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有一陣子沒回宿舍,蘇未看了眼門牌號, 低頭開鎖進去。盡管屋內的窗簾拉得嚴實, 擋住了每日的強烈陽光, 但悶得久了, 裏面依舊席卷着熱浪。

桌椅和地面整潔幹淨, 在方飲走前被仔細收拾過,等自己空下來,稍微打掃下就行了。

蘇未沒拿起空調遙控板,把行李箱擱在角落以後,先推開了門窗并打開電風扇,以此通風。

在超市買的冰飲已經開始滴滴答答地順着瓶身淌水,他喝了兩口,收拾了會自己的行李。

新生軍訓在即, 他作為學長,結束了暑假工作沒顧得上玩, 提前回學校來準備過幾天的迎新。消息群裏已經擠滿了文件和通知, 他沒馬上點開來看,打了電話給方飲。

他問:“是要米白色的外套嗎?還有深灰色的?我有點印象,衣服上是不是印了好多疊起來的兩個英文字母?”

方飲在病房裏天天吹空調,下床坐着會嫌冷, 聽蘇未說返校了要來看自己, 就讓人順帶捎幾件衣服。

他道:“随便拿兩件厚度差不多的就行,我就是舉個例子。”

“你櫃子裏衣服真是爆滿,風衣尤其多, 是得随便拿。”蘇未打着電話,道,“找它倆和大海撈針一樣。”

方飲的衣服多,正好是三人寝室只住了兩個人,所以還占了空出來的那間衣櫃。當季的已經把架子全部挂滿,其餘的只能按類劃分,疊起來放進上面的高櫃或底下的櫃子。畢業時搬出寝室,他這估計能收拾出五六箱來。

雖然多,但理得幹淨清爽,連顏色都是從淺到深整理好,看上去令人舒适。

說是說随便拿,在陸續打開了三個櫃子尋找無果後,蘇未在第四間矮櫃裏找到了方飲提到的那兩件風衣外套。

“我下午過來,中午有個迎新培訓會,我得過去聽。”他說。

他一邊講話,一邊把衣服塞在袋子裏。敞開的門被敲了敲,同樣返校并去寝室放完東西的陳從今站在外面,沖着他笑了笑。

蘇未挂了電話,走進去關上陽臺那側的窗,拿起遙控板摁了一下。與此同時,陳從今也關上門走進來。

陳從今道:“我的待遇那麽好,一來就有空調可以吹?”

蘇未抿了下嘴,說:“熱了。”

“哦,看到我就熱了。”陳從今道。

蘇未投降:“說不過你。”

寝室裏有小型打印機,他把收到的文件看了下,直接在這裏把有需要的打印出來。學弟學妹們即将到來,比起陳從今這個八年連讀制,他眨眼還剩三年大學時光,為此還頗有緊迫感。

陳從今看着他手上的機場出口标注圖,道:“陸青折本來也要做志願者,老師知道了指明不讓他去校外。”

蘇未問:“為什麽?”

“怕他在那裏一站,把別的學校的學妹也跟着拐回來吧哈哈哈哈。”陳從今道。

蘇未也笑了一會,看了下時間,說:“我要去開會了,你在這裏待着?”

陳從今點點頭,道:“你走得慢點,外面那麽曬,記得往樹蔭底下躲躲。”

他這麽說着,送蘇未到門外,再轉身拿起掃把,搞了一遍衛生。

本來他覺得方飲不像是有自理能力的人,會把屋子搞得一團糟。沒想到這裏很幹淨,只是好幾周不住人了,難免會有灰塵。

·

方飲被班裏女生說過是初戀模板,原因無他,從性格到形象,整個人一副好看但中看不中用的樣子。和他談情說愛肯定能記憶深刻,帶着點童話化的熱烈且浪漫,屬于年少無知時最會向往的那類交往。

方飲對此問過:“為什麽是年少無知?”

“打個比方,年紀小的時候喜歡奢侈品,看多了也就無所謂了,越耐用越好吧。”有女生解答。

方飲從耐用這個詞語不知道發散了些什麽邪惡想法,神色微妙了下。他還是不服:“我怎麽不耐用了?”

當時女生卷起書本,敲敲他的頭:“一大清早要趕作業,大家全冷水洗臉,就你連喝牛奶還喝熱的。你說你哪來的熱牛奶?你說你怎麽耐用了!”

可能是過分的嬌生慣養真會讓氣質變得與衆不同,所以陳從今和班裏女生會對方飲有這種看法不算奇怪,方飲也一度是那種連鹽和糖以及味精都分不清的人。

在讀大學初,方飲連行李都是保姆收拾的,确實沒自理能力可言。不過他适應起來非常快,又對這些家務活很感興趣,做得樂在其中。

這會窩在病房裏,他無聊到拿了塊抹布擦窗戶,擦完窗戶拖地板,然後鼓搗着瓶子裏的插花,有模有樣地剪了剪枝葉。

做完這麽一圈,護士來給他量血壓,他和人聊了幾句天。

他問:“護士姐姐,你今天吃什麽?”

“咖喱雞炖土豆,青筍炒木耳,番茄雞蛋湯。”護士道,“那你今天吃什麽?”

他認真地回答:“張醫生配的四瓶靜脈營養液。”

護士笑了:“安心輸液吧,這四瓶東西的錢在外面夠你胡吃海喝了,你就當自己在酒店頂樓吃了頓燭光晚餐。”

方飲道:“替換起來有點難度。”

量完血壓,他開始剝松子和香榧果,剝了不吃,放在碗裏給陸青折留着。

他心情挺好的,待在這裏有一段時間了,縫合的傷口愈合得不錯,能下床做些不劇烈的活動,過幾天能吃點流質和半流質。

而且陸青折每天會來陪着他,他們最開始老老實實地一個睡病床一個睡陪護床,然後病床上的忍不住了,邀請陸青折睡過去。接着陸青折等到方飲睡着,再回到自己的小床上,以至于方飲一醒發現陸青折不在,抱着枕頭和人一起擠陪護床。

最後陸青折搖着小白旗搬了過來,由于他怕不小心壓到方飲的傷口,他們各自分開蓋着兩條被子。

四舍五入和二人世界沒區別,就是度假地點有些不如人意,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過了會,蘇未來探望了。他拎着衣服袋子,看到方飲專注地在剝東西,走過去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方飲問:“怎麽來的?”

陳從今跟在蘇未後面,解釋:“我送來的。”

蘇未沒和方飲說過自己和陳從今現在關系如何,方飲也沒去特意打聽。見兩人一起進來,他向陳從今道:“這麽過來,我以為我得包個紅包給你。”

陳從今攤手:“包吧,我當是你給你大伯的讨好費了。”

方飲本來意思是給弟媳的見面禮,被這麽一講,一時間沒意識到大伯是個什麽關系。他查了下,發現是老公的哥哥,再記起來自己之前怎麽稱呼陸青折的,竟然無法反駁。

陳從今送蘇未到這裏以後,就坐了一會,沒有久留。他說:“停車的時候看到一家面包店了,我去買點當明天的早飯。”

他問蘇未:“給你帶兩只蛋撻?你今天中飯忙着開會沒怎麽吃,待會該餓了。”

方飲恢複好了可以吃蛋撻,但是現在還不行。上次陸青折和他在蛋撻店門口排隊,自己還鬧脾氣不吃。

他默默嘆氣,看蘇未不太想讓陳從今幫忙買,碰了下蘇未的胳膊,道:“吃吧,讓我聞聞香味。”

蘇未點了點頭,看陳從今出門,苦惱地抓了抓頭發。

方飲看這情況不太對,說不暧昧其實也暧昧,但和熱戀中的情侶不太一樣。沒等他詢問,蘇未開口:“有點別扭。”

“他哪裏讓你別扭了?”方飲好奇。

他不懂蘇未在為什麽苦惱,感覺問題還挺大的。

在自己看來,陳從今和蘇未看上去很配,性格方面也很适合,連未來規劃都不需要發愁。

蘇未沒有出國的打算,甚至不打算讀研,大概率本科畢業後在A市找工作。而陳從今八年制連讀,估計同樣會穩定地留在這裏發展。這麽順利,哪裏會有問題?

蘇未道:“唔,是我自己別扭吧,怪不了他。因為我之前沒想過會喜歡男生,所以有點發愁。”

“如果不喜歡男生的話,要早點和他說。”方飲講。

蘇未搖搖頭:“現在我清楚自己是喜歡他的,各種意義上都很喜歡,平時相處也特別融洽。但是……”

“但是?”方飲一頭霧水。

蘇未咬咬牙,似乎有些難以啓齒:“上次吃蛋撻,是我請他吃的,一人兩只。然後我先拆開來墊了下肚子,他問我好不好吃。”

見蘇未忽地停住不說了,方飲道:“你怎麽說的呢?”

蘇未捂着臉:“我說太甜了,他就、就那個……”

方飲道:“哪個?難道回去投訴店家了?”

蘇未從指縫裏瞄了眼方飲,說:“他就親了下我,說是挺甜的。”

方飲被逗得哈哈大笑,一瞬間被激起了八卦欲。在病房裏蔫巴巴了那麽多天,終于來勁了。他興高采烈地催促:“然後呢!然後呢!”

蘇未撇撇嘴:“我就心跳很快,想要逃,感覺身體起了應激反應。雖然心裏不排斥,甚至蠻開心的,但身體真的完全僵住了,手都在不自禁地發麻。”

他也懷疑過自己在生理上對男生沒感覺,可不是這樣的,如果是陳從今的話,自己并不是沒反應。

“有下文嗎?”方飲興沖沖地問。

蘇未道:“沒了,他也說我太緊張,就沒再那什麽,讓我可以再想想……”

方飲快笑趴下了,可惜身上有刀口,他不敢動靜太大,只能痛苦地忍笑。他突然想起來,陸青折第一次和自己在圖書館親吻,比起蘇未的反應,沒平靜到哪裏去,甚至屏住了呼吸。

他咳嗽了兩聲,道:“不用想了,你就是不習慣,和彎不彎沒關系。再試試,保準不會這樣了。”

說是這麽說,他覺得陳從今是不會再試試了,怕又吓着蘇未。

對此,陳從今的确是沒再動過這種念頭。他買完面包和蛋撻回去,聞到蛋撻飄散出來的香甜,也想到了之前發生的事情,無措地捏緊了袋子再松開。

蘇未在病房外面等他,他詫異:“不陪方飲?”

蘇未道:“別讓他見到好吃的了,代入了下他的體驗,我感覺有點痛苦。”

陳從今坐在他邊上的椅子上,把蛋撻給他,他吃了口,突然輕笑了一聲。

陳從今垂眼看着他表情這麽高興,問:“笑什麽?”

“挺甜的。”蘇未出聲。

陳從今面對這字眼有些難為情,調整了一下坐姿,道:“這有什麽好笑的?”

蘇未沒回答他,徑直問:“嘗嘗嗎?”

沒第三人經過的走廊上,本來正坐着的陳從今晃了晃神,靠近了蘇未一點。蘇未沒拿出剩下的蛋撻與他分享,只是擡起頭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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