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趙令州懷疑自己的身世
盡管痛徹心扉, 她也不敢擡手去擦, 只一個勁兒的伏在地上求饒,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他畢竟是位王爺, 嬷嬷不敢得罪他, 便将責任都推給自家主子,
“殿下怕是不曉得, 皇上已将這位姑娘賜給大皇子, 我等是奉惠貴妃的令, 來……來侍奉這位姑娘的。”
“強行扯人衣衫便算是侍奉?”睜眼說瞎話的本領倒真是一流!承譽只覺這些老油條們格外可憎, 但眼下寧疏受驚,當務之急是該安撫她才對,強壓下怒火,承譽沒再理會這幾個宮人, 轉頭幫她系好腰帶,看她面色蒼白, 淚流滿面, 便打算抱她出去。
嬷嬷一見這陣仗,忙去攔阻, “哎---殿下您不能帶她走!她現在可是景頤宮的人!”
懶得與她們廢話, 承譽連一個眼神都不願給, 抱起文寧疏徑直離開。
他的突然到來出乎文寧疏的意料,她雖欣慰,卻也為他而擔憂, “你這樣闖進宮帶我走會不會惹麻煩?不行,還是放我下來吧!我不想連累你。”
她會為他着想,他很欣慰,但承譽性子謹慎,不會打無準備之仗,行至門口的他輕笑一聲,柔聲安撫道:“我像是魯莽之人嗎?你且放心,我早已做好安排,不會有事。”
生怕沒法兒向主子交差,嬷嬷趕緊忍痛跟上前想去攔阻,卻被門口的李公公給擋住了去路,
“皇上已同意讓安王将人帶走,你們憑何阻攔?”
昨兒個才賜的宮女,今日皇上就變卦了嗎?嬷嬷們面面相觑,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呢!“此話當真?”
“灑家沒工夫與你們玩笑!”李公公道罷,斜了她一眼,一揮拂塵,就此離去。
嬷嬷心想這可是皇上身邊之人,他的話定然不會有假,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她們也不敢再多管,還是趕回去複命吧!
這姓李的也是宮中的老人了,他見慣了太多興衰起伏,自是曉得風水輪流轉的道理,是以不似那些個目光短淺的下人,拜高踩低,即使如今安王失勢,他也沒有為難安王,而是主動幫他尋了輛馬車,
“這位姑娘似是身子虛弱得厲害,走出宮怕是沒那個力氣,還是坐馬車穩妥些。”
輝煌之際的奉承不值一提,落魄時的一點小恩小惠都容易令人銘記,承譽倒是走得慣,只是寧疏她有恙在身,若有馬車,她也不至于太辛苦,李信的提議無疑于雪中送炭,承譽感念于心,客氣颔首,
“有勞李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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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車馬找來,他抱着文寧疏上去。車內尚算寬敞,坐進馬車的寧疏斜倚在後方,渾身疲軟,承譽見狀,長臂一伸,将她攬入懷中,“車板太硬,途中難免颠簸,你這樣靠着很容易磕到頭。”
才剛被他抱出景頤宮時她就覺得很不習慣,奈何當時無力走路,只能勞煩他,這會子已在馬車上,她實在不願讓他再受累,認為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心裏難以接受,便掙紮着小聲抗議,
“沒關系的,我會小心些。”說話間她擡起了小腦袋,尚未坐直,就被一只大掌按住了頸部和臉頰,溫柔的将她禁锢在他肩膀上,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觸到他手掌的溫度,常年練劍之人,拇指大都粗粝,在她面頰滑動時,惹得她心間微麻,那種異樣的感覺令她很不自在,下意識的想閃躲,然而前方是他的胸膛,後方是他的手掌,她能躲到哪兒去?
她大約不曉得自己這樣無意的扭動,使得耳朵蹭在他頸間,同樣惹得他心顫神馳,再這麽下去折磨的是自己,但承譽又不願露怯,便與她商議,
“你若是不想讓我一直按着你,那就乖一些。”
不得不承認,他的肩膀的确比車板舒坦些,依偎在他身畔的感覺無比心安,加之才喝過藥,那藥有安眠的成分,此刻她困倦得厲害,實在無力再犟,幹脆就這般倚在他懷中,喃喃地道着,
“多謝……殿下……”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道罷卻沒聽她應聲,仔細一聽,她的呼吸聲漸漸平穩,想來困乏得厲害,已然熟睡,他也就沒再打擾她,輕撫着她後背的長發,心下感慨萬千。
縱然這一趟來回折返好幾個宮殿,與乾德帝周旋,身累心疲,可最終他還是如願的将她帶回身畔,那麽先前的一切辛勞都變得微不足道。
原本這皇宮的馬車到了宮門口就得下車換王府的馬車,可她好不容易才熟睡,若是再換車定會驚醒她,于是承譽沒換車,只掀簾擺了擺手,示意王府的馬車拐道兒回府,而他們則乘坐皇宮的馬車,直奔安王府而去。
一路無話,待回府後,承譽沒去她所居住的朗清軒,而是直接将其帶回他的明心院中。
昏昏沉沉的文寧疏并不知情,隐約覺得自己落在軟綿綿的棉花上,身子終于得以舒展,她心漸安,再次沉睡過去。
此時的趙令州才從鳳儀宮內出來,他還慶幸母妃這次終于沒再說文寧疏的壞話,同意讓她在留在景頤宮中,他無需再費神,回宮的路上,趙令州還在交代小太監,命他待會兒派人出宮去涼風苑将文之儀接進宮。
一旦她們姐弟團聚,她的心情應該會好起來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回宮後他頭一個找的就是文寧疏,可到地兒後卻發現房間裏亂做一團,連被子都被扔在地面,目睹這混亂的景象,他頓生不祥預感,
“寧疏,寧疏!”
到門外連喚了幾聲也沒見到她的身影,只有芸豆慌慌張張的別處跑出來,手上正纏着紗布。
指着那屋子,趙令州滿腹疑惑,“這是怎麽回事?寧疏她人呢?”
生怕被怪罪,芸豆顧左右而言他,“奴婢沒有偷懶,是手上有傷口,怕血沾染到被子上,這才想着包紮好傷口再去收拾屋子。”
“沒問你是否偷懶,我問的是文寧疏何在?她尚在病中,不在屋裏去了何處?”
“她……她……”
眼看着芸豆支支吾吾答不上來,焦急的趙令州渾沒了耐心,“到底怎麽回事?恕你無罪,快說!”
反正這也不是她的錯,将心一橫,芸豆跪在地上如實答道:“殿下你前腳剛走,就來了幾位嬷嬷,說是要查驗文姑娘是否還是清白身,還強行揭開被子,文姑娘不堪受辱,拼死抵抗,孰料安王突然到訪……”
此時的趙令州才後知後覺的明白,為何母妃會突然喚他去鳳儀宮,原是調虎離山,趁他不在竟對文寧疏下此狠手!而芸豆接下來的話更令他崩潰,承譽居然還将人強行帶走!若非他母親召見,他又怎會離宮?承譽又怎麽可能有機會從景頤宮搶人?
“承譽!他好大的膽子!堂而皇之的從我景頤宮搶人,宮人們都是死的嗎?那麽多侍衛居然攔他不住?”
盛怒的聲音震得芸豆心驚膽戰,怯怯回道:“此乃皇上口谕,李公公也在場,是以無人敢攔。”
怎麽可能是他父皇的意思?明明昨兒個父皇才同意讓文寧疏來景頤宮,怎會今日突然變卦?難不成是承譽撒謊?可若是假的,為何李公公也會在場?
趙令州百思不解,但也不可能稀裏糊塗的就此放棄,勢必要去找他父皇問個清楚!
匆匆趕至正明殿的路上,他多希望這當中是有什麽誤會,可惜事與願違,當他入殿詢問,親耳聽到父皇承認說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時,趙令州那壓抑許久的怒火終是燃到頂點,瞬時爆發,渾然忘了尊卑,
“父皇您許兒臣在先,為何又讓承譽帶她走?您這般安排是否顧及過兒臣的感受?”
正是顧及他的名聲,趙易澤才會順水推舟,“承譽說文寧疏已是他的女人,這樣的殘花敗柳,如何配得上朕的兒子?”
趙令州從未在意過這些,他在意的是和文寧疏相處的感覺,“可兒臣喜歡她!就想将她留在身邊!”
“男子漢該以江山社稷為重,女人多的是,你何必死心眼兒認定她一個?”
這個問題的答案,想必沒有人比他父皇更清楚,怒極的趙令州仰臉與他父皇對視,苦笑反諷,“是啊!兒臣也想不通,天下美人多的是,父皇您又為何只認準怡貴太妃?她不也是別的男人的女人嗎?”
話音剛落,趙令州就被狠甩一耳光,響厲的巴掌震疼的不止是他的心,亦震碎那顆本就脆弱的心!在他的印象中,這是他父皇第二次打他,第一次是年少之際,那回的确是他莽撞,他無話可說,可這一回,明明是父親出爾反爾,口出惡言,憑什麽不許他反駁?
只因他觸了趙易澤的逆鱗,趙易澤不允許任何人诋毀沈悠然,“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說些什麽?”
承受着父親爆發的雷霆之怒,趙令州痛極反笑,已然無所畏懼,索性把心底的委屈全都傾倒而出,
“兒臣對父皇一向敬重,可父皇又是如何對兒臣的?為了那個女人,您冷落母妃,連後位都不肯給她,這也就罷了,母妃她深愛着您,願意諒解您,配合您!
可如今兒臣和承譽同時看中文寧疏,您卻将她賜給承譽,在您眼裏,怡貴太妃的兒子比兒臣更重要是嗎?他想要的您都會給,因為愛屋及烏,可兒臣想要什麽,您根本不會在乎,因為恨屋及烏!”
令州這孩子一向乖巧,從不忤逆父母之意,今日卻是紅着雙眼控訴內心的不甘,趙易澤心裏很清楚,他今日的抉擇的确有失公允,令州會難過亦屬人之常情,身為父親,他有愧于令州,但皇帝的尊嚴又不允許他向兒子道歉,最終只能道句模棱兩可的話,
“朕這般安排自有朕的道理,你身為朕的兒子,不該拘泥于兒女私情,民生國計才是你最該關心的問題。”
原本父皇說什麽他都該聽從,可是這一回,失望至極的趙令州已然聽不進去任何一個字,父親的偏心如一把利刃,深深刺痛趙令州,以致于他內心那顆懷疑的種子紮根的越來越深!
事到如今,他還能說什麽呢?眼前的男人只是天子,他已感受不到任何父愛,從今往後,他也不會再指望什麽,争競什麽,只将自己當成臣子,再不會把自己當成他的兒子!
看透這一切,趙令州斂下悲憤,眸光黯然,垂目淡聲道:“父皇說得對,兒臣目光狹隘,不懂顧全大局,兒臣知錯,回去後一定靜思己過。”
所謂妥協,不過是失望至極走投無路的選擇。
雖說令州低了頭認了錯,可趙易澤分明感覺到,周遭仿佛有什麽破碎的聲音,震耳欲聾!此刻的他還不知道,他和兒子的關系已經僵到了極致,碎裂的父子情,再難修複!
望着桌上那本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小冊子,趙易澤的心緒徹底陷入糾葛之中,他本以為打開了鎖就能解開所有謎題,但當他看到裏面的東西時,他才發現永寧帝織了好大的一張網,連死都不讓他安寧!
卻不知那冊子上的秘密究竟是事實,還是永寧帝故意留下,只為混淆他的視聽?
如何驗證,這是個難題!
風風火火而來,踉踉跄跄而去,離開正明殿後,趙令州透骨酸心,眸光黯然,再無任何神采,離去的步伐緩慢而無力,人一旦被不甘和怨忿充斥,內心也就一片灰暗,目光所及皆是假惡醜,再也感受不到人世間的溫暖。
事實上,他本就沒什麽溫暖可言,父親将他鐘愛的女子奪走送給旁人,母親表面順從他的意思,背地裏卻虐待文寧疏,父母二人皆是表裏不一,他們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從不曾真正在乎過他的感受!
若然一開始乾德帝就打算将文寧疏給承譽,那又何必同意讓他将人帶到景頤宮?他早有放棄的念頭,乾德帝又給了他希望,再當頭重擊,殘忍的撕碎他的夢,如此反複無常,自私自利的男人,怎麽可能是他的父親?
也許正如他所猜測的那般,他的身世真的有問題,否則也不至于被父母如此嫌棄!明明天光如洩,生機盎然,他卻覺自己漸漸沉入湖底,周身一片冰寒,幾近窒息!
從此他的世界只餘狹小的一角,頹然衰敗,再無任何風景!
承譽并不曉得此事竟會對趙令州的影響如此深重,事實上他只是想救文寧疏脫離苦海,僅此而已。
守了許久,她都沒醒,估摸着昨晚一夜沒能安眠,這會子才困乏得厲害,承譽并未打擾她,只吩咐丫鬟将熬好的藥煨在爐子上,等她醒來就能喝。
忙碌了大半日的承譽也有些熬不住,便到斜對面的榻上躺着小憩。
手指微顫,沉睡許久的文寧疏悠悠醒轉,緩緩睜眸,環視四周,她還以為這陌生的場景是夢境,懵了好一會兒,直至看到那斜躺在榻上的熟悉身影,她才恍然大悟,此處竟是承譽的房間,那麽她這會子睡的是……承譽的床?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小茹灌溉的營養液,感謝大家留評支持,我會努力存稿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