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機

九點後的上午，太陽已經高高爬上了天空，陽光一絲一縷照射下來，城市高樓大廈、并排而起的建築上鋪滿了金色的日輝，街角牆沿邊依稀有一團銀光在隐隐閃耀。

現在抓緊時間趕回去，還能趕上十二點半的拍攝任務。水猶寒戴好墨鏡，壓低了帽檐推門而出，腳步不停地離開了酒店朝機場方向趕去。

“咔嚓”，快閃一按，街角的鏡頭反射出一道銀光，驀地亮起又倏爾湮滅，無聲無息地再度掩藏進日光之下。

沐深提早吃了午飯，十二點未到就來片場等了起來，她知道水猶寒的性子。不如說是相信她，相信她說了會回來此時便一定是在回程的路上。

但守信歸守信，時間本就緊張，難保中途不會出現行程耽擱的狀況。沐深放心不下，早早等在片場，同導演和一些演員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先賺點好感，要是水猶寒到時候耽擱了沒回來，她也好給導演說一聲請個假。

這是水猶寒好不容易接到的一個戲份多的劇，可以飾演一個戲份逼近女主的女二，對她這種名不經傳的小演員來說，已經算是好資源了。

這場戲是在室外拍攝，眼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工作人員開始着手布置起拍攝道具來，沐深焦急地看了眼手機，十二點十五，距離開工還有十五分鐘。

她問水猶寒到哪兒了，對方并沒有回話。

等了一會兒，造型師從化妝間裏出來開始找人，按照這場戲出演名單進去了幾個以後，她按照單子上的名字對了一遍，又在門外繼續翹首企盼地找人。

沐深知道她是在找水猶寒，左右看了看，準備先去同造型師解釋一下。

起身還沒走出幾步，門外快步而來的腳步聲于此時傳來——水猶寒如期回來了。

沐深松口氣，依舊到了造型師身邊，只是換了原本準備的話：“不好意思，耽擱您時間了，猶寒她這就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沐深笑意謙虛和善，言辭也恭恭敬敬，讓等人半天的造型師一時有火也不好發，只能壓了壓心神，沖水猶寒道：“走吧，先去給你上妝。”

水猶寒回頭沖沐深感激地點了下頭，沐深揮揮手讓她趕緊去上妝，擔子輕松下來後找了旁邊的高腳凳坐下，開始玩游戲打發時間。

——她确實是太閑了。手上只有水猶寒這一個藝人，還冷到北極十八線，平時瑣碎雜事也少，自己就擔上了經紀人兼助理，守着水猶寒在各種劇組間來回奔波。

水猶寒的合約還有三年，要是再藉藉無名火不起來，她的經紀人生涯也該結束就。沐深盯着手機嘆氣，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職業道路如此坎坷，帶的前三個藝人都是辛苦拍了幾年戲仍毫無成績，說出去人都不知道TA是個演員那種，最終全因為成績慘淡而解約離開了公司。

第四個遇上的是個看起來有點潛力的小鮮肉，接了沒幾部戲就有出名的苗頭，偏偏小鮮肉不知好歹玩毒品，東窗事發那一日不僅公司賠了錢，小鮮肉也被關進局子裏徹底封殺了。

第五個還沒紅就先被壓力壓垮，精神分裂進醫院到現在還沒出來。第六個深夜欲圖潛規則新演員被爆，自己沒臉主動解約退圈了……

沐深掰着手指頭數，到她簽約水猶寒，已經是第七個了……當了五年經紀人，什麽正面成績都沒有，公司已經給她下了通牒，要是水猶寒再像前面那些人一樣，這就是她帶的最後一個藝人了。

沐深嘆氣，望着定好妝出來的水猶寒，第1001次祈禱她不要再出什麽幺蛾子，勤勤懇懇拍戲，兢兢業業出人頭地，哪怕當個二三線小粉紅明星也好。

這場戲是男主與女二争吵，男主決然離去，女二在雨幕中苦苦追趕，最終眼見愛人背影消失，跪地痛哭的劇情。

男主是新晉演員丁皓寧飾演的，演技雖比不上同行許多老戲骨，但也可圈可點，語氣神态上對男主的诠釋都像那麽回事。

水猶寒對每一個劇本都提前鑽研過，除了背臺詞，就是揣摩人物的心理動态，和丁皓寧對起戲來得心應手，甚至更甚一籌。

“這個女演員演技可以的，老周，你這是選了匹黑馬啊。”

“嗯，我也沒想到，實不相瞞，這也出乎了我的意料。”

導演和制片主任正低低閑談：“皓寧是有靈氣的一個演員不錯，沒想到和猶寒比起來還是有很明顯的一段差距。”、“嗯，這女演員看起來是下了功夫的，對臺本有研究……”、“哈哈，看來這戲可以超額完成了，我也撿到個寶。”

丁皓寧聽得不是滋味，什麽叫水猶寒看起來是下了功夫的？他不也背臺詞背到晚上十二點？

尤其丁皓寧在演戲上本就有些天賦，從小到大就是被人誇贊的“天之驕子”，論靈氣自覺無人可比，習慣了在劇組衆星捧月獨高一籌的優越感，沒想到如今被一個名聲惡臭的小演員騎在頭上。

他不想去聽導演和制片主任那些話，偏偏不順心的話像長了腿一樣鑽進耳朵裏，丁皓寧憋着一股怒氣，直到拍攝到他決然上車，水猶寒在雨幕中竭力追趕的時候，他眼睛往後視鏡上一瞥，忽然一腳踩上了剎車。

前面的轎車驟然而停，正拿着花灑噴水的機械員也趕緊停下了動作，愣住望向前面。

“怎麽回事？”導演第一個從攝像機後面跑出來，眼見這場戲就要過了，沒想到丁皓寧突然掉了鏈子。

丁皓寧從車上下來，一臉茫然：“不知道，導演，車突然就熄火了。”

車開始慢行的時候的确容易熄火，那也只能當是運氣不好，導演嘆了口氣：“那算了，這一段重新拍吧，就從你上車離開那裏開始。”說完又以安撫的語氣對水猶寒道：“猶寒，辛苦你了，待會兒得重拍一次，你先去理一下妝吧。”

水猶寒渾身濕淋淋的，但好在妝是防水妝，只要把沾濕貼在臉側的發絲順一順理正，擦幹水以後就能重新接着拍這場戲了。

第二次開拍的時候，看着花灑裏冰冷的水嘩啦嘩啦沖在水猶寒身上，把她淋了個通透，活像只凄慘的落湯雞，丁皓寧揚唇偷笑，又一次一腳踩在了剎車上。

這一場戲毫無意外的又作廢了。

他下車時兩眼茫然，但又透着點焦急，語氣內疚道：“對不起啊導演！真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個車是怎麽回事，我開出去幾米就突然熄火了！”演得簡直無懈可擊，讓旁人看不出破綻。

導演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重拍幾次事小，而他真正過意不去的是，水猶寒在鏡頭下一次又一次地淋雨。

渾身濕透的水猶寒走到導演身邊，主動道：“沒關系，重拍吧。”

“哎！”導演跺腳嘆氣，“各機位準備，這場戲再來一遍！”水猶寒的演技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本來該一次就過的一場戲，因為車的原因硬生生拖着重拍了兩遍。導演心疼成本之際，又要擔心演員會不會因此情緒失控。

畢竟淋雨那是切切實實的，冷冰冰的涼水把渾身都淋得濕透了，多來幾次誰受得了。

所幸水猶寒脾氣好，不抱怨，說重拍就重拍，這會兒已經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再度做好準備。

今日天氣本就涼爽，室外風飒飒地裹挾着絲絲縷縷的涼意，被兩次淋透的水猶寒臉色有些發白。沐深看得揪心，走近了問她要不要喝點紅糖姜茶，丁皓寧也過來，滿臉歉意地“關心”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車子出了什麽問題，白讓你淋雨了。怎麽樣？冷不冷？要不你先休息會兒。”

要是她主動提議停工休息，導演雖然出于情面會同意，但心裏肯定會對這種耽誤所有人時間和制片進度的行為存點芥蒂。

周導是出了名的高效率加急性子，只要不是演員病得起不來了，他一定不會主動提起“暫停”這個話題。

丁皓寧挂着一臉虛僞的笑意，其中甚至不乏看好戲後的歡快。水猶寒擦幹發間的水珠，放下毛巾，從頭到尾都沒有回應過他，連正眼看他一次都不曾。

沒有回應，聊天就顯得尴尬起來。

呵，還和他裝高冷。丁皓寧幹笑了兩聲給自己打下圓場，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準備開拍。

轉頭離開的時候，丁皓寧唇角弧度稍稍動了動，眼底笑意譏诮。

不是說她演技好麽？看她多淋幾次雨發起脾氣來，演技還好不好。丁皓寧暗嗤，現在這年頭當演員成本真低，随随便便一個人都敢立“敬業”人設了，他開始演戲背臺詞、無數次對着鏡子調整表情的時候，水猶寒還不知道在哪兒睡大覺！

正在他再一次就位準備故技重施的時候，有一道聲音搶在了導演的“Action”之前——

“導演，麻煩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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