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Gardenia

從臺階處往下眺望過去,整個金鼎的一層,景象盡顯。

暗夜流光,昏色的光束之中,映着幾處人群聚集成團的地方。

金鼎這邊,是尋常酒吧裏都會有的擺設。酒架酒臺,舞池樂隊,以及分割開來的軟沙發專座——

一般來說,那裏是調.情專區。

也是宋祁深剛剛的視線落點之處。

卡座呈現半開放式,細碎深入的交談不能被偷聽去,但本就不是什麽隐秘性極強的場所,因此裏面互相嬉鬧以及喝酒的場面,都可以被往來的人觑見。

鬧出來的各種動靜都有,摻着動感的音樂,和樓上包廂的寂靜清雅形成了顯著的對比。

站在遠處,亦或是站在高處的人,都能看到一層內各處人們嘻哈玩樂的笑臉。

這樣的位置,都是事先裝修就擺好的角度,很是随意。

認真說來,其實并沒有什麽顯得特別刁鑽的隐蔽角落。

也當然是一覽無遺。

假如是在這裏,有人驚鴻一瞥看上誰了,也大可以敞開矜持,也可以現場嘗試着去勾搭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靠近最盡頭的那半截軟座的卡位裏,正窩着位女孩,離得稍遠了也能看出來瓷白的小臉兒。

整個人向後傾,仰靠在沙發上,手臂懶懶地垂着,整個人軟弱又無骨,頭歪側着,看得出來雙眸半阖,已然不是太過于清醒的狀态。

起先,宋祁深腳步頓住,只是覺得冥冥之中,內心有感應似的,指引着他去看些什麽。

但不曾想,他餘光瞄到以後再定睛一看,率先從心間浮現的,是“不可置信”這四個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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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見過足夠多的大場面和大場合,此時此刻的宋祁深活生生地愣怔在原地,足足停頓了有十幾秒之久。

但最初的震驚也僅限于此了,并不是不可以接受的類型。

在他的眼裏,千栀一直都是明豔卻不張揚,性子極為乖巧,也極為不找事的女孩兒。

甚至于有時候,還有點憨。

不僅僅是如此,千栀從小到大,給予宋祁深的,都是這般印象。

縱使最開始兩人新婚夜之時,她也只是默默地承受着他,那般箍緊的腰,仿佛下一秒便會被他擰斷一般。

當初在宋老爺子的病床前,他為何只選了她的這般記憶,已經随風飄散,記不太清了。但對于她的印象,隐約中,在大體上從沒變過。

不過,也有例外——

就是這樣玲珑纖細的女孩兒,在婚後展露出了她從未表現出來的一面。

像是貓,敢于露出小爪子撓人。

也像是小老虎,敢于狐假虎威了。

可不是小老虎了麽。

今天臨走前說是要回去,扯着他的袖子狠狠地晃了兩下。

這樣還不夠,說是要回酒店和同學一起住,結果輾轉出現在了夜店裏。

再來,就是今天。

旁邊還圍繞着兩位打扮得極為潮流的男生。

先前的不可置信褪去,宋祁深只覺得心都揪着,而後沒由來的,倏然冒出一團子無名火。

燒得人嗓子都要冒煙。

這姑娘,就該回去吊着,照着小屁.股就是狠狠地抽一頓,一點力氣都不含虛。

怎麽就能這麽不省心。

而且千栀看起來,居然已經是喝醉的模樣。

要是今晚他沒看到,她這樣以後,如果再被有心人

不過是幾秒的時間,已不能容忍宋祁深細想,他直接下了臺階,而後長腿一邁,往那邊快速走了過去。

湊近了瞧,才發現不僅僅是她身邊環繞着的那兩個男的,和她并肩挨靠在沙發上,堪堪眯着眼,半暈過去的,還有一位女生。

并不面生,這人在千栀的朋友圈裏出現過,應該是她的室友。

宋祁深身高腿長的,站在這個卡座的入口處,逆着光,挺拔身影被襯得更加料峭幾分。

他還沒開口,從剛剛一直杵在這邊圍繞着的,就沒離開過的兩位金鼎禦用小鮮肉,上上下下地開始打量起宋祁深。

其中的那位小鮮肉一號打量完以後,便緩緩地站了起來,“新人?長得還挺不錯啊。”

這邊的

小鮮肉二號緊随其後,朝着宋祁深說道,“是不是換人了,剛好輪到你了啊,你過來頂替着吧,我今天工時已經滿了。”

說着,這兩位向着外面走去,經過宋祁深,在擦肩而過的時候,一人拍了他一邊的肩膀,還挺有默契。

“這兩個可愛小姐姐就交給你了啊,悠着點兒,記得多哄人。”

被莫名其妙地認錯的宋祁深:“”

這架勢,怎麽還弄的跟傳道授業解惑似的。

宋祁深緊蹙着眉,但那兩位小鮮肉絲毫沒有将他放在心上,打完招呼就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交談的聲音從震耳欲聾中難有的換曲間隙中遞過來,“店裏最近水平提升了啊,招了個這麽帥的,是想要超過我怎麽着?”

“夜店寧薛初,你就別杞人憂天了,不過新來的這人啊,長得和你是有點像的,其實你這個時候,就應該退居幕後,別搞陪酒陪聊那一套了。”

“不搞,我喝西北風啊?”

“那你喝啊。”

“真和我像?”

“說不上來,氣質而已,不過眼睛是真的很像了。”

“和我眼睛說像的,光是我看到的,就有百十來個了。”

等到那兩位漸漸地消失在了視野裏,兩人交談着的聲音也逐漸被嘈雜的音樂聲給掩蓋過去。

即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千栀仍舊是半阖着眼,也沒任何動靜,俨然一副已經昏睡過去的樣子。

宋祁深剛想要伸手去撫千栀,眼下徑自橫過來一條手臂,阻攔了他的動作。

“先生,這不太妥吧。好好說話,別動手動腳的。”

林峋聲音很冷,看着宋祁深的時候,帶了點戒備。

剛剛唐啾啾嚷嚷着不舒服,他就走開了那麽一瞬,前去櫃臺要了杯溫開水,再轉眼回來,便是眼前的這幅畫面,不得不防。

就連剛剛那兩個男的,都已經不見蹤影。

宋祁深略微擡眸,面上沒什麽表情。

而後,照樣伸手去碰千栀。

快要碰到千栀的時候,林峋直接側身,橫了過來,将兩人隔開點距離來。

他聲音中帶着點愠氣,“這位先生,請你注意你現在的行為,你再騷.擾我們的話,我要報警了。”

“你們?”宋祁深不怒反笑,輕輕嗤了聲。

哪兒門子的“我們”,還能比他這個領了證的合法?

宋祁深掏出手機,劃開屏幕,明晰的指尖還未滑動兩下,一道女聲傳了過來——

“哥哥。”

軟糯中帶着點兒小茫然。

但更多的,是撒嬌的意味。

這句話一出,兩個男人皆是身形一頓。

千栀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雖然看起來還是懵懵的,相比于一旁不省人事的唐啾啾,還是多了那麽點兒意識。

她下意識朝着宋祁深便張開了雙手,一副要抱的模樣。

宋祁深迎上去,撈小姑娘入懷,将幾乎是軟成泥的她摁緊在懷裏,“在呢。”

話音剛落,他望向林峋。

“我先把她帶走了。”

“不行。”

林峋還是望着兩人,唇緊緊地抿着。

是不願意放行的樣子。

但千栀剛剛的表現騙不了人。

那是下意識的依賴。

在無形之中,在不清醒之中,最為真實。

宋祁深垂眼,單手執着手機的那雙手在屏幕上繼而劃了幾下,而後遞到林峋面前。

林峋瞳孔縮了縮,這會兒的震驚,倒是比之前,要來得洶湧得多-

像是徒步奔波了幾百裏,而後又像在海洋裏暢游。

之後又似是擱淺在沙灘上的魚,重心被之前的海水沖刷得不複存在,被牢牢地釘住,動彈不得。

千栀使勁兒地搖了搖頭,才艱難地掀開了眼皮。

但觸目就是偌大的車廂,皮質的座椅,以及闖入視線的——

一雙正優雅相疊着的長腿。

“我這是在哪兒”千栀眼皮幹澀,連帶着說話都蔫巴了似的,不怎麽能夠張開嘴。

她喃喃自語,記憶還未從剛剛那些夢裏掙脫開來。

千栀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我們在回z市的路上。”?

千栀本來是側躺着的姿勢,這聲音驀地在她耳邊,離得也還算近,怎麽聽怎麽熟悉。

莫非——

但回憶就像是喝斷了片似的,掉了幀以後,千栀無論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現在的狀态和之前串聯在一起。

她還沒等到更清明的時候,便半撐着要坐起來。

身上披有車廂專供的毛毯,毛絨絨的,格外柔軟,煨得人舒舒服服的。

但雖然還沒緩過神來,千栀也從熟悉的車內裝潢中認出來了。

這是宋祁深的車。

但她話語渡到嘴邊,人也還未坐直,就被一雙有力的臂彎從腿下穿過,而後稍稍使勁兒,千栀便坐在了宋祁深的大腿上。

兩人面對着面。

相依相近。

她身上半披着的毛毯褪了一半,一側勾着肩,一側镂了空,露出半截腰肢。

車廂內空調很足,她就只穿了件貼身的毛衣,其他的應該是被脫掉了。

千栀被迫勾着他的脖子,視線怔然。

宋祁深眉眼斂着,看不出情緒來。

“你今天還喝酒了?”

“啊?”

千栀首先反應就是什麽酒不酒的,但漸漸地,記憶回了籠。

在夜店裏和小哥哥們暢聊的場景一一浮現。

中途好像是被推銷着喝了點什麽果味酒,小哥哥也需要沖業績,人也坦誠,直接就說了。千栀沒忍住,就和唐啾啾一起嘗試了。

但據說是金鼎這對女性最友好的度數了。

頂多,頂多就算個釀的果汁,跟米酒釀差不多的口感。

思及此,千栀有了底氣。

“我沒有喝酒,我喝的那只能算是果子酒。”

她語氣認真,但宋祁深就是刻意挑了出來——

“果子酒就不是酒了?帶的那個‘酒’字難道是假的?”

千栀埋頭,蹭了過去,低下頭,語氣很郁悶,“那姑且是吧”

她突然這樣子低頭,其實也是有原因的。

那就是盡量不和宋祁深對視。

悶了會兒,千栀突然反應過來,“等等,你剛剛說我們這是在回z市的路上?”

宋祁深沒有吭聲,那估計就是默認了。

千栀不埋也不蹭了,她直接擡起頭來,直視着他。

車子高速行駛着,緊閉着的玻璃車窗也埋藏不了這沉重的月色。

“可現在還是晚上就回z市了?”

她明明是明天的高鐵,她的行李還放在酒店,她什麽還沒收拾,就和唐啾啾以及林峋告了別。

又或者是,她已經睡到了第二天的晚上?

千栀徹徹底底地傻了。

宋祁深沉沉睇了她一會兒,到底也沒放過她。

自己撞上門來,當然是要狠狠地攥着重點——

“這些都不重要。所以,你能解釋一下,怎麽就跑到金鼎去了?”

宋祁深不疾不徐地說着,但是手放置在她的腰側環着,力道加重,卻是箍得越來越緊。

“還和我說,你要回去和室友一起住,嗯?”

宋祁深緊緊相逼,并不打算放過一分一毫。

他氣勢刻意壓低的時候,就會顯得格外陰沉,而某種危險的,勢如破竹的力量,幾乎要破土而出。

“夏助理還在呢。”千栀不淡定了,好心地提醒他。

然而就在她這小小的一聲說出口以後,隔絕前座與後座的擋板被緩緩地升了上去。

自此,隔開兩方天地。

夏助理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從前方駕駛座位上傳了過來——

“太太,您可以當我不在。”

千栀:“”

千栀從喉嚨裏溢出來嗚咽的一聲,這聲可真是真情實感了。

真情實感地在後悔。

可是話題又轉回來——

鬼知道宋祁深怎麽知道的,怎麽碰見的?

她的朦胧記憶裏,只想起宋祁深出現在了她面前,但也僅此而已了。

“那你呢,你怎麽也在哪兒?”

宋祁深幾乎是要被她氣笑了,“反正跟你不一樣。”

說着,他洩憤似的在她耳廓處啜了口,“回去再找你算賬。”

·

車子在開往回到z市的時候,花費了不少時間。

途中千栀沒忍住,又小睡了一會兒。

夏助理将兩人送到就功成身退,按照宋祁深的吩咐,去車庫裏開了輛其他的車,而後就回家了。

千栀被宋祁深喚醒之後,也明白了,什麽是他口中的算賬。

繼“碰”,“弄”,“消食”這三個詞以後,宋氏孔雀寶典裏又濃墨重彩地添了新的一筆,那就是新的詞彙——

“算賬。”

率先的算賬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而後是二樓的浴室裏。

緊接着宋祁深還想卷土重來,被千栀幾乎是耍盡了近二十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假哭腔,才讓一切平息。

但說真的,下午的時候就烙過餡餅兒了。

晚上她不過是去金鼎泡了泡,哪兒曾想到,還會被宋祁深本人抓包。

再之後便是直接被捉了回來,雖然她也嘗過這之中的美妙滋味兒。

但是,再鐵打的身體,應該也都吃不消。

千栀被算賬算得眼尾都是粉紅色,洇着桃花一般,帶了點媚。

宋祁深擁住她,“以後還這樣嗎?”

不打報告,不經同意,就直接去了夜店,那還像話嗎?

一起玩的也都是學生,哪兒有那麽強的防患意識。

而今天他去的時候的場景,也正證實了這一點。

千栀聞言只胡亂地點了點頭,她什麽也不想坐,什麽也不想思索,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能夠好好地睡一覺。

“本來我從歐洲那邊給你訂了一箱的新鮮藍莓汁。”宋祁深撥開小姑娘額前汗濕的頭發,語氣突然變得很溫柔,“就放在廚房冰箱裏。”?

千栀突然來了精神,雙眼開始放起了如晝的亮光。

這樣以來,她好像也不是很困了。

而且宋祁深撇去了之前就一直擺着的冷臉。

說話也開始有溫度了。

但千栀的注意力,還是被藍莓汁給吸引了過去。

只不過,還沒等她開始暗喜和偷笑呢,宋祁深清越的嗓音壓得低低的,傳了過來,“但是呆寶,獎勵和批評,是有度的,也是有限制的。”

“嗯?”千栀不明所以,從鼻子裏哼出來一小聲。

“這兩者并行,那就需要找到一個平衡點。”

宋祁深說着,在她優美的蝴蝶骨上輕輕地摁壓。

“平衡點啊”

千栀語音稍揚,思索了會兒,緊跟着重複着念叨。

而後她略微點了點頭,這倒是不難理解。

“但現在,你打破了這個平衡。”

宋祁深不緊不慢地道道來,語氣像是在商量,又不像是。

不等千栀回應,他修長指尖捏住她下巴,“所以,現在該怎麽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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