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劇情

孟姍姍哭歸哭,卻以最快的速度處理了父親的身後事,還能抽出空斥責孟璟的無動于衷,外加提醒宋若和謝瓊,要化悲痛為力量,不要影響考試發揮。

事情發生到高考結束,孟璟臉上都是一種看不清底色的平靜。宋若每次想和她談談,都覺得難以啓齒,鯨魚仿佛完全把那件悲傷的事情忘卻了,率先開口的人,反而是像提醒她,又将她卷進去。

宋若知道有句話叫,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還知道有句話——臺風中心反而是安靜的。她密切地注意着自己最近飽受摧殘的小未婚妻。

就她本身來說,這不是她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失去。靈秀孤兒院有一位先天性心髒病的小朋友,有一次發病被送進醫院,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每次吃飯看到那個空掉的位子,宋若就覺得,當時在座的所有小孩,都有一小部分生命随他永遠離開了。那時她暗地裏哭了幾個月,而實際上她與那小孩沒說到三句話,連名字也沒記明白。表面上她仍舊言談自若,每天上學放學,然而心裏卻有種異樣的荒蕪感。她的心情,就連細致的張院長也并沒有察覺。

她不知道孟璟現在是什麽感受。

六月七號那天,楊叔開車送她們去考場。

她們都在七中本校考試。

謝瓊和宋若考場在高中部教學樓a棟,獨鯨魚的在b棟。

在分岔口,孟璟還揉揉未婚妻的頭,微笑了一下“老婆加油。”說完,扭頭對謝瓊說了句“表姐也加油。”

宋若眼睜睜看着她一步一步遠去,忽然覺得非常害怕,要追上去,手腕卻被人扣住了。轉臉一望,是鯨魚的表姐。

謝瓊說“快進場吧。”

宋若再轉臉看看,鯨魚的背影已然消失在考生的洪流之中。

老爺子的告別儀式定在九號的上午九點,八寶山殡儀館。

孟姍姍帶着孟璟和謝瓊站在門口向賓客鞠躬。

來的有大半是孟爺爺的戰友及其家屬。

有一個人,是宋若意想不到的。

鯨魚的母親穿着一身黑出現了。儀式結束後,她并沒直接走,而是在外邊發消息,讓宋若瞞着孟璟去見她一面。見她一面沒什麽,瞞着孟璟,這個條件卻讓宋若有點奇怪。鯨魚一直很沉默,到家之後就說很困,要回房間睡一會兒,宋若跟着她上樓,看她躺下,替她掖了掖被角,才随手帶上門出來。

咖啡廳有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這天下着瓢潑大雨。窗外白茫茫的一片,許多人不介意這惡劣的氣候,打着雨傘在雨中穿行。宋若原本生活的世界,高考前後也總是有充沛的降雨。她看着這副景象,陷入難言的情緒裏,她一時之間不知身在何處。穿書這回事,到底是真是假?亦或前世才是夢境,她一直就是生活在這裏的那個原版的宋若?

對面傳來的小銀匙碰撞杯壁的聲音,清脆叮咚的悅耳聲響将她思緒喚回。

蘇蓁蓁端起杯子來喝口咖啡。

宋若等着她開口。

蘇蓁蓁放下杯子,抿抿嘴,看着她,“和你在一起之後,我們孟璟變了很多。”

這句話,宋若打心底裏覺得蘇蓁蓁是沒有資格說的。假如她作為母親,很在乎孟璟,那她不會缺席這麽多年。比如她媽,将她作為累贅給丢棄了,其實都不過是愛自己比愛孩子多一點的緣故。但是她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拿勺子攪了攪杯子裏的棕色液體。

蘇蓁蓁繼續說下去“上次弟弟生日,她來找我,讓我幫忙介紹同行。以前她看的心理醫生不在國內了。”

宋若的動作頓了一頓,擡起眼睛來看着她。

“小時候都是強制去看的,換了好些個。”蘇蓁蓁又拿起小勺子來輕攪,“上次她找到我,讓我介紹兩個靠譜的醫生,因為不想讓你擔心,讓我別告訴你,她想自己好起來。估計是不想給你造成負擔。又或者是怕丢臉,我估計你沒注意到她一直在吃藥?”

宋若四肢發冷。手蓋在杯口,那滾燙的熱汽熏在掌心,也不覺得熱。

芬姨見到家門口停了輛車,不是熟悉的型號和車牌,留了幾分神,見車上宋若下來,就越發注意。只見宋若速度飛快地往家裏跑,見了她也只是喊了一聲芬姨,就徑直往樓上奔去了,也沒進自己的房間,去了孟璟那屋。她繼續扭頭朝那輛車打量,隔了這麽多年,她還是能認出來,那是孟璟的母親,她朝這邊揮了揮手,就駕車走了。

芬姨不放心樓上的宋若,爬上樓去,看了一眼,只見房門開着,宋若正看着小鯨魚發呆,眼睛紅紅的。而小鯨魚坐在床頭,面色平靜地望着她。

芬姨問了一句“若若,沒事吧?”

反而是小祖宗笑了笑“沒事。芬姨。”

門啪嚓一聲輕輕合上了。

孟璟将手機朝宋若舉了舉,眉眼彎彎“老婆,露營去不去?”

黎芳在班級群發消息,組織最後一次班級活動,特意給宋若打了電話,說是希望有始有終,她和孟璟八號晚上的畢業晚會缺席,這次無論如何都要參加,“人總是要負重前行的。不要窩在家裏孵蘑菇。”

她還沒有和鯨魚提。沒想到她先說了。

宋若心裏難過到無以複加,走過去,擡手捋她的頭發,“去啊。”

“只帶一個帳篷好不好。”鯨魚将她拉到懷裏抱着。

“好。”

“和我一起睡好不好。”

“好。”

“那種睡。”

“好。”

孟璟滿意了,松開她,心滿意足地滑進被窩裏,似笑非笑說了句“那我先養養精神。”

她躺下了,宋若還站那兒不動,孟璟便睜開一只眼睛,賊兮兮說“老婆,你完蛋了。我只要稍微撒個嬌,你什麽都答應我,我要什麽你都給我,你愛死我了。”

宋若重複“是,我愛死你了。”

床上那個陡然尖叫一聲,一臉嬌羞地将被子擡上來蒙住了臉。

我愛死你了,所以你什麽都可以和我說啊。

她們到那天,比班級約定的時間早到了半小時,在上次安營紮寨的地方搭好帳篷,再手拉手爬到山頂。一覽衆山小,高處不勝寒。她倆坐在一塊石頭上。

宋若輕聲打了個噴嚏,孟璟從身後的包裏拿出一條小毯子,替她裹在身上。

宋若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鯨魚現在還是表現得很有條理,很體貼。但是她不知道她的抑郁發作的時候,是怎麽樣的一個情況。孟璟察覺了未婚妻溫柔的目光,對她微笑了一下,從包裏翻出來一小瓶酒,拔開瓶塞,遞到她跟前,“來,寶寶喝一口。”

宋若也沒推辭,接過來喝了一小口,嗆了兩下。孟璟笑起來“想帶我的小藥瓶子把所有的壞事都做一遍。”

宋若沒說話,把酒瓶遞回去。鯨魚接在手裏,對着瓶口灌了兩大口。辣得眼睛發紅,但是臉上卻帶着笑。那點酒讓宋若周身都發起熱來,不冷了,但是心裏的難過排山倒海地漫上來。孟璟還在喝。

她伸手在鯨魚臉頰上摸摸,“抹香鯨。”

鯨魚朝她望望,将酒瓶再遞到她唇邊。嘴唇紅潤潤的。

宋若手推開那只瓶子,問了句“你打算瞞我到什麽時候?”

孟璟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天慢慢幽暗下來,夜是魅藍色的。她在魅藍色的夜裏靠過來,扶着她的臉吻她。她嘴裏邊的酒氣和她嘴唇上潤唇膏的香氣糾纏在一起。這個吻結束,她抵着她的鼻尖,呼吸裏依然帶着酒精的味道。

宋若忽然字正腔圓念誦一段話。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顆小星球,逝去的親友就是身邊的暗物質。我願能再見你,我知我再見不到你。但你的引力仍在。我感激我們得光錐曾經彼此重疊,而你永遠改變了我的星軌。縱使再不能相見,你仍是我所在的星系未曾分崩離析的原因,是我宇宙之網的永恒組成。”

孟璟耳朵抖了抖,聲音低而沉,“真美。”

“我在原本的世界讀到的。”

孟璟說“若若穿書來的。”

類似的問題鯨魚提過好幾次,這回卻是不同以往的認真口吻,而且是一個陳述句。

宋若知道,假使以前她還有些狐疑,那自從爺爺的事發生之後,她不信也得信了。

兩個人依然兩額相抵。

她點點頭。

孟璟呵了一聲,“如果你真是穿了一本書,那寫這本書的作者一定是個笨蛋。”

宋若沒回答,她也略有同感。

“老婆,你說過,我曾經對你做過無法原諒的事,那到底是什麽?”

宋若打了個寒噤,“這裏風大,回帳篷去好不好?”

孟璟說好,但是不讓她走路,蹲在她面前,要背她。宋若拒絕,然而孟璟堅持。

最後還是按照鯨魚的來。

她緊緊地摟着她。

原本的劇情,孟璟因為爺爺去世而舊病複發,卻将自己沒能陪伴祖父走過人生最後一程的原因歸咎到便宜未婚妻身上。她想的是,要不是原主老待在家,她本可以不老是往外跑。她本來可以安安心心陪在祖父身邊。都怪這個女的。更何況自打老爺子去世,原主更加自擡身份,讓孟璟別忘了,祖父的遺願就是她和她結合。孟璟得的是躁郁症。一方面憂郁,一方面暴躁。只不過原著中,她的身份始終是孟家二世祖,并沒有什麽身世波折。爺爺去後大權在握的孟璟,将原主驅逐出去,并且堵上了她的所有後路。

孟璟靜了半晌,說“我竟然這麽無可救藥麽。”

兩個人已經回到了帳篷內。班級活動早搞完了,大家都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帳篷裏有黯淡的淺橘色燈光,像是一盞一盞的大桔燈。

宋若最想避免的就是孟璟的舊病複發,所以驚醒之後讓她多陪伴祖父,這樣不留遺憾,興許就不會再有事了。但她還是失策了。她的鯨魚,早就生病了。也許是身世秘密曝光之後就有苗頭。也許是拍蘇卿那一段戲的時候勾起了回憶…

“過來,睡覺。”孟璟将毯子鋪開。

兩個人在黑暗裏相擁而卧。

孟璟摟着她,并沒有開始那種睡。她只是輕柔地吻她的臉,吻她的額頭,嘴唇游移到脖子,試探性地啃了啃,像小動物留下自己的标記。

“我知道什麽都瞞不過你。我還真有點接受不了,自己的人生居然不是自己自主選擇的結果,而是被他人書寫定好的軌跡。你說我選擇了別人。你也曾經問我,假如你穿到別處去了怎麽辦。我現在告訴你答案。”她靠在她頸側悄聲說話,“我選擇無條件、全身心地愛你。我每一天開始和結束時都選你。在一百次生命、一百個世界,在任何一個版本的現實裏,我都會找到你,然後選擇你。”

“若若,我的好老婆,不論發生什麽,都記得我今天的話。”

第二天早上宋若醒來,鯨魚人已不在帳篷裏邊了。确切地說,是到處都不見她的蹤影。只有微博上留有她的一串痕跡。許久不更博的孟璟今早淩晨四點三十分的時候更新了一條,“you are my sunshine”配圖是她送鯨魚的那條素銀手鏈,戴在手腕上照的。評論四萬三千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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