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的區別是頻率——頻率非常穩定,并且完全忽略了氣流影響。一連串的閃爍完畢後,隔了一會兒,又是同樣的一串信號。

這是“北極光”光敏信號傳播衛星,它在170公裏高的近地面軌道掠過,16組光感器指向預定角度,連續閃爍。沒有經過特殊訓練的人,只會把它當作國際空間站的反光。

該系統的設計理念基于全球範圍內低烈度核攻擊,電磁暴導致中、低軌道導航和通訊衛星失靈後,單方面大規模信息發布。閃爍信號在編碼上避開了大氣擾流幹擾,能夠在最大範圍內向分散的部隊傳遞信息,并且不會被任何敵方電磁幹擾破壞,唯一的障礙只有天氣。

一直盯着夜空觀察的明昧舒了口氣——命令傳達下去了,先頭部隊距離東島不超過20公裏,一切準備就緒,等待進一步指示。

她縮回頭,把衣服紮緊。現在是拼命的時候了,沒有武器,沒有後援,更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這對自己來說可是一個嚴峻的考驗。

她還沒裝束停當,忽聽不遠處嚓的一聲響。聲音雖然輕,她卻立即聽出是從屋頂上傳來。明昧在地上一滾,滾到窗後靜靜等待。

嚓、嚓,聲音漸漸向內院方向而去。

明昧跳上窗戶,反身吊在屋檐下。她爬上屋頂,正見到一條單薄的身影一晃,跳到內院去了。如果猜得不錯,她就是跟自己一樣,被遴選通過的人。

矢茵?單從背影上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她。明昧搔搔額頭——果然,不是是非人,不進是非門,對方很可能也跟自己的目标一致呢。

明昧迅速下了一個決心:跟着她。

她貓着腰往前跑。剛接近屋頂邊緣,忽然頭頂上隐隐有風聲。明昧極快極輕地埋下身,擡頭看,卻只看見一條蒼灰色的影子掠過。從它寬大的體型看,應該是信天翁一類的大鳥。它的影子在夜色裏飄飄浮浮,時隐時現,向着腳下的森林降落。

不知為何,明昧的心莫名地亂跳了一陣,一直等到大鳥徹底消失不見,她才定下神。她轉頭看,“北極光”衛星已經消失不見——或者停止閃爍,與廣漠無垠的星空背景融為一體了。潮濕的海風嗚嗚地刮過,山崖下方的樹木紛紛俯低,又依次擡起,在星光下,活像八月間的麥浪,只是稍嫌紛亂瑣碎了一點。

明昧深深呼吸,覺得心肺一片冰涼。她喜歡這感覺。

她喜歡戰鬥的感覺。

距離她不到兩公裏,絕壁下方,森林邊緣的一片開闊地上,列普辛柯放下了望遠鏡,問另外一名正用望遠鏡觀察的人:“怎麽樣?”

“的确是光敏信號。雖然不能解碼,但目的性很明确,應該是指揮島上的人開始行動。”

“奇怪,他們為何不使用無線電通訊?”

“大概是怕島上有別的信號源。我們對這個島所知太少了。”

“嗯。”列普辛柯點點頭,又問,“是‘飛馳者’系統?”

“不太像。光敏信號非常強,抗高空氣流層幹擾也很獨特。我有個同期同學在遠東事務所工作,他說飛馳者系統是中國軍方構成天基防務中段的通訊核心單元,主要任務是作為結點,鏈接三個不同軌道和不同事務的衛星系統。附帶的光敏器尚在試驗階段,應該達不到這種強度。”

列普辛柯嘆了口氣:“僅僅二十年,他們的系統成熟度已經遠超過我們了。我聽說成飛公司研制的五代機,隐身性就比T50還要好,世道變化了呢。”

普留申科堅定地說:“如果我們能成功喚醒它,就一定能再次站在世界之巅!偉大的共和國萬歲!”

“你說得對,普留申科同志!”

“你們的眼光真是小得可怕。”

突然,有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普留申科猛地轉身,但列普辛柯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把抓住他已經上膛的手槍,說:“別動!”

他們身後茂密的叢林裏傳來嘩嘩的聲音,普羅提斯慢慢走了出來。他裹着一襲灰色的布,頭發蓬亂,眼睛發出逼人的光,活像一頭蒼狼鑽出老窩。列普辛柯厭憎地看了看他,轉頭對普留申科說:“你去吧,普留申科同志,等待我的命令。”

“是!”普留申科警惕地看了普羅提斯幾眼,轉身匆匆跑開。

“你們來得很晚呢,差點就要錯過好事了。”

“是你的消息來得太晚了,”列普辛柯寸步不讓,“說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普羅提斯嘿嘿地笑,先擡頭望天,嘴裏發出咕咕、咕咕的低吼。不久,頭頂上風聲大作,一只巨大的信天翁突然從夜色裏鑽出,向兩人俯沖而來。列普辛柯本能地抓槍,手背普羅提斯按住了。

“嘿,對我的小朋友客氣點,你們能到這裏來,可全靠它帶的信呢。”

列普辛柯一怔。普羅提斯嘴裏咕咕幾聲,像在跟它說話。信天翁雙翅扇動,卷起的風吹得列普辛柯眯了眼。它在離地不到十米的空中懸停着,聽普羅提斯說完,立即矯捷地轉動身體,猛扇幾下翅膀,向天空蹿去,片刻便重新融入夜色,再也看不見了。

普羅提斯一屁股坐下,望着對面高聳的山壁。“還能有什麽事?那山裏頭有塊黑玉。”

列普辛柯掏出望遠鏡看了半天,才說:“你确定?”

“嘿嘿,世界上有什麽事是确定的呢?不過執玉司的四號已經進去了,執玉司其他單位也把這島圍了起來,你想不想去瞧瞧吧?”

“我們飛了一萬多公裏,到這裏來可不是渡假的。”

“好。”普羅提斯站起來。“我長話短說,山背後有一條通道,入口就在這片山崖上方最大的一棟建築內。你的人多,從正面進去,我呢,就瞧瞧還有什麽後門沒有。我奉勸你一句,得了手最好別看,密封起來,立即送回你們基地是正經。”

他走了兩步,突然脖子上一涼,一柄軍用匕首抵在他後頸要害處。列普辛柯冷冷地說:“牧首答應跟你合作,但不代表我就相信你。”

“你要怎麽樣吧?”普羅提斯無奈地攤開手。

“我不知道你與達成的是什麽協議,但是現在,必須以我為主。即使你拿到黑玉,也必須和我一道帶回西伯利亞!”

“你太年輕了,根本不知道我根本對黑玉沒興趣。”

“這可是你說的!”列普辛柯低吼道,“我也并不看好,不過一切可能性都必須嘗……”

他“試”字還沒出口,突然間天地颠倒,腦門重重撞在地上,頓時眼前金星亂飛,只聽普羅提斯輕蔑地說:“做你的事去,別他媽廢話!拉魯能不能重啓動,就看黑玉了!”

列普辛柯只眩暈了幾秒鐘,就一下翻身跳起,可是普羅提斯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他摸着腦門,想着普羅提斯最後那句話。他是怎麽知道拉魯大神的?真該死!

身邊的灌木又一陣嘩啦啦的響,普留申科端着槍撲了出來,先四下看了片刻,才跑到列普辛柯面前,掏出紗布給他裹頭上的傷。

“怎麽了?”

“沒事……”

在山城市的戰鬥中,神聖光輝軍團精英損失殆盡,最後在普羅提斯的幫助下才僥幸逃脫執玉司設下的陷阱。普羅提斯憑此交情,外加某個秘而不宣的條件,與牧首達成同盟協議,雙方共同分享關于黑玉的信息。這件事,神聖光輝軍團的中下層人員皆不看好,認為跟這種來路不清的家夥合作,簡直是侮辱神聖兩個字。不過命令就是命令。普留申科恨恨地呸了一口,不再多問。

列普辛柯等包紮完畢,戴好頭盔遮住紗布,吩咐道:“來吧,把大夥召集起來吧。”

兩人鑽過灌木,走到一處林間空地。普留申科咕咕咕地叫了幾聲。茂密的叢林裏突然冒出十九雙亮幽幽的眼睛,他們背着各式裝備、沖鋒槍、自動步槍、班用迫擊炮,甚至有個家夥扛了一架從直升機上拆下來的12.7毫米加特林重型機槍,一起聚攏過來。

“德克年和伊拉弗洛斯基仍然聯系不上嗎?”

“是的。卡拉贊說他在空中時,曾經看見德克年的傘包沒有能及時打開,很可能高速沖擊水面失去意識。至于伊拉弗洛斯基就完全沒有人看到了。”

列普辛柯看了看表。“不能等了,必須立即行動。親愛的同志們,現在聽我命令——我們所得情報極其有限,只知道黑玉就隐藏在這座山的某處,執玉司已經有人滲透了進去,外圍也有他們的支援部隊。同志們,必須立即行動!根據一般性判斷,這座島山勢較高,隐藏黑玉的可能性更大,因此由我帶領十六人負責搜索。普留申科同志帶領剩下的四名同志,前往西邊島嶼搜索,确認目标。”

“是!”

“同志們,必須謹記,從現在開始黑玉将是我們的第一目标。茲列斯科夫同志之所以失敗,就是因為太過信賴我們的安蒂基西拉編碼破譯技術,而忽略了其他事物。不!同志們,血淋淋的教訓告訴我們,黑玉同樣重要!也許正因為黑玉的散失,才導致堕神者無法重啓拉魯。必須聚齊黑玉!”

“執玉司已經走在我們前面了,所以必須狠狠打擊他們!所有的行動都要快速果斷,一旦與對方接觸,要毫不猶豫地開火、開火、開火!懂嗎?要注意協防作戰,要成系統的推進,不能給對方任何妥協或後撤的機會!”

“是!”所有人一起低聲而熱切地回答。

“為了神聖光輝軍團!為了拉魯!為了偉大的創世神!”

“烏拉!烏拉!”所有一起飽含熱淚地輕聲呼喊。

“行動!”

水牢裏,亮起了一片光芒。

光芒一開始是紫藍色,像亮起的一盞擡腳燈,但瞬間就擴大到整個水牢,并且變成了更加莊重的銀灰色。一個巨大人形在光芒中站立起來。他身着長袍,長袍的紋路極其深刻凝重,使他看上去如同一尊古希臘的雕塑作品。他雙眼被與長袍同色的布蒙着,雙手躲在長袍內,活像一枚楔子。然而與當初那個在地道裏出現的,仿佛托天踏地的神靈一般的影像相比,百萬分之一的氣場顯然差得太遠了。

“八千年了!八千年了!”聲音在矢茵的耳蝸裏轟然震響,他厲聲宣布:“發抖吧,凡人!”

“……”

“跪下,凡人!服從我,侍奉我,你将得到三個願望!”

“……”

“唉,”百萬分之一由衷嘆息,“我曾經幻想了幾千年,幾千年!幻想當自己重新站立起來時,凡人們瑟瑟發抖,誠惶誠恐拜服在面前的場景——那将是多麽壯美的畫面!沒想到遇人不淑。”

“白癡!”矢茵沒好氣地說:“我才遇人不淑,遇到個發瘋的機器!”

“有夢想總是好的……”百萬分之一尴尬地說,愈加為自己的幼稚感到羞愧難當。

“好了好了,”矢茵惱火地揉揉太陽穴,“我頭正痛呢,你別跟我攪合——你剛才說六十一知道我的能力,是怎麽猜到的?”

“經過嚴密的計算得來,并非猜測。”百萬分之一糾正她,“六十一如果不認同你的能力,事情就解釋不通。在我看來,帝啓顯然具有高階代碼,重要性不言而喻。倒是你,除了莫名其妙喊出那句話,根本看不出有多少能耐。”

“可為什麽他要囚禁帝啓?而不是好好利用他呢?”

“這哪裏說得清楚。也許是對這種高階代碼有種骨子裏的仇恨吧。”

“仇恨?高階代碼?”

“唉。”百萬分之一嘆口氣,“第三、第四季太過混亂,低層清理又太殘酷,幸存下來的人都把自己藏得很深很深,對舊時有種刻骨銘心的仇恨。我就曾經見過有人……唉,不說了,太慘烈了。”

“等等,你把我攪糊塗了!讓我想想……”矢茵緊閉雙眼,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冥思苦想。百萬分之一在她周圍轉來轉去,銀灰色的光芒晃得像風中的燭火,矢茵的臉就跟着一會兒明亮,一會兒晦暗。

“聽着,我計算過了,”良久,百萬分之一鄭重其事地說,“如果六十一再接見你,你委曲求全獲得生存的機會非常高。縱容他,誇耀他,讓他感覺像神——這樣你才會安全,明白嗎?”

“我明白了,”矢茵睜開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關鍵在于背景。”

“什麽?”

“背景,黑玉的背景,帝啓的背景,你的背景,整個這一切的背景!我不知道,所以才陷入一片混亂,什麽事都亂七八糟。這個症結,只有你才能解開,”矢茵眼睛好像超市收銀機的掃描槍,把百萬分之一上下掃描了一遍。“我想你懂的。”

“我什麽都不懂。”百萬分之一傲然轉過頭。“我的職責之一,就是保守秘密。”

矢茵擡起腳。她韌帶極好,單腳站在岩石上,右腳幾乎舉到眼前,又立即放下——活見鬼,這次洗澡後沒有內衣了!六十一那混蛋真是變态!

幸虧百萬分之一沒看見。她蹲下身飛快解開腳鏈,手平直伸出去,腳鏈懸在半空晃悠。百萬分之一的光芒劇烈顫抖起來。

“你要做什麽?”他不知所措地問。由于不再能透過矢茵的骨骼和肌肉傳遞聲波,他不得不耗費更多能量,生成比原來刺耳得多的電子拟音。他蒙在布後的眼珠急速轉動,雙手亂抓,光穿透矢茵的身體,她仿佛也發出了一層淡淡的輝光。

“我要聽到關于這個背景的一切,一切!”

“這絕對不可能。”

“也許吧。不過有件事絕對可能。我數到三,你就會在這水牢裏待一輩子,什麽時候爛完,得視你的保質期而定。”

“等等……”

“一。”

“我不會爛掉。”百萬分之一惡狠狠地叫道,“而你,不停我勸誡的你,才會爛得骨頭都不剩下!”

“二。”

唰!腳鏈急速收縮,想緊纏住矢茵的手指,不料矢茵手一松,縮成一團的腳鏈向下墜落,百萬分之一的電子拟音幾乎失控,卻被矢茵腳尖一勾,踢得它在空中亂轉。那個幻象随着投影設備的轉動而飛旋,雙手揮動——真是個有職業尊嚴的家夥,如此緊急的時候,居然也不忘模拟出失重和離心效果!随即被矢茵一把抓在手心。

這可真真叫作小命捏在別人手裏!

腳鏈再度擴張,想要撐開矢茵的手。矢茵冷冷地說:“想清楚哦。”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百萬分之一收縮回去,悲憤地叫道。

“當然不是。誰知道你是不是來監視我的?三!”

“讓我想想!”腳鏈在空中悲壯地開開合合,噼啪啪亂響,似乎想借此延緩下墜速度,幻象也雙手胡亂抓扯。矢茵再次踢飛了它。等它在頭頂牢門上撞得昏天黑地,落下來才一把抓住。

“我希望你的速度很快,已經想完了。”

“對、對!”大概是把所有運算能力都用在了提取檔案上,百萬分之一的幻象無力維持而消失,水牢裏重新暗下來。矢茵說:“這樣好,下一次你飛起來,我就眼不見心不煩了。”

“我是個觸發體,”百萬分之一放棄了抵抗,低聲說,“也就是雖然存有大量信息,自身卻沒權調用,必須接收來自高級別的授權,才能按要求逐一解開。”

“真是高檔貨。”

“你是不能理解的。創造我的世界,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帝國。所有的機器、人被創造出來時,都有明确的任務目的,都有嚴格的身份地位,都必須遵循最先及最後的、不可逆轉、不可複制的創造神本體的命令。”

它停住了。過來好久都沒開口。矢茵忍不住說:“好了,緬懷過去別太久了,繼續說。”

“呃,”又沉默了片刻,百萬分之一才尴尬地說,“完了。我沒有權限調用太多……不、不要丢!真他媽的!”

“你還敢罵我?”

“不、不、不是!我、我一時情急說錯了我只是想說真的真的真的、的、的!”

“那你剛才還認出他是植肢者?”

“觸發啊,那是觸發!沒有觸發點,我一個屁都憋不出來!”百萬分之一說了這話後,羞憤難當。原本莊重威嚴的本性,就被這丫頭活生生逼成這德行了!

“根據觸發出的東西,你總該還能聯想一些別的吧?反正我把你當朋友,就當人似的。從這個角度推斷,我認為你應該說出完整的背景,如果說不出,那就是在耍我,你就自己在下面的臭水裏去耍個夠吧。一。”

“你怎麽能這樣?你剛剛還說不是朋友來着!”

“二。”

“我、我……”

“三。”

“我有個私有存儲……哇啊啊啊!”

矢茵一腳踢飛了腳鏈,但它落下來時,黑暗中矢茵卻沒能抓住。她雙腳飛速連踢,終于再一次踢中腳鏈。又落下,又沒抓住,又踢飛……

“哇啊啊啊啊!抓住我!”

“光!”

“我、我、我……”百萬分之一想放出幻象,卻因為驚恐而無法成型,但總算發出了一層淡淡的輝光,被矢茵抓住。這一次矢茵把它套在手腕上,它啪地張開,一邊略緊,一邊松開,交替輪換,像長了腳似的咔嚓咔嚓一口氣爬到矢茵手臂最上方,死抱住再不肯放開。

矢茵也偷偷拍心口,壓下狂跳的心。她說:“好了,別抖了。你說私有存儲,意思是雖然沒有授權,還是夾帶了私貨的,是不是?”

“是,”百萬分之一虛弱地說:“非法存儲單元,也不是我一個人有,大家都偷偷藏着……都是我以前跟朋友們私下分享的。不太多,這可是重罪。不過雖然零碎,也大致能看出一些輪廓……”

“快點說,否則那老妖怪來了,我可應付不了了!”

百萬分之一整理頭緒,開始說:

“一開始,只有最先及最後的、不可逆轉、不可複制的創造神本體。它從何而來,何種狀态,面目如何,統統屬于最高級別機密。整個帝國,只有六名執行者知道,這六個執行者,是創造神本體唯一親自創造的産物。

“根據某個高端原子震蕩計數器一次能量過剩時漏出來的口風,六名執行者的制造時間前後相差近十萬年。創造神本體對他們逐一改進,到第六誕生時,已經非常接近創造神本體。

“之後,創造神前往月球基地。六名執行者奉命繼續完善了整個系統。這是一個遍布太陽系的龐大系統,代碼分別為安蒂基西拉、歐爾菲斯、達倫波爾。

“它們的存在,無疑是為着一個特定的、不可更改、不可複制、不可逆轉、不可删除的任務。三個系統都是為完成該任務而構造,最遠的深空單元越過了土星,部分切入天王星軌道。基于上面提到的原因,該任務同樣只有創造神本體及六名執行者知道。

“歲月流逝了幾萬年,完全沒有該任務的一丁點消息。創造神開始變得寂寞。它花了超過六千三百年的漫長歲月,終于創造出了一個完美的本體。創造神對該本體視若珍寶,第一次不僅僅授予她神格,更賦予其獨特的人格,甚至為她取了名字。所以系統裏沒有照慣例生成‘第七’這個關鍵執行者代碼,取而代之的是‘莉莉絲本體’。

“莉莉絲?”矢茵好奇的問,“是女的?”

“當然。哼,也只有你們人類對性別如此在意,”百萬分之一繼續說。

“創造神如此喜愛莉莉絲本體,為了她甚至決定離開隐居的月球,重返大地。創造神本體命令六名執行者為莉莉絲建造宮殿,禍根就這樣種下了。

“為了使具備人格的莉莉絲滿意,也為了平息六名執行者的不滿,創造神不得不賦予所有執行者人格。經過多年營造,距今約一萬五千年前,亞特蘭蒂斯終于建造完成。它是如此宏大壯美,如此精妙絕倫,如此奢華靡費,如此光輝燦爛,人類歷史上所有宮殿加起來,也及不上它的千分之一、萬分之一。

“創造神決定親自到亞特蘭蒂斯,慶賀它的建成。為此執行者們又花費了兩千年左右,創造出無數侍奉的機器和人。真正意義上現代人類的歷史由此開始。

“如果我的記錄沒有被修改的話,确切時間為一萬三千兩百七十七年前,準備工作一切就緒。莉莉絲本體先一步進入亞特蘭蒂斯,而後是長達二十七萬秒的創造神下載過程。然而下載剛剛過半,就爆發了七日之火。

“七日之火?”

“簡而言之,就是叛亂。第一、第三、第四聯手攻擊了尚未成型的創造神,将其重創。不過創造神即使落入陷阱,其力量也大得驚人。從月球基地發射的死亡之光投射到地球,大地崩毀、海洋沸騰,亞特蘭蒂斯陷入滔天大火之中,燃燒了整整七天七夜——哎呀,想起那段歷史就覺得口幹。”

“你哪兒來的口?下來點,別拽這麽緊,你弄痛我了!”

“哦。”百萬分之一老老實實滑到她手腕處,啪地彈出兩排尖尖的針腳,問:“我們兩個都會小心地不傷害對方,是不是?”

“好的,好的。快點說吧!”

亞特蘭蒂斯被徹底摧毀,沉入大海。第三被打得魂神俱滅,第四也失去肉體,消失在不知名的數據通道裏。但創造神創造第一的時候,使用了自己的一小段代碼,就是這段代碼被第一找到破綻,最終戰勝了創造神,将它……呃……呃……那個什麽起來。

“那個是什麽?”

“我不知道!這一段記錄是第三季底層清理的重中之重,所有一切全然抹去,甚至為此廢棄了位于土星光環內的十七個基礎備份節點!不過話說回來,第四季結束時,基本上啥都不剩了。”百萬分之一嘆息一聲。

“繼續繼續!”

“第一季結束了,第一成了新的統治者,在距離亞特蘭蒂斯不遠的拉魯基地宣告第二季的到來。然而第二季并不穩定。第一雖然控制了安蒂基西拉系統,但以火星為中心的歐爾菲斯、以土星為中心的達倫波爾系統并不忠于他,只是迫于力量而暫時屈服。

“小道消息是,第一吞噬了創造神的一部分代碼,進入深層次的自我代謝,希望盡早進化到完整形态。第二、第五、第六于是有樣學樣,在他沉睡期間發動反叛。拉魯基地也化為灰燼——又一次摧毀山脈、煮沸海洋的毀滅,并引發幾乎席卷整個地球沿岸的超級海嘯。由于歐爾菲斯系統的執行者第二離開火星,前往地球作戰,後方的歐爾菲斯系統也隕落了。這些家夥是真浪費,唉。

“第二成功控制了局勢後,認為正是因為莉莉絲的存在,才誘惑創造神違反與六名執行者發下的誓言,并導致事态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境地,應予以處死。我聽說有十三個地位僅次于執行者的獨立代碼堅決反對,組成十三使團,随時準備展開新的內戰。第五、第六和大部分高階代碼也不願違背創造神意志。

“第二不得不妥協,雙方媾和的結果,莉莉絲僅被剝奪了人格,保留神格,被軟禁在位于地球軌道的克拉特克。第二季就這樣匆匆結束了,時間是距今一萬兩千一百一十二年。

銀光閃動,覺得安全了的百萬分之一又鑽了出來,攤開兩手:“多麽慘烈悲壯的故事。”

“慘烈是慘烈,我看不出哪兒悲壯了。”

“悲壯的是我!”百萬分之一說,“我就是在第二季結束時,被封存起來,從此颠沛流離。”

“啊!”

“你怪叫什麽?”

“啊——”矢茵大大地張開嘴,盯着手腕上的腳鏈看了片刻,驚訝地說,“我明白了!你是莉莉絲的飾物!”

“曾經,而且時間不長。”百萬分之一痛苦地抱住腦袋。“第二把我送給她的第三天,就宣布了剝奪人格計劃。我甚至連與莉莉絲大人的個性匹配都未能完成,就被強行封存!”

“難怪你這麽沒用呢,只是一件飾物。”矢茵失望地說。

“開玩笑!莉莉絲本體使用的飾物,你以為簡單了嗎?我的權限比拉魯基地的中央存儲分配器還高!與我同批次生産的家夥們大多被裝上深空探測器,進入土星軌道,執行傳說中的終極任務去了!”

“哦,好了好了,這些我不知道,不過你如果真有一萬多年的歷史,那可是件值錢的飾物,哈哈!”矢茵洋洋得意地仔仔細細看了它幾遍,又問,“之後呢?”

“之後,我被封存起來了啊。”

“那你怎麽知道第三、第四季末有大規模的什麽底層清理?”

百萬分之一想了半天。“這件事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如果被封存起來,我應該已被處理了。可我居然搖身一變成為觸發體,而且不知被誰加諸了一連串觸發條件,同時加上等級高得吓死人的權限,封閉所以資料。只有通過一連串的觸發,才能調用一部分得到授權的資料。哦,這真惡心!”

矢茵同情地說:“我知道我知道,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被條件驅使的感覺肯定惡心。”

“你知道個屁,”百萬分之一自從被矢茵逼得撒潑打诨之後,也逐漸忘了保持寶相莊嚴。“別拿你們人類的想法來揣測我們!我們被創造出來就是有目的的,而觸發條件更是我們生存的基礎!我說惡心只是因為再也沒法得到更高權限了!說起來,我當年也是為了,為了,為了什麽才被送給莉莉絲的?真見鬼!明明還在給這部分記憶單元降溫,卻偏偏沒權限調用!”

“好吧,有尊嚴的被觸發先生,繼續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不想跟我一起死在這裏,咱們可得通力合作才行。”

“記錄顯示,我大概在九千年前曾被觸發,那時應該是第三季末期,也就是上面那個老妖怪出生的時代。一定發生過什麽重大事件,非常重大,非常非常重大,即使我被封閉了這段記錄,回想時仍然會毛骨悚然。五千年前我被觸發時,遇到過一個離子發生器。那哥們本來是幹燥器的一部分,被人類撿去給剛剛裹上亞麻布的木乃伊除濕,真是活見鬼。我記得它曾激動的告訴了我許多第三季末期那件大事,我現在都還記得它哆哆嗦嗦語無倫次的樣子。可是我的私有存儲單元卻完全沒有這事的記錄,你說怪不?”

“被人抹去了?你說過還有第四季清理。清理,是一種抹去記憶的過程?”

“嗬,比那高檔得多——完全毀滅,所有硬件體、記憶體、人格模拟器、系統聯線裝置……所有的一切盡數銷毀,一點兒渣都不留。有個觸發體曾經說過,第四季根本就是為了繼續徹底的抹除一切痕跡而宣布開啓。相信我,即使能僥幸躲過,存留下來的也絕對會發瘋——瞧,上面就有個瘋瘋癫癫的。”

矢茵疑惑地問:“原來如此,難怪有關黑玉,有關你們這樣超級文明的事物,并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多少痕跡。我就更不明白了。能執行清理的,一定是能控制系統、級別在你們之上的人。但如果他能夠控制并合理利用,那一定能建立了不得的國家。為什麽要銷毀,而且如此徹底?”

“我也不明白。我能活下來就證明沒有被清理,卻又被重新編碼,封鎖一切相關數據信息,到現在連我是何時陷入沉睡都不知道——你瞧這事鬧得!”百萬分之一攤攤手。他那俊朗的面孔、被布包住的不停轉動的眼球、光溜溜的頭顱、銀灰的膚色,都讓人看了說不出的別扭。矢茵在山城市的地道裏看見那個形象時吓得魂不附體,現在看百萬分之一只覺得可笑。她說:“還有呢?”

“你要我提細節?我勸你算了吧!細節多得我可以無休無止地講上一年,只怕你沒那個命聽。”

“好吧,以後有機會再慢慢說。那你知道帝啓麽?”

百萬分之一搖搖頭,“一丁點兒存儲跡象都沒有。他大概也是某個觸發體吧,只是能量非常大,這很奇怪。說起來,在海邊的時候你是怎麽想的,居然要阻止他?當時讓他一路打下去,哪有如今這檔子事?”

“我不想他殺那些人。”

“哈!不想殺,現在自己倒成魚肉了。你後悔了吧!”

矢茵略一定神,就想到了那個帶她走出洞穴的人,想到了那雙清澈至極的眼睛。她低聲說:“不。反正我不要那些人死。”

百萬分之一被她堅定的神态震住,頓了片刻才說:“顯然,六十一把你當作了一個觸發體,覺得能從你身上得到什麽。而帝啓,不管他認不認識,總是比你危險得多,所以你為座上賓,他身陷囹圄。”

“嗯,雖然亂七八糟,大致還是理解了一些。昨天晚上……”

“嗯?”

“你被激活了麽?你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麽?”

百萬分之一聳聳肩。“除了瑪瑞拉的鼾聲,什麽也沒有。真是搞不懂,你怎麽會有如此單蠢的朋友。”

矢茵出了一會兒神。那聲音,她已經記不起究竟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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