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棋子
這是宜寧第一次主動去找玄烨。
如今大雪紛紛, 鵝毛般的大雪落在宜寧身上, 油紙傘根本就遮不住風雪, 宜寧深一腳淺一腳踩在積雪裏, 只覺得腳尖已經凍得沒了感覺。
她擡起頭, 看了看眼前的紅牆金瓦,好看是好看,卻是一點溫度都沒有,
等着宜寧好不容易到了乾清宮,門口的小太監不認識她, 壓根就不放她進去,态度更是十分傲慢,“這位主子, 您還是先回去吧,皇上發話了,若沒有他的吩咐,誰也不能進來的。”
大雪紛紛攘攘的,看着架勢, 這雪一時半會只怕也停不了。
宜寧想着這話既然是玄烨交代的,她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只道:“那這位公公, 你能不能讓我在這裏躲一躲,等着雪稍微小一點,我帶回去也不遲。”
小太監原本是不樂意的,要是叫梁公公知道了, 可是要罵他們的,可架不住他身邊的太監沖他使眼色。
能夠在乾清宮當差,那沒一個不是聰明的,這位主子雖說先前他沒見過,應該也不是什麽重要人物,可是人來都來了,他瞧着宜寧那模樣,也不敢得罪,,只道:“那這位主子,您就在這兒等着,可莫要亂走,乾清宮可不是什麽地方都能走的。”
宜寧連忙道:“多謝公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站在廊下閑來無事,便打量起乾清宮來,乾清宮是極為氣派的,前露臺兩側有兩座石臺,石臺上各設有一座鎏金銅亭,迎着光看去,是熠熠生輝。
那小太監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解釋道:“這是江山社稷金殿,只要有這兩座臺子在,咱們大清朝定會長盛不衰。”
宜寧笑笑,沒說話,心裏想着這兩個臺子要是真這麽厲害,只怕歷屆帝王都要修兩個。
不對,兩個怕是不夠。
如今因為三藩戰事吃緊,用銀子的地方多的是,玄烨下令節省開支,第一個砍的便是乾清宮的開支,所以除了南書房,乾清宮別的地兒連取暖的炭盆子都沒有。
宜寧看了看天上的雪,似乎越下越大,沒個停的意思。
現如今別說腳尖了,她渾身上下都是冷冰冰一片,實在是受不住了,打算帶着連翹和苁蓉要走。
誰知道她剛走沒幾步,在南書房裏頭伺候的梁九功差人給玄烨拿些茶點進去,沒想到倒是叫他瞧見了。
他快步走下來,只道:“宜常在過來了,怎麽也不叫人說一聲。”
說着,他更是掃了眼旁邊的小太監,呵斥道:”一個個沒長眼睛的東西!仔細咱家扒了你的皮!”
宜寧知道這些小太監當差也不簡單,她在這受凍,那些小太監一樣也是受凍,如今這一個個人看向梁九功的眼神中帶着恐慌,只道:“梁公公,不關他們的事,是我主動過來的,既然皇上還忙着,那我就先回去了,若是皇上得空了我再過來也不遲……”
“唉,宜常在您留步,您瞧您,凍得臉都烏了,奴才這就禀告皇上一聲,您稍等!”梁九功說完這話,也不等宜寧答話,轉身匆匆忙忙就進去了。
玄烨這個時候正在批閱奏折,心情十分不痛快,雲南一帶的官員上的奏折像是外頭的雪花似的,應接不暇,可說來說去就是那麽些事兒,無非是戰事吃緊,請求朝廷支援。
吳三桂在雲南多年,對雲南的地勢,人文,氣候都是十分了解,打起仗來那是勢如破竹,這樣比較下來,清俊就顯得有些被動。
不,不僅是被動,這打不過的意思似乎有點明顯。
就在這時,梁九功走進來,試探道:“皇上,宜常在過來了,說是找您了。”
“哦?她怎麽來了?”玄烨平素對後宮中的妃嫔雖很少說重話,可宮中妃嫔都是知道他脾性的,後宮不得幹政,這南書房妃嫔未經他的傳召,任何人不得踏足一步,就連赫舍裏皇後也不例外。
他看了眼外頭雪花簌簌落下,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只道:“既然來都來了,那就讓她進來吧。”
宜寧很快就跟在梁九功身後進來了,如今她渾身凍得發麻,早已沒了知覺。
南書房中燃着炭盆子,宜寧一進來就覺得暖烘烘的,這一冷一熱的,身上更是黏膩難受,卻還是強忍着不适上前給玄烨請安,“嫔妾見過皇上。”
玄烨看着她凍得瑟瑟發抖,渾身直不舒服的樣子,皺眉道:“這麽冷的天,過來做什麽?若是動病了難受的可是你自己!”
話雖這樣說,可玄烨還是沖着梁九功吩咐道:“你下去交代一聲,要禦膳房送一盅熬的濃濃的姜湯來,宜常在本就病着,經過今兒這一遭,只怕明兒床的下不來了。”
說着,他更是看向宜寧,道:“你也是的,怎麽就不曉得愛惜自己的身子?先前中了迷疊散,聽孫院判說了之後一張小臉吓得蒼白蒼白,如果這下再病了,朕看你怎麽辦才好!”
宜寧只覺得心裏一暖,接過小太監遞上來的熱茶,笑着道:“多謝皇上關心,嫔妾知道錯了。”
“這大雪天過來,說吧,找朕可是有什麽事兒?”玄烨也喝了一口茶,他也批了半天的折子了,正好宜寧過來,也能陪着他說說話解解悶,這樣正好,“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朕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麽。”
這個……
宜寧倒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大喇喇開門見山只怕是不大好,畢竟玄烨還在同赫舍裏生氣了。
想想也是,這樣的事情換成任何一個男人,誰能不生氣?
宜寧捧着茶盅,是一臉為難,方才她是一時沖動,連說辭都還沒找好,這該怎麽是好?
玄烨也不催她,只要小太監将炭盆子的火燒的更旺一些,他向來不怕冷,所以屋內的炭火燒的也不夠旺,對生着病的女子來說,只怕是不夠的。
又等了一會兒,他見着宜寧還是愁眉不展,道:“怎麽不說話了?”
“說吧,不管你說什麽,朕都恕你無罪!”
“多謝皇上。”宜寧眼睛一亮,玄烨都這樣說了,她也放心不少,只掃視了周遭人一圈,這屋子裏的人也太多了吧,也難怪人人都想當帝王,光是這南書房候着宮女太監少說也有十幾個,一個個垂手垂頭,鴉雀無聲,“嫔妾這話當着衆人的面說怕是有點不方便。”
玄烨微微颔首,梁九功就帶着人下去了。
等着屋子裏只有玄烨和宜寧兩人,宜寧這才小心翼翼開口道:“既然皇上說了不怪嫔妾,那嫔妾就說了……”
她這話中還帶着幾分試探,都說伴君如伴虎,萬一玄烨一怒之下把她送到冷宮怎麽辦,她倒是無所謂,冷宮之中有吃有喝的她也不在乎,只是她的阿瑪和額娘一定會受到牽連。
瞧她支支吾吾、畏畏縮縮的樣子,玄烨索性就開口道:“你可是為了皇後的事情過來的?”
宜寧一愣,沒想到玄烨會這般聰明。
這個時候恰好有小太監端着姜湯送上來,她将茶盅放下,換了一盅姜湯捧着,倒也不藏着掖着,只點點頭。
玄烨笑了一聲,看不出喜怒來,“原先有人在朕跟前說,皇後護着你,如今一看,朕要是皇後,朕也護着你,換成了別人,只怕說什麽也不會走這麽一遭的。”
他喝了口茶,索性将茶盅放下來,緩緩道:“你怕朕,平日裏見到朕恨不得繞道走,如今這麽冷的天兒,你身上的病也還沒好,就急匆匆過來了,說吧,到底想說些什麽。”
宜寧索性大大方方承認了,笑着道:“當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您和皇後娘娘之間的事兒,嫔妾不敢多嘴,只是嫔妾想請皇上去看看皇後娘娘。”
“皇上不知道,方才嫔妾過來之前,見着皇後娘娘臉色蒼白,看着就覺得難受,皇後娘娘也知道這件事是她做的不對,可也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什麽原因?宜常在,你倒是同朕說說看,到底是什麽原因?”玄烨語氣中已經隐隐透着幾分不悅,說好聽點他是為了着想,可若是往大了說,那就是欺君之罪。
宜寧看着他眉目間的不悅,心裏想着男人的話果然靠不住,明明說好不生氣的,這才幾句話啊,他那稱呼就從之前的“宜寧”又變回了“宜常在”。
宜寧嘀咕一聲,“您說好不生氣的。”
玄烨一愣,将那火氣壓下去了幾分,“朕從來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同朕說出個一二三四來,朕自然就不生氣,可你說的出來嗎?”
“兩個月前皇後同朕說她又夢到了承祜,朕見她心裏難受,已經與她允諾過了,若有朝一日她生下嫡子,朕一定将他立為太子……就是在那個時候,皇後都沒有與朕袒露一切。”
“朕那個時候心裏念的想的都是皇後喪子之痛,可她倒好,卻想着怎麽騙朕!”
宜寧還是第一次見到玄烨如此大動肝火,只能委婉道:“皇後娘娘有錯,這不假,可皇上難道不能看在皇後娘娘肚子裏孩子的份上去看看她嗎?”
“皇上您是不知道,方才皇後娘娘拉着嫔妾的手,說以後天氣涼的時候要嫔妾提醒您多穿衣,晚上記得用些吃食,批閱奏折不要批的太晚……皇後娘娘一開始想的是胎位坐穩了告訴您的,沒想到發生了那樣的事……”
年少夫妻,就算是沒有愛情,這麽多年下來也該有了親情。
玄烨聽聞這話,別過臉去,打斷了她的話,“你把這盅姜湯喝完了就回去吧,朕還有很多奏折要批!”
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
宜寧還有好多話要說,最後只能道一句,“好吧,那嫔妾把姜湯喝完了,身子烤暖和一點就走。”
她是覺得,玄烨堂堂一國之君,氣量怎麽就這麽點?
可是她不敢說。
玄烨則繼續去批閱奏折了,宜寧坐在那裏乖乖地喝姜湯,就算是姜湯裏頭擱了紅糖,可姜湯是用老姜煮的,辣的很,一口下去嗆的她眼淚都要下來了。
偏偏玄烨在這裏,宜寧也不敢不喝,誰叫這個人在氣頭上?
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每喝一口眉頭都要皺一皺,像是在喝毒藥似的,面部表情十分精彩。
玄烨見了,實在是看不下去,笑了起來,故意道:“姜湯本就是要趁熱喝,照你這個喝法兒,只怕到天黑也喝不完,這樣還能有什麽藥效?”
說着,他更是道:“既然這姜湯沒了藥效,那讓梁九功差人送一碗上來。”
“別……我喝!”宜寧一慌,連“嫔妾”兩個字都忘了,端起碗來,一鼓作氣就把剩下的大半碗姜湯喝完了,眉頭皺成了“川”字形,最後更是灌了好幾口熱茶把這辣味壓下去。
玄烨忍不住,笑出聲來了。
宜寧不覺得這有什麽好笑的,想想反倒是覺得挺驚悚的,她臉上的紅疹還未消完,如今面目可憎地喝完了這一碗姜湯,那畫面,要有多驚悚就有多驚悚。
看不出來,玄烨口味倒是……不一般啊!
既然玄烨笑了,宜寧心裏也踏實了點,只道:“皇上,嫔妾知道您事情多,只是嫔妾的鞋襪濕了,能不能讓嫔妾烤一烤再走?”
在南書房烤鞋襪?
這話也就宜寧敢說了!
玄烨掃眼一看,果然見着她的裙擺和鞋子都濕透了,點點頭,算是答應了,“這個時候要你身邊的宮女回去取衣裳,來來回回的,衣裳只怕又潮了,索性你就把鞋襪脫了,烤幹了再回去,待會兒朕派人送你回去。”
宜寧笑着道:“多謝皇上。”
只是話音一出,她這才意識到在這裏烤鞋襪會不會不太好?方才她的意思是随便烤烤就行了。
可濕漉漉的鞋襪穿在腳上,的确是不舒服。
她窺了玄烨一眼,見着他正專心致志批閱奏折,索性脫下了鞋襪。
玄烨一掃眼,縱然是宜寧背對自己,可他扭頭就能看到宜寧那雙光潔白嫩的腳丫,從前他從來都不覺得女子的腳能有什麽好看的,可宜寧的腳生的白皙纖細,就連腳指甲蓋也是粉色的。
他已經多日未曾踏足後宮,如今見狀只覺得喉頭發緊,想起那日的旖旎,更覺得難耐。
好在這炭盆子裏的銀霜炭加的很足,沒一會,宜寧的鞋襪就幹了。
宜寧很是感激,起身道謝,“多謝皇上,嫔妾就不叨擾皇上批折子,嫔妾回去了。”
外頭這天兒陰沉沉的,看這架勢,只怕雪還夠下了。
玄烨掃了她一眼,見她面色已經恢複紅潤,臉上笑吟吟的,也不甚擔心,只道:“外頭雪大,你要是走回去,只怕半路上鞋襪又濕了,不如坐朕的步攆回去。”
宜寧自然是笑着道謝,可等着她出來一看,卻發現不對勁了,這一架步攆乃是八人所擡,玄烨平日出行的攆車……她可沒這個膽子。
梁九功見她猶豫,笑着道:“常在莫要拘謹,皇上都吩咐下來,您怕什麽?更何況,如今去擡別的步攆來,一來一回的,只怕又得一刻鐘,這天寒雪大的,常在最是好心不過,只怕也舍不得小太監們受這樣的委屈。”
他真是個妙人,什麽話都叫他說了。
宜寧還是不肯上去,“梁公公實在客氣了,看這架勢,雪估計也下不大,我走回去也可以。”
“還請常在體恤奴才一二,這差事兒是皇上吩咐下來的,若是皇上知道帶病走回去,只怕要砍了奴才的腦袋!”梁九功垂着頭,一臉哀求,如今更是跪下道:“還請常在落坐!”
話都說到這份上,若是宜寧再拒絕,那就顯得有些裝腔作勢,可她也知道,她坐着這步攆一路回到翊坤宮,只怕不到明日,她又要成為諸位妃嫔口中的罪人了。
但此時此刻,宜寧別無選擇,索性大大方方上去坐下了。
梁九功則交代一個大太監親自護送着宜寧回去翊坤宮,更是放出話來——這一路上若是宜常在少半根汗毛,當心你們的皮!
有了梁九功這話,一個個太監是如履薄冰,這步攆擡得是又快又穩,生怕有個什麽閃失。
可就算是這般,宜寧也是如坐針氈。
紫禁城中這一場大雪來的突然,也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不少宮女太監們都在路上掃雪,有的妃嫔生的嬌貴,這般大雪早就受不住了,有差了身邊人去內務府取銀霜炭的,有差了身邊人去禦膳房取湯食的,還有那等有閑情雅致的,則帶着宮女太監們一起出來賞雪……好不熱鬧。
衆人遠遠見着明黃色的步攆過來,紛紛退到一旁行禮,可再定睛一看,這人不是才中毒的宜常在嗎?
大家夥兒雖不敢明着議論,可眼神已經能說明一切了。
宜寧坐在步攆上,心裏很清楚。
她身份不高,還有些膽子大還未等她走遠,已經議論開了,“宜常在似乎是從乾清宮出來的,莫不是皇上在南書房見了她?”
“啧啧,真是不得了啊,後宮女眷唯有太皇太後能在南書房出入自如,咱們以後見到這位宜常在還是說話客氣些。”
“還宜常在?只怕過不了幾日就要變成宜妃娘娘了……”
這些人說話着實不好聽,連翹都有些聽不下去,上回去同她理論一二。
可她剛轉身,宜寧就叫住了她,“連翹,你還嫌這件事鬧得不夠大?難道要鬧得所有人都知道嗎?任由他們去說好了,反正我也已經習慣了。”
在紫禁城後宮之中,若事事都顧及着別人的想法,那她要累死了。
步攆很快就回到了翊坤宮,翊坤宮中也有不少宮人探出腦袋來大量一二,然後飛快地回去了。
宜寧下了步攆之後要連翹給這些公公拿了些銀子,在紫禁城裏頭,出手可不能小氣,更何況,這些太監的确是辛苦。
她剛坐下來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茶,就聽見張常在的聲音。
這人怎麽又來了?
宜寧已經不記得她來過多少次了,可沒一次能見到自己的面兒。
這不,梁九功安排過來的小太監又把她攔下來了,只聽見張常在那尖利的聲音傳了進來,“……怎麽就病了?宜常在要真的病了,怎麽能去坤寧宮,怎麽能去南書房?”
“一個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要是大格格如今還在世,你們敢用這樣的态度和我說話?”
“我今兒必須要進去瞧瞧宜常在,既然她病了,我們同住翊坤宮,我又虛長她幾歲,算是她姐姐,去照顧她也算是合情合理……”
得了,宜寧見過不要臉的,卻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自己不得寵的時候她看自己宛如掃把星,如今自己能在玄烨跟前說兩句話了,是趕都趕不走。
她懶得聽張常在在外頭叨叨,只道:“是張常在來了嗎?快讓她進來。”
一聲“張常在”,把她們之間的距離劃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張常在很快進進來了,一進來更是極為親昵拉着她的手,“宜寧妹妹,你沒事兒吧?這幾日我聽說你中毒了,急的像什麽似的。”
“你說你也是的,自個兒病還沒好了,怎麽就跑出去了?若是凍病了怎麽是好?”
假!
簡直太假了!
宜寧不動聲色抽出自己的手來,笑着道:“多謝張常在關心,我雖說病了,可整日憋在屋子裏,只怕會病的更厲害……對了,不知道張常在今日過來可是有什麽事兒嗎?該不會是專門來瞧我的吧?”
她對張常在這種人說話,一向是不怎麽客氣。
誰知道張常在卻是個沒皮沒臉的,裝作聽不懂似的,字字句句都是“我把你當成妹妹”,“因為擔心你的病,我吃不下睡不好”之類的話,活脫脫像是狗皮膏藥似的,宜寧甩都甩不掉。
她煩,此時此刻,安貴人一樣很煩。
安貴人是眼睜睜看着玄烨派了步攆送宜寧回來,又是親眼見着張常在宛如京巴狗似的去了宜寧那兒……她心裏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想着她一宮之主位,什麽時候落得連個小小的常在都不如了?
可沒想到她都躲到景仁宮來,也一樣要她不痛快。
昭妃最近似乎很喜歡那個董常在,兩人在屋內把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遣走了,兩人似乎在說什麽悄悄話,可等着她一進去,兩人便是什麽都不肯說。
安貴人氣的把茶盅蓋子撥的清脆作響,一句話都不肯說。
董常在是個聰明人,略一掃眼心裏就有數了,“既然安貴人找昭妃娘娘有事兒要說,那嫔妾就先行告退。”
她又不是個傻子,自然不會站在這兒遭受安貴人的白眼。
昭妃近來對她是越來越滿意,特別是方才宜寧從南書房出來、坐上玄烨的步攆回到翊坤宮,昭妃只覺得董常在聰明過人,這個宜寧還是早拉攏的好,若叫這人成為了赫舍裏皇後身邊的一顆棋子,那還有她活的命?
想及此,她面上笑容和藹,“外頭冷,本宮派轎子送你回去。”
這待遇,可是連安貴人都沒有的。
安貴人臉色更難看了。
昭妃卻是掃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這性子啊,要改一改,要不然以後可是會吃大虧的,得多向着董常在學一些。”
“我和她一個小小的常在學什麽?有什麽可學的?”安貴人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不痛快”三個字,更是滿臉譏诮,“她這麽幾年是得皇上寵愛了?還是給皇上生下一兒半女來了?娘娘,我說您可別叫人騙了!”
昭妃看重董常在不假,可對她而言,安貴人還是她最相信的人,只道:“你放心好了,區區一個董常在,我還是拿捏得住。”
“況且我說要你跟她學的是性子,你這性子,是一點虧都吃不得,若今日這事兒換成了董常在,她才不會躲出來,翊坤宮裏頭你最大,就算是要出來,也是別人出來。”
安貴人如今是什麽話都聽不進去,“我不躲出來還能怎麽樣?你是不知道,今兒我帶着瑞芝一起送湯去南書房,皇上不僅沒見我的面兒,連我的湯也沒收……那小賤蹄子倒好……”
說到這兒,她卻是忍不住,趴在炕上嗚嗚哭了起來。
她難受極了。
昭妃平素是将她當成親妹妹一樣看的,見她這樣,心裏也難受,拍着她的背,替她順氣,只道:“好了,別哭了,等着本宮成了皇後,以後再也沒人敢給你氣受!”
聽聞這話,安貴人連哭都哭不出來,擡起頭,只道:“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昭妃微微一笑,勝券在握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
兩日之後。
昭妃如願在景仁宮見到了宜寧,如今宜寧臉上的紅疹已經消的七七八八,略擦些脂粉,已經完全瞧不出來。
因為病了一場,宜寧瘦了些,一張巴掌大小的臉上只剩下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是既明豔又勾人,今日她不過是穿着七成新胭脂色旗服,随便打扮一二,就已經讓旁人黯然失色了。
昭妃見到她,不可謂不嫉妒。
可她知道,自己越是嫉妒宜寧,就表示宜寧對自己越是有用。
宜寧來清朝幾年,看這張臉也早已看習慣了,所以覺得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只笑着上前給昭妃請安,“嫔妾見過昭妃娘娘。”
昭妃擠出兩分笑來,勉強道:“宜常在起來吧,宜常在平素穿的素淡,今兒怎麽穿了一身胭脂色的旗服?”
宜寧笑着道:“回昭妃娘娘的話,是因為嫔妾之前身子不好,氣色有些不好,再加上雪天裏,再是一片素淡的話,只怕看着有些蒼白……如今這個關頭,皇上心情不好,穿些大紅大綠的,皇上見了心情也能好些。”
今日過來之前,向來嗜睡的她是半宿沒睡着,這件事怎麽看她都沒有回旋的餘地,只能答應。
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要攙和進來了。
不過事到如今,她還是懷揣着一絲希望的,盡力在昭妃面前營造一個力争上游、奮力争寵的形象,想着昭妃對她有所顧忌,一怒之下要她滾回去了?
只是,她想錯了。
昭妃看了她片刻,點點頭,稱贊道:“這話說的沒錯,你生的好看,穿顏色鮮豔點的衣裳更好看。”
兩人寒暄了片刻,昭妃就已經按捺不住,直接開門見山,“……三日之前本宮和宜常在說的話,宜常在可是考慮好了?”
宜寧笑着颔首,“自然是考慮好了,要是沒考慮好,嫔妾怎麽敢來景仁宮?”
昭妃很滿意她的說辭,笑着撥弄着小拇指甲蓋上的鎏金護甲,“那宜常在這是打算和本宮綁在同一根繩上了?”
說着,她看了一眼沒有出言反的宜寧,笑容更是滿意,“本宮這個人向來是有什麽說什麽,既然你已經是自己人,當着你的面,本宮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本宮性子向來如此,喜歡你便捧着你,若是讨厭你,自然是想着法子折騰你……等着本宮以後坐上了那後位,定會許你一個妃子之位。”
“本宮啊,和皇後娘娘不一樣,皇後娘娘心裏想什麽,嘴上頂多只會說三分,心裏想什麽,開口之前也會顧忌着自己的身份……你跟着本宮,可算是跟對人了。”
宜寧心中了然,這昭妃從一開始都沒有放棄過後位,站起身道:“那嫔妾先謝謝昭妃娘娘了。”
昭妃道:“先別忙着道謝,想必宜常在也知道,皇後娘娘如今已經有了四五個月的身孕,沒過幾個月又要替皇上生下皇嗣來,若是個格格也就罷了,可若是個阿哥……依照着皇上的性子,十有八九要把他立為太子的。”
“若這樣一來,皇後娘娘的位置就越來越穩固,本宮距離那後位就越來越遠了,宜常在,你說了?”
原來昭妃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蠢笨,還是……她背後有高人指點?若昭妃打從一開始就是個聰明的,絕做不出以死貓兒吓唬榮常在的事情來!
縱然心中疑惑萬千,宜寧面上卻是半點不顯,只道:“還是昭妃娘娘想的周到,嫔妾還沒想到這裏來了……嫔妾倒是私底下聽太醫們說過,說是皇後娘娘肚子圓圓的,十有八九是個格格。”
“呵,太醫的話也能信?”昭妃譏诮一笑,道:“當初翊坤宮的張常在懷有身孕時,将這太醫院的太醫都請變了,個個都說她肚子尖尖的,懷的定是個阿哥。”
“沒想到十月懷胎之後,張常在生下來的還是個格格,是個格格也就罷了,皇上膝下頭一個女兒,皇上也是疼的,可惜啊,那格格還沒長大就死了……那些老匹夫的話,本宮是一句都不信的。”
她不僅不信太醫院那些人的話,更是不相信宜寧的話。
紫禁城後宮之中,當真沒一個笨的!
宜寧忍不住感嘆一句,更知昭妃話裏有話,索性順着她的話往下說,“那昭妃娘娘可是有什麽打算?”
昭妃從旁邊抽出一個匣子來,将匣子打開,遞給宜寧一個白玉小瓷瓶。
宜寧沒敢接,只道:“昭妃娘娘這是做什麽?”
“你先拿着便是,怎麽,不敢接下?不是方才還口口聲聲說,和本宮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嗎?”昭妃看着她,是似笑非笑,“怎麽,宜常在方才說的話,這麽快就忘了?還是你打從一開始就在哄騙本宮?”
“嫔妾不敢。”宜寧順勢将那白玉小瓷瓶接了過來,看了看,才道:“只是嫔妾先前中了迷疊散的毒,看到這樣的瓷瓶子只覺得後怕得很。”
頓了頓,她才道:“不知道昭妃娘娘這是要嫔妾做什麽?”
昭妃道:“本宮要你将這白玉瓷瓶裏頭的東西下到皇後娘娘的吃食之中,皇後娘娘相信你,不瞞你說,本宮在坤寧宮裏頭也安插了人,那人說但凡是你送過去的東西,皇後娘娘從不會懷疑。”
“那……”宜寧有種不祥的預感,試探道:“這……是毒藥?”
昭妃宛如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笑的是腰都直不起來,只道:“要不然了?難道宜常在覺得這白玉瓷瓶裏的東西是給皇後娘娘安胎用的?”
說着,她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想當初□□皇帝打仗的時候,若是有人想要示好,那都是要寫降書的。”
“宜常在什麽都不做,難道就憑着你那輕飄飄的幾句話,就要本宮相信你?本宮可不是那三歲的小孩子!”
“你放心好了,這東西無色無味,本宮保證連孫院判都沒見過,這東西只要讓皇後娘娘吃上三五次,本宮保證等着她生産之日定會母子折損……你放心,等着本宮坐上後位,你的好處,少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淩晨更新的,我太蠢了,給編編的入v公告寫錯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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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瑾瑜是個替身。
穿越的第一天,她就知道了。
年家嫡出幼女五歲走丢,她因為和年家女兒長得有七分相似,被選中當做棋子,送入皇家。
自此之後,她就成了父母的掌上明珠,五個哥哥對失而複得的妹妹視若珍寶,四爺對她呵護備至……她宛如在美夢之中,害怕有一天夢醒之後,從雲端再次跌回塵埃之中。
可是有一天,真正的年瑾瑜回來了,對着四爺道:胤禛哥哥,我才是瑾瑜啊!
假年瑾瑜的身份暴露了,并且犯下了欺君之罪,乖乖,那可是要被殺頭的,她正準備卷起鋪蓋走人,誰知五個哥哥卻一口咬定自己就是他們的親妹妹。
四爺更是拽着她的手,不僅不砍她的頭,更是溫柔至極,不肯放她走。
年瑾瑜不知道,四爺的日記中是這樣寫的——
瑾瑜回來了。
朕知道,她是假的。
可是,朕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