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幾成把握
皇帝卻是不知顧沅沅一轉頭就把自己給賣了的事情。
他這日終于等到了賀家師兄弟兩人——他現在最着急的便是沈采采身上的百日樂。因為沈采采中毒後異于常人的表現, 皇帝甚至不敢肯定百日樂最後毒發的時間是不是真在八月。
所以, 他一直想着要在八月前尋出解毒的辦法, 現在眼下見着賀家師兄弟入京,皇帝甚至都顧不得去和他們計較當初沒能查出百日樂的事情,方一見面便直截了當的開口問他們道:“具體事情暗衛應該也與你們說過了, 這毒要如何解,你們可有思路?”
賀從行和賀希行在南地水災出診的時候差點叫水給淹死,頗是吃了一番苦頭, 乃是真正的險死還生。如今這兩人又是随着暗衛連日裏的趕路, 好容易才終于到了京城, 卻是一口水都沒喝就來面聖了。這兩人眼下灰頭土臉、心力交瘁且不提,心裏其實也不好受,頗有些悔愧自責:雖說皇後中毒後的情形異于常人, 但是他們事先沒能診出這毒亦是他們的失責。
只是,悔愧自責也是無濟于事,要緊的是要如何處理——
賀從行是師兄,也是當初一口斷定皇後無事的人,他這心情如何複雜自是不用提。然而,此時他先理了理自己複雜的心情,主動應聲道:“如果真有陛下所說的藥引, 或可一試。”
皇帝聽到這話,略松了一口氣,緊接着又道:“還有什麽要求,你們都可與朕提。太醫院裏也有不少醫術精深的老太醫, 若有疑難處,你們亦是可以彼此商量,彼此幫襯。”
賀從行點頭:“謝陛下。”
皇帝沉吟片刻,這才略有些沉重的問出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如此,你有幾成把握?”
賀從行頓了一下,但還是認真且誠懇的道:“百日樂乃是無解奇毒,若說有萬象芝這般可解百毒百病的靈藥倒也無妨,可眼下倉促之間也只得了顧姑娘這樣服過萬象芝的人以作藥引,只能算是有六成把握。好在,顧姑娘和皇後乃是表姐妹,有血脈之親,又可再添一成把握.......”他思忖片刻,又加一句,“自然,陛下居中籌謀,還有宮裏的奇珍靈藥和老太醫們,萬事齊備,卻也可再添半成把握。”
皇帝臉上的神色有點冷淡,薄唇微動,問了一聲:“所以,至多也只有七成半的把握?”
賀從行心裏亦是有些不是滋味,但在這種事情上,他一貫是一是一二是二,此時也還是認真的回了一句道:“陛下,古來中百日樂者,從無活者。七成半已是極大的把握了。”
皇帝一時沒有應聲,只微微阖眼,靜默了片刻,不知在想什麽。
皇帝不開口,禦書房裏一時間靜了下來,靜的連針掉在地上都是清晰可聞。
賀希行見着皇帝這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只覺得額上的汗水更是要往下掉,他本還想要說幾句話緩和一下氣氛卻又叫一側的賀從行拉住了,只得閉緊嘴巴等着皇帝的話,喉幹舌燥兼心煩氣躁,真覺得自己也快暈過去了。
過了一會兒,皇帝終于長長的吸了一口氣,他用指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因為太過用力的緣故幾乎落下紅痕。直到此時,他才終于下定決心,轉口問道:“你們預備什麽時候動手?”
“還要做些準備。另外,百日樂是□□,拔毒的過程可能會很磨人,也很漫長,這對人的身體來說也會有很大的損害。所以,皇後和那位顧姑娘的身體事先也都需要先調理一二,一切妥當了才可。”賀從行一面說這話,一面估量着時間,“我估摸着,少則是十多日,若是情況不順,一兩個月也是可能的。”
現下已經五月了,再拖就是六月、七月了.......
皇帝心裏算了算時間,只能鄭重的與他們提醒道:“皇後身上的百日樂實在是有些古怪,甚至很可能在八月前就毒發,所以你們要抓緊時間,必須要快,不能拖到毒發。”
賀從行與賀希行皆是小心的應了。
皇帝的心情其實已經糟糕透了,實在不耐與人多說,這便擺了擺手道;“行了,你們去做準備吧,朕會吩咐下面的人配合你們的。”
賀從行和賀希行趕了許久的路卻也是累了,好容易拖到皇帝趕人,這便趕緊行了禮,起身告退要走。然而,還沒等他們走到門邊又被皇帝出聲叫了下來。
“記着,”皇帝的聲音沉沉的,帶着一種難以想象的力度,“此事不容有失。”
賀從行和賀希行想着皇後身上那百日樂還有皇帝的決心,心裏也都沉甸甸的,深覺自己兩人的命大約也都快要給賠進去了。然而,正當他們滿腹心事的推開門,預備要去做些準備的時候,正好就遇着了剛到禦書房門口的沈采采。
——這可真真是有一個驚吓。
賀從行和賀希行的臉色都有些變了,虧得賀從行這個做師兄的見慣了世面,此時還勉強能夠撐着一些,端着臉上前行禮,叫了一聲:“皇後娘娘。”
沈采采原還有幾分懷疑,眼下見着從禦書房裏出來的賀家師兄弟,哪裏還有不明白的地方——若非真有事,皇帝又怎麽會無緣無故的把這兩人叫來?只怕,她不僅僅是病了,還病的不輕啊.......
沈采采想到這裏,面上卻不露分毫,反到是與賀家師兄弟笑了一笑,溫聲與他們寒暄道:“你們兩個怎麽來了?不是都說了要懸壺濟世,去災區做義診、救人命去的嗎?”
賀希行性子跳脫些,便是這會兒了,也忍不住暗暗的在心裏腹诽兩句:呵,還救人命呢?這回要是出了差錯,也不知道哪個能救一救我和師兄的命呢!不得不說,雖然古代沒有醫鬧,可賀希行遇着的卻是比醫鬧還要命的,簡直是一想起來就覺得心肝兒泡在黃連苦水裏。
好在賀從行還端得住,沉靜的與沈采采應了一聲:“只是先前診斷出了問題,回京看一看罷了——既是回來了,少不得要來拜見一下陛下。”他這話大半都是真的,只是最要緊的沒與沈采采說——雖然他也覺得都這時候了,把事情告訴沈采采,讓她提前有個準備也沒什麽不好的,可做主的卻是皇帝。既然皇帝眼下是一副要瞞到底的樣子,他也只得幫着瞞了。
沈采采看他們師兄弟的模樣便知道估計是套不出什麽話的,暗嘆了一口氣,便道:“看你們這樣子,一路上也是辛苦了,先去歇會兒吧。都說醫者不自醫,可莫要累壞了自己身體才好。”
賀從行和賀希行口上謝了沈采采的關心,又行了一禮,這才規規矩矩的退了下去。
沈采采目送着這兩人離開之後,順手便又攔下了要進去給皇帝通報的小太監,徑自便要推門進去,又與後頭跟着的周春海等人道:“我與陛下有話要說,你們也都不必跟了。”
周春海聽得皇後這話也不敢再跟着來了,只小聲的道:“這天氣漸漸熱起來了,陛下的胃口也不大好,午膳只略用了幾口就叫人端下去了.......”他是知道皇帝這些日子私下裏的心情有多壞,眼下也是盼着沈采采這位救星能多勸幾句,好叫皇帝略用一點。
沈采采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她推門進去,一擡手就把門合上了,順便也把一臉殷勤期盼的周春海等人直接給關在了門外。
周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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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趕走了賀家師兄弟卻還是站在書桌邊沒動,只獨自出了一會兒神,想着事情。因他難得想事想得投入,這一次竟是沒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
一直等到沈采采到了他身後,叫了一聲“陛下”。皇帝這才反應過來,略驚了驚神,回頭看了沈采采一眼,開口問道:“你怎麽來了?”
沈采采看他模樣,倒也露出個笑容來,軟軟的道:“來看你啊。”
皇帝在一邊的長榻上坐下,他可算是清楚極了沈采采的脾氣,輕輕的嘆了一口氣,語氣漸漸的便緩了下來,與往常一般的聲調:“平日裏也沒見你來,今兒難得來一趟,倒是會給朕灌迷魂湯。”他說着,又伸出手順勢拉了住沈采采的手,把人拉着在自己身邊坐下,直接道,“說吧,有什麽事要與朕說?”
沈采采真心覺得皇帝就是個心機屌——她但凡有點心思變化都瞞不過他。偏他瞞着沈采采時卻又是絲毫不漏,若非有顧沅沅這麽個漏嘴的,沈采采直到現在估計還得被皇帝瞞得死死的。
這樣鮮明的對比,沈采采都沒了兜圈子的心情。她嘆了一口氣,這便道:“沅沅都與我說了。”
皇帝心理素質好得不得了,便是聽到這話也依舊不動聲色,反倒是自然而然的反問了沈采采一句:“說什麽了?”
若非心裏早便猜到大概,适才又在門口撞見了賀家師兄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沈采采都要被皇帝這從容不迫的态度給糊弄過去。她垂下眼避開皇帝複雜的目光,看着自己和皇帝交握在一起的手,不覺又嘆了一口氣:“我剛剛在門口都看見賀家師兄弟了。他們都到京城了,都已經這個時候了,陛下難道還想着要瞞我嗎?”
皇帝的臉緊繃着,他五官依舊深刻,線條冷硬,面容英俊無比,只是臉色微微有些白,透着一絲的冷意。他抿了抿薄唇,還是沒有說話。
沈采采看他模樣便知道他這是想要瞞到底了。然而,事到如今,沈采采卻是死也要死個明白:“陛下,你是打算要瞞我到死嗎?”
這個時候提“死”字,無論是對于沈采采還是對于皇帝,都實在是太過殘忍。
便是皇帝,聽到沈采采這話都不由得變了變臉色,看着她的目光裏都不覺的帶了一絲從未有過的痛色。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安,今天只有一更了
QAQ大姨媽來了,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少更一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