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行,就算自己能邁過心裏這關,讓兩人關系變得不尴不尬,乍眼一瞧還挺髒,這對陸青折來說,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方飲揪住自己的衣擺,把這方案排除了。

他小心翼翼地問:“你之前在忙什麽?”

他發自內心地期待陸青折可以和他講,不管是什麽,他都可以當個認真的傾聽者,給對方想辦法。

然然而期待的什麽都沒發生,陸青折并不願意和他分享心事,潦草道:“沒什麽。”

“我覺得應該是很重要的事情,而且比較麻煩。”方飲回。

“嗯,是很重要。”

“那還需不需要幫忙?我很空,随叫随到,你發我消息,我能秒回的。”

陸青折道:“現在已經忙完了。”

看來真的沒有機會留給自己,方飲失落地看向車窗外,裝作為他慶幸的樣子:“沒事就好。”

“謝謝。”陸青折說。

因為這聲道謝,方飲剛難過沒多久,又滿血複活了:“那下次可以和我說喔。”

講完又覺得自己失言,下次?什麽下次啊?應該祝陸青折再也遇不上困難才對,他無語地扶住自己的額頭。

他補充:“當然,最好沒有下次了。”

陸青折沒回話,他便乖乖地縮在邊上。距離回到家還剩下一條馬路,他接到了電話,問:“爸,怎麽了?”

陸青折不動聲色地瞥了眼方飲,表情有些意外。

高中時,學校鼓學生父母一同參加家長會,方飲那邊要麽沒人來,要麽是他的媽媽和叔叔過來,他爸從不見蹤影,他也沒提起過,甚至不在家校通訊錄上寫他爸的聯絡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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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同學對此有過猜測,太多了,陸青折就算無意打聽,也聽到過不少,大多數人都覺得方飲年幼喪父。

原來他爸爸不僅沒喪,而且是保持着聯系的。

“啊,我現在……可不可以轉賬給你?你完全不懂這些操作?好吧,那我現在過來也行。”

方飲說道,為難地看向陸青折,陸青折把車緩緩地停在路邊。

他沒和爸爸多說什麽,講了句“一小時內到”就把電話挂了,再拜托道:“可不可以送我去個地方?”

約定了一小時,路上暢通無堵,陸青折開車開得又利索,四十分鐘就停在了某家私立醫院的住院部門口。

再次出乎陸青折意料的是,這裏布置得像是私人療養所,依山傍水,環境非常适合靜養。

幾幢不超出五層的樓房造在樹林裏,被草木遮掩着,如果沒有紅十字會的标志,這可能更像是飯店。

方飲解開安全帶,陸青折随他一起出來。兩人在樹蔭下面對視,陸青折問他:“要陪嗎?”

他搖搖頭,卻又猶豫着道:“要是你不介意的話,來坐坐吧。”

兩個人一起進了某幢住院部,坐電梯到頂樓。

在那層樓的護士臺做了簡單的登記,方飲走到走廊盡頭,把手搭在門把上,頓了頓,道:“裏面味道不是很好聞,你可以在外面等着。”

陸青折點了點頭,沒有跟進去。

通過門上的小窗口,他可以看到躺在裏面的老人和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男子拍了拍方飲的背,方飲坐到老人床邊的椅子上去,身體微微前傾,大概是說了幾句關心的話,老人搭上了方飲的手。

角落裏有兩個護工和一個醫生,見方飲來了,紛紛圍上去說話。

沒想到送他回來時會撞上這種事,陸青折有些不自然地靠在走廊的牆上。因為眼神總往屋內飄,他認為這樣并不禮貌,于是去護士臺坐着。

小護士看着登記表,問:“你是小方的同學呀?”

陸青折說了聲“是”,心想,他怎麽和誰都那麽熟絡,連護士都叫他小方。

見陸青折應了,小護士歡喜地搭話:“帥哥的好朋友也是帥哥,長得漂亮的都玩在一起呢。”

陸青折道:“也不算好朋友。”

“不是嗎?之前他來看奶奶,都是孤零零地過來,今天忽然帶了個人,我還以為你和他關系該很鐵。”小護士說。

這層樓全是癱瘓在床,話都說不利索的病患,來這裏探望的人不多,登記手冊許久都沒換頁。陸青折看了一會,暑假裏方飲一共來了五次,另外一位叫作“方徽恒”的應該是他父親,來的次數還沒方飲多。

小護士說:“他奶奶是上個月十九號晚上進來的,說是吃完飯下樓溜圈時摔了一跤,摔得太狠了,又上了年紀,情況特別不好,小方陪到第二天中午他爸過來接班了才走。”

“二十號?”

陸青折想了下,第二天正好是畢業典禮,計劃裏方飲該去上臺演講,可他放了全年級師生的鴿子,被不少人抱怨了一通。

“是啊,在手術室外等得無聊,和我們聊了一晚上的天。”小護士笑,“很有趣的一個人,和我們說他可能沒法去畢業典禮了,虧得他提前半個月就想好了該怎麽打扮。”

護士補充:“我們還起哄呢,讓他高調點,好去見喜歡的人最後一面。欸,你別覺得奇怪,大家天南海北的,從此以後很難再遇見了好吧?當然要重視!我從衛校畢業的時候,為了去典禮,特意沒旅游呢。”

陸青折感覺不應聲不禮貌,敷衍道:“喔。”

“難道你沒去嗎?”護士看他對此完全沒興趣,問。

“之前我在國外……”陸青折說,“不過,那天是趕回來了。”

比賽落幕後,隊友們磨着帶隊教練,讓人領他們去附近玩,教練低頭查找游覽景點,和他們商量路線,他則連慶功宴都沒參加,獨自整理好了行李,連夜返航回到這裏,一落地就打車去A附。

護士道:“當時小方他爸遲遲不來,唉,我都勸他趕緊走吧,手術一時半會也結束不了。他說沒事,反正他也沒想見的人,就是錯過了穿西裝耍帥的機會,有點可惜。哎呀誰信呢?他怎麽會沒有女朋友?”

聽護士絮絮叨叨地講着,陸青折點了一下頭。護士希望能在他那裏滿足好奇心:“真的沒有嗎?”

陸青折回:“為什麽他爸不來?”

“別人的事,我不是很清楚……”護士說,“他總歸有喜歡的人吧?”

陸青折重複了她的話:“我也不是很清楚。”

護士哭喪着臉,認為他過于冷淡,和天生活潑的方飲截然不同,就不再繼續和他說話了,整理着自己的文件資料,在電腦上做表格。

過了會,方飲出來了,他爸留在了房裏,醫生和他一塊到護士臺。

醫生對他比對他爸的态度要和藹,道:“之前給老奶奶做了個全身體檢,所以之前存的錢不多了。唉,體檢也是必要的,不是方先生說的那樣,我們怎麽會借此騙錢呢?”

“我爸不太懂這些,您別往心裏。”方飲說。

他背對着陸青折刷卡付賬再簽字,很快走完了流程,轉身和陸青折一塊下樓。

在等電梯的間隙裏,陸青折感覺方飲似乎情緒不太對,微微側着身子,好像藏着掩着什麽東西,不禁別扭,心說自己是不是該回避一下。

“真的不要花嗎?”方飲慘兮兮地問。

陸青折沉默了下,然後方飲一臉神秘地湊近他,似乎能随時變出一捧玫瑰來。

方飲道:“你不說話,我可要當你默認收下了。”

陸青折還是沒說話,沒了停車場裏的疏離推拒,稍顯緊張地看着他。他朝陸青折攤開手,掌心裏是剛用簽字筆偷偷畫好的花。

怕陸青折提前發現,他畫得很快,歪歪扭扭的,醜得沒眼多看。

方飲笑得彎起眼睫,講:“來拿啊。”

他們走進電梯,沒人去摁鍵,門關上了,就待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不動。方飲依舊半擡着胳膊,在忐忑中,他聽見陸青折嘆了口氣,摁了一樓的樓梯鍵。

那只手沒有垂回身側,轉而伸向方飲,在他後頸處不輕不重地捏了捏。

要是他理解無誤,這是在安慰他。

·

周末下午,蘇未四處張望着走進文印店,出聲詢問:“有人在嗎?”

裏面小屋子的門開了,大叔道:“在這裏拍證件照呢。”

他挑了把椅子坐着,今天起了個大早去奶茶店培訓,到現在才回來,不禁疲憊,閉上眼休息了一會。

過了沒兩分鐘,小屋子裏的人出來了,大叔喊了他一聲,一邊把拍好的照片傳輸到電腦,一邊問:“複印學習材料?”

蘇未說:“沒有,這裏可不可以給紙做塑封?”

“保存錄取通知書?可以的,你稍微等一會,我先把他的弄好。”

剛拍的證件照傳輸完成,屏幕顯示着那個人的模樣。眉眼深邃但不突兀,像是混血兒,是非常英俊的長相,在鏡頭下笑得陽光自然。

因為過于耀眼,所以蘇未不由自主地多瞧了幾眼。

那個人在他身後站着,見狀拿他開玩笑:“再盯着我看,我可要收費了。”

他回過頭來,道:“不看了。”

看清他的模樣,那人一愣,轉而笑着說:“那麽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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