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蘇未撇開頭,沒有生氣,只是答不上話。
這時大叔問:“你覺得有哪裏要修的嗎?”
那人道:“您随便弄吧。”
大叔沒做多少改動,把證件照簡單地調了個色,即刻打印出來。那人不知道急着拿照片去幹什麽,拿了黑筆,挑了其中一張證件照,直接在反面寫了自己的院系和名字。
蘇未把自己的錄取通知書遞給大叔,大叔打開塑封機給他弄好,碎碎叨叨的:“怎麽不當心啊,把紙弄成這樣?”
“不小心搞皺了……”蘇未難為情道。
錄取通知書的模樣着實不好看,像是經歷一番搶奪,被揉搓丢棄過,已經泛黃變脆,要是不做塑封,估計過段時間就會完全不成樣子。
那人把筆蓋上蓋子,和蘇未道:“嘿。”
蘇未有意不看他:“沒錢。”
那人笑着把自己剛拍出來的證件照遞給蘇未:“沒有紙,湊合着用用。”
蘇未沒懂這是什麽意思,懵懵懂懂地把照片接過來,翻轉了一看,上面不僅有院系和名字,還寫了串微信號。
雖然紙面不大,但字寫得很清楚,醫學院,陳從今。
“怎麽還有聯系方式,這是不是可以轉手賣給別人?”蘇未說。
陳從今道:“本來還想拜托你,要是不想加,麻煩等我走了再扔,你怎麽還能發現商機呢?”
蘇未把照片攏在掌心,笑了笑:“加我幹什麽?”
“你的眼睛。”陳從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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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未下意識發慌,要确認自己的眼罩還在不在,陳從今繼而說:“很漂亮,讓我想起自己剛養的那只小兔子。”
蘇未分不清這到底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很突兀地記起了小兔子養到最後多半是要被解剖的,抿了下嘴:“快走吧,我想立馬扔了。”
陳從今笑了幾聲,沒有多留。
把照片收在口袋裏,蘇未沒丢,也沒加那個人,覺得這男生有點奇怪,新學期開學,這魅力不用在漂亮女生身上,怎麽在自己這裏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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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進去左拐有三個停車位,這車停在中間。萬一我媽突然回來了,她要停在最邊上的,學車的時候沒學好,倒車技術不夠熟練。”方飲指揮着,“咦,哪來的車?”
左拐後三個停車位已經滿滿當當,兩側是他媽媽和叔叔的,中間那輛沒見過,新買的,還沒上牌照,只有個臨時車牌。
方飲以為是家裏來了客人,和陸青折說:“那靠邊就行。”
他關心:“你回去方便嗎?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
“很近。”陸青折道。
中間那輛車也熄了火,裏面出來了一個人,眉心長了顆美人痣,身形比方飲稍微高一點,也比方飲成熟,估計是正在讀研究生的年紀。
趙禾頤這回認出方飲身邊的是誰了,開學典禮上過臺的學生會代表,進學校之前,就被諸多人讨論過的保送生。
以趙禾頤對方飲的了解,方飲與A附那批好學生單單就同學情誼,放了假不會有太多聯系,和幾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倒是相處得很好,吃喝玩樂樣樣玩得轉,四處厮混。
像陸青折這樣的,和方飲根本沒共同語言,應該是兩個世界的人才對。
即便對眼前畫面感到詫異,但趙禾頤并未流露出來,來回掃視了兩個人,冒出一個比較異想天開的猜測:“膽子那麽大,帶男朋友回家?”
趙禾頤心想,也不是特別離譜,盡管方飲不是什麽好學生,可越是自身沒有的,就越是寄托于能在戀愛對象上補足,這人說不定就喜歡優等生這款的。
方飲往常反手就是一句“關你屁事”,此刻忍了忍,道:“管真多。”
趙禾頤離他很遠:“誰管你,只是因為我恐同。”
唉。方飲在心裏直嘆氣,陸青折在自己身邊,嚴重影響了自己的發揮,此刻該說一句“那記得早點搬出去啊,現在就陰陽怪氣成這樣了,萬一哪天我帶人回家睡覺,豈不是能把你吓死”。
然而他不敢說,怕陸青折誤會。他其實從沒帶人回家睡過覺,不是,他根本沒和人一起睡過覺。
安靜了一會,占了上風的趙禾頤打量着他們的相處狀态,抱住胳膊:“不是男朋友吧,正在追?”
方飲說:“你看着不僅不恐同,還對同性戀的感情狀況挺感興趣的呀,哥哥,你是深櫃嗎?”
被這聲哥哥喊得寒毛聳立,趙禾頤道:“幹什麽回避我的問題,心虛?”
“晚飯吃什麽?”陸青折插話。
方飲沒多想,答話:“不知道,阿姨估計會做紅燒豬蹄,她說吃什麽補什麽,讓我養養腿。”
待到陸青折和他一起站在玄關處,他才後知後覺,并在一瞬間心跳加速,覺得哪裏在發癢。
是腳後跟的水泡嗎?還是剛被捏過的後頸?方飲分不清楚,就覺得自己癢得簡直要顫抖起來了。
他咳嗽了幾聲,換鞋的速度比平常慢了兩倍,心裏尖叫,怎麽辦,怎麽那麽快就要見家長了?我的房間有被打掃幹淨嗎,會不會和自己起床時一樣亂,陸青折看到了會嫌棄我嗎?
我媽會察覺出蛛絲馬跡嗎?雖然帶同學過來吃飯,是非常尋常的事情,可畢竟自己對陸青折有別的小心思……
“呀,今天你們一起回來了?”保姆看了看他和趙禾頤,再擡頭望向陸青折道,“這位是?”
“我同學。”方飲道。
趙禾頤在邊上:“呵呵。”
哪管趙禾頤是什麽臉色,方飲問:“我媽和叔叔呢?”
“剛剛回來了趟,又一起去應酬了。”保姆解釋。
晚飯燒得非常豐盛,不知道是真好奇還是想自虐,自稱恐同的趙禾頤和他們坐在同一張餐桌上。
擺了旋轉圓盤的桌面放了四葷三素一道湯,保姆叮囑方飲:“累得腳都被磨破了,多吃點肉,好好補回來。”
“好的好的。”方飲說。
筷子還沒吃過,他夾了幾塊肉直接放在陸青折的餐盤裏,再把蝦浸了浸醋,動作一停,感受到趙禾頤的目光往這裏飄,把蝦也擱到了陸青折那邊。
心滿意足,方飲這才開始吃自己的,他道:“前段時間那麽辛苦,一定要多吃點。”
趙禾頤翻着白眼挪開視線,做了個“嘔”的嘴型,方飲托着下巴,不理他。
“你能別煩你同學嗎?叽叽喳喳的,搞得人家不自在。”趙禾頤道。
他感覺出來了,方飲對陸青折有意思,陸青折看上去對方飲不感興趣。想到這裏,他解氣地笑了笑,自己絞盡腦汁讓方飲吃癟,方飲總能回嘴,這下子倒是終于碰壁了,自作多情,自讨沒趣,給旁人撿樂和。
方飲說:“你哪裏看到人家不自在了?會讀心術?哇哦,真厲害。”
“你給他夾那麽多菜,他想要吃嗎?”趙禾頤道,“看他幹什麽?是不是想讓他意思一下,客氣着給你回夾?”
事實上,陸青折并沒有回夾給他,也沒動餐盤裏的肉,就是和趙禾頤一樣,忙着剝蝦。
方飲無言以對,被趙禾頤敗壞了胃口,生氣,默默往嘴裏扒白飯。
這時,陸青折拿濕巾擦了擦手,餐盤裏的六只大蝦全部去了殼,這才動了筷子,把蝦一個個挪到方飲碗裏。
陸青折道:“你一般喜歡吃多少只?還要嗎?”
趙禾頤:“……”
見了這個場面,趙禾頤大概真的恐同了,飯都沒吃完,把剝到一半的蝦扔在盤子裏,徑直上樓。
方飲也有點傻住,再猛地回過神來,說:“一般吃、吃六個,正好!”
“不用回剝。”陸青折和他講。
他低下頭,心說,趙禾頤不會讀心術,陸青折倒真的像是能看透自己的想法……
不不不,要是這樣的話,就亂套了,那豈不是都知道自己喜歡他了?他的手掌貼着碗壁,心煩意亂地吃了一口蝦。
思來想去,這好像也沒什麽關系,又不是丢人的事情,自己不怕他知道,所有人知道都沒關系。
……搗亂的和會犯高血壓的除外!
餐後,方飲忽的意識到陸青折沒和家裏報備,替他着急:“我都忘了,你沒和你爸媽報備吧?他們會不會等你等着急了。”
陸青折道:“沒關系,他們沒在等。”
“那就好。”方飲松了一口氣。
他和陸青折在客廳坐了一會,保姆給陸青折泡了杯熱可可。方飲端端正正地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翻出高中年級群,找到了湯藍,點擊添加。
湯藍在線,很快通過了他的好友請求。
他迅速去朋友圈,更新了一條動态,僅對湯藍可見:熱烈歡迎校草來我家吃飯!!!
很快,湯藍十分沒素質地給他發了句“操”,再憤怒地把他給删了。
方飲認為自己扳回一成,偷樂了半分鐘,再問陸青折:“要不要去我房間轉轉?”
“不用了,我很快就走。”陸青折道。
“那我送送你!”方飲說。
他的水泡還在腫,不能蹦蹦跳跳的,可步伐輕快。他追在陸青折身旁,補充:“今天吃了好多,正好溜達一下。”
這片區域清幽安逸,傍晚沒什麽人,偶爾會有夜跑的中年人路過他們,最多的還是暖黃路燈和陣陣蟬鳴。
方飲一路送人到門口,回去時收到了湯藍的好友申請,他點了通過。
湯藍在朋友圈咆哮:實不相瞞,前段時間校草見我爸爸媽媽了,我們一起吃了日料!!!
方飲努力不在女生面前爆粗口,虛心請教:請問為什麽會一起吃日料呢?
[湯藍]:我爸媽最近休假,就開車到這邊,來看望一下他爸媽。當時問他晚上有沒有空,他說有,正好我也有,然後我們四個人一起聚了聚呗。
[方飲]:怎麽是四個?
這下輪到湯藍一直顯示着正在輸入,看上去是陷入了糾結,過了半天,才回:難道要他爸媽過來?那得是還魂吧?
[湯藍]:看望的具體動作是,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