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滿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方飲蹚過水坑,原本二十分鐘的路程走了整整半小時。他眼睫沾着雨水,幾乎睜不開來,到了寝室樓下,脫掉雨衣難受地嘆了一口氣。
他撩起衣擺潦草地抹了把臉,少年柔韌的腰白皙得如同羊脂玉,在黯淡天色裏亮得驚人。
衣擺很快放下來,繼續遮着身體,他毫不自知地疊着雨衣,再打了個噴嚏,神色有些隐忍,似乎是想說髒話又生生憋住。
他把雨衣捧給陸青折,說:“剛洗完你的衣服,又欠你人情了。”
陸青折沒打算讓方飲還這份人情債,可他發現,方飲看向他的眼神很真誠,夾帶着些許怯意,以前從來沒有過。就像是某種模式被自己打通關以後,觸發了新的機關,讓他特別不适應。
他感覺莫名其妙,方飲轉而開始說:“你有什麽麻煩事,盡管和我提,任何事情都可以。”
這時候的方飲像是要幫助他實現某種心願,陸青折一頭霧水,因為不想和方飲互相客氣地反複推辭,這樣太無聊了,所以答應下來:“好的。”
方飲把他一瞬即逝的糾結收在眼底,更加坐實了自己之前的兩種猜測,認為陸青折陷入了危機。
他心裏一片柔軟,道:“不要逞強啊。”
陸青折一臉欲言又止,奈何現在到了該睡覺的時間點,而且外面又是刮風又是下雨,不是很好的交談場合,就沒多問,只讓方飲把自己的外套拿下來。
腳上的水泡和鞋邊摩擦着,方飲卻和察覺不到疼似的,立即跑上去,再蹦蹦跳跳拎着袋子下來。他把外套放在裏面,免得被雨淋濕。
陸青折看他滿臉期待,奇怪:“怎麽了嗎?”
他想讓陸青折立馬看看那幹幹淨淨的袖口,倍感不可思議地表揚自己,想歸想,自己又不好意思暗示,搖着腦袋:“沒有,沒有,謝謝你來接了我兩次。”
實驗室是一次,今天又是一次。他如同一粗心就會被關起來的某種小動物,踩到陷阱後,回回要陸青折過來拯救。
他如果是只貓,那此刻就差翻起肚子讓陸青折來揉。陸青折對此毫無興趣,意圖結束話題:“下次仔細點。”
他說話的語氣很疏離,不像是安慰或關心,像是不耐煩,敷衍地打發着方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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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飲知道再說就煩了,識趣地沒繼續話題:“拜拜,路上當心水坑。”
回去以後,他被蘇未一陣噓寒問暖,陸青折的冷淡和蘇未的溫柔産生明顯對比,讓方飲哀嘆着在床上打了一個滾,沒打第二個是因為床太小。
“我同學來接我了。”方飲抱着枕頭,念叨,“他最近遇到了點困難,我想幫他,可又不知道怎麽讓他和我說。以他的脾氣,我覺得是不會和我開口的。”
熄了燈,眼前一片黑暗,時不時有打雷的白光閃過,照着兩位少年。
蘇未猜:“他可能不需要幫忙?”
“需要的,他已經找上了別人!我不是很明白,他為什麽不和我說?”方飲說着還有點委屈和着急,似乎他才是等待幫忙的那個。
蘇未笑了笑:“你和他的關系還不夠好吧?所以他找了別人。”
“喔……”他想了想,也是,湯藍明戀陸青折,怎麽說也比自己這個搞暗戀的好親近一些。
“或者覺得你沒別人靠譜?”蘇未再猜。
“嗚……”方飲反省了下自己,雖然家境優渥,但在學校裏,他并不像湯藍那樣行事高調,這樣一來,湯藍真的比自己看上去靠譜。
蘇未翻了個身,揪出新理由:“也可能是別人主動問了,你比較矜持?”
方飲幾乎“嗚”出聲音來,恍然大悟:“好了,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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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友還在學習,寝室裏只有書本翻頁的輕響。陸青折把雨衣挂到陽臺上,再去洗了個澡,出來時,收到了一條消息提示。
[湯藍]:我爸媽已經到家了,剛剛和我打過電話,他們說告別時應該提醒你好好休息的,我來轉達下,記得好好休息。
“哎,你剛才是去接誰?”室友把書放回抽屜裏,打聽。
陸青折說:“一個同學。”
“哈哈哈哈,一個同學?”室友道,“是湯藍嗎?”
“不是。”陸青折否認。
室友沒有相信:“拿了傘還要用雨衣,那麽舍不得人家淋到雨,肯定是接女朋友。”
“她不是我女朋友。”陸青折說完,怕室友再多想,補充,“我也沒有女朋友,接的人是男生。”
室友被後半句話打消了起哄的念頭:“這樣啊,也對,雨衣可以自己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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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雨下到軍訓步入收尾階段,方飲掰着手指過日子,水泡消下去了點,還沒痊愈,他怕疼又犯懶,一得空就賴在床上。
捏着明顯變結實的小腿肚,他給紀映打電話,說自己想去練肌肉。
紀映問:“你要改行當1?你身上連肉都沒多少,還練肌肉,省省吧。”
“練了肌肉就能當1?”方飲不太懂。
紀映解釋:“不能,但相對來說,身材比較魁梧結實的都是上面那個。不信你可以去Coisini多加觀察,說不定和誰看對眼了,還能發展一段戀愛。”
方飲道:“Coisini?那裏确定是戀愛不是約炮?”
“哎喲,我記起來一件事。”紀映道,“老李昨天和我聊天,他說Coisini最近新來了一批服務生,個個好看,他剛剛談了個小男友,就是從那兒找的。”
紀映講到這裏,損方飲:“你看看你,老李換了多少個對象了,你在感情方面還是一張白紙!”
方飲無言以對:“……”
“趁着大學趕緊談吧,等你一畢業,你媽肯定抓你去相親,就算你沒繼承家業待在她身邊,她也會天天催你趕緊讓她抱孫子。”紀映道,“在你三十歲以前,她是不會消停的。”
方飲認真地想了想,道:“你太低估她了,在我更年期以前,我是不會清淨的。”
“知道就好,所以這四年是你最自由的時候,每一天都該用來談戀愛。”紀映憐憫地說,“再不抓緊,等到你開始被你媽盯住行蹤,你還有沒有和男人牽手逛街的機會呢?”
方飲:“……”
再想起陸青折對自己好,又對自己愛搭不理,他苦惱了。
媽的,這人能不能心裏有點數,能不能別撩而不自知,被他一撩,誰不想和他牽手逛街啊!
他守着手機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陸青折的消息,看來是真不打算讓自己幫忙。方飲當上湯藍的情敵沒多久,就凄凄慘慘地落敗,心裏不是滋味。
由于學校太大,兩人不在同一個院系,直到軍訓結束,他都沒再見到過陸青折。
周末他不待在學校裏,回到家,一邊舒舒服服地埋在沙發裏,一邊疑惑,陸青折家人的病治好了嗎?陸青折家裏掀得開鍋了嗎?
翌日,老李請他吃飯,他見到一桌子佳肴,思緒還陷在陸青折身上——不知道陸青折在吃什麽?
“你在想什麽呢?”紀映搖了搖他,“愁眉苦臉的,吃狗糧吃撐了?”
方飲擡眼看了下老李和老李的新男友,他們正在和別的朋友插科打诨,時不時相視一笑,還當衆接吻。
他服了:“是有點想吐。”
紀映快速地附耳過去,和他說:“坐在老李周圍的那幾個人,全部是單身,性格沒那麽混,人還不錯。你看看右邊那個戴眼鏡的,是不是特別斯文?”
方飲:“……”
他被這對情侶秀恩愛秀得坐不住,覺得太膩了,想要走,卻被紀映摁住,說:“老李今天請我們吃飯,你那麽早就走,真不給面子!”
“哇,小方去軍訓了一趟,怎麽都沒被曬黑?”老李道,“我都沒關心過呢,A大的那批人怎麽樣?你在那兒有沒有看中的?”
說得和在菜市場買白菜一樣,方飲聽了難受,支支吾吾地敷衍:“還行。”
其餘同學不行,陸同學很行,取一個平均數,就是還行。
老李看了眼坐在他右邊的男人,再和方飲嬉皮笑臉:“眼光那麽高?”
确實挺高,我喜歡的人之前把你踹翻了。方飲在心裏說着。
他的杯子裏被不由分說地倒了酒,他推辭:“我今天開車過來的。”
“不就喊個代駕的事兒麽!別擔心,會給你搞定的。”老李說,“來來來,和我客氣什麽!”
勸酒沒勸多久,他男朋友站起來,去了趟洗手間,他随後追了過去,剛開始熱戀的小情侶難舍難分,連廁所都要一起去。屋內幾個人在他們走後互相交換了眼神,哈哈大笑。
有人道:“操,搞得我過幾天也想去Coisini挑挑看。”
“人家是正經夜店,你挑到了,人家不同意,豈不是浪費時間。”
“啧,我和你說,最開始,老李那個也不同意,後來麽,”那人壞笑了下,“用了點別的辦法。”
紀映問:“什麽?”
那人說:“包養啊,定期給點零花錢,最開始那人沒樂意,一股高嶺之花的清高勁,後來老李加了點錢,還不是松了口。”
“哇,給了多少?”
“也不多吧,方飲你一個月多少零花錢?估計就方飲的四分之一?”
方飲見他們紮堆分享壞事,豎着耳朵聽得起勁,津津有味的,就差有樣學樣,還虛心讨教:“可我看他們相處得很好,像是互相喜歡的呀?”
“老李喜歡那人的臉,那人喜歡老李的錢,馬虎點,确實是互相喜歡。”那個戴着眼鏡的男人确實長相出衆,擱在帥哥堆裏,也算好看的了。
方飲卻沒怎麽在意,目光都沒停頓,興致缺缺地點了下頭。可惜這簡單粗暴的辦法不能套在自己身上,他喜歡的早已不僅僅是陸青折的臉。
過了一刻鐘,老李和他對象才回來,老李瞪了眼方飲:“怎麽不喝酒?”
方飲納悶:“我又不渴,有什麽事嗎?”
老李沒什麽事,沉默地回到了座位上。
“喝吧喝吧,喝了就告訴你!是一個驚喜!”紀映低聲說。
聽到是驚喜,方飲幹脆利落地抿了一口酒,拉住紀映的衣擺,要他趕緊交代。
然後紀映拍了拍他的手背,語重心長道:“我們打算讓那個戴着眼鏡的男的送你回家,你倆正好認識一下。”
方飲差點把酒嘔出來:“我靠,你們給我介紹對象?”
“那倒沒有,是給他介紹對象。”紀映實話實說,“你是被介紹的那個。”
方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