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喂——”
“……”
“喂——”
“幹嘛?”
“哦!你吓死我了!”
光芒閃動,百萬分之一顯露出來。光照亮了矢茵,她蹲在地上,雙手撐地,雙目緊閉。
“你在做什麽?”百萬分之一小心翼翼地問。
矢茵艱難地搖搖頭:“太、太多了……”
“讓我想想,腎上腺激素太多,你的肌肉過度緊張,站不起來了?”
矢茵點點頭。
“沒關系。這些激素要是注射到另一個人體內,沒準已經破壞他的植物神經而導致休克了,你自己只需要多休息兩分鐘。讓我來看看吧。”百萬分之一将自己的形象漸漸投射到遠處,好像是他自己走過去一般。
他一面走,一面探測着。“這兒面積不大,似乎只是那個繁衍器的儲存室。瞧這些電源,線路布置得亂七八糟的。讓我瞧瞧。這些電源制式跟舊時完全不一樣,看來他費盡心力,自己搞了個接口呢。要我說,這家夥活得真他媽辛苦。”
突然間身體晃動,矢茵站了起來,百萬分之一趕緊調整姿态,使自己的形象始終直立。他問:“怎樣?”
“哪邊可以走?”
百萬分之一掃描到一扇門,矢茵上前推開。這房間裏的灰積得太厚了,稍微一動就灰塵滿天飛,她拼命捂住口鼻,推開門就往外跑。這樣劇烈的運動中,百萬分之一無法保持平衡,幹脆縮了回去。
走道內頓時漆黑一片。矢茵抗議道:“出來照亮啊!”
“我又不是電筒!”百萬分之一惱火地說,“再說,誰知道有沒有人會看到光?你說話吧,小點聲也沒關系,我能根據回音判斷大概位置!”。
“啊啊啊啊——”矢茵敞開了狂叫。
“好吧好吧,喊出來也好,可以宣洩情緒。前方五米,左轉;七米左右,右轉——啊,叫你右轉了!”
“我、我哪裏分得清幾米?”撞得暈頭轉向的矢茵怒道,“你不能換種說法?”
“好,持續跑,盡量保持步伐一致,讓我統計一下。八步,往右。很好!再來,二十三步,要往左轉了,我會在距離五步的時候提醒你。非常準确,好姑娘!”
“他追上來了嗎?”
“沒有聽見腳步聲。他可能需要繞個大圈子才走得過來。”
“剛才那些,他說的那些,可能嗎?”
“你剛才是完全沒聽見我說的話啊?”百萬分之一不滿地說,“當然是真的。寄生體是第二季的産物,可以用寄生用人體,把必要的記憶單元重複再生,據說成本非常便宜,唯一的消耗是代孕的人。所以從非洲北部運送了大量人口進行測試。不過到第三季時就被徹底禁制采用。”
“真惡心!真變态!真是些畜生!”
“這麽說涉及到了倫理學,我不太懂……五步,向左,準備向上!”
“總算第三季的頭兒要好點,你說是誰來着?”
“是第二。但其實這仍然是個成本問題。第二季時,維持系統還沒有普及,而且亞特蘭蒂斯的毀滅造成了物質的暫時性短缺,面對大量擁有高級代碼的人類和席德拉,實在有點捉襟見肘。到了第三季,情況好了很多,第二宣布禁止人類擁有高級代碼,并将保留區的絕大部分人驅逐出境,驅趕到北歐和尼羅河地區。從此不再需要那麽多維持系統。這是人類各部族記錄的第一次大遷徙,或者如猶太教徒所說,離開伊甸園。”
“那是神話!”
“誰說不是呢,伊甸園、方舟、大洪水、兄妹亂倫生子……人類的早期歷史都是通過神話傳下來的。從神聖之地淪落到地面,失去了超級文明的支持,人類經歷了一段相當痛苦的退化期呢。”
“老妖怪在說謊!”矢茵氣喘籲籲地說。
“哪裏?”
“他說沒有維持系統了,可是我敢肯定,他一定還藏了其他東西!”
“嘿嘿,那是肯定的,否則他才不可能活下來呢。保持記憶通過寄生體再生也是個技術活。往右!十步外是一道石門!”
推開石門,眼前頓時亮起來。矢茵等眼睛适應了,才走進門裏。又一座圓形的大廳,沿着大廳周邊整整齊齊十六道石門。矢茵問:“你還記得我們從哪個門裏出來的嗎?”
“根據引力測算,我們根本沒來過這座廳。”
“該死!”矢茵跑到第一扇門前,用力一推,見鬼,竟然鎖上了!
“怎麽辦?”
“還能怎樣?找其他門啊!”
矢茵硬着頭皮一扇一扇推過去,推不開、推不開、推不開……眼看就要回到來時的門口了,矢茵絕望得要發瘋,卻猛地推開了最後一扇門。
好吧,但願六十一追出來,也先逆時針尋找。矢茵進了通道,反身關上門。想找個什麽東西卡住或堵住門,偏偏通道內空無一物。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繼續跑,希望多跑幾個岔路,讓六十一要找也不容易。
她跑了一陣,發現這條通道內沒有灰塵,腳踩在石板路上只覺得溫潤,看來有人時刻打掃。通道內也點着燈,空氣中有股淡淡的松油脂的味道。那麽說這條路通向一個公開的地方。好吧,至少再也不會跑到那種變态的地方去了。矢茵勇氣倍增,跑得更加迅速。
這條通道特別長,矢茵不停地上坡、下坡、轉彎,還沒到盡頭。她忍不住咕哝道:“還有多遠啊?”
“前面又是一處拐角,聲波失真很大,我也看不到盡頭。不過溫度明顯升高了,而且雖然有上坡,但平均海拔一直在下降,已經降到海拔五米左右。”
真的,再跑幾十米,矢茵覺得腳底板越來越熱了。難道已經接近了火山中心?
“前方左拐,一道石門!”
通道裏的空氣又熱又濕,衣服被汗濕透了,完全貼在皮膚上,好在絲質的觸感并不讓人難受。矢茵一口氣跑到盡頭,撲在門上喘氣。一秒鐘後,她尖叫着跳開。
門好燙!
“其實溫度并不高,只有四十一度左右,你只是被吓到了。”百萬分之一評價道,“對面一定是熔岩洞穴。”
這扇門比之前的石門大得多,質地是堅硬的火山石。石門上下四根門闩死死鎖住。那門闩是精鋼打造,即使如此,也呈向後彎曲之勢。不知是什麽樣的力量,才能把這四根門闩都撞彎曲。
“該死,剛才通過的地方,有幾條岔路?”
“還有三條。”
“好。”
矢茵坐下略歇了片刻。她腦子裏一片混亂,往哪裏走?該怎麽辦?帝啓又在哪裏?她完全不知道。幾十分鐘前,一個上古帝國呈現在面前。太龐大了,太悠遠了,她直到這會兒還覺得是個跟己無關的故事。
她摸了摸手臂上的傷痕,又摸到腳底磨出的血泡。她倒抽着冷氣想,這故事還挺真實。也許這是夢?只需閉上眼,不過多久就會醒來,從自己那張溫暖的大床上醒過來……
“要往上走嗎?”百萬分之一提醒她。
矢茵深吸一口氣,再次強迫自己站起來。“好吧,”她對自己說,“即使是個夢,我也不能讓六十一那變态捉到!”
她往回跑了幾分鐘,遇到一扇石門。剛要推開,她突然停下,小心地把耳朵貼在門上。只聽門後傳來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仿佛無數把鋒利的剃刀相互碰撞,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低沉暗啞的喘息聲。
“跑、跑!快他媽跑!”百萬分之一在她耳朵裏放聲尖叫。
“這是什麽?”
明昧站在懸崖上往前看。前面的絕壁上,上下各有兩條繩索,形成一條簡易繩橋,延伸到幾十米開外一處凸出的石臺上。絕壁不知有多高,只看得到約五十米下方,一片片白色的霧正一浪一浪撲上岩壁,撞得粉碎。一些霧氣妄圖借助風力往上攀爬,但是離開森林太遠,它們便紛紛潰散,迅速消融,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只有風,仍然持續不斷的、猛烈的沖撞岩壁。它無法突破堅硬的岩石,于是更加怒氣勃發,沿着岩壁往上狂奔,獵獵地刮過站在絕壁邊緣的明昧和瑪瑞拉,繼續奮力向上,要征服其後高達兩千多米的山脊。兩個人頗為狼狽地抓着本來就很短的裙角,深怕一松手,風把裙子整個從頭上刮跑,那可就尴尬了。
“這是橋吧?”
“對面有什麽?”
“矢茵就是上了對面的石臺。”瑪瑞拉簡短地說了那日的情形。她望着腳下的霧海,心有餘悸地說,“這下面起碼有兩百米高,掉下去可不是好玩的,我看我們——喂,你瘋了?”
明昧雙手吊着上面的繩索,試着一步步走上繩橋。繩橋的高度按照人高馬大的神聖光輝軍團士兵設置,明昧身高一米七四,雙手拉開了,才勉強在繩橋上站住腳。她走了幾步,頭也不回地說:“不跟上來,凰王可就是我的啰。”
“你……可是我……你們……”瑪瑞拉又急又怕,跺了半天腳,還是只有鼓起勇氣站上繩橋。她比明昧矮得多,雙手伸得筆直,簡直是吊在繩索上。明昧走得快了,繩橋往下壓,她就雙腳懸空,吓得驚叫。
“不要亂跳!”
明昧不理她,繼續往前,不一會就上了平臺。瑪瑞拉死活往前蹭,吊到一半,突然一陣狂風從下方刮來,吹得她衣服獵獵作響,向上翻飛,整個屁股和後背都露出來,差一點就連人帶衣服刮飛。瑪瑞拉放聲慘叫,動作卻加快了許多,最後一段幾乎是狂奔,一下撲上石臺,頓時趴着不能動彈了。
“吓死我!”
“想當凰王妃子,哪那麽簡單?”明昧笑笑,“你不拼命,可有的是人拼命。”
瑪瑞拉想了想,用力一拍巴掌。“你說得對,說不定矢茵那家夥已經捷足先登了!嗚鳴,我必須更加努力才行!”
跑過一段山路,開始深入山體。洞穴裏随處可見的油燈讓兩人信心倍增。不過很快麻煩就來了——她們來到一處三岔路口。
三條道路幾乎沒有區別,也沒有任何标志。瑪瑞拉問明昧:“你有辦法?”
明昧搖搖頭。
“哼,看我的!”瑪瑞拉趴在地上,鼻子不住抽動,到處嗅探。她指着中間的道路說:“這條路……”
話音未落,明昧已經沖了出去。瑪瑞拉叫道:“你怎麽判斷出來的?”
“有屍體!”
兩人跑到一處拐角,果然有名侍衛躺在地上,胸口被子彈炸開了花。地上有幾行血跡,一路向洞穴深處而去。明昧取下那人的槍,順手丢給瑪瑞拉:“會用嗎?”
“會一點……”
“跟在我後面,別跟我走同一邊,懂嗎?”
“好……”
一路往前,到處都是侍衛的屍體,有幾個甚至被手雷炸得支離破碎。洞壁上到處都是彈痕,很容易就能想象到雙方在狹窄的洞穴裏激戰的情形。神聖光輝軍團的重型火力完全壓制了侍衛們的半自動步槍,往洞外的方向,彈痕稀少,也很輕微。朝裏面的一方簡直像被高爆子彈犁過,石壁破碎、石柱斷裂,許多地方的洞頂坍塌下來。
滿地的碎石、彈殼、死人、槍械、鮮血,瑪瑞拉和明昧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踮着腳,在一片混亂中尋找可落腳之處。
她們順着幾乎沒有斷絕的血跡一路小跑前進。跑着跑着,洞穴變成了通道,燈火更加明亮,硝煙味亦愈加濃烈。幾道被炸開的石門後,都有侍衛的屍體。他們在光輝軍團的火力面前根本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瑪瑞拉心怦怦亂跳,難道凰王已遭不測?這些該死的家夥,自己不用,可也不能毀了啊,老娘可還指望着生個長生不老的寶貝呢!
她這樣想着,不覺超過明昧跑到前面。又是一道破碎的石門,瑪瑞拉毫不猶豫跨進石門,沒等站穩,就脫口尖叫。
十幾米外,一名光輝軍團隊員還沒完全轉過身,手裏的沖鋒槍就噠噠噠的掃射起來。瑪瑞拉一跤滑到在地,她身後的石門被打得石屑亂飛。她尖叫道:“住手!”
那名隊員一愣,似乎沒料到是個美貌的丫頭。瑪瑞拉坐在地上,短小的衣服根本遮不住她兩條白花花的長腿。她極輕柔地撫摸着腿上被石頭劃出的血痕,眼淚汪汪地看着那隊員,說:“真痛。”
那名隊員忍不住走上兩步,他的目光從瑪瑞拉的大腿往上移,掠過她因驚恐而起伏不定的高聳的胸部,最後停在了她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上。他想……
驀地額頭一涼,那隊員最後聽見的是一聲咔嚓——子彈穿透顱骨,巨大的力量扯斷頸骨的聲音。
“呼——差點完蛋!”
“誰叫你跑那麽快。”明昧走進來,四處打量。瑪瑞拉也爬起來,驚訝地說:“好大的石廳啊,真難以想象,島上的人能造得如此平整光滑。瞧那些石門,我們走哪個?”
“這個。”明昧快步走到大廳中央,俯身往一處渾圓的洞口望下去。瑪瑞拉跟上來看:“那下面是什麽?熔岩?”
“他們下去了。”
神聖光輝軍團在洞口上裝上一個支架,兩根繩索從洞口穿過,垂到十幾米下方,出了洞穴後歪向一邊。瑪瑞拉咂舌道:“這些人真是瘋了,往岩漿裏跑做什麽?不過這倒便宜我們了,可以一個門一個門的找過去……啊!”
“你可不可以別随便尖叫?”
“那你可不可以做點有理智的事?”瑪瑞拉又驚又怒,“他們發瘋,你也跟着發瘋?”
“他們可不是發瘋。”明昧把裝備都背好,拉住繩子,開始往下爬,“他們肯定是發現了什麽,才會只留一個人,全部下去的。走吧,別磨蹭了。”
“我絕對、絕對、絕對不下去!”
明昧已經滑下去了,聽了這話,又爬了上來。她趴在洞口邊思考。雖然相識還不到一個小時,瑪瑞拉卻特別怕她思考,不定又想出什麽逼得自己非幹不可的理由。她說:“你走吧!我在上面守着,也好有個照應。咱倆一起下去,中了圈套連個報信的人都沒有,是不是?”
“好罷!再見。”明昧說着雙腿一蹬,開始一段一段往下滑。
她才滑下幾米,繩子突然劇烈震動,不用擡頭看也知道瑪瑞拉正拼命往下爬。她一邊爬一邊罵道:“你說什麽?你又在騙我,是不是?我才不上當!我、我知道你在想啥,哈!哈!騙不了我!”
“真心話呢。”
“真心個屁!你這個狡猾的女人,你要把這些心眼用在男人身上,誰逃得脫你手心?你利用我走到這一步了,馬上就要見到凰王了,才想把我抛下,是不是?真是壞啊!嗚,虧我還把你當姐妹。哦!哦!這是什麽狀況?”
兩個人穿過了十幾米厚的石壁,都不覺停了下來。瑪瑞拉那顆容易激動的小心肝又開始撲通撲通地亂跳了。
景象真正詭異。她們懸在至少七十米的高空,懸在一個巨大的地下洞穴最上方。再準确一點,應該是懸挂在無數長度超過十米的乳石林裏。這片洞穴長約兩三千米,最寬處有六七百米,最窄的地方也有三百米。
由于複雜的地質、侵蝕作用,洞穴內怪石嶙峋,乳石叢生,幾乎沒有一塊超過二十平方的平地。整個洞穴呈中間低、兩側高的态勢。正中是一條寬約兩米的熔岩之河,從洞穴一頭噴湧而出,一路蜿蜒轉圜,拐進洞穴另一頭消失不見。兩側越接近邊緣地勢越高,形成一條條與洞穴走向一致的山脊。沸騰的熔岩把整個洞穴都映上火紅的顏色,仿佛傳說中的烈火地獄。
她們剛好掉在熔岩河正上方,意味着現在手一軟,幾秒鐘內就會燒得屍骨全無。
“我撐不住了……啊啊!”瑪瑞拉慢慢往下滑,一屁股坐到明昧頭頂才停下。
“嘿,你現在掉下去,對我可是大大的利好。”
“你這個畜生啊!”瑪瑞拉勃然大怒,由此又生出無窮勇氣,跟着明昧繼續往下爬,不久繩索開始轉向,繞過幾根乳石,而後垂到離熔岩河不遠的一處高臺上。明昧倒吊在繩索下方,手足并用往前爬。她往後瞧了瞧,瑪瑞拉只用雙手吊着走,一步也沒落下。
等到終于上了高臺,瑪瑞拉照例撲到在地,叫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走不了了!”
明昧站在高處四面打量,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摔得變形的鐵籠。籠子裏沒有人,距離它幾米遠卻有一名光輝軍團隊員。
他躺在——呃,是穿在一根乳石上,距離約五十米。那地方周圍并沒有很高的平臺,他卻像從幾十米高空摔下來,穿透在并不尖銳的乳石上,力道仍未消退,一直落到身體接觸地面才停止。一米來高的乳石被他的血和內髒染得通紅。
明昧深吸了一口氣。
“啊,你看見什麽了?”
“我勸你最好別看。”
“少來!現在咱們必須通力合作才行!”
明昧給她指出方向。她把突擊步槍背在身後,又把兩把手槍上了膛,仔細綁在大腿上。
“呃!見鬼!”瑪瑞拉轉身幹嘔。
“每次我都坦誠相告,你偏偏不信。”明昧聳聳肩。“來吧。”
洞穴裏根本沒路,各種乳石、火山岩石又相互重疊、擠壓,導致地形異常複雜。她們要跟上光輝軍團,就不得不以那名隊員的屍體為标志前進。五十米距離,她們用了差不多十分鐘才爬到。明昧上前仔細檢查,瑪瑞拉頭皮發麻的快步走開,不停的催促:“走了走了!”
明昧跟上她,說:“事情可能已經超出光輝軍團的想象了。”
“什麽意思?”
“那人身上沒有別的傷口,很幹脆地穿死在乳石上。你還不明白?這種純粹的巨大的力量,人類可發揮不出來。”
“你是說從鐵籠裏釋放出來的某種力量?”
“不知道,但我很懷疑那種鐵籠能否困住如此粗暴的力量。也許是別的東西,不為人知道的東西。”
瑪瑞拉心中閃過那個巨大而醜陋的雕像,打了個寒戰。但事已至此,已經沒法回頭了。她倆沉默地繼續攀爬着。一定有個出口通向外面的世界,因為洞裏風很大,經常吹得整個洞壁都在顫抖,兩人不得不找塊大石頭暫避風頭。不過也幸虧風大,洞裏幾乎聞不到硫磺或別的味道。熔岩河不時發出噗噗的聲音,氣泡爆裂,把高達八百度的岩漿到處噴灑。偶爾也有落差達十幾米的熔岩瀑布,岩漿漫過瀑布頂端,沉重的岩石先行墜落,熔岩便嘶嘶地斷裂,一團一團地落下。
走了不久,又發現幾具殘破的屍體。這些人都赤裸身體,大部分已經被猛烈的炮火轟得粉碎,看不清本來面目。彈殼、砸扁的沖鋒槍、破碎的岩石散布在十幾平方米的範圍內。地面先是被硝煙熏黑,繼而被鮮血染紅。黑與紅彼此交融,分外刺目。
“這不是島上的侍衛,身體要瘦小得多。皮膚也很奇怪。”明昧仔細勘察後說,“光輝軍團的火力很猛烈。”
“我們……”
“走!”
又走了一陣,洞穴飛快縮窄到三百米寬。有一段時間,她們不得不冒險從離熔岩河不到五十米的地方通過。瑪瑞拉越走越快,叫道:“好燙!哦、哦、好燙!腳都要燒起來了!快、快……那是什麽?”
不遠處的洞壁露出一扇石門。兩人立即跑到石門前。石門比洞穴裏的石門要寬大得多,而且是用堅硬漆黑的火山岩做成。門的表面根本沒有打磨,粗糙不堪。在門前散落着許多彈殼,還有一些背包。看來有人曾經試圖打開這扇門,卻沒有成功。幾道血跡迤逦向南,翻過一處高臺才消失不見。
明昧檢查光輝軍團的背包,檢出幾枚高爆手雷。她把幾個背包裏有用的東西收集到一個包內,也背在身上。瑪瑞拉則在門前轉悠,問:“門後就是他們要尋找的東西麽?黑玉?還是凰王的後宮?”她伸手摸了摸門。
啪——咔啦啦——
明昧縱身而起:“你幹了什麽?!”
“我什麽都沒做!”瑪瑞拉尖叫着後退。
石門向外打開。它似乎有套複雜的傳動系統,如此巨大還能平行移動。不過推它的人力量有點小,它動得太慢了,有時幹脆停下。隐隐聽見門後有個人又踢又打,氣急敗壞的叫罵着。瑪瑞拉和明昧對看一眼:聲音憑的耳熟?
終于,門露出了一道縫——天吶,它可真厚,足足有半米寬!門只推開二十幾厘米,就再也動不了分毫。瑪瑞拉好奇地湊近門縫,突然一顆腦袋頂了上來,差點撞破她的鼻子。
瑪瑞拉一跤坐倒,屁股被粗糙的火山石刺得生痛。那人伸出腦袋,先是一驚,随即叫道:“嗨,瑪瑞拉!”
“矢茵?!”
“明昧?”
“嗯,”明昧鎮定地說,“果然是你。”
“啊!”瑪瑞拉跳起老高,“裏面是凰王的後宮!你、你、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家夥,果然先下手啦!”
矢茵懶得理她,在明昧的幫助下擠出石門,開口問她倆:“知道往哪邊走嗎?”
“走?老娘要進去!”
“這邊。”明昧指向光輝軍團離去的方向。
“還有力氣嗎?”矢茵又問。
瑪瑞拉打了個哆嗦。“幹嘛?”。
“跑!什麽也別問,因為我什麽都不知道!”
明昧和矢茵撒開腳丫就跑。瑪瑞拉怒道:“什麽意思?又騙我是不是?我才不信!”
“你不信就進去看啊,怎麽跑得比我還快?”
“你們這些壞人!”瑪瑞拉氣得直嚷嚷,“就知道欺負我、騙我,拿些龌龊話語來堵我的口!我就是不信!我跟上來就是要問清楚,你在那裏頭一整天究竟幹了什麽!”
“跟凰王吃飯,喝茶什麽的。”
“就這樣?肯定還有!”
矢茵歪着頭想了想。“對啊,還有很多很多,你都不能相信……”
“嗚——我就知道!畜生啊!”
砰!
屁股後驀地發出一聲巨響,瑪瑞拉和矢茵一起摔倒,明昧連跳兩步才站穩。她們一起倉皇回頭,只見十幾米外,那扇半米厚的石門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撞歪了。但是石門的連接系統也很強悍,仍然穩穩地撐着重達兩噸門。門上沒有硝煙,可見剛才那一下不是爆炸,而是一次結結實實的撞擊。
“起、起來,跑!”矢茵把腿腳發軟的瑪瑞拉扯起來,三個人繼續往前狂奔。砰!身後又是一擊,跟着稀稀嘩嘩地下了一場石屑雨。砰、砰、砰、砰!困在洞窟裏的事物活像打樁機一樣連續擊打,瘋狂地想要掙脫出來,即使是膽大如明昧,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她們剛跳過幾塊岩石,明昧突然叫道:“等等!”她指着岩石下的一道縫隙。縫隙僅約三十厘米高,她們三個身材瘦小,勉強可以鑽進去。
三人心中同時急速計算,如果縫隙不大,不一定躲得了。如果那事物力量巨大,也很可能掀開岩石。跑,不一定跑得過,躲也很可能是自掘墳墓……
铛铛铛铛!打樁機現在開始跟金屬的連接系統硬碰硬,看來馬上就要沖出來了。“逃不掉的!”矢茵瞬間下了決斷。明昧當即帶頭鑽入縫隙。矢茵跳下岩石,瑪瑞拉卻比她還快,唰地鑽了進去。
矢茵鑽入縫隙,發現裏面還不小,能藏下五六人。瑪瑞拉躲在最裏面,明昧端着槍守在入口,低聲問矢茵:“是什麽?”
“我也沒見過,但肯定小不了。”
明昧上下打量了矢茵幾眼:“你很興奮嘛。你還是隐約猜到了一些,是不是?”
“噓——它來了!”
兩人俯下身。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音傳來,讓人背脊發麻。明昧腦子裏瞬間閃過剪刀手愛德華,操縱他的剪刀,在清晨白霧彌漫的倫敦街頭一路咔嚓咔嚓地走來。從門裏出來的家夥就帶來這樣純粹的、鋒利的、冷冰冰的金屬感覺,只是要比愛德華大了不知多少倍。那種剪刀的清脆之聲,也變成了十幾把鋤刀的轟然混響。
咯咯咯,瑪瑞拉不争氣的牙關打架。矢茵狠狠瞪她一眼,她知趣的捂住嘴巴。等矢茵回過頭來,咔!一只長度超過三米的金屬支架插在縫隙之外。
咔、吱吱吱、咔咔咔。
随着讓人毛骨悚然的伺服電機運行、金屬支架碰撞之聲,一只比大衆甲殼蟲汽車還大的金屬蜘蛛越過岩石,慢慢走到縫隙前的空地上。它圓盤狀的身體漆黑,八條腿卻銀光燦燦,頭頂四只凸出的光敏球狀眼球轉來轉去,兩只深陷在身體內的紅外複眼也不停變幻焦距,到處搜尋矢茵的蹤跡。
三人都捂着嘴,一絲氣都不敢出。蜘蛛的身體明明可以旋轉,它卻非要用八條腿快速轉着圈來回地看,不時進退幾步,或是跨上岩石,焦躁得跟真蜘蛛一樣。它的每條腿都铮亮發光,呈三棱形狀,其中一面極其尖銳,說不定就是它的攻擊武器之一。矢茵看見金屬腿上映出的極清晰的黑色地面,只覺得肌膚發緊。要是真被這樣一條腿劃上一道,只怕身體會像紙片一樣被切成兩段。
她們匆忙逃來,并沒做任何掩飾,幸好這片地面是堅硬的火山岩,留不下任何腳印。溫度也跟體溫差不多,它的紅外複眼找不到特別明顯的目标。倒是最頂端兩只射電感應眼發現了什麽,金屬蜘蛛只停留了十幾秒,便嘎吱吱地上了岩石,一路疾奔,順着光輝軍團的蹤跡去了。
直到再也聽不見那刺耳的金屬聲,三個女孩才同時長出口氣。瑪瑞拉搶先開口:“我一定要回去。你們愛怎樣就怎樣,我不管了!”
明昧出了縫隙,爬上岩石看了片刻,說:“它繞過前面的石壁了,走!”
矢茵一言不發跟上她。瑪瑞拉差點哭出來:“你們真的瘋了!真的!拜托冷靜下來想想吧!除了找死,你們還能做什麽?”
“快回去吧。”明昧朝她揮手,“祝你一切順利。”
“好!很好!謝謝,謝謝!我也祝你們都見鬼去吧!”瑪瑞拉說着轉身就往回跑。
金屬蜘蛛的腳太鋒利,又很瘋狂,一路橫沖直撞而去,在岩石上留下無數切痕。明昧和矢茵不敢跟太近,保持離它三十米左右。明昧低聲問矢茵:“你究竟發現了什麽?”
“多得你不敢相信。你瞧這蜘蛛,夠瘋狂吧?”
“絕對不是人造産物。你知道它的來歷?”
“我也不知道。阿特拉斯呢?”
“不知跑哪裏去了,一直沒現身——噓!”她們一起趴下,聽遠處吱吱嘎嘎響了片刻,金屬蜘蛛轉換方向,幾步沖到熔岩河前。由于地勢的原因,熔岩河到這裏分成數個分支,每條的寬度都不大。蜘蛛伸出長長的腳,毫不費力地過了河。它在河岸邊徘徊了一陣,便順着其中一條分支飛速跑去。
“該死,我們可過不去了!”
明昧皺緊眉頭:“只有順着河走,看有沒有能逾越的地方了。”這下要與蜘蛛保持一定距離,又隔着一條河,兩個人跟得更辛苦了,多數情況下都不得不爬着前進。明昧問道:“這就是凰王的真實模樣?”
“當然不是!凰王是個可惡可怕可恥讓人作嘔的老妖怪!”
“你沒被他……”
“沒有!呃!呃!提到他就惡心!別說了別說了!”
“好罷。現在先想辦法把這亞特蘭蒂斯的文明殘骸制服才行。”
矢茵瞪大了眼睛:“你、你知道?”
“根據已經掌握的細節,我們認為亞特蘭蒂斯超級文明也許是真實存在的。看來凰王給你講了很多呢。”
不,大姐姐,矢茵看了一眼安靜的百萬分之一,有個比他更老的家夥講的。
前方熔岩河中間有幾塊巨石,蜘蛛跳啊爬啊,跳到其中一塊石頭上,到處張望。兩人一起露出腦袋觀察。隔得近了,蜘蛛的細節看得更加清楚——它的八只腳雖然鋒利,但身體卻顯現出滄桑的痕跡,有凹痕、有擦痕,甚至有破口。破口裏有些細小的光點閃爍。它雖然急促地轉着圈,但有兩條腿始終舉在前面,保持警戒的姿态。它有時會莫名其妙地停下,抽搐似的在岩石上亂切亂割,切得石屑紛飛,而後繼續轉圈張望。
百萬分之一說得不錯,逃過底層清理的,即使是機器也會發瘋。
當它轉到某個角度,身上露顯出一個明顯的符號,又或是編碼。編碼與黑玉上面的文字明顯不同,有點兒類似于古腓尼基字符。明昧眼睛都亮了,覺得此行真是不虛,趕緊記錄。她卻不知道,百萬分之一正在緊張解碼,随機驚訝地說:“第十三區特別執行委員會的标志!”
“特別執行……這個職位高嗎?”
“不知道。第十三區特別執行委員會本身權限很高,我記得是負責前沿技術研發部門。但是裏面的程序或人造體權限并不高,說穿了,都是些實驗消耗品。那個植肢者,很可能就是開發計劃的一部分。”
明昧冒險爬上一塊岩石,正想找個更好的角度。突然間,蜘蛛回過頭,四只眼睛同時轉動,鎖定了兩人的所在。
兩人同時爆出身冷汗,要跑,又想躲,一時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