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新學期要确認專業培養方向,方飲犯了選擇恐懼症。二選一, 一個是天體物理, 一個是天體物理的進化版, 光名字就有一長串, 哪個都不太好應付。

對此, 方徽恒是這麽表示的:“天文高新技術及其應用方向?這是什麽鬼,我一口氣都念不順溜!兒子,聽我的,你轉到中文系去,以後還能當個老師。”

而這提議被方飲不假思索地否決了,原因簡單粗暴——中文系的錄取線比天文系低,不劃算。

陸青折問:“你喜歡待在研究所,還是去發射站?”

方飲實話實說:“我喜歡躺床上。”

陸青折:“……”

方飲嘆了一口氣, 表示自己現在完全沒清晰的打算,工作的事情等畢業了再說。陸青折接了句:“那先想想去哪裏讀研。”

方飲喃喃:“還讀研啊?”

陸青折掃了他一眼, 他登時坐姿端正了些:“我好好想一下。”

照陸青折的成績, 讀研肯定奔着國外去了。方飲如果單單只考慮自己,他是不想出國的,英文授課就夠他頭疼了,還折騰什麽。

但為了和陸青折不分開, 自己豈止是能用英語去日常生活, 讓他現學阿姆哈拉語,他也可以忍耐。

計劃了一會未來的事情,越計劃, 越沮喪。他強顏歡笑了很長一段時間,默默選擇了天體物理。

本來覺得這學期會輕松些,沒想到比上學期還要忙碌,方飲在教學樓、實驗室和宿舍來回轉,到了飯點去趟食堂,幾乎都是打包帶走。

只要有空,他就帶着書往蘇未兼職的書店跑。

書店裏面開了一家咖啡吧,适合坐下慢慢閱讀。他每次窩在最角落的小沙發上,做作業做得累了,便挑一本漫畫書瞎翻。

即便位置偏僻,找他搭讪的人依舊有很多。有好幾次,蘇未在整理書架時往方飲那裏一望,就會看到別的同學主動坐到方飲身邊去。

Advertisement

有的人比較熱情,見桌上擺着一杯牛奶,會主動給方飲點甜品。方飲客氣地推拒:“不好意思,我最近忌口。”

他沒公開過自己的性取向,可同類之間有種堪稱玄學的準确直覺,平常會有不少男生向他表示好感,比如眼前這個就是。

男生看着他臉上挂的讨人喜歡的微笑,琢磨了下,問:“你心情不好?”

方飲不想多說,以免給人造成誤會,還以為和自己有戲。他故意把天給聊死了:“沒有啊。”

等男生走了,方飲面無表情地轉向蘇未:“我難過得很明顯嗎?”

蘇未實話實說:“要不是你的臉好看,客人都得被你吓跑好幾個。”

聽到蘇未這麽說,方飲嘆了一口氣,心煩意亂地把電腦關上。

趁着手上的活不多,蘇未和方飲多說了幾句話。他問:“陸青折今天上課?”

方飲用一只手支着腦袋,百無聊賴地回答:“不,他比賽,那地方還不讓人圍觀。”

“感覺慘兮兮的。”蘇未道。

方飲幹脆趴在桌上了:“下次做自我介紹,我要說我是個鳏夫。”

蘇未建議:“閑着也是閑着,你找點事情做做。”

“你和紀映是不是有心靈感應?紀映也讓我找點事情做。”方飲道,“我不是在戀愛嗎?戀愛對象丢了,我能怎麽辦。”

語氣委屈,像是在抱怨了。之前整整一周,他只見過陸青折兩次,還是在通識選修課上見的。

最近的那一次,方飲已經生氣了,在本子上寫:【廣而告之】【重金尋男友】男朋友不要我了,找個替補來頂下位置,詳情請咨詢。

又寫:小哥哥,一個人嗎?每天那麽忙,空下來的時候寂寞不寂寞?

那時候陸青折抿了一下嘴,答:沒有空下來的時候。

他問:晚上也忙?哦,真是魅力無限啊,撩你的人很多吧?

陸青折回:忙着想我男朋友,最近天氣那麽冷,不知道他有沒有好好穿衣服。

方飲悶悶不樂:沒人在乎他,他可憐死了。心冷,穿衣服是沒用的。

陸青折垂下濃長的眼睫,端正有力地寫了句:乖,哥哥疼你。

當時課堂紀律很嚴,他們這些小動作被老師盡收眼底,不過多時,方飲便被叫起來回答問題。回答完之後,他們倆認認真真地聽課,沒再有互動,下了課各自奔向各自的去處。

事到如今,方飲記起來這件事,心裏不但沒消氣,反而更冒火:“疼個什麽!花言巧語的騙子!”

蘇未順他毛:“唉,他肯定也想和你待在一起,只是真的沒有空。”

這句話确實有道理,方飲聽進去了,純粹嘴硬爽一把:“誰管他到底在想什麽,我只看行動。”

“要是自己受不了,可以和他談談。”蘇未說,“別自己憋着。”

現在暫且是有小脾氣,還不至于産生矛盾。方飲是想等這陣子過去了,陸青折稍微空一些,兩人可以輕松愉快地聊一下這問題。

他感嘆:“唉,離退休還有那麽多年。”

蘇未被他的懶惰給驚到了:“還沒投入勞動呢,就想頤養天年了?”

“誰想頤養天年?”陳從今插話。

他最近總來這裏,只要是排班輪到蘇未的日子,就會來這裏待一會。

方飲澄清:“我想讓你哥們多歇歇,不是我本人消極怠工。”

“你也沒什麽工啊?”陳從今疑惑。

比起學霸們,方飲确實過得清閑,要是忙得焦頭爛額,也就不會産生這種被冷落的情緒了。他木然:“你再說句我不愛聽的,今晚我就把蘇未關在陽臺上。”

陳從今道:“講講道理,不要株連無辜。”

方飲翻白眼:“不好意思了,我這個人就是橫行霸道。”

“那我挽回一下局勢。”陳從今道,“告訴你個秘密,陸青折之前拿了兩張票。”

方飲抱着胳膊,一副沒興趣的樣子,實則偷偷豎起耳朵聽。見陳從今把話說了半截不說了,他不自禁催促:“兩張什麽票?”

“你猜啊。”陳從今道。

“你這樣子當醫生,是很容易被患者揍的。”方飲咬牙切齒。

陳從今賣關子:“估計最近就給你了,你等着呗,不要在這兒哭喪着一張臉了。”

方飲猶豫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陳從今道:“陸青折也和我提過,你心情不是很好,所以他在反思自己。”

即便方飲在每晚和陸青折語音時,已經把情緒收斂得很好,陸青折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失魂落魄。

陸青折也知道,方飲一向比別人更缺乏安全感,這種見不到戀人,甚至感覺自己離戀人漸行漸遠的滋味,很不好受。

方飲撇開頭,不自然地舉起牛奶杯子,喝了一口。他嘀咕:“反思什麽?歸根結底是因為他太優秀了。”

換句話說,是自己不夠優秀。要是兩人處在同一高度,有着同樣的生活和學習節奏,哪會有這種失衡感?

陳從今點了杯紅絲絨拿鐵,還有一盒四個裝的杯子蛋糕。服務生把東西端過來時,陳從今拿了其中一個蛋糕,空出來的手疊指敲了敲吧臺,把蛋糕遞給蘇未。

他是個食量正常的小夥子,這盒小蛋糕擱在平時,估計能一口氣吃完。然而陳從今裝模作樣道:“吃不下那麽多,分給你一個。”

時間臨近飯點,但蘇未一時半會還不能吃晚飯,要等到七點鐘換班了才能走。他在同事的打趣聲裏,害羞地接過了蛋糕,說:“謝謝。”

方飲湊熱鬧,打趣陳從今:“吃不下我也可以幫忙哦,回收蛋糕、奶茶、牛肚、炸雞腿……”

“給你回收完,我就要被陸青折摁進有害垃圾桶。”陳從今道。

“回聊。”方飲說,“我等着那兩張票了,希望不會等太久。”

離店前,他穿上了羽絨服外套,還戴了口罩帽子和耳罩,整張臉就露出一雙眼睛,其餘裹得嚴嚴實實的。

再過幾天開始轉暖,最近動不動會下雨,寒意侵蝕着城市每一個角落。方飲撐着傘獨自穿過馬路,感覺雨珠飄在自己的衣服和鞋子上,有些涼意。

天幕暗得早,路燈下,坑坑窪窪的水潭映着暖色光線,可還是抵禦不了冬日的尾巴帶給人的冰冷。

方飲讨厭這種時刻,這種如同自己被丢下了的分分秒秒。

·

陳從今沒有诓他,方飲在不久之後,收到了那兩張票,被火漆印章封在信封裏。拆開來瞧了瞧,他不由眼前一亮。

是某部舊電影的複映,範圍小,但也算熱門。原先幾次複映,全部炒價炒到一票難求的地步。

方飲散漫,想去卻也不願意蹲點搶票,之前在微博上參與了幾次轉發抽獎,可惜運氣不佳。

其實方母可以輕而易舉地拿到票,但方飲沒有提過。

因為方母會認為他驕縱,可以在電腦上看的東西,偏偏要跑去影院講究情調。這種“長不大”的行為,能不能同意暫且不提,反正少不了一通口頭教育,方飲不想聽。

“太好了,那會正好升溫了。”方飲一掃之前的沒精打采,輕快地說,“我們看完電影,趁着天好,可以去騎馬!我上過馬術課,到時候給你露一手。”

他見陸青折在和別人聊天,還問了自己幾句物院暑期夏令營的事情,好奇:“你在幫誰的忙?”

陸青折說:“小周。”

小周是方飲高中時期的前桌,和方飲關系不錯。方飲超常發揮來到A大,而女生高考滑檔,去了第二志願,沒有留在本地。

“哦,她想暑假來我們這兒參加夏令營呀,怎麽沒直接問我?我是物院的,更方便。”方飲笑着,“她人挺不錯的,而且……”

“而且?”陸青折等着他的後半句。

方飲道:“而且我覺得你和高中同學多聯絡,是好事啊。那三年你都不怎麽和大家講話,往後其實可以接觸下,說不定能多幾個朋友。”

他說完,小心翼翼地把門票收好。一邊藏寶貝似的把信封放進自己的口袋裏,一邊念叨着觀影時間很早,自己要提前定好鬧鐘。看他那麽開心,陸青折跟着他笑了下。

臨別時,慣例該在僻靜處短暫地擁抱一下,方飲腼腆地看了幾眼陸青折,似乎有話要說。

陸青折捏了捏他的手,把他的手在自己掌心裏焐熱了,才松開。

“欸,陸青折。”方飲不好意思地出聲。

陸青折低下頭,方飲卻別扭地把雙手插進口袋裏,沒吱聲,不懂他在難為情些什麽。

兩人又走了一段路,眼見都要到宿舍樓底下了,陸青折剛想拉住他,他忽然轉身抱住了陸青折。

在随時都有人走過來的地方,方飲甚至一時間沒動。

他似乎做好了被衆人皆知的準備,或者說,有事情讓他連準備都顧不上做,後果都顧不上想了。

這時候陸青折再發現不了方飲不對勁,就不正常了。他沒讓方飲松開手,拍了拍方飲的後背,轉而摸了下他的頭發。

他道:“你想說什麽?我在聽。”

方飲說:“哥哥,抱完以後對我再好一點。”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