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天
天邊的烈日當頭，塑膠操場上鋪着幾塊方方正正的翠綠色豆腐塊。
汗水從鼻尖冒出，少許沿着下颚滴落在地上，腰板挺直酸痛着，手掌緊貼着褲腿縫處，腳後跟似是如鉛般重。
主席臺上哨子聲吹響，“全體休息十分鐘——！”
整齊的軍姿瞬時垮下，在刺眼的太陽，滾燙的溫度下早就撐不住了，關小南拖着身子坐到樹蔭下，舔了舔幹涸的嘴唇，拿過一旁準備的涼茶仰頭喝水。
帶着溫度的液體經過口腔，咽喉再到胃部內，瞬時緩解了體內的燥熱。
她舒服地喟嘆一聲，擡手摘去自己的軍帽，摸了摸帽頂都已經被曬得滾燙了。
蕭潔拿着帽子扇風走來，朝她遞來什麽東西，“喏，拿去。”
她接過一看是防曬霜，仰頭問她，“我有沒有變黑？”
蕭潔坐在她身旁随意看了她一眼，“不變黑才是奇怪吧？”
關小南無奈拿出衣兜內的濕巾分了她一張，然後擦了擦自己臉上的汗，正要擰開防曬霜，蕭潔輕啧了一聲，看着右邊的班級感嘆，“果然帥哥就算是在多麽艱苦的環境下依舊很迷人。”
她翻了翻眼皮，不用看都知道她在說誰。
這次軍訓的班級按奇偶數劃分，偶數班級相隔一起軍訓，奇數亦然，而關小南的班級是奇數五班，隔壁兩個班應該是一班和三班，剛巧他們的右邊就是三班。
周桀在的班。
蕭潔知道這消息的時候開心飛了，雖然周桀是其中一個原因，但重要的是程和勇二班沒有和她一起。
“诶，那李佑智怎麽這麽煩人，擋住人家周桀了都！”
關小南聞言轉頭看去，剛巧那邊李佑智側了側身看來，迅速朝她揮了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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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秒淺笑颔首。
周桀擰開水喝着，頭微仰，脖頸拉長，喉結滾動。
李佑智連忙轉頭對旁邊喝水的人道：“看看，美女同學和我打招呼呢！”
周桀随意将瓶蓋擰緊，放在一旁掀起眼簾看去。
太陽很大，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斑駁樹影照在樹下人的臉和衣服上，長發按照要求盤起在腦後，可能是帶了帽子的緣故，有些散亂，額前的碎發被汗水粘濕了，而以往嬌嫩白皙的臉蛋現今被烈日曬得有些紅，烏黑雙眸卻是依舊透亮。
一旁的蕭潔正在和她說話，她側頭笑了笑。
他移開視線，李佑智卻還在看着，可忽而聽到什麽細微的聲響，轉頭看他，只見一粒白白的東西被他含進嘴裏，李佑智眯眼，“你吃什麽呢？”
薄荷清香充斥着鼻腔內，有些涼爽。
舌頭轉了轉糖粒，與齒間碰撞“咔嗒”一聲，他漫不經心道：“薄荷糖。”
一雙手伸到他面前，李佑智的聲音傳來，“我也要。”
周桀：“沒了。”
李佑智：“……你當我眼瞎？”他指了指他的口袋，“我看到還有！”
他話音剛落，那道哨聲又響起并伴随着周桀漫不經心的話音。
“要吃自己買。”
一天軍訓後，關小南認為自己應該可以舒服地洗個美白澡然後再陷入床對她的寵愛中，但他媽的大晚上居然還要搞什麽文體活動！
就問你大晚上黑燈瞎火的能做什麽？
文體活動沒有白天軍訓的嚴肅，大家席地而坐，三三兩兩地圍成一個圈，第一項過程是唱軍歌，原先各個班都是唱各個班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唱着唱着，就開始鬥了起來。
五班的教官大喊了一聲，“全體起立！”
關小南在裏頭偷摸打瞌睡着，身旁的蕭潔聽到指令一把将她拉了起來。
“向右轉！”
一陣整齊的靠腳聲響起，關小南原先是最後一排最靠右的那一個，現在轉換了方位倒是成了第一排第一個了。
“全體坐下！”
她懶懶散散地盤腿而坐，擡頭看着前面，正想打了個哈欠，倏地止住了動作。
隔壁三班的所有人不知何時面朝着他們，而她的對面。
是周桀。
操場的燈光開啓，但還是有些暗，他的五官隐匿在暗處，看不清。
只能看到他穿着軍訓服，同她一樣盤腿而坐着，眼睑微垂，似是感到她的視線，眼簾擡起。
她還在半張的嘴瞬時閉起，朝他笑了笑。
周桀看了她幾秒後，移開。
她也沒在意，側頭問蕭潔，“要幹嘛呢？”
“好像要鬥歌吧，我們和三班鬥。”蕭潔答完眯眼掃視了一圈對面黑壓壓的人群，她有些近視，在光線微暗的情況下根本看不清人，“周帥哥呢？”
關小南：“……”
在她對面呢。
三班的教官走到方陣邊大聲道：“對面的男生帥不帥？！”
“帥——！”
耳朵快要被蕭潔吼聾，關小南還未反應，教官先出聲喊了一句歌詞，“對面的男孩看過來，看過來，看過來——唱！”
她的嘴巴比腦子先動，剛要唱出聲，轉頭盯着前面的周桀，“……”
我日哦。
周桀擡眸看着她，漂亮的臉蛋似是有些勉強地開口唱着。
但眼神卻是在躲避。
歌唱完，三班的教官緊接着開口問三班的人，“對面的女生美不美？！”
“美——！”
關小南聽着對面響亮的聲音，側頭看向對面的人，微頓。
風微動，樹葉随風飄蕩摩擦着發出簌簌聲，月光透過葉隙間灑在少年英俊的臉龐上，他擡眸平靜地看着她，幽深的眼底折着不知名的光。
其餘人聲音喊的響亮，但是她卻還是聽到了他那語速很慢，聲線詭異輕柔道的。
“美。”
關小南的心跳漏了兩拍。
随即扭頭不看他。
躲閃的眼神在月光下有些誘意，少女平日裏随性慣了，這般模樣倒是少見，
周桀眉梢微動，移開視線仰頭看着月光。
有些殘白。
“過來！”
關爺爺按住身前人的手不讓她走，關小南看着他手裏細細的銀針，直搖頭，“不行！”
關奶奶無奈看着她，“平日膽子那麽大的人，怎麽看見針就這樣？”
“這不一樣！”關小南看着桌上一排排的大小粗細不一的針快哭了，“爺爺，你開個中藥給我喝行不行，這紮針我們就算了吧。”
關爺爺聞言看着她，“紮完針再喝藥，你給我乖點。”
關小南覺得剛才自己腦子可能是被驢砸了，好端端和爺爺抱怨什麽身體累，而關爺爺是幹中醫的，一聽這話随即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針包說是給她紮紮。
瘋了！
關奶奶把熬好的中藥放她面前，“快把這喝了，喝完早點休息，今天不是很累嗎？”
關小南捂着被紮的穴位，一臉感動地看着她點頭，“還是奶奶好！”看了眼一旁正在收拾針包的爺爺。
關爺爺頭也未擡的出聲，“別在心裏罵我。”
她輕啧一聲，朝他吐了吐舌。
關奶奶輕笑道：“你這性子倒是像你爸。”話音頓住，關小南正要端起中藥的手也是一頓，下一秒關奶奶的聲音又響起，“你爸小時候也是這樣對你爺爺。”
關小南淺笑，“我是我爸的女兒，當然像他了。”言罷，她快速一口喝完藥汁，随即起身擦了擦嘴道了句，“我先去睡了。”
關爺爺未擡頭看她，低低應了一句，“早點睡，別想太多。”
離去的人影沒有回應，關奶奶看着她瘦小的背影無聲嘆了口氣。
“咔噠。”
房門關上，關小南輕靠在門後，低頭停了幾秒，而後擡頭看着漆黑的空間，無言。
晚上，關小南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裏的畫面很熟悉，是晚上操場樹下月光照耀的少年，他一臉冷漠的看着她說你很美，而她很想說你的表情一點都不符合這句話，可還沒說周桀卻突然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說要給她個見面禮。
還沒等她拒絕周桀就不見了，場景一換，她看到了一場雨，雨勢很大砸在地上啪嗒作響，而有一個少女正趴在雨中大哭着，撕心裂肺。
那少女是……十六歲的她。
朦胧雨景中一人忽而出現朝着雨中的人走去，修長白皙的手撐着那把黑傘遮擋了雨滴，四周漸漸變得有些安靜，哭泣的少女仰頭看去，英俊少年的神情不再是冷漠，他帶着輕柔的聲線對她說。
一切都只是夢，所有人都還活着。
別哭。
聲音有些缥缈，少年說完這句話，她醒了。
剛睜開眼睛的時候帶着茫然，四周昏暗，有些看不清，她撐起身子看向拉緊的窗簾，眨了眨有些酸脹的眼。
白天軍訓七點集合，關小南說不上自己睡得好不好，打着哈欠到自己方陣的位置，何執喝着早餐奶問她，“吃了早餐沒？”
關小南點頭看了眼旁邊的人，“你給這人吧，她能早起已經算不錯了。”
蕭潔接過他的早餐，半阖着眼毫無感情地吃着。
主席臺上的哨子聲吹起，軍訓開始。
時間走得漫長，中午十一點解散的口令下來，何執拉着兩人往食堂走，打完飯在找位置的時候，一人從老遠就叫了他的名字。
關小南聞聲望去，挑眉。
李佑智招呼三人走來，蕭潔看了眼周桀的對面沒人坐，伸手推了關小南一把，讓她坐下。
關小南無奈看着眼前人，他絲毫沒受外人的影響，依舊在安靜地吃着飯。
她莫名想到昨晚的夢，疑惑着這人會有那麽溫柔的時候嗎？
周桀本是無所謂的，但對面的人一直盯着看，倒是有些明目張膽了。
他放下筷子，掀起眼簾看去，“不餓？”
淡淡的聲音傳來，關小南回神看着他的臉，腦子一抽回了句，“因為秀色可餐。”
她的聲音不大，但卻讓其餘人皆是一愣，緊接着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看你，我就飽了。”
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