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有些事情, 因為在做的時候耗去了太多的勇氣, 以至于沒有心力支持其他的情緒, 而在事情結束之後,才有精力回顧剛才的表現, 順便帶來些後知後覺的微妙情緒。

或後悔、或羞怯、或憤怒, 這種反應俗稱慢半拍。

路游星此時正經歷着這種慢半拍。

從他下定決心要告訴沈知閑自己的經歷, 到實施這件事, 連頭帶尾沒有超過兩天。

剛才對他講述時, 心跳的聲音太大, 幾乎忘記了外界的所有事情, 只有空氣中飄着淡淡的alpha信息素香氣,和自己準備講述的事。

現在, 一切塵埃落定,從沈總和桌角的禁锢中逃離出來,他才終于有了心情回味。

然後為了剛才自己的表現羞窘不已。

路游星一直覺得自己口才挺好的, 在臺詞上的天分也證明了這點并非是他自吹自擂, 但這個特長卻沒能運用到生活裏, 尤其在面對沈知閑的時候, 他仿佛變身成了一個剛學會說話的玩偶,引以為傲的語言組織能力都不知道飛到了哪裏去,心頭一慌便口不擇言随口胡謅。

路游星坐在秋千上, 輕輕地晃動着, 一邊捂住了臉。

剛剛說的都是些什麽, 什麽“抱一抱”、什麽“不許欺負我”, 想想就覺得羞恥的很。

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熟悉的氣味告訴他來人正是被他丢在檔案室裏的沈知閑。

路游星心跳不由得加快了些,梗着脖子不回頭看,裝作對背後過來的alpha一無所知。

直到沈知閑伸手推了下秋千,幫着他晃起來,路游星才發現自己慌張狀态下一直死死抓着秋千兩邊的繩索一動不動,一點都不像在玩游戲,反而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禁锢在上面似的,簡直像個小可憐。

但他原本的緊張心情,都在沈知閑幫他蕩起秋千後,慢慢被輕風帶走了。

這秋千是個老秋千,不像其他的鋼制秋千那樣結識,而是固定在旁邊的大樹上,随着他們的動作樹葉也唰唰響起來。

路游星聽得有些擔憂,連忙說:“好了好了,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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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pha伸出手,給秋千加了個緊急剎車,然後在旁邊空着的另一個秋千上坐下。

路游星可從來沒想過,自己居然能看到沈知閑玩秋千。

好在沈總今天出門沒有穿他那一身筆挺幹淨到找不到一粒灰塵的西裝,不然現在這個場景的違和感恐怕還要再加重一倍。

中長的風衣随着秋千輕微的晃動在風中肆意的擺動,随意打理的發型讓沈知閑少了些平日裏嚴肅又精英的氣場,也沒有alpha慣有的居高臨下,他看上去很柔和,像暖風中開的燦爛的花。

路游星盯着他,猛地回過頭,用手揉了揉腦袋,試圖蓋住自己有些發燙的耳尖。

怎麽能這麽好看。

這麽好看的alpha,就要和我結婚了?

明明結婚是路游星自己決定的,也是他剛剛說的,但現在他自己倒是有些不自信起來。

這一切實在是太順利、太突然了,就像一場夢。

一場從飛陽大廈初遇就開始的光怪陸離的美夢。

也不知道這夢什麽時候會醒。

如果可以不醒過來,就好了。

他垂眼噙着笑,腦子裏亂糟糟的想着。

耳邊忽然傳來alpha磁性又溫柔的聲音:“在想什麽?”

路游星愣了下,小聲嘀咕:“沒想什麽。”

“對我就不要隐瞞了吧,”沈知閑笑了,“一家人不該互相信任嗎?”

“什麽一家人……”路游星覺得自己的臉有升溫的趨勢,連忙用手背冰了冰,“沈總适應的也太快了。”

“唔,”沈知閑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不滿的聲音,“現在還叫沈總,小鹿确實适應的挺慢的。”

他一說這句話,路游星就想起“沈哥哥”,想起沈哥哥,就想起那天的情态。

Omega二十來年的人生歲月裏,那可是唯一一次的經歷,特殊又珍貴,哪裏禁得起被整天提起來回憶調笑,怕是要小路把小半輩子的面紅耳赤都用在這上面。

路游星打定主意不理會沈知閑這個話題,沈總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小棉花糖今天不準備服軟,輕笑着改變了話題,又回到了最初的問題:“小鹿剛剛在想什麽呢?”

路游星便也就着這個臺階下了,小小的哼了聲,說:“我就是回憶起了小時候的秋千。”

他腳下稍微一蹬,秋千就晃蕩起來,帶着柔軟的發梢在風中微動。

“小時候,家裏有一個秋千。秋千是媽媽親手做的,我很喜歡玩,也總是媽媽陪着我玩,她會幫我推秋千,讓我蕩的高高的。後來媽媽生病了,也就沒人陪我了。”

沈知閑看着他,眸中流露出心疼的神色,起身站在了路游星的秋千邊上,呼嚕了下他的腦袋。

小路注意到沈總無聲關懷的情緒,沖着alpha笑了下。

“那時候家裏剛來了新的小孩子,我還不懂意味着什麽,以為自己多了個玩伴,就拉着他一起玩,他坐在上面,我推。”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從秋千上摔下去了,他的媽媽抱走了他去醫院,連家裏的家政阿姨都問我為什麽讨厭他。”他眼神暗下去,“可我那時真的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麽,我只知道新朋友摔傷了,回來時頭上都打着繃帶。大家都讓我給他道歉,所以我就去道歉了。”

他一張臉皺成苦瓜,又忍不住笑起來:“那時也就五六歲吧,想想真是有點傻哈。”

“後來呢?”

路游星擡起頭,茫然的“啊?”了聲,正對上沈知閑毫不掩飾憐惜的目光。

“後來怎麽樣了,事情有澄清嗎?”沈知閑又問了一遍。

小路搖搖頭:“沒有,那天晚上父親回來,就……”他頓了頓,小聲說:“就讓人把秋千拆掉了。”

那時才不過五六歲的孩子,媽媽親手做的玩具被爸爸親手拆掉,那是如同天塌一般的大事。但小小的孩子卻沒有哭,他看着管家指揮人将那做工并不算非常精致的秋千拆掉,然後被堆在了雜物間裏。

即使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也隐約覺得,這個家裏似乎有什麽事情變了。

“這裏的秋千……”他低聲說,仿佛整個人沉浸在了當年的氛圍中,“也是媽媽親手做的。”

話音剛落,整個人便被濃烈的alpha氣息包圍,他被沈知閑擁了個滿懷。

埋首在alpha身前,小路還有些懵。

沈知閑真的對安慰人很沒有經驗,只能不斷地安撫地拍着對方的背,又在omega頭頂發旋上落下一個清淺的吻。

“等回去,我們自己在院子裏搭一個。”

沈總想了想,改口道:“搭兩個。”

路游星哭笑不得:“哪有人成年了還玩這個的。”

沈知閑聲音一沉:“你想玩什麽,就玩什麽,沒人敢傷害你,也沒人敢拆。”

路游星心頭一動,覺得鼻尖有些發酸。

他伸手回抱住alpha的腰,聲音有些沙啞:“謝謝。”

沈知閑笑了,兩人就着擁抱的姿勢保持了好一會兒,就聽到懷裏人帶着很大試探意味的說:“沈總……可以放開了嗎……”

沈知閑:……

有種被嫌棄的感覺怎麽回事?

沈知閑黑着臉松開手,感覺到身側環着自己身體的胳膊猶猶豫豫的收回去,路游星小心地看他一眼,看到沈知閑不太高興的樣子便解釋道:“剛才好像撞到鼻子了,不是嫌棄沈總。”

沈知閑聽到這話,定睛一看,大概是他急于安慰對方,沒看清位置,小棉花糖的鼻梁都有點發紅,眼角不知道是被撞疼了還是剛才心緒翻湧還帶着點淚花,看上去可憐得緊。

沈總立刻原地譴責自己笨手笨腳五秒鐘。随後小心地伸手摸了下小路的鼻梁,生怕真的撞狠了。

小路被沈總一臉糾結又擔心的樣子逗笑了,剛咧開嘴又因為牽動傷處而“嘶”了聲,還是忍着微痛說:“沒事,就是不小心撞上了,一會兒就好了。”

沈知閑的語氣聽上去有些郁悶:“剛說沒人敢傷害你,就弄疼你了。”

路游星微微有些臉紅:“誰好誰壞,我還是能分得清的,你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沈知閑:……

咳,嗯。

最後還是礙于沈知閑的堅持,在路游星的鼻梁上貼了個創可貼。

小路照着鏡子看了好幾眼:“看上去有點像不良學生的妝容诶,”他對着鏡子做了個略顯兇狠的眼神,“眼神到位,看來我還挺有演小霸王的天賦。”

他轉身看到旁邊的沈總,手指一挑alpha的下巴,一副痞裏痞氣的樣子:“小模樣挺好看的嘛,要不要跟大爺混!以後就不用寫作業了~”

沈知閑:……

沈總默不作聲的看着,怎麽看怎麽覺得眼前這位“小霸王”一看就是披着狼皮的羊,骨子裏都是軟糯糯的棉花糖,怎麽裝兇都可可愛愛的,可以一口吃掉的那種。

沈總想了想,一本正經的回答:“學生會檢查,言行不端扣兩分,作業未完成扣兩分,個人分過低,人我就帶走了,”話鋒一轉,他忽然壓低了聲音,帶上了難以忽視的誘惑:“晚上去我家,給你‘一對一輔導’”。

路游星:……

沈總怎麽突然放飛自我了?!

你不是我認識的沈知閑!這是哪裏來的戲精!快把我的沈總還給我!

“沈總是不是跟着影帝一起去參加過演技培訓班?”小路十分真誠的問。

沈知閑:……

Alpha摟住他的小棉花糖,無奈的說:“本色出演而已。”

“沈總上學時是學生會嗎?”

沈知閑嘴角牽出一點笑意:“嗯,專壓小霸王。”

路游星:……

一直到回到家裏,路游星都對身邊的沈知閑有點難以直視。

他總覺得,他之前認識的沈知閑,根本就不是沈知閑的全部,他只看到了一個皮毛!

怎麽辦,有種把自己賣給一只大尾巴狼的感覺,小路悄悄玩手指糾結。

沈知閑好像沒察覺他的不對,随口問了句:“既然小路答應了結婚,那天晚上的話也還算數。”

路游星:?

他腦袋上正飄着問號,忽然想起了什麽。

那天晚上,沈知閑說過“要搬去隔壁”。

路游星頓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慌張中結結巴巴的解釋:“這個不然還是等确定結婚了再說吧,還有好多事要準備呢。”

沈知閑從後視鏡裏看他一眼,沒有多說。

小路暗中呼了口氣。

但當晚上他的房門被敲醒,外面站着全身上下只裹着一條浴巾的沈知閑時,以為躲過一劫的小棉花糖當即無法繼續淡定。

“沈總這是要幹什麽?”他微微後退一步,被alpha卡在牆壁上壁咚個正着。

沒有衣物的遮擋,alpha的信息素更肆無忌憚,近在咫尺的完美身材更是無比大的沖擊。

沈知閑看着眼前小鹿緊張的閉眼,睫毛亂顫,不由得笑了。

他俯身在小棉花糖的耳側,薄唇中吐出的話低啞又帶着說不出的魅惑。

“我想做什麽,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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