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寧疏當衆被刁難
好在文寧疏正在發呆, 并未注意到斜對面坐的是誰。承譽适時遞上茶盞, 示意她喝口茶, 潤潤嗓。寧疏緩緩側眸, 迎上他那溫和的笑容, 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識好歹。
承譽帶她出來本就是想讓她放松心情, 她若是一直苦着臉,豈不是辜負了他的一番好意?為那些個不相幹之人的看法而悶悶不樂實在不明智, 調整自己的心态, 讓每一日都過得舒心才是明智之舉。
才剛時不時有小風吹來, 拂面掠身, 尚算涼爽,可自打她從承譽手中接過茶盞喝了口熱茶之後,額頭竟冒出細密的汗珠來,偏偏她今日出門走得急, 忘了帶團扇,只好用手絹來回擺動, 給自個兒晃點兒風。
承譽見狀, 潇然揮開玳瑁折扇,身子微傾, 扇動時順道兒将陣陣小風帶給她, 感覺到涼爽的寧疏心下微動, 望向他會心一笑,
“有勞殿下。”
如此客套,看來她還是下意識的将他當成了外人, 何時她能夠心安理得的接受這一切,不再向他道謝,才算真正的自己人。
對面的趙令州目睹他二人融洽相處,搭在扶手上的指節不自覺的緊蜷着,以致關節凸起,青筋畢現,感覺到眼眶酸澀,他閉了閉眸子,終是強迫自己移開了視線。
闵越峰只顧和旁人說話,并未注意到大皇子的異常,坐于他身畔的闵霏霜敏銳地察覺到趙令州的神情變化,目睹自己鐘意的姑娘對着別的男人莞爾一笑,那種滋味定然很不好受吧?
闵霏霜可以理解他的酸楚,卻又幫不了他什麽,畢竟文姑娘的心不在他身上,強扭的瓜怎麽可能會甜呢?
不過想起一事,她還是得去找文寧疏一趟。
将将起身,她就被自家兄長發現,闵越峰一把拽住她手腕,“哎---你幹嘛呢?”
“有事找文姑娘。”
“何事?”
不樂意被追問,闵霏霜一把甩開他的手,“多管閑事,吃你的瓜子!”
趙令州自是聽到了她的話,卻假裝不知情,什麽都沒問,關于文寧疏的一切,他都不想再過問,左右她心裏沒他,他苦苦追問又有什麽意義?
這四座閣樓圍連在一起,走廊皆相通,闵霏霜從這邊轉了一大圈,直接繞至對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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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寧疏閑來無事,正在打量着樓下那些晃動的人影,并未察覺到右邊的樓道正有人走向她,直至一聲“文姑娘”的招呼驟然響起,她聞聲側臉,才發覺有位紅衫姑娘正歪着小腦袋朝她甜甜一笑。
“闵姑娘?”
“是我呀!好久不見你有沒有想我呀?”
闵霏霜是自來熟,跟誰都能說出親熱的話來,文寧疏笑得略微尴尬,一時間接不上話茬兒,畢竟兩人也就見過兩回,不算太熟。
看出她的窘迫,闵霏霜也不介意,嬉笑道:“我曉得你沒空想我,不過你應該很想念之儀吧?”
她當然想,做夢都在想,奈何現下只能悄悄托人給他送東西,尚不能與他見面,是以當闵霏霜提起此事時,文寧疏心下生愧,才平複的情緒瞬時黯然。
一旁的承譽雖在喝茶,但闵霏霜之言他還是聽進去了,暗嘆這姑娘真是沒個分寸,哪壺不開提哪壺!
實則闵霏霜故意提起自是有原因的,自袖中掏出一張折疊好的紙,闵霏霜将它遞給文寧疏,
“喏---上回我去看望之儀,他讓我把這個捎帶給你。”
寧疏好奇接過,打開一看,原是一幅畫,畫中是去年之儀生辰之際,一家人為他慶賀的場景,母親正在給他遞桃子,父親送了他幾本書,大哥送他的是一把劍,而她則送了他一塊玉佩,告訴他君子如玉,當需溫潤謙和。
畫中景象勾起往昔的回憶,聯想到如今物是人非,寧疏眼眶頓澀,捏着畫紙的手不自覺地在顫抖,承譽見狀心生自責,懷疑闵霏霜是故意來鬧事,剛想斥責,就見她微俯身,湊在寧疏身邊低語。
卻不知她究竟說了什麽,寧疏的反應倒是帶着一絲驚喜,“真的可以嗎?”
闵霏霜點頭連連,頗為自信的拍拍胸脯保證道:“我說話一向算話!”
然而寧疏笑容漸僵,緩緩側眸望向承譽,似是有些遲疑。闵霏霜自是了解她的顧慮,并未強求,無謂笑道:“等你考慮好之後再來找我便是。”
道罷還朝她眨了眨眼,“走了啊!回見!”
她那清澈的笑容仿佛有感染力一般,看得文寧疏那郁結的心緒豁然開朗,這日子雖坎坷,但周圍還是有好心人願意相助,只是承譽那邊……
正擔憂之際,承譽已然提處質疑,“她又在出什麽鬼主意?”
承譽是她如今最信任之人,她沒理由隐瞞,看闵霏霜走遠了些,寧疏才道:
“她說我若是想見之儀,可以去找她,她能自由出入涼風苑。”
瞟了對面的闵世子一眼,承譽總覺得此事不簡單,遂提出到時可以陪她一起。
“才剛闵姑娘說只能帶我一個人去,她說門口的護衛認得你,不會同意讓你入內,萬一再驚動大皇子就不太好了。”
思忖片刻,承譽認為不妥,“你不覺得她特意指出這一點很奇怪嗎?無事獻殷勤,指不定又想故意拐騙。”
雖然相處不多,但文寧疏感覺闵霏霜此人愛憎分明,性子爽朗,不像是揣壞心之人,
“闵姑娘心地善良,應該不會做這種事吧?”
承譽看問題不會只看表象,“興許她沒安壞心,但難保闵世子或是趙令州不會利用她,上回闵越峰不就帶着她到王府來給你透漏消息麽!”
經他一提醒,寧疏頓生防備,但又抵不住內心的渴望,“可我很想念之儀,上回分別之後就沒再見他,大皇子不準我去見,我不該再去的,但後日是之儀的生辰,家人都不在他身邊,只有我離他最近,所以我很想去陪他。”
她這人最怕麻煩旁人,一般不會提出什麽強人所難的要求,只是今日看到之儀的畫作,心下感觸,思念更盛,這才鼓起勇氣向他訴說真實的想法。
寧疏思親的心情他很理解,但眼下的情況不容他們亂來,“你也知道涼風苑是他的地盤,我才從他手中将你帶走,若是再去搶之儀,萬一事情鬧大,指不定乾德帝會如何處置之儀,你是女兒家,皇帝不會在乎你的歸宿,但之儀可是你們文家的男丁,皇帝最是忌諱罪臣家的兒子,是以我才一直沒去要人。
闵姑娘看似好心帶你去見之儀,萬一趙令州也在場,再将你扣押,你若出什麽意外,又當如何是好?”
承譽之言句句在理,那樣的情況的确有可能發生,若是一味執拗只會給他添麻煩,即使心底想見弟弟的念想再強烈,她也只能壓抑着,妥協似乎是她唯一的選擇。
強忍着眼眶中的酸澀,寧疏吸了吸鼻子,終是選擇放棄,“那就聽殿下的,我不去了……”
聽出她的聲音有一絲哽咽,承譽側首望去,就見她眼睫微垂,下巴輕顫,料想心底一定委屈至極,明明有親人卻不能相見的那種痛楚他深有體會,至少他每個月還能見母親一回,而她有幼弟卻不能見,單是那種自責都能令她難以喘息吧?
目睹她選擇妥協,壓抑自己的念想,懂事體貼的模樣,他又何嘗不難受?怪只怪他身份尴尬,無法像之前那麽随心所欲,不到萬不得已,他實在不想再到乾德帝面前作伏低狀,更不想再去勞煩他母親。但寧疏的情狀又令他感到不安,思量再三,他終是選擇退一步,
“生辰對于孩子而言的确很重要,你去看望他也是應該的,涼風苑我安插了暗衛,我會傳信兒給暗衛,務必護你周全。”
得他松口,驚喜的寧疏破涕為笑,欣慰的同時又有所顧忌,“真的可以嗎?會不會給你惹事端啊?”
結果會怎樣,誰也說不好,承譽此舉也只是在打賭,深嘆一聲,他擡眼望向天幕,縱有層雲遮覆,日頭依舊沒偷懶,努力的将雲邊鍍上明亮的輝光,映照大地。
也許這人世不似他想象的那般陰暗,也許人心亦有純善,“但願真如你所料想的那般,闵霏霜沒有被人利用,但願趙令州已然放下,不再強求。”
成全她的心願,是承譽願為她的做的,只要她能露出舒心的笑意,只要她不再惆悵,他願意冒險,做她最堅實的後盾。
說定此事後,寧疏那緊擰着的長眉頓時舒展開來,一掃陰郁之态,唇角不自覺的上揚,蕩漾着難以掩飾的笑意。
說來他甚少見到她笑得這般開懷,看來她心底的這個渴望早就壓抑了很久,只是一直藏掖着,從不在他面前提起,若非今日闵霏霜帶來的東西挑起她的思親之情,只怕她還會一直忍着。
她這般懂事,他也該顧及她的感受才是。被她清淺柔麗的笑容所吸引,承譽怔怔的凝望着,甚至忘了揮動手中的折扇。
恰有一股小風自空中順勢旋來,清涼得讓人身心舒暢,眼神碰撞的瞬間,兩人相視一笑,不必言語,已然懂得。
他們都在為彼此考量,只是有些話,發乎情,止乎禮,始終無人有戳破的勇氣。
大約過了一刻鐘,場內開始變得肅靜,二十位參賽的才子已然準備妥當,各自就位,四名審核詩文,德高望重的先生就座于才子們的最前方,方便審查,奕王也已到場,端坐在二樓的正東位。
算來也是他的長輩,承譽恭敬起身,向其行禮,“給四皇叔請安。”
那奕王三十出頭的年紀,眼皮單薄,雙目狹長,上挑的眼尾勾出一抹看似溫和的淺笑,
“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禮,坐吧!”
颔首過罷,承譽撩袍回坐,就聽奕王再次詢問,“你身邊的姑娘瞧着好生眼熟,這不是前任尚書文彬之女麽?”
此言一出,衆人皆将目光投向安王這邊,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被衆人注視的文寧疏很不自在,但也不能裝傻,只得硬着頭皮站起身來,
“正是臣女。”
打量着她,再看看坐在斜對面的傅淞,奕王沉吟道:“若本王沒記錯的話,你與永定侯的世子有婚約吧?”
聞聲,寧疏心下一緊,暗嘆怕什麽來什麽,承譽眸光一凜,神色凝重地将視線移向奕王。
他這個四皇叔久經官場,說話一向有分寸,今日當着衆人的面問出這樣的話,承譽可不相信他只是無心之言!
當承譽再看向傅淞時,但見他面色煞白,似乎也很意外奕王會突然提起這事兒,如此看來,應該不是傅淞與奕王勾結,難不成是奕王自個兒的主意?身為侄子,承譽對奕王尚算恭敬,并未結過仇,奕王無端端的找寧疏麻煩又是何故?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更在晚上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