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華枝春滿
一行人走到一半, 沈采采往外掃了幾眼, 正好又看見了看見不遠處的桃花樹。
此時已是四月, 然而禦花園裏的桃花樹依舊是枝繁葉茂,那粉白的桃花一簇簇的開着,壓得青翠的枝丫微微下折, 香溢滿園。花蕊嬌嫩,引得一陣蜂飛蝶舞,生氣勃勃。
忽而, 有輕風在園中穿過, 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 如同一陣無聲無息的花瓣雨,還有不少花瓣打着旋兒落在碧池裏的,那是一池活水, 水面上有花瓣浮動,飄飄蕩蕩的随着水流往城外護城河去。
沈采采這樣的俗人,看着那花枝都不由的想起弘一法師的那幾句詩——“問餘何适,廓爾亡言。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這可真是華枝春滿。
沈采采很是難得的生出些許的逸趣來,便吩咐左右:“都說人間四月芳菲盡,這都四月初了, 想必桃花也開不了多久,不若折幾枝插在瓶裏,放在殿裏聞聞味道也是好的。”
這便有宮人應了一聲,捧了個瓷白玉潤的美人觚上前去, 折了幾枝桃花插上。待得沈采采重又回了鳳來殿,那插着桃花的美人觚也被擺上了烏檀木案上。
清墨還與沈采采笑語:“娘娘千秋正好是八月十五,那是金桂花開的好時候,也可以在殿裏多插幾枝桂花.......”
沈采采聞言搖搖頭,比了個打住的手勢:“可別!桂花香氣太盛,要是插多了,聞着熏人......”
清墨伶俐的很又甚是清楚沈采采的性子,接口便道:“若是娘娘不喜,折些桂花來做桂花糕或是桂花蜜也是好的。”
若是換了別的女子,約莫是更喜歡做些桂花花露,聞着也是香香的。但沈采采好吃,偶爾興致來了還要指點小廚房來點新菜式,所以采花做菜還真是投了沈采采的興趣。她忍不住也跟着點了點頭:“這也不錯。”
這麽一說,她對于自己八月十五的生辰倒也有了些向往。不過皇帝早膳時倒也說過原主的生母好似是難産過世的,她這生辰便是生母忌日,若是要大辦似乎也不大好......
沈采采左右想了一回,不知怎麽的又想起自己早前夢到過的沈大将軍沈鈞,不免更添了幾分悵然,連飯後小點心都沒胃口吃了。她這身子大約是病中虧了許多,也容易累,坐着翻了一會兒書後便又回去躺着補覺去了。
一直躺倒午間日頭起了,清墨這才上來叫人:“娘娘,該用午膳了。”
沈采采素來愛惜身體,一日三餐無事都是不會落下的,聽說要吃午膳,雖還有些疲倦但還是撐着身子從榻上起來了。她早上才梳好的發髻又給睡亂了,一手壓着身上的薄被,一手作梳的理了理烏油油的綠鬓。
因着是才起來的緣故,沈采采的雪頰邊還有軟枕壓出來的紅痕,像是粉白花瓣上細細的折痕,倒是越發顯得她肌膚細白嬌嫩。另有幾縷烏發不經意的從鬓角滑落下來,襯着她垂落下來的烏黑長睫,微蹙的纖眉,不覺平添了幾分慵懶的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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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這清墨見慣了的也得暗暗感嘆,不過這會兒倒也不是感嘆的功夫:“陛下之前派了人來,說是遲些要過來一起用膳。”
沈采采頓了一下,待得反應過來,不免嘀咕了一句:“他還有完沒完啊?”半夜三更過來爬床吓人,早上拉人一起用早膳,現在連午膳都要過來插一腳!這早早晚晚的膩在一起有什麽意思啊?
這話卻不是清墨能回的。
清墨小心的伸出手,扶着沈采采起來,嘴裏恭謹應道:“陛下想必是要來了,娘娘這一身都得再理一理......這發髻怕是要重梳一回。”
沈采采煩透了沒事就來的皇帝,也懶得多理他,嘴裏只是道:“就把頭發打散了重新绾一下就是了。”
清墨也沒多勸,只提醒了一句:“您午間還要見鄭小姐呢,要不然還是換一身顏色亮些的衣衫?”
沈采采:“......哦,那就換一身吧。”
沈采采這便換了一身海棠紅的紗襖。
為着配這襖子,清墨還從匣中拿了一支鑲紅寶鎏金白玉簪子,簪頭鑲着的紅寶石足有拇指大,寶光爍爍。沈采采嫌這簪子有些沉,索性便從美人觚取了早上才折來的一枝桃花簪在綠鬓上。
清墨嘴甜,恭維了一句:“都說人面桃花相映紅,娘娘簪着桃花,倒是人比花嬌。”
沈采采呵呵了一下,起身出去用午膳。
好在,皇帝今日也沒叫她久等,正好卡着時間過來,不一時便叫人擺膳上桌。
皇帝就坐在沈采采的對面位置,見着她這打扮,雖沒有自作多情但也十分好奇,于是便多問了一句:“你午間是有什麽安排?”他還以為沈采采才從東奚山回來,是要在宮裏躺幾天才能養足精神見人做事呢。
沈采采擡起手給自己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骨頭湯,手裏捏着一根湯匙攪了攪。她一面慢悠悠的喝着湯一面悄悄去打量皇帝的神色,恍若無意的道:“鄭家姑娘求見,我想着沒什麽事就正好見一見她,說幾句話解解悶好了。”
皇帝現下簡直是聽不得半個鄭字,尤其還是從沈采采嘴裏冒出來的鄭字。他聽到“鄭家姑娘”這四個字的時候,眉心已經不易察覺的蹙了蹙,薄唇抿成一線,顯然是不怎麽高興。
沈采采原就正打量着皇帝的面色,見着心裏也更添幾分詫異,心裏暗道:難不成皇帝真和鄭婉兮有什麽?雖然皇帝娶鄭婉兮那肯定是她死後的事情,她想管也管不了。但是,她現在可還是活着的,要是這兩人真有什麽,那她豈不是頭頂青青草原?
這麽一想,沈采采不禁擱下了手裏的湯匙,緊接着又問了皇帝一句:“那鄭姑娘,陛下也是見過的,應該還記得吧?”
皇帝很快便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有些大了,怕是要叫沈采采起疑心。所以,他面上的神色很快便又冷淡了下去。
只見他漫不經心的擡手夾了一塊松鼠桂魚的魚肉,垂頭仔細的挑着魚刺,嘴裏只懶懶的應道:“不記得了。她又不是哪個銘牌上的人,還得朕費神去記.......”
皇帝這話聽着頗有幾分冷嘲譏诮的意味,若是鄭婉兮人在此處,說不得就要被羞的鑽進地裏去不可。但是,沈采采聽在耳裏卻更覺得皇帝有問題了:明明記得非要說不記得,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正當沈采采還想多問幾句的時候,皇帝正好挑完了魚刺,他将那塊魚肉夾到沈采采面前的小碟子上,溫聲道:“特意為你挑的,先吃吧。”
沈采采才到喉嚨裏的話又給堵了回去:唉,她确實是挺喜歡吃魚肉的,尤其是不用自己挑魚刺的魚肉......
看在皇帝特特給她挑魚刺的份上,沈采采也只好先閉嘴吃飯了。
皇帝垂眼看着她,見她紅唇豔豔,雪腮鼓鼓,吃得香甜的模樣,忍不住也揚了揚唇角,語聲輕了一點:“還要嗎?”
沈采采朝他眨了眨杏眸,眼尾微翹,眼睛亮亮的。
于是,皇帝這頓飯也沒怎麽吃,就光給沈采采挑魚刺去了。
沈采采難得吃的高興了也不煩皇帝了。甚至,她還投桃報李的給皇帝舀了小半碗的骨頭湯遞過去,關切的道:“陛下您這腿還沒好全呢,就得多喝點骨頭湯,正好也補補骨頭。”
皇帝:“......”也真是謝謝你的關心了!
吃飽喝足,沈采采一時間倒是把鄭婉兮的事情給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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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婉兮今日入宮,穿得卻是素雅,蔥綠色的上襖配柳黃色的長裙,薄施脂粉,倒是掩了她面上的憔悴與倉皇。她端端正正的站在那裏,整個人便是初春時節枝頭最先冒頭的一掐嫩芽,脆嫩嫩的惹人憐惜。
其實,這也不是鄭婉兮頭一回入宮了,前一世時她雖是受了許多磋磨但到底還是皇後,至少是名義上的後宮之主,自然對內宮十分熟悉。按理來說,她此回入宮也是輕車熟路,卻也不必似那些沒見過世面的人一般忐忑不安。
但是,因為此回入宮之事順利與否卻關系着鄭家滿門的性命,鄭婉兮卻也不得不更加小心幾分。現在的她只要一想起前世那般慘痛的結局,想起記憶裏那滿地的鮮血便覺得心頭沉沉的,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安心下來——畢竟,生死實在是太重了,尤其是家人的生死。
鄭婉兮心裏壓着事,難免出了一會兒神,待得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前頭引路的宮人好似有些不對——
“.......這好像不是去鳳來殿的路吧,沒走錯嗎?”鄭婉兮看着前頭那神色嚴肅的女官,略有些遲疑的問了一句。
那女官聞聲回頭,笑了笑:“沒錯,就快到了。”說着,那女官便擡步引着鄭婉兮入了一個偏殿,溫聲道:“鄭姑娘稍坐片刻,主子應該很快就到了。”
鄭婉兮有些不自在,但也知道宮裏不是自己任性發脾氣的地方。所以,她勉強鎮定下來,依言在位置上坐了下來,還與那女官微微颔首。
那女官也端正的與鄭婉兮禮了禮,細聲交代了幾句,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殿中一時只剩下了鄭婉兮一人,左右安靜的出奇,甚至還能聽見窗外傳來的鳥雀清脆婉轉的啼叫聲。鄭婉兮獨坐在木椅上,素手抓着光滑的椅柄,看着午日的陽光從窗外折入,在地上落下一片明晃晃的金色,眼前也微微有些晃。
這座偏殿實在是太靜太靜了。
這樣的靜谧并不能叫她心安,放到叫她想起自己的前世——在她瀕臨絕望的日日夜夜,也是這樣的安靜,靜的聽不到人聲,靜的沒有一點指望。甚至連自己的心跳聲都顯得奢侈無比,讓人只恨不得就這麽閉上眼睛,在這樣的死寂裏停止呼吸。
鄭婉兮此時滿心裏只有焦躁和忐忑,她只覺得自己胸膛裏的心髒也要從喉嚨裏跳出來了,整個人坐立不安。她勉強壓着焦慮等了一會兒,等得心都焦了,這才終于聽到門口漸漸接近的腳步聲。
鄭婉兮想着應是沈皇後來了,連忙跟着起身,正欲上前去與沈皇後見禮,可她垂頭時先看見的卻是那敲在金磚上的手杖。
那握着手杖的人一步步的從殿外進來,手杖敲在地面上,發出有節奏的“咄咄”聲。
那聲音很輕,但那一聲聲卻仿佛敲在人心頭,叫人心驚肉跳。
鄭婉兮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微微發白但還是維持着臉上的恭謹,擡手抓着自己柳黃色的裙裾,鄭重其事的對着那人行了個大禮,一字一句的道:“臣女鄭婉兮拜見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 沈采采:下章是不是我去抓奸了?人家有點小雞凍呢o(* ̄▽ ̄*)o
晚上還有一更,思路比較順暢,所以大概九點前應該能更上~
另外,蟹蟹一面瑤鏡的地雷,還有各位小天使的營養液
讀者“死宅”,灌溉營養液 +1 2018-07-19 05:2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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