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 陪楊氏用完早飯,顧則笑攜着映風聽雨急匆匆地返回踏雪軒,甫一進門,她立刻換了臉色。陰霾湧上笑盈盈的俏臉,擡手扯下發髻上戴的珠花,随手扔于地上,也不顧衆人訝異的目光,人撲至塌上,用繡枕蒙了頭,便嗚嗚地抽泣。

李媽媽見這架勢已吓得心神俱碎,使眼色示意映風聽雨出去,她上前兩步,扶起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顧則笑。正欲安慰,自己也不知怎的,眼淚珠子長了腳般自眼眶內跑了出來。于此,娘兒倆唯有抱頭痛哭。

也不知哭了多久,顧則笑漸漸止了哭聲,耳邊聽得李媽媽嗚嗚的哭聲。她不由得好笑道:“媽媽做甚哭得這般傷心?”

“老奴為姑娘擔些淚水兒。”李媽媽道。

人世間最能打動人心的莫過于失魂落魄時對方一句簡簡單單的體己話,如顧則笑這般孤獨之人,自小便是李媽媽手把手帶大的。而李媽媽雖是個下人,又無法給顧則笑體面,然她對顧則笑的好絕不輸于一個親生母親。聽着李媽媽樸實無華的話語,顧則笑想起母親離世,李媽媽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好,好容易止住的淚便又要湧了出來。

“媽媽,你端會惹我掉淚珠子。”顧則笑嗔怪道。

忙止了淚,李媽媽顧不上自個兒滿臉淚痕,拿了帕子為顧則笑拭去淚水兒。她看着靠在自己懷裏,嬌弱若沾了露珠的牡丹似的女孩兒。想着眼前這個人兒宛若昨日還是賴在自己懷裏哭泣嘤嘤,萬分嬌弱的粉團兒,今日瞧着卻是長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了。

日子眨眼便過去了,小小的粉團成長了大姑娘,也要成家了,而當時年輕的她卻老去,也不知她若真去了,這個可人的姑娘會哭得怎樣的肝腸寸斷。李媽媽這生沒有男人,自也是無兒無女,她把畢生的心血給了顧則笑母女,而顧則笑便如她的親生女兒般,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顧則笑。

想到心酸處,李媽媽抹了抹眼淚,道:“姑娘為何落淚,可是在夫人那邊受了氣?”

“哪能輕易受氣呢,不過是為了自己命途坎坷掉淚罷了。”

想起楊氏方才提及的十五日出嫁,顧則笑心中一派荒涼。在顧家,楊氏明面上待她極是和善,下人們也沒有諸多挑難,然她在顧家不受人待見卻是不争的事實。在娘家尚且如此,去了傅家又該當如何呢?女子出嫁從夫,從夫自是不難,難的是她如何在一大堆妾室通房中占有一席之地。

“她方才告我十五日乃黃道吉日,我于那日出門。”顧則笑擡頭望着李媽媽,怕李媽媽聽得不真切,她又強調了一遍,“媽媽,貓兒十五日出嫁。”

手上擦拭的動作一停,怔怔的看着顧則笑。李媽媽臉上肌肉一動,喉頭一哽,兩手将顧則笑摟進懷裏,一壁痛哭流涕,一壁嚷道:“我命苦的姑娘啊,老奴如何去地下見夫人!”

湘城是塊小地方,顧家在湘城也夠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由此顧家嫁女自是轟動整個湘城。顧則笑嫁得匆忙,楊氏告知了出門日期,第二日李媽媽便領着屋子裏的丫頭婆子們置辦嫁妝。楊氏不經手,顧老爺還在為顧進一事忙得不可開交,自是無暇顧及女兒出嫁需置辦的嫁妝。

顧則笑見父親如此不将自己放心上,最初兩日心頭直泛酸氣,待得到了第三日,似是看破了紅塵般,也不再期望父親的關懷備至,向楊氏開口拿了銀兩,自己親自帶着丫頭婆子置辦嫁妝。楊氏給的銀兩不多,不過五百兩,幸而顧則笑親娘去世前早為她做了打算,将自己僅有的私房兩千兩交于李媽媽保管。若不然,顧則笑的嫁妝定是上不得臺面的。

自十五日顧則笑出門前,楊氏方為她添了一個箱籠。映風來告知顧則笑此事時,她面上的笑容卻再也留不住,強忍了滔天的怒火方沒有讓自己失手甩了映風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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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女兒出嫁,父母盼的皆是女兒與夫婿成雙成對,白頭偕老,故添的箱籠也是雙數。顧則笑銀錢不多,只添了八個箱籠,八個不算太寒碜,勉勉強強能入得了大家族的眼,顧則笑也還算滿意。可事到臨頭,楊氏又添一箱,所謂何故?不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罷!

“姑娘,莫氣莫氣!”李媽媽忙上前給她順了氣,道:“今日是您出嫁的日子,您可不能繃着張臉,須得笑得笑着,今後的日子方順心如意。”

“媽媽,我如何能順心。你也知,自咱們置辦嫁妝那日起,她從不過問我屋子裏任何事,我不怨她,可事到臨頭,我即将出門了,她又添了一個箱籠,意欲何為?這是存心給我添堵!”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她既添了一個箱籠,咱們不若再添一個便是。再添個箱籠便是九雙,預示着夫妻恩愛,長長久久,豈不更好?”李媽媽道。

眸色微暗,顧則笑不願多言。她如何想不到再添一個箱籠,然時間緊迫,眼下再置辦一個箱籠如何來得及。

“老奴屋裏有個半新的箱籠,姑娘若不嫌棄,老奴便厚着老臉擡來充數罷。”

“媽媽舍了身家救貓兒于苦惱,貓兒感激不盡,不敢道一聲嫌棄。”顧則笑道。

一時李媽媽忙讓聽雨尾随她去了屋子,搬出箱籠,二人避開衆人将她年少時母親為她置辦的箱籠擡至顧則笑屋子。

過了半刻鐘,映風聽雨忙扶了顧則笑去大廳裏拜別顧家老爺與楊氏。

“女兒拜別老爺夫人。”心有怨言,縱是那虛言假意顧則笑也道不出口,便是父親母親也怠慢喊了,只喊疏離的喊了聲“老爺夫人”。

臨出嫁前的拜別之言冷硬得顧則笑渾身生疼,只對着正堂上的顧老爺及楊氏,她确又道不出那依依不舍之語。也罷,本就互不對眼,彼此是對方的眼中釘肉中刺,十四載的面具不若今日揭開了,彼此內心也好受些。

“出了顧家門,你便是傅家婦。今後你飛黃騰達了,縱是不能提攜顧家,只願落魄之時也莫要牽連顧家。”顧家老爺道。話裏話外全然是與顧則笑撇清關系,全無半分嫁女的不舍。

怒由心中來,顧則笑攥緊了拳頭,俯身朝顧老爺磕了個響頭,冷然道:“是,女兒謹遵老爺教誨。”

楊氏正欲說幾句,還未等她開口,門外便傳來一聲“吉時到,新娘上橋!”

“女兒拜別老爺夫人!”

又重複了一遍磕頭動作,顧則笑忙示意映風聽雨扶起她,不等顧家老爺及楊氏有所反應,她已出了門,上了花橋。那迫不及待的模樣,倒讓下人們笑話了去,只道顧家大小姐還沒入傅家門,便已急不可耐的往夫家跑了,真真是女大不中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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