅僅是因為她父親是尚書嗎?還是另有目的?可她一個弱女子,似乎也沒什麽值得他利用的。
因着之前在宮裏被人謀害過,以致于現在誰對她好一些,她心生感激的同時也不自覺的生出一絲防備。
但轉念一想,若是承譽并無目的,只是單純心善,那她這般肆意揣測,豈不是不識好歹?
越想越淩亂,她幹脆翻了個身,強迫自個兒閉上眸子,不要再深思下去,這人心啊!還是簡單一些才無憂無慮,一旦複雜起來,總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輾轉許久,直至後半夜她才睡着,次日晨起時,丫鬟來伺候她更衣梳妝,她不禁想起了之前伺候她的小湖,當時她被押送宮中,卻不知小湖被帶至何處,如今過着怎樣的生活,八成是被送至別家了吧?但願她能遇到好心人,萬莫再受什麽苦難。
而今承譽雖不必上朝,卻改不掉早起的習慣,閑來無事他便在院中練劍,熹微晨光揮灑大地,透過枝葉的縫隙在他身上投下薄輝,旋轉淩空的間隙,他的餘光瞥見一道一抹亮麗的身影,挽了個劍花,承譽就此收勢往石桌邊行去。
但見她今日身着薄荷綠的半臂襦裙,腰間系着飾以白玉佩的宮縧,尾部的青色流蘇在晨風的吹拂下來回輕擺,似柔軟的刷子輕撓着人心。
打量間,他已近前,寧疏朝着他颔首福身,待她再擡眸時,承譽一眼便望見她的眸間有些紅血絲,精神也不大好,
“可是昨夜沒睡好?若有哪裏不妥當,你與丫鬟直言便是。”
“多謝殿下,一切都十分周全,奈何我有些認床,每換一張床總得有幾日睡不慣,過後就會好些,只是……”
見她面露遲疑之色,承譽還想着她是不是有什麽要事,便招呼她進書房去說。
一問才知,她是起了愧疚之心,“殿下救我出來,我無以為報,只想有個安身立命之地便可,是以這吃穿用度不必那麽講究,您就把我當成丫鬟即可,有什麽要做的盡管吩咐,我定會好好侍奉您。”
“哦?”微側首,承譽打量着她的目光頗有幾分好奇,“那你準備如何侍奉我?”
還能怎麽侍奉?雖說寧疏一直被人伺候着,可看得多了,她也懂得如何伺候主子,“無非就是端茶倒水,收拾屋子之類的。”
原來只是這樣啊!那他倒不稀罕,“本王這兒不缺斟茶的丫鬟,倒是缺個暖床的,不知姑娘願否?”
驟然聽到這麽一句,寧疏眸帶驚詫的望向他,難以相信這話竟會從他口中說出,且他面上那玩味的笑意如細小的針尖,輕易就紮得她一陣刺痛!
只因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個正直傲然,不屑占女人便宜的男子,今日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她有些難以接受。
失望垂眸,寧疏緩緩攥起手指,聲音亦變得低沉壓抑,“我若願意給人暖床,又何必逃離那聽月樓?”
承譽自是曉得她不是随便的姑娘,她有自己的主見,不願被誰控制,是以他才故意那般問,
“既然不願,往後就莫再說要侍奉我的話,即使你文家遭難,本王也依舊将你當成閨閣千金看待,帶你回來只是想讓你過上清淨安穩的日子,并不是缺婢女,莫要再妄自菲薄,安心在此住下。”
聽罷他說這些鼓勵之詞,寧疏忽覺鼻頭一酸,愧疚之情更盛,忍不住哽咽道:“對不起,我……”
卻不知為何,每每她說前半句,看着她的神色,他便能猜出後半句,“怎的?把我當成了壞人?以為我帶你回來只是為了欺負你?”
她的确這般想過,如今才知自個兒多麽淺薄,“抱歉,是我糊塗,誤會了殿下的良苦用心。”
承譽無謂一笑,“先前你曾遭人暗算,而今會對人生出防備實屬常情,有戒備之心是好事,我又怎會胡亂怪罪?
至于一個人是好是壞,不能單憑一時的感覺,或者自己的好惡去判斷,交給光陰吧!它會逐漸擦亮你的雙眼,讓你看清黑白。”
說話間,他已來到桌前鋪開一張紙,又拿來一對兒檀木雕蓮花的鎮尺放置于紙的兩邊,以防紙張卷曲移動,而後執起一支毛筆遞向她,
“本王已派人找過兩個礦場,均無所獲,我懷疑他到礦場後已被改了名字,還是由你繪幾副你弟弟的畫像,再讓他們拿着畫像去找,興許會有收獲。”
“好!”只要與她弟弟有關的事,她都願意去做,當即上前接過筆,弟弟的容貌已印刻在她心中,她無需回想便下筆如有神,連繪了五六副,這才收筆。
承譽将陳序叫進來,命他将畫像分發于侍衛,遣他們再去尋人。
此事急不來,寧疏只能繼續等着,至于她大哥,自從上回書情提過之後,她便放在了心上,趁着此時正好問一問,
“聽書情姐姐說,武安公已在回京的路上,卻不知我大哥他是否同行。”
此事承譽亦有耳聞,“之堯他亦被乾德帝召回,月底歸京,禍福未知,但看乾德帝是何意思。”
果然是回來了!自桌邊繞至窗前,看着院中的梧桐葉在晨風中來回輕擺,寧疏這心裏頭是憂喜交加,乾德帝究竟是何打算,誰也摸不準,她一介女流之輩無甚所謂,只盼着她的兄長和幼弟能逢兇化吉才好。
這巧姨還想着聞雪走後她這聽月樓總算能清淨一陣子,哪料次日下午便有侍衛來此尋人,正是那位大皇子所派之人。
巧姨心道還好聞雪走得早,若是趕在今日,兩邊都來搶人,只怕又得打起來,遂道人已不在聽月樓,被安王帶走了。
當侍衛上報此事時,趙令州正和闵越峰在宮中下象棋。
彼時闵越峰的傷勢才好些,傷口結了痂,尚未掉痂,宮女一直在他身後扇着風,以免他出汗,傷口奇癢無比,他又該急躁發脾氣。
趙令州倒不覺着熱,沒讓宮女送風,但當他聽聞此訊時,原本閑适的眸子漸漸眯起,拿象棋的手指驀地一緊,
“你說什麽?安王帶走了聞雪?”
侍衛如實禀道:“正是,卑職去晚了,昨夜安王已帶人離開。”
闵越峰還想着待會兒将這姑娘請來後興許能聽上一段小曲兒,哪料竟被人給截了胡,甚覺掃興的他越發痛恨這安王,
“殿下,這個承譽明知您對聞雪有興致,居然公然與您争搶,卻不知安的什麽心!”
雖然手中拿着象棋,但趙令州已無心觀棋局,随意落下,假裝不在意的給自己找借口,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呗!”
闵越峰卻覺得此事沒這麽簡單,“聽月樓裏那麽多美貌的姑娘,我就不信他獨獨只看上聞雪,八成是曉得您的心思,才故意這般給您下馬威,殿下您可不能就此認輸!”
“那我當如何?難道還公然去他府上搶人不成?”他可做不出這種事!
轉着手中的象棋,思量片刻,闵越峰提議道:“不如跟皇上說一聲,皇上一聲令下,承譽他不敢不放人。”
倘若趙令州開口,他父親應該不會拒絕,但趙令州在意的是他父親對他的看法,
“這點兒小事就去找父皇,你覺得父皇會怎麽看我?若然我連個女人都得不到,還配做他的兒子嗎?”
“難道就這麽算了?好不容易才有個看得順眼的姑娘,這般被人搶走,您真的甘心?”
原本趙令州也就見到聞雪兩三回而已,雖有好感,卻未到多深刻的地步,他總覺得争奪女人這事兒若是被母妃知曉不大妥當,指不定母妃還會認為聞雪紅顏禍水,萬一再對付她又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趙令州強壓下怒火,終是沒有應承,然而闵越峰卻認為令州只是不擅表達自己的情感,明明喜歡又不願動幹戈,這才委屈自己放下,身為兄弟,他自當幫他一把。
當晚闵越峰不顧傷勢瞞着父親悄悄去往聽月樓,找畫婵打聽聞雪的消息,想知道聞雪究竟是什麽來歷,還有無親人在世,興許能從她親人那兒下手。
初見他時,畫婵還挺高興的,可當他問起聞雪時,畫婵當即不悅,委屈的瞥起了小嘴兒,嬌哼道:
“看來世子不是來找我,是奔着聞雪而來呢!”
摸着她的小手,闵越峰笑哄道:“哎---小美人誤會了,我若喜歡她,又何必來找你呢?只是替我兄弟問問罷了!你也曉得我那位兄弟對她有意,我這才幫忙問一句,只要你能說出有用的消息,必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他這麽一解釋,畫婵才沒再生氣,原本嘟着的小嘴緩緩上揚,心氣順了些,自他掌心抽回了手,執壺為他斟酒,慢悠悠地說道:
“那晚安王将人帶走後,永定侯府的世子傅淞心情抑郁,過來找我,當時我問他,他什麽都不肯說,只一個勁兒地喝悶酒,後來待他喝醉時,我又問了兩句,才知事情緣由,原來那個聞雪居然與傅淞有婚約……”
終于打聽到有用的消息,闵越峰滿意點頭,一高興就賞了她兩張銀票。
畫婵歡喜接過,心道這銀子掙得真輕松,還沒開始彈曲兒跳舞呢!就已經到手了!
因為闵越峰有傷在身,他不敢飲酒過量,以免醉後踉踉跄跄,回府時被人發現,上報給他父親,是以他只待了半個時辰便依依不舍的離開此地。
次日天陰沉,眼看着就要下雨,闵越峰仍舊迫不及待的要給大皇子報信兒,偏偏趙令州正在他父皇那兒讨論政事,以致于他等了許久都不見人。
期間有宮女過來給他添茶,無趣的闵越峰趁機與那小姑娘搭起了話,問人老家何處,家裏有什麽人,來此多久,還打量起她的小手,
“哎呀!芸豆兒,你這小手當真是有福氣啊!”
芸豆登時紅了臉,将自己的手藏于袖中,自卑道:“奴婢的手又粗又短不好看。”
“胖乎乎的多可愛,我娘說過,手指短會抓錢,那可是代表大富大貴吶!”
“是嗎?”芸豆一聽這話登時轉悲為喜,眉開眼笑。
趕巧趙令州在此時歸來,尚未進門就聽見裏頭歡聲笑語,待他入得殿內,芸豆聽到太監的行禮聲,立馬止了笑意,規規矩矩的立好向其福身請安。
回來的路上,雖有太監為其撐傘,但他的衣擺難免會沾上雨水,心大的他并不在意這些細節,想着待會兒就幹了,可宮中規矩擺在那兒,宮女請他進去更換幹淨的衣裳,無奈的他只好先去更衣,換了身藤色長衫後,趙令州才從內殿出來,指着闵越峰搖頭笑嘆,
“你啊!到哪兒都能跟姑娘家搭上話。”
對此闵越峰引以為豪,“殿下你什麽都比我強,唯獨跟姑娘相處這一點,你太拘束,不願說好話哄人,熟的人你還肯說兩句,不熟的你壓根兒不理人,這樣姑娘家都會怕你,女人緣不好呀!”
每個人的觀念不盡相同,趙令州從不向往被女人環繞的日子,“你享受被女人圍着的感覺,我卻覺得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太過聒噪,能有一個知己懂我即可,其他的女人如何看待我,我并不在意。”
“那聞雪是你的知己嗎?”
一說起這個,他眉峰深蹙,原本要端茶盞的手又收了回來,緊攥成拳,頗為懊惱,“說好了不再提此事,你怎的又來?”
收起笑臉,闵越峰的神情逐漸變得凝重,“因為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我一直都在懷疑一件事,那聞雪姑娘雖然漂亮,但畢竟出身青樓,按理來說,安王沒必要如此重視一個青樓姑娘,還跟您争搶,于是我就去打探了一番,終于讓我得知真正的因由!”
“哦?”趙令州微傾身,以虎口撐着下巴,疑惑地望向他,“怎的?難道還有隐情?”
點了點頭,闵越峰壓低了聲道:“原來那位姑娘的身份非同一般,她的本名不叫聞雪,叫文寧疏,乃是前任戶部尚書文彬的女兒!”
對于此人,趙令州印象深刻,只因他父皇曾不止一次提過此人,“就是當年那個宣讀假聖旨的文彬?”
“正是!”闵越峰繼續道:“文彬入獄之後,他的家眷被送入宮中做婢女,可不知為何,這寧疏得罪了宮中的一位太監,那太監一怒之下就将其賣至聽月樓中。”
怪不得趙令州總覺得聞雪的舉行言行不似普通姑娘,原是官家千金!正暗自琢磨着,但聽闵越峰又接着道:
“據說文姑娘的大哥文之堯年少有為,乃是一位征戰沙場的統領,此人文武雙全,還曾做過承譽的伴讀,是以我猜測,承譽是想拉攏文之堯,收為己用,這才故意帶走文寧疏,如此一來,文之堯回京之時,定會到他府上相謝。加之皇上将文尚書關押在牢中,文之堯肯定心中有恨,自然會不由自主的往安王那邊靠攏。”
仔細琢磨着越峰的猜測,趙令州也覺有理,憤慨頓生,“我還以為他是真心喜歡聞雪才會将她帶走,想着他若是待她好,那我大可拱手相讓,沒想到他竟藏着這樣深沉的心思!聞雪這樣的好姑娘,怎能被他這樣的奸詐之人利用?”
“可不是嘛!我平生最是憐香惜玉,姑娘家是用來疼惜的,争權奪勢是男人之間的事,這般利用姑娘家,實在卑鄙!”
男人大都好面子,加之闵越峰一直在旁叨叨,說他是皇子,而承譽只是亂臣賊子,依靠他母親才得以保命,憑什麽欺壓到他頭上!
此番添油加醋的憤慨令趙令州胸腔的小火苗越燃越旺,總覺得自己應該把聞雪奪回來,否則這個皇子做得忒沒面子。
但怎麽奪,這事兒得好好琢磨,既不能鬧大,還得把人帶回來,似乎有些難度。
闵越峰早已想好後路,神秘一笑,“我倒是有個妙招,就等殿下您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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