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緣由被隐晦地藏在短短的字句裏,乍一聽, 這份委屈好像發嗲耍賴。但陸青折清楚這不是方飲閑來無事的撒嬌。

自己雖然在努力平衡學業和戀愛之間的天平, 盡量不耽誤戀愛, 但現在這種狀态對方飲來說, 仍然沒有感到被重視。

陸青折道:“嗯, 知道了。”

方飲左顧右盼了下,見周圍沒人走近,又親了下陸青折的臉頰:“要說話算話。”

誠實守信的陸青折取舍了一番,認為自己之前确實沒顧得周全,那麽一大堆事情裏,當然是小男朋友的情緒比較要緊。

于是,他回頭就把不太必要的幾場活動給推了。

本來他就在各類比賽中做出過篩選,現在又退了些。這麽一弄, 下半個學期可以清閑不少。

沒過幾天,他還沒被方飲表揚, 先收到了系辦公室一日游的邀請函, 被教授們灌了一通“大學生一定要上進點”的心靈雞湯。

喝了雞湯的陸青折再三表示自己心裏有數,絕對不會胡來。

而聽到過一些八卦風聲的教授沒相信,繼續苦口婆心地讓他別本末倒置。

這和陸青折給他們的第一印象有很大關系,競賽上來的保送生, 學習能力沒話說, 也有很明确的目标和自制力。再加上比同齡人更早熟的沉穩性格,他屬于老師們最喜歡的那類優等生。

現在呢?現在像是優等生忽然進入青春期,為不知姓名的戀愛對象放飛自我了。

明明可以自我要求再高一點, 更上進的。

談了一中午,沒周旋出什麽結果來。陸青折禮貌地離開了辦公室,回到宿舍,轉而被室友跟着感嘆了幾句:“你是不是轉型成靠臉吃飯了?”

“沒有。”陸青折說,“昨晚熬夜到淩晨兩點鐘,要是靠臉吃飯,早該敷着面膜睡覺了。”

昨晚敷着面膜睡覺的室友:“……是我媽媽惦記我每次春季都過敏泛紅,非要我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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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周五,下午沒課,陸青折回宿舍把電腦上的作業收了尾,打包發給組內成員。

室友念叨:“你知不知道你的冰山形象已經徹底幻滅了?湯藍說你以前是悶頭讀書的類型,現在見到你就會浮現一個詞——戀愛腦,我瞧着也是。”

許久沒被湯藍糾纏過了,陸青折一時間沒記起來湯藍是誰。過了會,他才反應過來,是那個為了自己轉學來A附的小姑娘。

他以為自己很克制了,原來在潛移默化之中,自己的變化有這麽明顯?

看出了陸青折稍縱即逝的遲疑,室友解答:“真的很明顯,之前一臉高貴冷豔,現在整個就是傻白甜。好多女生都哭喪過,說早知道你是這樣的,當時肯定主動追你。”

陸青折在陽臺上拿着晾衣杆收衣服,聽室友這麽說,不禁疑惑:“我傻白甜?”

“你這學期是不是選了一門《健康養生》?為你對象選的吧?”室友幽幽地問。

陸青折:“……”

當時選通識課,他和方飲産生了一些分歧,最後各退一步,陸青折選了方飲想去的《健康養生》,方飲親陸青折一下。

《健康養生》作為A大著名水課,開課第一天,陸青折去教室裏聽講,引起一片嘩然。大家都以為自己看錯了,紛紛去論壇吐槽,不懂為什麽學霸也要混分。

那時候方飲還活蹦亂跳地匿名解答:“當然是為了陪他的寶貝啊!”沒嘚瑟一會,那層回複被嘲了幾十樓,陸青折又是一陣哄,才把方飲給哄開心。

室友咳嗽了兩聲,清完嗓子,恨鐵不成鋼道:“唉,別告訴我是你自己感興趣啊。為了人家選這麽一門課,是不是戀愛腦?是不是傻白甜?這麽說你,委屈你了嗎?”

陸青折沉默了下,無法反駁。

趁着下午沒課,他在寝室裏整理完內務,然後去實驗室接方飲。

方飲在實驗室裏碰到趙禾頤了,兩人不可避免地嗆了一頓。見到陸青折,方飲皺着眉頭,還擺着正在生氣的表情:“真倒黴!這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我被教授訓的時候來,是不是掐好了時間的?”

“訓你什麽了?”陸青折說。

方飲嘆氣:“叽叽喳喳,總要和蘇未聊天,嫌我帶壞好同學呗。”

陸青折道:“下回聊天小點聲。”

方飲忽然愣了下,繼而輕快地說:“我帶壞的好同學可不止蘇未一個。”

他們一起去食堂吃晚飯,隊伍太擠,方飲先去占位置,在四人桌上見到了落單的湯藍。

湯藍剛開始吃飯,手邊攤着一本英語單詞本,時不時翻兩頁。她擡眼看見方飲,示意方飲坐過來。

感覺到方飲的猶豫,湯藍倍感莫名其妙,催促道:“坐啊,你在擔心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

方飲一開始打算坐在湯藍的斜對角,想了想,又假裝自然地換了個位置,和湯藍面對面。

“難道陸青折坐我斜對角,離得稍微遠了那麽點,場面就不尴尬了嗎?不如勸我趕緊吃完趕緊走。”湯藍看他想法那麽多,逗他。

他以為湯藍看到自己和陸青折并肩走進食堂了,支支吾吾的:“喔……我和陸青折正巧在實驗室門口遇上,搭個夥。”

湯藍意味深長地感嘆:“物院和管院的能正巧撞面,也是緣分啊。”

“可不是嗎?我們也是有緣。”方飲記得湯藍也是管院的。

湯藍喝了一口湯,不和他演:“我早知道你倆有問題了,裝什麽呢?”

方飲頓了頓,眼神複雜地瞥了眼湯藍,沒吭聲。

湯藍說:“看什麽看,蛛絲馬跡太多了。上回在超市裏,你們身旁是避孕套貨櫃,貨櫃上還少了瓶草莓味的……”

沒把話說完,看方飲一臉緊張,她慢悠悠地轉移了話題:“沒多少人看出來,猜到了也不會明說,你放心好了。”

那麽久了,大家都只聽聞陸青折在談戀愛,沒見過他對象,也朦胧地覺察到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是個男生。

湯藍再怎麽不敢相信陸青折是同性戀,到現在為止,心裏也清楚了。

第一次被同學這麽直截了當地說出關系,方飲卻也不怎麽高興或者害羞。他道:“本來我還糾結過,怕大家全瞧出來,給陸青折添麻煩。”

現在看來是白考慮,自己和陸青折的相處時間并不多,也不是常常出雙入對。在旁人眼裏,和親近些的朋友無異。

方飲這麽想着,之前的寒假如同熱戀期,熱戀期以後,各自有了事情,他們再也不像黏在一起的口香糖了。

可自己還想繼續當口香糖,永遠當口香糖。

“哦。”湯藍安慰,“沒事,你們看上去很正常。不像班裏有一對情侶,談起戀愛來恨不得走路都抱在一起。”

方飲:“……”

他垂着腦袋,默默地說,自己還有點向往這種狀态。

過了會,陸青折來了,他不假思索地坐在湯藍斜對角,方飲的身邊。

一模一樣的兩盤飯菜,有一盤盛的葷菜比較多,陸青折把那盤遞給方飲,再起身去拿了兩雙筷子。

方飲吃荷包蛋不愛吃蛋黃,把蛋黃挑了出來,直接擱在陸青折碗裏,陸青折把自己的蛋白分出來給他。動作十分熟練,仿佛做過許多遍。

見狀,湯藍有些後悔同意方飲坐這裏來了。要是她記得沒錯,陸青折明明也挑食,愛吃蛋白不愛吃蛋黃。

昔日白月光變成這樣,該羨慕還是該後悔?她百味雜陳地沉默了會,居然有點欣慰,好歹自己眼光不錯,喜歡過的男生确實是個值得付出的人,會對戀人很好。

一起吃完飯,方飲和陸青折去買家具。陸青折卧室裏的床該換了,容易吱嘎作響,似乎折騰的動靜再大點,就會散架。

方飲想要一張圓形公主床,裝上床幔,像畫本裏睡美人住的地方,可惜這個提議被陸青折無情拒絕。

“床墊也一起換了吧,我朋友在做這進口生意,讓他順便捎一張。”方飲說。

自己房間裝修時,他一點也不摻和,任設計師随便發揮。輪到陸青折這裏要動工,他倒是十分上心。

方飲挑選得很認真,一會嫌這張太笨重,一會又嫌那張太浮誇。好不容易看中了某一款的模樣,因為尺寸不夠大,被他在心中畫了叉。

“欸,白色的怎麽樣?”方飲問。

陸青折對此不太講究,認為方飲喜歡就好:“那就這個?”

這時候手機響了響,他接起來,傳來同學的聲音。是和他同組的一個國際生,講的是英語,語速飛快地說着問題。

方飲聽到幾句,蹙起眉頭來,想知道他們在講些什麽。然而這兩人嘴皮子一個比一個利索,已經超出他的正常聽力範圍,随即放棄。

“發的文件有問題。”陸青折挂了電話,和他解釋。

方飲道:“不是小組作業嗎?有問題讓他解決啊。”

陸青折說:“他不太懂這個。”

方飲“哦”了一聲,在自己看中的那張床上坐下,剛想開口講要不然就這個好了,陸青折手機又響了。

另外個同學同樣發現了問題,這會說的是中文了。陸青折道:“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外面。”

那同學也不懂該怎麽改,只會推翻重來。他覺得這太耗時間了,而這是陸青折做出來的,陸青折自己動手應該比較輕松。

方飲又皺眉了,不太開心地看了眼那打攪好事的手機。陸青折說:“那我回去改一下,明天上午給你。”

這本是彼此糾正完善的過程,有偏差可以擱置。然而他們對成績要求比較高,希望陸青折趕緊搭把手。

同學為難:“本來打算你傳完以後,我們通個宵的,不然又出BUG就來不及弄了。”

言下之意是希望陸青折現在回去完成。看方飲臉色不佳,陸青折沒松口:“現在推翻重來,也不會太久,和我要花的時間差不多,就算回去,車程也得半小時。”

況且他負責的太多了,那部分本來就不歸他管,見大家都對此頭疼,才幫忙完成的。不過他沒用這理由去推辭,怕方飲知道以後,炸毛炸得更厲害。

“那是你數學比較好。”同學道,“擱那麽多數據給我看,做作業的速度和現學差不多。”

其實陸青折被這麽一說,也想自己動手了。他對隊友的水平存疑,重做的新版也許還不如自己最初的那版。

可是在方飲的視線下,他道:“啊?我不太懂數學。”

同學:“……”

等他挂了電話,方飲嘀咕:“這還差不多。”

不過方飲高興得太早,接下來一小時裏,有許多電話湧進來。陸青折打電話說的話,比和自己說的話還多。

臨近死線,時間非常緊迫,同學遇到了問題也顧不上自己琢磨,直接向陸青折讨教。不過,有的東西連陸青折都很生疏,他看着對方發來的文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回答。

方飲對此不滿,這群同學利用陸青折,利用得沒完沒了了。有的事情陸青折閉口不言,不代表自己察覺不到,顯而易見的,這是別人借着陸青折責任感強,拼命偷懶。

他小聲地嚷嚷着:“到底是什麽啊?我也學過點,給我看看。”

看了以後,他心裏更加冒火。媽的,何止不會做,自己看都看不懂。包括陸青折和同學聊的那些內容,他壓根不理解。

“請問您要買什麽呢?房間整體是什麽風格?”導購熱情地接待他們兩人。

方飲冷淡地道:“別問我,是我邊上那個要買。”

陸青折随便指了一款,被方飲冷冷地找碴:“太高了,不小心摔下床得疼死。”

随即陸青折又挑了一款,又被方飲找碴:“造型有點舊,像工業革命前的古董。”

陸青折知道方飲在生氣,縱容他鬧騰,看他平靜點了,再試探着詢問:“那你喜歡哪種?”

方飲不順他的意:“現在買的是你的床,我在陪你逛,不是我要逛。”

陸青折拿方飲沒辦法,把手機關了放進口袋裏。接下來不管同學再怎麽拼命發他消息,他也不打開來看。

随着手機的振動頻率由高變低,估計作業完成度連着分數一起蒸發。他中午還在系辦公室保證自己的成績不會下滑,這不是打臉嗎?

不過打臉就打臉了,陸青折說:“那買張涼席,把舊床一丢,我在原處打地鋪。”

方飲說:“打什麽地鋪呀?喜歡躺地板?”

“不喜歡,所以可以每天深刻檢讨一遍,反思下自己為什麽沒床睡。”陸青折說,“都是我不好,怎麽惹得陪我買床的人罷工了。”

方飲心情好了些,随即複工,沒繼續挑三揀四,選了一張床去結賬。

明天要去看複映的電影,地點離學校比較近,所以他們回了宿舍。路上沒什麽人,他們在開着迎春花的牆邊牽着手。

陸青折捏了捏方飲的掌心:“今晚是例外,周三周四都沒這樣過。”

周三周四輪到方飲忙,滿課脫不開身,兩人不可能出來玩。方飲掃興:“算我倒黴。”

為了不讓方飲繼續郁悶,陸青折道:“明天我全天關機,好不好?”

這讓方飲感到滿意,但他沒讓陸青折真的關機:“開着好了,萬一真有什麽要緊事,玩消失不太好。”

“那些事情不是沒了我不行。”陸青折說,“約會的話,沒我确實不太行。”

方飲笑了笑,害羞地低下頭,過了會,擡起頭來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答:“明天見。”

以防自己丢三落四,方飲早早地拿出打算穿的衣服,再把電影票擺在桌上。由于興奮,他翻來覆去了半天才睡着。

方飲睡得晚了,便把鬧鈴的時間推遲了半小時,定在早上七點鐘。只是寝室出現了靈異事件,他媽的鬧鈴聲卻在六點開始叫喚。

響了有兩分鐘,他煩悶地睜開眼睛,确定這不是自己的鬧鈴聲,喊道:“蘇未,關一下呀。”

喊完沒人回應他,蘇未周末去打工了,住在員工宿舍裏,寝室只有他一個人。

這就有點驚悚,他困頓地下床尋找聲音源頭,發現桌子背面被人故意放了一只鬧鐘。郁悶地關掉以後,他扶着桌沿,暗自調整了一會心态,到廁所洗了一把臉。

他稀裏糊塗地對着鏡子,鏡子上被潑了紅色液體,八成是打造流血效果。其中還有個血手印,邊上寫着——還我命來。

方飲慢半拍地理解了眼前畫面是什麽情況,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頭重腳輕地要去陽臺上透口氣。

剛才他穿鞋沒好好穿,鞋帶是散開的。方飲的左腳不慎踩在右腳鞋帶上,被絆了一跤,猛地往後摔去,疼得他登時倒吸一口涼氣。

方飲吸吸鼻子,後知後覺今天是愚人節。

陽臺上的幾個朋友聽到悶響,面面相觑,也不蹲在外面吓唬方飲了,手忙腳亂地走出去,把方飲扶起來。

他們提早問蘇未借了鑰匙,在半個小時前,輕手輕腳地過來布置好一切,計劃着給方飲開一個愚人節玩笑。不料方飲這麽一摔,場面陷入了窘迫。

“疼不疼啊,小方?”班長憂心忡忡,“幫忙給你揉揉。”

方飲連退幾步,果斷拒絕他的好意:“你走開。”

他沒責怪也不買賬,垂頭喪氣地掐點下樓。陸青折看他走姿奇怪,沒精打采地打開車門,坐下去的同時表情咬牙切齒的,不自禁關心了幾句。

方飲正在思考着自己究竟為什麽那麽晦氣,委屈地揪着衣角,說:“屁股疼,你要幫忙揉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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