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花冠之重
今日宮宴人多, 鄭婉兮心裏的那些想法卻也沒什麽人會注意,大部分的人的注意力都擱在了上首的帝後身上。
而此時,帝後二人說的是另一件事——
“對了, 這回防疫, 賀家師兄弟也準備親自去一趟, 特來與朕請辭, 說是也要為災民盡一份心力, 過兩日就走。”皇帝像是終于想起了什麽一般,主動開口道。
沈采采聞言先是一怔,随即又反應過來:本來, 賀從行和賀希行就是因為她的病被皇帝的暗衛強行拉來的,後來又因為晉王的病多留了一些時日。這兩個師兄弟師從當世神醫聖手, 自幼習醫,講究的是“懸壺濟世”,自然不樂意就這麽留在宮裏荒廢光陰。
現下外頭出了這事,他們肯定也是要借機告辭離開的。
沈采采倒也沒想強迫人留下, 且她心裏也覺得似賀家師兄弟這樣的人留在宮裏或許也有些浪費。所以, 她聞言便又點了點頭:“他們到底不是太醫院的太醫,确是不好在宮裏留太久。”
這般說了一會兒話, 沈采采前頭喝的那幾盞酒的酒勁也跟着上來了。
皇帝看了一眼, 見她頰邊暈紅, 眸光盈盈,已有幾分醉意,這心思自然也就不放在宴上了。
只是, 有些話若是由他說,沈采采說不得還要倔起脾氣逆着來。所以,皇帝便暗暗的與一旁的莊王妃以及華文大長公主使了個眼色。
華文大長公主會意,主動開口說道:“現下時間也不早了,我瞧皇後看着也有些倦了,不若先回去歇會兒。剩下的事便交給我與莊王嫂便是了。”
莊王妃也不傻,笑了笑,溫聲接口道:“華文說得很是,皇後這才大病初愈,可得小心身子,萬不可累着了。”
沈采采雖然覺得自己酒勁上來,确實是有些頭暈,但現下聽這兩人的話還是覺得有些誇張,扶着額角小聲道:“我就坐着說了一會兒話,哪裏就累着了?”
華文大長公主頂着上頭皇帝那冷冰冰的催促目光,隐約覺得自己的頭也跟着疼了起來——這夫妻兩個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講,非得把她們這些老人家牽扯出來的?
只稍稍的遲疑了一瞬,華文大長公主還是不得不盡最後的努力。她思忖片刻,索性便伸手拉了拉沈采采織金繡鳳的長袖,壓低聲音道:“皇帝現下在這兒,宴上那些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的,這有什麽意思?到不若皇後你早些把皇帝拉回去,也省的下頭一群人膽戰心驚........”
沈采采被酒水泡的有些暈沉的腦子慢慢的會過意來:敢情華文大長公主這明裏是勸自己,實際上卻是要自己借此把皇帝這個破壞宴飲氣氛的心機屌給拉走……
這般一來,沈采采倒也不好再一意推脫。且這辦慈善宴的目的也差不多都已達成,她就算現在就走似乎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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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沈采采不覺往鄭婉兮那頭掃了一眼——鄭婉兮宴上表現出衆,她本來還想借機召她上來說幾句話,探探底的呢。
當然,這事卻也不急......
沈采采想好了事情,這便擡眼看了皇帝一眼,道:“陛下,我這頭有些暈,要不然我們先走?”
皇帝自不會反對:他今日抽空過來,本就是為了自家皇後。現下美人醉意朦胧,眸如春水的看着他,他自然也懶得在這宴席上多呆。
他旋即颔首,姿态從容:“也可。”想了想,他又側頭與邊上的人交代了幾句,然後才在一衆人的目光下,扶着沈采采的手起身,準備先回鳳來殿休息。
沈采采本還覺得自己只是喝多了一時暈沉,想必問題不大,坐着等酒勁兒過去就好了。可她才一起身又覺得頭重腳輕,自己約莫真有些醉了,走起路來都有些腳軟腿軟的。
所以,雖然她本人不大想要去靠皇帝,可這麽走着走着,才走了一段路便已覺得額上滿是細汗,累極了,半個身子都不覺得跌進了皇帝的懷裏,雙目微微的阖着。
皇帝現下只一垂眼便能看見半倚着自己的美人:她雪白的面上染了一層淺淺的暖紅色,水潤烏黑的杏眸似合非合,眸光盈盈。
随着鴉黑色的長睫輕輕的顫動,似有三月的春水從她那勾畫精致的纖長眼尾處悄無聲息的蕩出。
無聲也能缭亂一池春.心。
皇帝一時情難自禁,用自己空着的手,輕輕的覆在那雙明眸上,隐約可以感覺到細細軟軟的眼睫在他掌心輕輕的蹭了蹭——好像是破繭而出的幼蝶,只會用輕盈無骨的蝶翼軟軟的蹭着人。
皇帝胸膛裏的那顆心似乎也被那只幼蝶蹭到了,又仿佛是落進了被煮得溫熱的深海裏,一時間心軟下來,滿心的溫柔。
只是,在外還要顧着儀态,邊上又跟着一群的宮人太監。皇帝只得不甚自在的咳嗽了一聲,半抱半扶着人上了禦辇。
然後,皇帝方才略有些矜持的伸出手,體貼周到的替沈采采理了理略有些淩亂的鬓角。
沈采采朦胧間意識到有人在為自己整理鬓角,不覺蹙了蹙眉頭,嘴裏不知嘟囔了什麽,然後又小聲道:“.......先替我把花冠摘下來!”
皇帝聞言卻怔住了:他自是認得這頂花冠的——這是他親自畫的圖樣,親自盯着匠人做出來送給皇後的生辰禮。在他想來,也只有這樣的精致絕倫、獨一無二的花冠才配得上他心尖上的人。
只可惜,先前皇後只在生辰宴上戴了一回便又叫人給擱去庫裏了,他竟是再沒有看見過了。以至于,皇帝一直以為是因為她恨屋及烏,不喜歡自己送的金冠。所以,今日當他看見沈采采重又帶上這頂金冠的時候,他心裏自是有另一番不好與人言說的喜悅。
只是沒想到,這人都醉了,還記得要摘花冠!
什麽仇什麽怨啊!我送的東西就這麽不讨你喜歡?我就這麽不讨你喜歡?
皇帝只覺得那心火噗的往上一竄,那手指忍不住便往她面上去,指尖在她柔嫩白皙好像奶油的面頰上掐了一把。然後,他沉聲追問道:“怎麽就要摘花冠了?”
沈采采頰邊被人掐着,自是不好受的。但她還是有骨氣的,氣鼓鼓的抿着唇,從鼻子裏哼了兩聲,就是不理人。
皇帝看着她抿着的紅唇,眸光微暗,不覺低下頭。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才湊到她的耳邊,用更輕緩的語氣問道:“為什麽要摘花冠?嗯?是不喜歡嗎?”
沈采采只覺得邊上這人煩得要命,蒼蠅似的嗡嗡嗡,偏偏她越不理他,他就越得勁。
沈采采覺得自己簡直要委屈死了!她被皇帝逼着,眼裏含着淚,到底還是不情不願的開了口:“太重了......”
皇帝聞言一頓,竟是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什麽?”
沈采采咬着唇,往皇帝的放心縮了縮,尋了個舒服些的位置靠着,然後才有些委屈的道:“花冠太重了,壓得頭皮疼。”
皇帝這才終于反應過來,他有些發怔的眨了眨眼看,看着沈采采那張宛如三月桃花的面容,不由暗道:所以,只是因為這花冠太重了,她以前才不喜歡戴它?
這太過簡單的理由一時間将他先前的猜忌懷疑全都給推翻了,反倒叫他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以前許多事,會不會也是他無意間自己鑽了牛角尖,想太多了,誤會她了?
皇帝猶自深思,靠坐在對方懷裏的沈采采卻實在是不高興極了:話都說了好幾句了,這人怎麽還不幫忙摘花冠啊?
沈采采本就醉的頭暈暈,現下一不高興,還沒想清楚事就先擡起手錘了人幾下。可惜她手上沒力氣,這錘人錘得就跟投懷送抱似的。
皇帝被她一折騰,倒又回過神來,勉強用手按住懷裏人:“你別亂動.......”
他先時那氣火才消下去,再叫她這麽蹭蹭蹭的,另一團火又得給生起來了。
沈采采卻聽不進去這話。她就像半睡半醒的小奶貓,迷迷糊糊的動手蹬腿。偏她現下正窩在對方懷裏,使不上力氣,蹬不開又推不開,氣得只好掐人。雖她力氣不大,可卻養了指甲,皇帝吃痛的蹙了蹙眉,覺得自己再冷靜也要被她蹭出火來。
然而,此時此刻,皇帝也只得先把身體坐得更正了一點,稍稍掩飾了一下自己下面的反應。然後,他又按住人,啞聲道:“你別亂動,我幫你把你頭上那頂花冠給摘下來。”
這話卻是正好投了沈采采的心思,她聽了進去,這就乖乖的坐着不動了。
皇帝松了一口氣,然後又耐下心來仔細的研究起眼前的這頂花冠究竟要怎麽摘——他也是頭一回做這事,生怕扯到沈采采的頭發,只得加倍的小心。
先把花冠下面用以固定的幾支釵簪取下,然後又把繞在花冠上的頭發一股股的取下……最後,他方才将那頂頗為沉重的花冠從沈采采的頭上摘了下來。
花冠一摘下,沈采采那一頭鴉羽似的烏發也跟着披散下來,松垮垮的散落在臉頰兩邊,倒是将她那張小臉襯得更白更小了,瑩瑩如白玉,光下更見透白顏色。
因着懷裏還有個不肯安生的沈采采,這麽一連串的動作下來,皇帝手上幾乎都是滑膩膩的細汗。
他順勢将花冠拿在手上,試着掂了掂重量,倒也覺得這東西是挺重的,都快趕上他頭上的九龍冠了,怪不得沈采采不喜歡.......
好在,這花冠到底還是摘了下來,沈采采和皇帝都不由得暗松了一口氣。
沒了花冠的束縛,沈采采輕松許多,忍不住在皇帝胸口靠了靠,秀挺的鼻尖正好抵着對方的衣襟,幾乎能嗅到衣帶上那淺淺的龍涎香的氣息。
她不禁在柔軟的衣襟上蹭了蹭,終于覺得舒服了,這才閉着眼準備睡覺。
皇帝手裏拿着那頂花冠,半摟着人,身子都是半僵的。
好半天,他才苦笑了一聲,幾乎是嘆息的:“......這可真是夠磨人的。”
想想等會兒到鳳來殿還得給這活祖宗換身衣服,然後才好安置休息.......偏他還不能乘人之危,這可真是能把人磨死!
作者有話要說: 欲知鳳來宮換衣風波,還看明天~
大家晚安,沒想到我居然真的雙更了呢(#^.^#)
PS.蟹蟹所有支持正版的小天使們,每天看下你們的評論都覺得好滿足、好有動力了呢~給大家挨個舉高高,希望我明天還能再接再厲多更點2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