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姑娘的視線就這麽直直地射過來,帶着打量,似乎是在思忖他剛剛最後的那句話。

但宋祁深是什麽人啊。

宋氏新上任的掌門人,無論在國外還是國內,亦或是風雲談判桌上,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目露笑意,誰都不能瓦解他的心志。所戴面具有多麽的能夠蠱惑人心,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就好比現在,他任由千栀打量,沒有半分不自在,也沒有被看破心思的尴尬。

“哥哥。”

“嗯?”宋祁深吃了沒多久就撂下了筷子,眼見千栀這麽喚他,略帶潋滟的眼神含着性感的鼻音,一起朝着千栀卷了過來。

千栀搗着碗裏的水蒸蛋,“你和清來哥,是有什麽過節嗎?”

“為什麽這麽問?”

過節倒是真的沒有,但也不熟悉便是了。

林清來因為童年的遭遇,溫潤沉默,骨子裏卻是韌勁所在,自立自強,和宋祁深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宋祁深看起來清風霁月,但,自幼便是個少爺性子,又是衆星捧月中長大的,鋒芒畢露之時,也就如利劍出鞘一般,驚才絕豔。

小時候兩人不刻意疏遠,但也沒刻意親近就是了。

宋祁深表面不顯,但也知道林清來是真的不想和他們那幫人打交道,宋祁深也不是什麽老好人,這樣一來,随着年歲的增長,往來就更少了,見個面也僅僅是點頭打個招呼的關系。

千栀和他們差了五六歲,哪兒能知道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只是說道,“看你經常提起他啊。”

在她的記憶中,宋祁深無時無刻,什麽都能想到林清來。

但撇去那種最荒唐的假想,應該只剩什麽過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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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栀看來,要麽是兩人打了什麽賭,宋祁深輸了。

要麽就是商場上生意往來,兩人有所争執,宋祁深是占了下風的那個。

千栀想不到其他的,對于這兩人來說,想象力也僅限于此。

“經常提起啊。”宋祁深驀地笑了,桃花眼勾着上翹的弧度,語氣輕佻,“那怎麽,也不應該是有過節吧?”

他簡單兩句,就輕輕松松地将這個疑問抛了回來。

千栀莫名哽住,覺得好像也是。

是她把宋祁深想得太小人了?要是真有過節,那他未免表現得也太明顯了。

“那也行。”

千栀也沒過多糾結于這個話題,她純粹是心血來潮問了一句罷了。

吃過飯以後,宋祁深拉着她在沙發上看電視。

其實他要是真的不忙了,兩人好像也沒什麽話可說。

但這種無話可說僅僅是關于興趣方面的。

有時候兩人喜歡的點,不在同一水平線上。

就像是現在這樣,電視裏播着她并不感興趣的財經新聞。

而她,一手執着手機,一手緊緊攥着宋祁深的袖扣,默默地把玩。

千栀自從吃完飯以後,愈發心不在焉,一門心思全然撲在了手機上面。

宋祁深察覺到了,但他偏偏就是沒說。

守株待兔,就得有足夠的耐心。

果不其然,等到財經新聞播報響起了一輪又一輪,千栀終于是忍不住了。

小手順延着他的袖扣,來到了臂膀處。

而後小心翼翼地,帶着一丁點兒力道地,微微使勁兒的捏了捏。

宋祁深這才側過臉來,低頭斂眸看她。

耳邊是新聞主持人播報的純正英腔,眼前是小姑娘一眨不眨的凝視。

四周是玻璃窗大剌剌地敞開着的透明,迎接不請自來的夜色迷蒙。

深刻,黝黑。

攜着點從縫隙中滲入的點點寒風,和室內的恒溫相斥,是格外熨帖的舒服。

宋祁深像是受了什麽蠱惑一般,微微低頭,在她小巧白嫩的鼻尖兒上,輕輕地嘬了一口。

轉瞬即逝。

千栀只覺得鼻尖兒一酸,被吮過的地方接連着心口,都像是泡在了老壇裏。

鼓脹又收縮,來來回回地反複。

她覺得這種感覺有點小難受,繼而用指尖往下摁了摁。

“怎麽了?”宋祁深看她這樣,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估計是覺得無聊。

所以,他複又開了口——

“是不是無聊了,給你換個臺?”

宋祁深說着,準備給她找小豬佩奇的頻道。

然而他的動作才剛剛實施到一半,就被千栀的話打斷。

“不是無聊,我是想走了。”千栀小聲吶吶。

她還是頭一回在宋祁深面前這麽心虛。

但再心虛也要憋着忍着。

“這就回去了?”

他徑自從沙發上站起來,脊背挺直,低垂着眼看她。

千栀開始捏自己的手玩,但盡量不和他對視,點頭如搗蒜。

“其實現在也還不算太晚,我晚上要去見一位老朋友,要一起去嗎?”宋祁深緩緩開口,抛出邀約來。

“不了吧。”千栀回絕得幹淨利落,幾乎不帶任何思量。

宋祁深見老朋友,多半還是聊着工作和生意上的事兒,她還是不要過去湊熱鬧的好。

但就像是能觑見千栀內心一般,宋祁深而後又補了一句,“真的老朋友,不談工作。”

這意思就是,把她帶過去玩,也不是純粹地待着聽他工作。

即便是這樣,千栀還是不假思索地拒絕了,“沒事兒,你自己去見吧。”

她回應地太快了,等到空氣中凝滞了好幾秒,千栀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诶?

宋祁深唇抿着,自上而下地睇她的時候,有一種上位者與生俱來的氣勢。

他現在不說話,視線只牢牢地鎖住她,雙眸裏淬着極為冷靜的情緒。

但這些都不足矣令千栀懼怕,再深入的交流兩人都有過,更何況是平日裏對他的性子還能夠琢磨出點味道來的千栀呢。

她也跟着站起身來,向前兩步想去拽他的手。

宋祁深沒讓她拽。

千栀複又去捏他的胳膊。

宋祁深還是沒讓她捏。

千栀也有點兒氣了,如果換作是她剛認識他的時候,她絕對不會再去煩他,也不會再锲而不舍。

但現在不是最初的時候了,抛開之前的那些淡定與矜持,她一把撈住宋祁深的袖子,任憑着自己的心意,而後狠狠地在空中甩了兩下,晃蕩完了,像是打發人一樣說道,“那我可真走了啊。”

說着她拽着手機,準備朝着大門走,還沒邁開兩步,手腕便被擰住,緊接着被攥着的勁兒大力一拉,她直接被撈了回來。

脊背緊緊貼上透明的窗,玻璃上涔了層類似于霜的東西,溫度隔着布料傳遞過來,帶着冷意。

而她眼前是宋祁深砸下來的深重鼻影。

連帶着他冽然的氣息,盡數渡了過來。

千栀的唇被銜住,緊接着被撬開了牙關。

在那之後的嗚咽,還有脊背因為貼着涼不由自主的顫栗,都被宋祁深桎梏着雙手,牢牢地釘在了上方。

他制止住了她一切想要逃離的動作。

·

千栀找到那家夜店的時候,比和唐啾啾約定好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

這家金鼎在鄞城也有,但相比于娛樂巨城z市,明顯就沒有那麽熱鬧了。

鄞城的富貴人士顯山不露水,沒有娛樂圈的因素加成,又有心隔絕媒體窺探,事實上要低調得多。

反觀z市,一些明星偏愛在這邊包房間聚會。

也不乏一些商業巨鱷以及娛樂大亨在這邊獵物,這都是圈內不成文的規定了。

但除卻樓上神秘矜貴的包廂,一層的酒池,是向全大衆随機開放的。

夜店的完美喧嚣與紙醉金迷,在金鼎的一樓完美盡顯,展露得淋漓盡致。

千栀順着林峋指示的方向找過去,發現唐啾啾背對着她,肩膀笑得一顫一顫的,身旁各自圍繞着兩位膚白貌美的小姐姐。

“啾啾這是怎麽了?”

“剛剛沒勸住,她喝了點酒。”林峋神色不大好看,語氣比平常來說,更顯得硬邦邦的。

但和千栀說話的時候,他盡力放緩了聲調。

“沒醉吧?”蹦迪的音浪響徹雲霄一般,鑽入耳廓,千栀便稍稍揚高了音調。

“沒有。”林峋看了眼沉迷于貌美小姐姐的唐啾啾,她只是樂不思蜀而已。

千栀望着眼前的林峋,突然有點兒不好意思。

他孤伶伶地做在沙發的最盡頭,面前就放了一杯白水。

她和唐啾啾,實打實地,絕對不僅僅是沖着喝酒才來的。

到底是沖着什麽而來的

那也只能問她們兩個自己了。

只不過說好的帥帥小哥哥呢?

千栀坐到唐啾啾一旁,使勁兒地搖了搖,對方才反應過來。

身邊那兩位漂亮的女孩兒見有熟人來了,識趣地讓開,手裏端着杯酒,袅袅婷婷地往旁邊挪。

唐啾啾咧開着嘴笑,像極了喝醉了的小鹌鹑。

小包子臉都被蒸得紅紅的。

看了千栀第一眼,她開口疑惑。

“你怎麽晚了這麽久?!”

千栀清了清嗓子,“也沒有多久啊。”

半個小時而已,不可描述她也不想描述。

看了千栀第二眼,唐啾啾再次開口疑惑。

“诶——栀栀你嘴怎麽了,是破了嗎?”

千栀也緊跟着再次清了清嗓子,“沒沒吧。”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千栀看了看離她們兩人坐得遠,但實際上幫她們擋着的林峋,悄悄地附在唐啾啾耳邊,“說好的小哥哥呢,你這兒怎麽是兩個漂亮的女孩兒啊?”

千栀不提還好,一提唐啾啾就生氣。

“那還能怪誰啊!”唐啾啾說着都快要跳起來。

但她剛吼完,就對上不遠處林峋淡漠的眼神,登時便蔫得像顆小白菜。

随後,她壓低聲音,朝着千栀打小報告。

“那還能怎樣啊其實那兩個男的可帥了,還會喊人姐姐,嘴特別甜呢。”唐啾啾說着竟然還哽了哽,“小姐姐們漂亮是漂亮,但比起小哥哥,我就沒什麽調笑的興趣了。”

唐啾啾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這是怎麽啦?”千栀望着唐啾啾狀如苦瓜,憋屈到不行的臉色,伸出手,在她面前揮揮手,“所以怎麽連個人影都沒了?”

唐啾啾神色複雜,就等着千栀問呢,而後開始在她耳邊憤憤不平。

“但你不知道嘛,班長說那兩個男的對他不正經,動手動腳的,就給我換了兩個女的來。”

“可是!可是!!離得那麽遠,那兩個男的離他那麽遠!我可是真沒看見人去騷擾他。再說了,人家是小鮮肉,又不是長臂猿!!哪兒能碰的着他啊,我可算是發現了,班長也是會說胡話的。”

乍一聽到唐啾啾說出“長臂猿”這三個字,千栀還以為她穿越了。

不過也就是恍惚了一會兒,千栀明白過來,“班長估計也是擔心你安全呢。”

“對,反正你來了,我們還可以繼續嗨,我們倆一起看小哥哥,總不會有不安全的因素吧。”

唐啾啾說完了,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栀栀,我剛剛挑的那兩位,有個是你喜歡的那類型,說是金鼎的夜店小王子呢!賊帥!”

千栀包涵期待的眼神撂了過來,“就聊聊天,不喝酒的那種?”

“對的。”唐啾啾推推她,“你去和班長商量商量,就說這兩個小姐姐讓給他了,然後我們倆要求也不多,就要倆小鮮肉,聊聊天。”

“你幹嘛讓我去!”千栀在班長面前,也是不敢放肆的。

唐啾啾心酸地抹了把淚,“這不是我剛剛求過了,沒什麽用嘛。我好後悔啊,我就不應該拉着他來的!”

“我們倆一起去問問好了。”千栀想了想,“但你不能說把那兩個女的讓給他。”

“為啥?”

“班長這種性子”千栀默默地朝唐啾啾飛去一個“你懂的”眼神。

唐啾啾愣怔了一瞬,“我也覺得。”

·

宋祁深來z市談合作,待了幾天,便被人邀約着去各種飯局。

他一一地拒絕了。

但之前拒絕是因為他确實忙,抽不開時間,也是因為,要給千栀預留空間。

但千栀留有多餘的空間給室友,要和同學一起待着,他也就随着她去了。

畢竟小姑娘還在讀大學,總要自己處理好人際關系,再多享受一會兒校園生活。

今晚在金鼎開包廂的,是宋祁深的遠方表親,宋廷。

對方沒在宋氏任職,而是随着沈氏集團那邊的人一起創業。

說來這位傳說中的沈氏集團絕對掌控者,也和宋祁深有緣分。

兩人之前在國外留學,是校友。

生意上有往來就不提了,這次聚會,沈氏那位也在。

左右晚上無事,宋祁深就趕了過來。

宋廷定的是包廂,在樓上。

宋祁深途徑一樓,準備往上邁臺階的時候,餘光觑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而後,他的腳步頓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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