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沒過多久,方飲如願收到A大的錄取通知書,心中一塊大石落地,樂滋滋度過了漫長的暑假。

開學前夜,同樣考入A大的紀映拖了個行李箱過來,打算蹭吃蹭喝。

他踏進方飲家的門,四處張望着:“那個拆遷隊隊長走了?”

和方飲一起住在這裏的少年因為脾氣暴躁,常常與人發生矛盾,鬧起來和拆家似的,所以被紀映私底下稱為拆遷隊隊長。

“前幾天就回校了,明天A大門口的志願者隊伍裏,你指不定要遇見他呢。”方飲道。

紀映忙說:“別別別,我才不敢讓這人幫忙,要折壽的!”

他和方飲打了一會拳擊游戲,兩人各自握着手柄,牢牢盯住大屏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在這領域,紀映根本玩不過方飲,被連捶三下之後,再被補了一記回旋踢,屏幕裏的人物捂着心口開始吐血。

他抱怨:“我今天過得非常慘,你能不能行行好,站着讓我打一回?”

“幹什麽,你爸媽呲你了?”方飲看到紀映來投奔自己,就知道他應該是在家過得不太順心。

“我現在在他們眼裏,喝口水都是惹人嫌的。”紀映道,“上午我去把修完的手表取回來,中午回到家被他們劈頭蓋臉一頓訓,嫌我吃飽了撐的,大熱天還出門。”

“修了多少錢?”方飲問。

紀映聳聳肩膀,答:“管他呢,再貴也都是老李報銷。”

“對了,我加了陸青折朋友的微信以後,和人聊了幾句。他叫陳從今,以前和陸青折是鄰居,兩人一直關系不錯。”

說到這裏,他驚奇地“哇哦”了一聲:“之前我以為這位哥酷到不需要朋友呢!畢竟我沒見過你們班裏有誰和他玩,我記得沒錯吧?每回見到他,他都是孤零零的。”

方飲糾正着紀映的措辭:“啧,怎麽說得像是我們班搞孤立一樣?這鍋我們不背啊。以及重點班的暗潮洶湧,平行班的你是不會感同身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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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映不服氣:“你說說看?”

方飲盤腿坐在沙發上,目視前方畫面絢麗的屏幕,手上操作不停,把紀映打得連連敗退。

他道:“不只要成績好,而且要比其餘同學的成績更好,陸青折是永遠擋在前面的石頭,繞不開也挪不動,沒被搞崩潰就不錯了,哪能勾肩搭背地一起玩?”

方飲沒有誇張,他們班的成績和學風好歸好,氛圍确實非常緊繃,互相是同學及朋友的同時,更是競争對手。

紀映抽了抽嘴角:“說得好他媽有道理,就像你現在揍得我毫無還手之力,我真的要憤怒了。他們怎麽做到心理平衡的?”

“大概被打擊久了,也就習慣了。”方飲道,“現實擺在那裏,有的人生來就是天才,普通人只配仰望,這輩子也不可能超越。”

紀映提出猜測:“追陸青折的人之所以那麽多,原來是因為不能在學業上趕超對手,就要在戀愛裏拿下對方?”

方飲搖搖頭:“他的話,可能多半還是看中了那張臉。要是不看臉,唔,他的腿也不錯啊,又長又直!”

紀映:“……”

不自禁記起陸青折的模樣,紀映感嘆人與人的差距竟然能如此之大,從智商到顏值再到身材,居然每一樣都可以吊打別人。

他問:“那你說說你自己,是不是也被陸青折打擊到習慣了?”

聽到好朋友這麽說,方飲一個手滑,差點把手柄扔出去,趁着他詫異之際,紀映急忙操縱着游戲人物,趁機扭轉戰局。

紀映道:“什麽玩意,你怎麽沉默了,自我感覺那麽好?回回考試拿第一啦?狂成這樣?”

方飲連忙辯解:“不不不,我和陸青折比?是太擡舉我,還是在侮辱陸青折?”

他在高中三年只有兩次考試考得不錯,一次是分班考,穩進理科重點班,一次是高考,位列全市前十。

剩下的大大小小的考試,都處于班級中下游,時不時來個墊底,待在高手雲集的學霸堆裏,根本不具備競争性。

并且,與那些倍感焦慮的吊車尾不同,他對此一切随緣,沒人和他鬥勁,他也不和別人較量,萬事看開看淡,也就不存在被打擊這一回事。

方飲嚴肅指出:“把我的名字和陸青折的放一起,在學習方面來做比較,這簡直是對陸青折考試水平的惡意質疑,碰瓷都不帶這麽碰的!”

“我服了,你争點氣行不行?”紀映恨鐵不成鋼道,“我記起來你高三那會,成績還沒我這個平行班的好。”

“還不是說好的一起去砌牆,你卻突然奮發圖強?”方飲說。

他說争氣就争氣,在游戲裏大大發揮,把紀映的血槽三下五除二地給清空了。見到屏幕上顯示出“OVER”字樣,他得意地扔掉手柄,開始玩手機。

紀映被碾壓得很郁悶,随後打開書包,拿出修好的手表:“這塊手表怪好看的,我也想買個差不多的款式,這是什麽牌子來着……”

方飲一下子變得坐立難安,眼睛不停地瞄着那玩意,問:“明天你去把它還掉?”

紀映道:“不然呢?陳從今發了我陸青折的宿舍門牌號,1626,讓我去找人。”

方飲咬咬嘴唇,一邊在心裏打着自己的小主意,一邊語氣盡量輕松地說:“那你給我吧,我正好想去見識下最高配置的宿舍樓。”

A大的學生宿舍分為好幾種,概況各有不同,16開頭的最好,寬敞的兩人間,附帶獨衛和淋浴房,每一層都配了自習室。

紀映偏偏不肯順方飲的意:“想去見世面?讓你剛才游戲虐菜虐得那麽爽,我偏不給你,讓你遙遙望着流口水。”

“再開一盤,我站着讓你打。”方飲說。

紀映嗆聲:“你讓我打我就打,那我豈不是很沒面子?”

方飲無言以對,撇了撇嘴,掃興地要上樓休息,然後遇見了保姆。保姆在給他整理行李箱,放了兩瓶花露水進去。

紀映見狀,猛地拍了下腦袋:“哎喲我去,我忘記買這個了,小方,你借我一瓶。”

方飲把花露水拿出來,在手上掂了掂,冷酷道:“讓你自己不準備,我偏不送你,讓蚊子把你吸成木乃伊。”

·

最近的太陽曬得連錦鯉都懶得游動了,躲在有山石遮掩的陰影角落,偶爾出來吹幾顆泡泡,池塘水面被驚動,泛起層層碧綠色波浪。

鋪了榻榻米的走廊兩側裝了落地玻璃,滾燙的熱流被隔絕在外,茶香爐上鋪着龍井,四周散發着淡淡的香氣。

陸青折坐在實木矮凳上,腿上攤着一本厚重的專業書籍,後面映着滿目翠竹的綠色,畫面看起來清涼舒适。

陳從今百無聊賴地撥弄着水缸中盛放的單枝荷花,荷葉下的小魚甩動尾巴,啄着他的手指。

他問:“那晚在夜店裏,你出門了一趟就沒回來,說是送個人,到底什麽人啊?”

陸青折道:“朋友,我出去的時候恰巧遇到他,被灑了一點酒。”

“看來碰上喝醉的了,男的女的?靓嗎?屁股翹嗎?欸,你那件T應該不太好洗?”

“扔了。”陸青折說。

陳從今聽完差點跑去翻垃圾箱,心痛道:“你知不知道這衣服多難買?那人賠了你多少錢?”

陸青折道:“沒有。”

“沒有?”陳從今驚訝,“為什麽?你為什麽不讓他賠?”

陸青折嫌他吵,索性回答:“因為他屁股翹。”

陳從今:“……”

在廊下坐了會,安靜之中,陳從今突然捧腹大笑,喊着陸青折趕緊過來圍觀。

紀映在朋友圈發了段視頻,方飲神色高冷地拆開了兩瓶花露水,沖着紀映放狠話:“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讓你自己不準備,我偏不送你,讓蚊子吸幹你!”

紀映道:“我就把你這副腔調錄給大家看看,讓大家見識一下你的真面目!”

方飲勾起嘴角,那張臉帶着種幹淨純粹的漂亮:“看到這瓶six god了嗎?我浪費也不留給你。”

說完,方飲打開了蓋子朝天一噴,但是沒有注意噴嘴的方向,不慎全部灑到了自己臉上。

他迅速捂住眼睛,跌跌撞撞跑去了洗手間沖水,中途甚至軟綿綿地撞到了拐角牆壁,悶悶不樂地哼了幾聲。

紀映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關掉鏡頭,一邊口齒不清地問了句“你怎麽樣了”,然後上傳了這段視頻,對此配文:該!

“哈哈哈哈你這位高中同學真的,太逗了。”陳從今說。

陸青折的指尖搭在書頁上,幾不可察地動了動,即便陳從今切換了頁面,他的視線依舊停在半空中沒移回去,不知道是在出什麽神。

錦鯉躍出水面,濺開的水花拍打在玻璃上,留下幾道痕跡。在這聲響動之後,他頗不自然地翻了一頁書。

·

“都怪你,你再笑?再笑是狗!”方飲怒道。

不停地用冷水沖着眼睛,過了兩分鐘左右,才緩過勁來,紀映終于止住了笑聲,勾着他的肩膀,把手表塞到他手上。

紀映道:“我才不樂意去找陸青折呢,既然你想去看冷臉,那我求之不得。”

方飲甩開紀映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反手關上房門,坐在書桌前寫日記。

自打灑了陸青折一身香槟的那天起,他的日記本上就開始頻繁出現這人的名字,情緒從不知所措,到現在已經默默接受了現實。

他就是對陸青折有所反應,看到他的臉龐會臉紅,聽到他的聲音會心慌,沒有辦法阻止,并且忍不住想跑對方面前去,自己能夠多看幾次、多聽幾遍。

方飲這麽對自己說着:英俊出挑的長相誰不想看?年輕美好的身材誰不想看?

他也不能免俗,會色迷心竅,既然自己有機會可以接觸,那多看一眼是一眼,看到就是賺到。

寫完,他瞥見擺在旁邊的手表,筆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幾圈,敲了敲鏡面,想聽聽看聲音清脆不清脆。

然後,光潔明亮的今天剛修好取回來的手表的鏡面,在他的目光中,緩緩裂開了一條縫。

方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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