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方飲反應迅速,低下頭拿出手機, 打發道:“我來找找。”

紀映看熱鬧不嫌事大, 憋笑憋得很辛苦, 假惺惺地問方飲:“找得到嗎?說不定我手機裏存了, 我幫你看看。”

“你手機裏存了, 那問題可就大了啊。”方飲推開他。

“喲,你兒子動作還挺快的哈?”周叔叔搓搓手,打了個圓場。

方徽恒揮揮手,道:“這也沒辦法,孩子大了管不住了!”

“人家A大高材生嘛,我還擔心他和我女兒玩不到一起去。”

“那不會,小姑娘有哪裏不好了?現在都是随便玩玩,等以後要穩定下來了, 肯定還得和我們多商量一下。”方徽恒笑道。

有個叔叔附和:“對啊,方飲, 這可得讓你爸把把關!”

幾個中年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 自己沒混出什麽名堂,對別人倒是指手畫腳十分自然。方飲沒怎麽聽進去,回答:“是我談戀愛,又不是我爸談, 關我爸什麽事?”

“總歸要聽聽你爸的意見的, 小年輕懂什麽。”

方飲沒繼續回答了,繼續在相冊裏找合适的照片,然而找到一半, 突然不樂意把陸青折由其他人頂替,幹脆道:“還沒到見家長的程度呢,別看照片了。”

“是長得不好看,還是怎麽?讓你拿不出手啊?”方徽恒道。

方飲嘟囔:“舍不得拿出來。”

他不由心想,怕拿出來把你吓死。

方徽恒沒徹底放棄牽線搭橋的主意,将信将疑地盤問:“真的在談?”

“叔叔,我作證,他真的在談。”紀映說,“我們學校管院的。”

Advertisement

“管院是什麽玩意?管是修水管的那個管嗎?你們學校的專業怎麽奇奇怪怪的,我現在還是搞不懂,天文學讀出來到底能幹什麽?還不如當個老師或者醫生實在。”

“我喜歡就好。”方飲重複發言。

“那你說天文學讀出來能幹嘛?可以去哪兒工作?”

方飲道:“天文臺或者研究所,衛星發射中心也能去,可以成為科學家。”

“這年頭還有科學家?”方徽恒笑笑,和他朋友們說,“老方家居然要出一個科學家了,哎呀,吓死我了。”

方飲頓了頓,組織了一下語言,解釋:“你接觸不到,不代表沒有。搞科研的人相對來講确實不多,但當科學家不是什麽好笑的事情吧?”

方徽恒道:“好笑啊,怎麽不好笑?哈哈哈哈。”

方飲:“……”

紀映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方飲有氣沒處撒,在桌底下狠狠踹了紀映一腳。紀映吃痛,收起了笑容轉而無辜地說:“你爸說話實在太逗了。”

配上意味深長的眼神,“逗”這個詞估計是“傻逼”的意思。

但是方徽恒不知道這層含義,當紀映真的在誇自己,說:“你說說,方飲高考考得那麽好,是不是該去讀點正常的?你們這學校可以轉系嗎?”

方飲道:“我媽覺得天文系不錯。”

方徽恒說:“聽你媽的有什麽用?一個只會玩命賺錢的人,眼睛都被鈔票蒙上了。”

方飲喝了一口熱茶,慢吞吞地答:“反正五千塊學費是她出的。”

方徽恒:“……”

沒被鈔票蒙蔽雙眼的方徽恒出不起這錢,他給領導開車,一個月賺小三千塊錢,勉強維持生計和業餘愛好。

吃完這一頓飯,方徽恒他們陸陸續續地先走。方飲嘗試吃幹淨桌上那盤烤鴨,看他那吃不下了還繼續往嘴裏塞的樣子,仿佛是鬧過饑荒把他結結實實餓了好幾年。

紀映道:“你吃東西還真不挑。”

方飲翻白眼:“不,我不愛喝粥,不愛吃煮到稀巴爛的白米飯。”

“你下回能別來就別來了。”紀映叮囑他,“陪你來這裏吃飯,就是怕你被他們給抱大腿,你還沒畢業,你爸就要吸你血了。現在想想,我這擔心可真不是多餘的。”

“啊?”方飲啃着鴨腿問。

“看你有出息了,想着将來你給他養老呗!他以後退休了,整天耗在棋牌室裏,那點錢夠他花?還有他那堆朋友,你瞧瞧一個個的像長輩嗎?要給你介紹他女兒的那個,看架勢,你要是心軟一點,等他女兒回A市了,你可要頭疼了!”紀映說。

說完不解氣,他嘲諷道:“說好聽點是打算沾沾你的光,說實在話,就是要占你便宜。”

方飲發蒙:“也不能這麽猜人家吧?”

“你太天真了,你媽強勢,所以你爸那邊的窮親戚都不敢打擾你。你壓根不知道,那種人是很多的。”紀映道,“仗着關系搞勒索,耍流氓呢!”

紀映是真的對方徽恒有許多積壓的怨氣,這會一股腦地發洩了出來:“越想越覺得他們不要臉。到時候你爸老了,你盡最基本的義務就行,其餘的全部一刀切。”

“空巢老人欸,那麽狠不好吧?”

啃完了鴨腿,方飲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指,給自己撈了一碗鴨架子湯。湯已經放涼了,他不在意地喝了一口,感嘆:“好久沒喝放了那麽多鹽的湯了。”

“哪裏狠了?再狠都是他活該。雖然他是你爸,但他管你了嗎?争了你的撫養權,把你養出毛病來,他居然有臉當你爸?之後那麽多年,是給你出過一分錢還是關愛過你?”

“我仔細想了想,真沒有。”方飲笑了下。

“那會你被你爸領走,也不來我家玩了,後來再來做客,變得一吃東西就吐,我媽為你掉過眼淚呢,你爸掉過嗎?”紀映道。

方飲:“……”

紀映并不尊重方徽恒,他是打心底裏看不起那個男人的,看在方飲對方徽恒尚有感情的份上,勉強保持着嬉皮笑臉,和方徽恒坐在一桌上,聽對方逼逼叨叨。

這頓飯吃得他好幾次想中途離席,他堪堪忍了下來。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直覺方飲往後會被欺負,想趁着這時候,好好和方飲講一下。

他言語無所顧忌:“他打着為你好的旗號使勁坑你,也許到現在了,他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事。”

方飲拿濕毛巾擦幹淨手,歪着腦袋問:“那我投胎投成這樣,攤上這麽一對爹媽,我能怎麽辦呢?”

紀映攤手:“很簡單啊,別人他媽的不要臉,你也不用顧着面子。你現在懂沒懂?”

方飲碰了下紀映的胳膊,示意自己聽進去了,開玩笑說:“我爸失策了,不該邀請你來的,怎麽離間我倆呢?”

“我這叫作敲醒你,你這人就是心軟,人善被狗欺這句話聽過沒?小心着點。”紀映講完,“呸”了一聲。

“行了,我心裏有數的。”方飲道。

紀映不屑:“我才不信,回了學校你把剛才那些話做個整理,貼在床頭,每天警醒你自己。”

“現在真的有數了。”方飲伸了個懶腰,往店外走。他爸和叔叔們在樓下大堂喝茶,他彬彬有禮地挨個打了招呼,與他們告別。

紀映去街頭打出租,方飲歡快地拉着他,和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指了指邊上的燒烤店,驚喜道:“哇,現在的燒烤店開門那麽早?已經營業了!”

紀映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你想幹嘛?”

方飲望了許久,被勾得完全挪不動步子,聞到裏面傳來的羊肉串的香氣,他低下頭,再強行把自己的視線轉移到邊上去。

他吞咽了幾下口水,可憐巴巴地說:“我就看看。”

吃是不能吃,看看總行吧?方飲這一看,看了足足五分鐘。

紀映替他操心操累了,想回寝室補覺,催促他:“看完了沒?”

“我答應陸青折要活到一百歲。”方飲沒頭沒腦地說。

紀映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糧,面無表情道:“什麽玩意?”

“但是吃一次燒烤并不影響什麽,一次而已。”方飲道,用食指和拇指比畫了一段距離,“喝一丢丢農藥都不一定會致命呢。”

紀映:“你什麽意思?我又不是陸青折,你和我拐彎抹角裝什麽?”

方飲想起陸青折,蹙着眉頭嘀咕:“嗯,我看完了。”

接着方飲掉轉了方向往街頭走,紀映傻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認為他這場戀愛談得太恐怖了,連燒烤都能拒絕。

而方飲走了沒兩步,心裏一陣煩悶無法排解,随即又回到原處,幹脆利落地推開燒烤店的門:“我吃一串!我就吃一串!”

紀映:“……”

·

方飲坐下來吃了一串五花肉,可惜情緒并未如預期那般好轉。

他認為一串不夠,該點一盤,吃得爽了,心情也就爽了。然而紀映死活拉着他,阻止他再吃,嗷嗷大叫:“兄弟,再吃又要躺醫院了!你他媽的,他媽的忍忍!留點胃給火鍋鹵煮和海鮮!”

他沒與紀映軟磨硬泡,說好的一串,那就一串吧。然後他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燒烤店,心事沉沉地喪了一路,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小狗,平常總是搖來搖去的尾巴也甩不起來了。

下午方飲安安靜靜地跑去自修,晚上見陸青折之前,特意刷了牙換了套衣服,以防陸青折聞出燒烤味來。見到了自己的校草男朋友,他心情依舊沒能好轉,打不起精神來。

在大庭廣衆之下不能抱住陸青折的胳膊,他只好抱着自己的胳膊,悶聲不響地坐在觀賽臺上。

他們最開始是漫無目的地逛操場,逛累了,便坐到觀賽臺的椅子上。陸青折和他搭話,問他怎麽不開心,他沒講出來,就是哼哼着表示心裏有氣。

“不管是什麽,說出來會好受點。”陸青折擡起手碰了下方飲的肩膀。

方飲說:“不開心還要理由呀?就是不開心。比如?比如要好好讀書不開心,要好好吃飯也不開心,以及我爸打算把我和他的父子局變成我和周那什麽的相親宴,我很不開心!好了,我今晚又要睡不着了。”

陸青折注意到他說的相親宴,心裏了然,知道他也許在郁悶些什麽了。不僅是方父的自作主張讓他難受,談了戀愛卻無法明明白白地向家長展露出來,也使他頭疼。

“睡不着沒關系,我哄你睡覺。”陸青折道。

方飲覺得自己有氣不該朝着陸青折撒,低落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他手指生得漂亮,纖長細嫩,流連在黑白鍵上會非常好看。

他含糊不清地說:“那、那我會好好讀書,好好吃飯,不和別人相親的。”

“做到前兩個就好了。”陸青折說。

方飲好奇:“咦,你不吃醋呀?”

陸青折道:“這個的話,光是哄你睡覺沒用吧?我拉根電線挂在天花板上,通知你如果你去相親,我就分分鐘踹板凳,會比較有震懾力?”

方飲“撲哧”一聲,靠在陸青折身上笑了一會,仗着天色漸暗,別的同學看不清觀賽臺的情形,他大膽地伸手去揉陸青折的頭發。

陸青折的頭發被他弄得亂七八糟的,他絲毫不愧疚,揚起下巴在發梢處吻了吻。

方飲猶豫不定地問:“每天都行?”

“讀書和吃飯不也是每天都要做到的事情?”陸青折說。

被哄睡覺對方飲來講太有吸引力了,倒不是失眠嚴重,而是如此很貼切他骨子裏的黏着陸青折的渴望。

而且,越是無理的,瑣碎的,甚至是做作的要求,被滿足時,自己越是能感受到自己被愛着,并格外愉悅和興奮。

他很喜歡這樣,除這些之外,還有被失控地對待,或是被偏寵。

他一邊暗喜,一邊難為情:“好,我們就這麽約定了!但我會不會太吵着你了?”

陸青折道:“沒有,陪男朋友過夜,不管是熬夜還是聊天,都是應該的。”

在初秋的晚風裏,方飲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出神地打量着陸青折,說:“但它能實現的前提條件,是我要完成自己的那兩樣欸,怎麽就是應該的了?今天我要是吃了燒烤,不就沒得哄了嘛。”

陸青折道:“可能因為我太害怕了,所以……”

“所以罰我一下是吧。”方飲應聲。

陸青折說:“雖然我知道那麽約束你,對你來說十分辛苦,但你答應過我的,對不對?所以要是沒有做到,我會很難面對你。”

方飲糊塗了,很難面對?這是什麽意思?

他不禁喃喃:“什麽?這是要和我分手的意思麽,因為我吃了點忌口的食物,我就不是你男朋友了?”

陸青折意識到他的反應不太對勁:“你今天吃了?”

方飲立馬搖頭,攥緊了自己的衣袖:“啊?沒吃沒吃。”

他心跳跳得特別快,睜大眼睛望着陸青折,在與陸青折對視的一瞬間,他有些想把五花肉給吐出來。

陸青折沒懷疑他的說辭,道:“沒有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只是會對你很失望吧。”

“失望,然後呢?”方飲說。

他說完,心虛地補了一句:“我随便問問的。”

陸青折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有些冷,陸青折往他的掌心裏哈了一口氣,包住了他的雙手,掌心傳來的溫度并未抵達心裏,方飲快要打冷戰了。

陸青折略顯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反問他:“那時候你不該受夠了我,要和我分手了嗎?要不然怎麽會讓我失望呢?”

作者有話要說:  方飲:五花肉,你給我自動滾出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