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見

夏季本應多風,在此刻卻怎麽也不肯眷戀與人世,空留一地耀陽将震驚蒸發。蘇言依舊是初始那般的毫不在意,細長的指撫着青瓷蓋,不經意間磕上石桌,便瞬間将夏銘的心神拉了回來。

“上仙果然與衆不同。”夏銘微微笑起來,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語氣疏散自然,連少許的訝異都沒有。眼角陳曼芳華,栀子花般美麗。

蘇言停下撫摸茶蓋的手,擡頭,第一次認真的端詳眼前的少年,這名叫夏銘的少年眼神澄澈透亮,卻又似摸了歲月風華般的深邃多思,此時他站在陽光之下,微垂的發融進漂亮至極的眉眼裏,竟無端生出幾分妖嬈,極淡極淡。

沒有慌亂,沒有惱怒,就連一開始被識破心思的震驚也了無痕跡,一句看似不明所以的話,卻是輕巧的解決了他言語上的刁難,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模棱兩可的态度,化彼之矛為己之盾,在是否有違逆天帝的命令上可進可退,同時還隐隐挑出自己并不把神主放在眼裏的态度。

“呵呵······。”蘇言笑笑,以管窺豹,一個人的答話方式,便可看出一個人的性格,

這個叫夏銘的人對于他言語上的刁難巧妙的打了個太極,只憑這一句話,便應承了兩種意思,若他說對了,他确實給神主帶假消息,而自己這個一眼便看出來的人自是與衆不同,若指他說錯了,夏銘也可以讓人理解成自己思維極端,想歪了,自然也是與衆不同。

心中暗嘆,食夢族有此人物,理應發展的更好,只是······當真可惜。異族不涉世事,一味的固執守己,最終也只是被連根拔起的命運,就算夏銘已經初露峥嵘,可畢竟他生的太遲。

夏銘看他只是笑,輕輕的帶過了這個話題,倒也樂的如此,順水推舟的将話題扯了出去。“上仙遠道而來,第一次到我食夢族,想必還沒好好光賞過我族的景致?”

蘇言聞言瞭望長亭四周,剛才被層層疊疊的人影圍住,未曾細細看過,現在視野清闊,極近處的綠湖垂柳,假山伏地,白玉獅像通通化為細碎的光影,逼入他的眼底,不知是否因為這裏從無紅塵氣迷沾染的緣故,竟顯得格外超脫與世,于最平凡的風景處,勾勒出牽動人心的弦。

“嗯。”他竟鬼使神差的這般回應。

夏銘驚訝,本只是随意敷衍的一句話,沒想過他會答應,可不想他竟回的如此幹脆,擡頭,看見蘇言看着周圍這普通景致,目光卻平和幽遠。

“那,我陪上仙走走如何?”他笑着道,眼裏目光卻一點點深邃起來。

蘇言單手托腮,寬大的袖口褪至肘間,一片誘人的白,眼神飄飄渺渺,古道深深,似沉思,卻又尋不到半分思索的模樣,“那就勞煩少族長了。”他微微勾起唇角。

**

蟬鳴依舊呱噪,于這夏日之中吟唱它們短暫的,在黃泥之底窖藏了不知多少個四季的生命長歌,聲聲錐心泣血。烈日打在夏槿身上,閉上眼,依舊是一片刺目的光,她伸出手,擡起,又慢慢張開,陽光從她指縫之中慢慢流逝,卻照進她指中的血肉裏,經白皙的肌膚一打磨,紅若瑪瑙,透如清玉,亮似榴石。

她眯起眼睛,盛夏的灼熱似乎也格外眷戀她,連她身邊輕起的風都格外清涼些。

夏槿最喜歡的夏天,此刻守護着她,滾燙的光,深綠的柳,碧色的湖,柔軟而舒适的草地,這屬于夏天的所有的所有,便也是屬于她的所有的所有。她伸個懶腰,惬意而滿足的在樹蔭底躺下。

清風掠過湖面,夾帶着略微青澀的香。

“上仙,此處是我族最為中心的位置,過了這兒便是一方明湖······。”遠處隐約有聲音飄來。

夏槿翻了個身,起來,随手拍掉裙擺上的草屑,向着聲音的來源處望去。

被夏日的高溫扭曲的空間裏,兩個身影漸漸的朝她走過來,她認得其中一個身影,高挑欣長,可不是她家哥哥嗎,随即又仔細的看向另一個模糊的身影,只是認了好久,還是認不出來。算了,夏天抒出一口氣,只要不是她家老爹,是誰都好。

她半靠着柳樹坐着,鮮嫩的枝條在她眼前跳舞,繞出一個個美好的弧度,她眼睛卻只是盯着在視野裏越來越清晰的輪廓。

首先,是一方白衣金線袖子随着那人手臂的擺動定入她的眼睛裏,白色,是萬丈之高的雪山之巅上那無人踏足的純白,金色,是初晨第一抹光線融合攪拌被人捏煉而出的奪目。往上望,弧線美好的下颚,墨發松垮,垂至頸上,勾人奪魄的鎖骨。

大概是她的目光太過大膽,那人竟有所感應的看過來,與她視線相遇。

似天之巅頂上的金烏爆炸,留給世界一片虛無的光,斑斑點點,自那人的眼中傾瀉而出,原本響亮的蟬鳴于此刻消失不見,她的湖,她的柳,她的草地,此刻都被剝離出去,滿眼的耀白裏,只剩下那人望過來時的眼。

是誰?

不知!

哦······

是客人!

思緒乍然回歸,她強制性的壓下起初的驚豔,然後,又微微失望起來,這外面的人,看起來和他們一樣嗎。

夏銘本在和蘇言說話,卻發現蘇言忽然停下了腳步,目光灼灼的看向前方,有風輕送,卷起前方那人的裙擺,紅的耀眼。夏銘看到眼前的人,不由得微微笑起來,柔軟了眉目,“夏夏。”他輕輕喚道。

夏槿看到自家哥哥對着她笑得春風滿面,心底裏暗暗得意,這客人長得那般漂亮,實在讓人很是不爽,好在自己哥哥長得也是不錯,呵呵······外面的人有什麽了不起。

她樂颠颠的跑過去,嘴唇翹起,露出潔白的小虎牙,“哥哥今天怎麽這麽有閑情逸致,陪人賞起風景來了。”她調侃道。

夏銘輕輕的彈了一下她的額頭,眼裏滿滿的無可奈何,“我這可是在辦正事,你可莫以為人人都像你,整天無所事事。”又轉過身對着蘇言說,“舍妹頑劣,讓公子見笑了。”

蘇言一笑,“無妨。”心中卻敏感的發現夏銘對自己的稱呼變了,他看向面前一身緋紅衣裳的女孩,見她臉上是不知憂愁的笑容,眼裏是人間已盡的四月芳菲,心中了然。這樣無憂的女孩,該是在怎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現在大難将至,可她的家人卻依舊極力隐瞞着,不道破他的身份,只是讓她以為他是個凡人而已。

夏槿看着這個客人的神情,心中仿佛生出一根細細小小的刺,因為,他清冽的眼裏,似不屑,似憐憫,她驀地沉下眼角。她還小的時候,他爹爹就總是誇她聰慧至極,學任何東西也是極快,甚至比起自己的哥哥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她所有的本事裏,最得意的便是查言觀色。

蘇言眼中一閃即逝的厭惡沒有逃過她的眼,哥哥笑容裏的巨變陰霾也沒有逃過她的眼。

絕對,有什麽事。

還是不能讓她知道的事。

心裏是百轉千回,可臉上依舊笑容暖暖,“你好啊。”她偏頭,望向蘇言。

“你好。”蘇言對着她淡笑,聲音甚是好聽,眼裏再次聚攏绮麗的光。

夏槿看着哥哥眼中隐隐的焦急,再一次覺得心上沉甸甸的,不行,她不能真的一無所知,既然哥哥不說,那她就自己想辦法。

“哥哥,上次我闖禍,爹爹可原諒我了?”她拉起夏銘的衣袖,一晃一晃,眼裏一派天真。

夏銘失笑,“難為你還想的起來你自己闖禍了,爹爹氣有沒有消我可不知道,你要是想知道,為何不自己去問呢?”

夏槿等的就是他這句話,“說的有理,既然如此,那我便現在去問。”她高揚好看的眉,瞳仁裏流光溢彩,滿滿的狡黠。說完也不等夏銘回答,急忙就是笑着跑開,只留下一個紅色耀人的背影,再清逸的景致中,勾勒出筆筆的重彩濃墨,怒放于盛夏蟬鳴之中。

夏銘驚愕的看着她離去的背影,還未來的及細想今天自家小妹貌似特別乖啊?這又是為什麽呢?就聽見身邊的蘇言緩緩道,“今天時辰已經不早了,多謝少族長的款待,蘇言想來是不能久留了。”

夏銘轉身,有禮謙和的微笑,“上仙來一次不容易,吃了飯再走吧?”長睫遮住的眼中卻是陰雲陣陣。

“不必。”蘇言回答的依舊極簡。

“那,在下就不強人所難了。”他望向水光潋滟的湖面,“上仙若不嫌棄,以後可常來坐坐。”

蘇言垂眸,眼裏暮霭深深,眼神卻一直追随着夏天離去的方向,說:“一定。”

風聲,急促的從夏天耳邊掠過,她跑的很急,自她離開夏銘的視線之後就将小跑換為了奔跑,現在,去爹爹那裏,應該,還來得及。

那人明顯剛來不久,按理來說,該是一族之長陪同客人才合理,可剛才卻是哥哥陪着,那麽,爹爹一定是有什麽更重要的事。譬如,有危難之時,找人商量對策。

她一路奔跑,等到快到夏志卿的房間了,才緩緩放慢腳步,極輕極輕,連呼吸聲都很好的控制住。走進了,他果然聽到裏面有交談聲。便更加小心的走進,然後再關好的門前,悄悄的側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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