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章

“你就是那個收了我家宅子的女人?”一室的靜谧陡然被一個染上怒火的聲音打破,女子微微擡頭,只見一個錦服男子闖了進來,修長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大聲地質問坐在案前的女子。

很快外面又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清麗的女聲在男子身後響起:“小姐,我攔不住他。他——”

“好了,染心,退下吧!”在案邊提筆寫着什麽的女子微微皺眉,淡淡地打斷她的解釋。

“是。”那被喚作染心的丫鬟恭謹的地福了福身,退了下去,神色平淡,步伐井然。臨走前意味深長地看了眼被晾在那僵硬着身子,早已沒了闖進來時氣勢的男子。

那女子擱下筆,緩緩地轉了過來。一襲白衣,青絲半挽,不綴半點珠飾,神色淡然,修長的眉舒展開來,不是傾城國色卻別有一股子不食煙火的氣質。

“你是找我嗎?”如珠玉落盤般清冽的聲音讓剛剛有些恍神的男子找回了魂。

“你就是那個收了我家宅子的女人?”男子終于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又問了一遍闖進來時的問題。

“你家宅子?是哪家?”女子微微挑眉,“我近日收的宅子太多,記不大清了。”女子纖長的手指撫上精致的紫檀狼毫,指腹輕輕擦過筆杆繁美的花紋,漫不經心地問道。

“你——”男子顯然被女子無謂的态度給激怒了,聲音陡然高了幾分。

女子頭微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盈盈地望着他。

“城南顧家。”男子的眉頭緊皺,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又帶了幾分難過,語氣不甘地答道。

“城南顧家?”女子對男子的變化不甚在意,将他的回答又問了一遍。只是聲音太低,倒像是在自語。

站在一旁的男子沒有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呵,沒什麽。”女子輕笑,粲然的笑像是三月的桃花,為本淡漠的眉宇憑空染上了幾分妩媚多情。

男子有些走神,女子接着道:“我倒是記起來了,你大哥這幾年流連賭坊,欠了不少銀子,幾次三番地找他還,卻又拿不出,只好找房子抵。不過,聽前幾日去收宅子的人的來回說,你們好像并不知道房子被抵押了。”

聽到宅子被收的事,男子頓時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明明知道我們都不知道這件事,又憑什麽收走我們的宅子!你知不知道,我爹為此到現在還躺在床上,重病不起。”本來激動的情緒,提到重病的父親,突然弱了下去,目光中帶着股悲戚。

女子望着他,目光複雜,良久,不帶感情地開口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不是很正常嗎?我是個商人,不是開慈善堂的,誰沒有個難處,我若到處給人通融,有難處的便是我了。”

“你——”男子被他無懈可擊的理由回得說不出話來。“就不能有其他辦法嗎?”男子的眸中閃過熾熱的光。

“其他辦法?”女子望着他的眸子,神色晦暗。“倒也是有,只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你說是什麽辦法!”男子的眸子突然一亮,大步走到女子面前。

女子眉一皺,不着痕跡地往後挪了挪,:“既然不用宅子來抵,那不如用人來抵。”

“用人來抵?你是讓我大哥給你做下人?”

“不不不,你大哥那種人我才不要。”女子突然眼波一轉,纖細如蔥管的手指點着他道:“我要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與我同行啊?”

女子戲谑的語氣讓男子有些惱:“你這女子怎生這般不講道理,這種有傷風化的事你也做的出來!”男子一揮袖,氣急敗壞的道。

“喲,臉都紅了!”女子輕笑,語氣陡然冷了下來:“你不想要回宅子了嗎?”

“我——”男子有些遲疑。

似乎料準了男子的反應,女子又道:“就算不考慮其他,你也要想想你那重病在床的父親。”

“我——”想到父親望着大哥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想起父親驟然暈倒的模樣,可是,若答應了,就注定他一生的自由都握在了眼前這個完全不了解的女子手上。

“我又沒讓你做什麽出賣人格的事,你既可以收回宅子,又可以游歷大江南北,重要的是,你父親也會重展笑顏,于你,百利而無一害不是嗎?”女子珠玉般的聲音染上了魅惑的氣息,讓人莫名地身陷其中而不自知。

男子有些怔愣,良久,他心一橫,道:“好,我答應你。”

“既然這樣,等我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就啓程,你也趁着這幾天,好好收拾,我可不想走的時候看到八百裏相送的情景”女子的聲音又清澈如初,淡薄得不帶感情。

“嗯。”男子沒什麽表情,轉身便走

“慢着,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姑娘繞了那麽久,不就是想要我跟你走,又怎會不清楚我的姓名。”男子有些冷,也正是因為認識到這一點,他終究是應下了。

“呵,你果然透徹如昔啊。”女子淡淡地自嘲道,“可是,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她的話音拖得有些長,有意無意地染上了些許撒嬌的意味。

“顧以默。”或許是被女子給擾的,他終究是答了。

“以默。”女子低低地喚道,聲音微不可察。

已經走到門口的男子,因着這一低呼,欣長的身子突然一滞,轉而又加快了步伐,讓人疑心那一滞只是人花了眼,他明明更想逃離這個地方。

女子望着顧以默的背影,眸色複雜。

走出女子的小樓,迎面拂來一陣清風,顧以默頓時清醒了不少,回頭一看,小樓正上方挂着塊匾寫着“水中月”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只是紅漆斑駁,看樣子有些年代了。

顧以默仔細瞧了瞧,發現匾額旁還有一行小篆,“水中月,鏡中花,終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看字跡,應是個女子,只是筆勢淩厲,透着股決絕然的堅毅。

顧以默也不曉得自己這是怎麽了,看到這字,恍然間覺得如隔重世,莫名的熟悉,熟悉到讓他的胸口一滞。

“哎,我這是怎麽了?”顧以默壓下心中的不适,擡步走了回去。

而一抹白衣正站在小樓上,倚着欄,望着遠去的玄色身影,絕世而獨立。

深夜顧宅書房

“什麽?以默,你居然答應那個女人了?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整個京城都一改白日的繁華喧鬧,陷入了夜的沉寐,可顧家卻沒那麽安靜,顧宅的書房裏一個兩鬓發白的老人正拄着拐杖,花白的胡須因憤怒而一抖一抖的。

“爹,那個女人說的對,不過是同行罷了,于我,于我們顧家都是百利而無一害。”顧以默有些心疼的望着父親,規勸道。

“怎麽會沒有害啊?以默。”顧衍之面上顯出無奈之色,滿目心疼的望着這個從小懂事的小兒子,良久緩緩地道,“罷了,以默,照顧好自己,是爹沒用,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周全。”

“爹,你千萬別這麽說,是兒子不孝,以後我也不能常伴您左右,伺候您老人家了。”

“好了,以默,早些休息吧”顧衍之布滿皺紋的手撫上兒子的臉,又不舍的落下。

回到房裏,顧以默打開窗,望着深藍如絲絨般的夜幕之上的燦然星鬥,無奈地苦笑,那女子,倒真是個奇怪的人。

另一頭,白衣素雅,琴音飛揚,女子任由月華傾瀉滿地,輕啓歌喉: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兮,雨雪霏霏。”

此夜,注定無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