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交易條件
沈采采到底沒有立刻就答應下來。
人對于歷史和未知總是有着一二的敬畏。
沈采采上過歷史課, 看過齊史,也看過百家講壇和齊朝宮廷劇, 甚至還在晉江上看過許多穿越齊朝的。看的時候, 她自然很喜歡看到書裏的那些主角蘇到天下,改變歷史。
可是, 如今歷史的岔道就在眼前, 沈采采到底只是個普通人, 終究還是沒有那個勇氣能夠立刻就做出選擇。
所以,思忖再三, 沈采采還是沒有立刻應下, 反到是緩下聲調與鄭婉兮說道:“這并不是什麽小事,你父親那裏也正病着, 真論起來也不是談婚嫁的好時候。這樣, 這事我記下了, 你自己回去再好好考慮一下——這是你的終身大事,總是不能輕忽的。更何況, 我便是要賜婚,總也得賜一樁良緣才好.......”
鄭婉兮倒是沒想到皇後竟是這般關照,心下一軟,随即便要行禮謝恩。
沈采采看她額上還有傷, 還是扶了一下:“你還有傷,都說不必多禮了。”
恰在此時,外頭有宮人進來通禀,說是太醫到了。
沈采采便讓太醫進來, 先給鄭婉兮看傷,特意交代了要多加仔細,不要留疤。
太醫自是小心應了,特特給鄭婉兮額上的傷口做了一些初步的處理。他是此道中人,看了鄭婉兮這傷口自是心裏免不了要生出旁的心思來:鄭姑娘這傷口可不似摔出來的......倒更像是,磕頭磕出來的?
太醫想到這裏,随即便又想起自己來鳳來宮前皇帝派來傳話的兩個小太監說的那幾句話。他轉瞬之間便意識到了什麽,手指不易察覺的顫了顫,随即便又冷靜下來,強作鎮定的給鄭婉兮上了藥。
鄭婉兮頭上的傷口很快便被太醫包紮好了,她倒也識眼色,見着沈采采略有倦意,這便要起身告退了。
沈采采想着話也說的差不多了,主要是她先前和皇帝鬧了一出,又碰着鄭婉兮這種歷史大改變,多少有些心累,這便擺擺手讓人送鄭婉兮出宮去了。
*******
鄭婉兮膽戰心驚的在宮裏熬了許久。
當她從出宮的馬車上下來,呼吸到宮外新鮮的空氣,一直提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她終于長長的松了一口氣:她這一回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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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她又想起之前福元殿裏自己與皇帝的對峙,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噤:她簡直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活着從宮裏回來了。她竟然真的從皇帝的手底下活了過來,甚至還得到了皇帝某種程度上的承諾。
比起這些,她額頭上的傷口根本便算不得什麽。
鄭婉兮想到這裏,更有了些精神,很快便又冷靜下來,轉頭去問垂首侍立在最後的仆婦們:“父親那裏怎麽樣了?”
鄭家的這些仆婦久居內宅,許久未經大事,眼下見着鄭婉兮額上的傷,臉都吓白了,心裏正嘀咕着:該不會,自家大姑娘在宮裏出了什麽事吧?
不過,她們的膽子都小的很,現下正好撞着鄭婉兮冷厲的目光,立時便收拾起了心思,顫着聲音道:“老爺今日用了藥,精神還好。對了,他聽說小姐您進宮之後便讓我們在門邊守着,說是讓您回來後就去他房裏,他有話要與您說。”
鄭婉兮微微颔首,心裏暗道:正好,她也有話要與她的父親說。
想到這裏,鄭婉兮也沒再耽擱,這便擡步去了鄭啓昌的屋子。
其實,鄭啓昌的病原也不礙事,本只是那他的舊疾做個樣子、設計皇帝的一個法子罷了。後來,被皇帝戳穿,把話說開之後,鄭啓昌這病卻是越養越厲害,頭發也都全白了,整個人都老了十歲不止。
鄭婉兮入了屋子,鼻尖嗅着熏香與藥香混雜在一起的味道,隐約還能從裏面嗅出老人特有的暮氣來。她對于鄭啓昌這位父親自是敬愛的很,可是自從知道了是他下毒害死沈皇後惹來前世那樣的災禍後,她的這份敬愛裏又夾雜了許多其他的情緒.......
鄭啓昌病中神志昏昏,不過,當他聽到從門口傳來的腳步聲後還是下意識的叫了一聲:“婉兮?”
鄭婉兮擡步上前。
她的臉上一時間閃過心疼、猶豫、愧疚等等情緒,不過很快這些情緒又如同易散的雲霧一般從她臉上散了開去。她很快便又将自己的情緒一一收斂了起來,重又堅定下來。聽見鄭啓昌的聲音,她也輕之又輕的應了一聲:“是我,父親。”
鄭啓昌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掙紮着從榻上起來,那張頹老的臉上神色亦是十分複雜:“......你能活着從宮裏出來,想必是已經和皇帝談好了活命的條件?”
鄭婉兮倒是沒想到鄭啓昌竟是這般一針見血,不過她也沒想着要瞞着父親,這便點了點頭:“我知道,總是瞞不過父親您的。”
鄭啓昌聽到這話卻是不覺苦笑,一字一句的反問道:“所以,你究竟是拿什麽來與皇帝談條件,讓他收回那一柄正好要落在鄭家的屠刀?”
鄭婉兮輕聲道:“我告訴了陛下一種解毒的法子。陛下答應我,若是此法有用,那面繞過鄭家上下的性命。”
聽到這裏,鄭啓昌不由冷笑:“鄭家上下的性命?想必,這裏面應該不包括我吧?”
鄭婉兮的臉色有些白,但她還是堅定的道:“是。”
鄭啓昌臉上的冷笑更盛,譏诮且漠然:“果真是我養出來的好女兒,倒是知道拿親爹的性命去和人做交易了.......”
“為人女,我确是有些不孝。”鄭婉兮烏黑的眉睫跟着垂落下來,但聲音還是平穩且有力,“但是,父親,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鄭啓昌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一時沒有說話。
鄭婉兮的眼角卻微微泛紅,她仍舊用那平穩有力的聲調往下說:“在我的那個夢裏,您知道究竟死了多少人嗎?鄭家阖族幾百個人,婦孺老弱,青壯少年......您知道看着那麽多人的人頭落在地上,滿地鮮血橫流時是什麽樣子嗎?還有小弟——他比我還小些,那麽小就要去面對死亡........”
她說到這裏,終于跪了下來,看着床榻上的鄭啓昌:“父親,那個噩夢太可怕了。我一閉眼,想起那樣的情形都覺渾身發冷,渾身的血都被凍住了一般........”
“所以,求您了,求您至少給鄭家,給女兒,給小弟,還有夫人他們留一條路吧?”說到這裏,鄭婉兮再不顧惜自己額上才包紮過的傷口,這便重重的叩了幾個頭。
她額上才包紮好的傷口立時便滲出了血跡。
鄭啓昌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的目光虛虛的停駐在半空中,正好能夠看見夕陽最後的一點餘晖自窗口折入,仿佛憑空撒了一層金燦燦的粉末,那細細小小的金色粉末猶如靜止一般的停在半空中。如同他被中途這段了的輝煌......
在鄭婉兮問他“您知道看着那麽多人的人頭落在地上,滿地鮮血橫流時是什麽樣子嗎”的時候,他本想反諷回去——他見的太多了,無論是戰場上還是政治鬥争中。但是,那些人與他無親無故,自然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換了他的家人呢?他真的鐵石心腸到對于家人的死都無動于衷?
猶記得,他當年年少輕狂,得罪奸臣,因而仕途艱難,成婚甚晚。眼前的長女甚至都沒滿十七,而唯一的兒子更是小的可憐......
還有鄭家族中曾經與他有恩的故舊長輩......
鄭啓昌慢慢的阖上眼,疲倦與麻木重又襲上了他的心頭。
這一次,他是真的有些後悔當初為着一時權欲而令人給沈氏下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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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時候,皇帝又來陪吃晚膳。
沈采采已經見慣不慣,索性便趁這次吃飯的功夫把今日鄭婉兮說的話又與皇帝說了一遍,順便感慨了一聲:“倒是沒想到,鄭姑娘居然是為了來求賜婚的。”
皇帝漫不經心的聽着,低着頭認認真真的給沈采采挑魚刺。
然而,這一回,沈采采卻是沒再被他轉開注意力,反到是問了他一句:“你說,我該不該應了她的要求啊?”
皇帝沉默片刻,才道:“她既然都求到你的跟前,随你便是了。”
沈采采卻是想把這個問題徹底問清楚——經過今天這場玩笑似的抓奸之後,她真的是厭煩透了去猜皇帝和鄭婉兮的關系,所以她也早便打定了主意要問清楚皇帝對鄭婉兮的想法。而且,改變歷史這種事對她來說多少也有些沉重,總也要尋個人和她一起做抉擇。
沈采采緊接着便問道:“你的想法呢?”
皇帝挑眉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看出了她的試探,很快便揚了揚唇:“那便應了吧。”頓了頓,他才順口解釋了一句道,“她與她那個表哥也算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便與我們一般,想必也是有些感情的。”
說着,皇帝便把挑過魚刺的魚肉夾到了沈采采跟前的小碟子上,含笑道:“便是朕,心裏也多是盼着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皇帝的目光涵義實在是太複雜,就如同最鋒利的刀,可以破開虛僞的皮肉和軟弱的骨頭,直直的看入她心底。
在他這樣的目光下,沈采采不由側過頭去,頰邊也生出些許的紅暈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一更吧....
我這個又要卡文的廢柴,忍不住想要抱着大家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