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二章
“夢魔?”慕子邺有些疑惑。
“夢魔,引人入夢者。其人生性多變,神龍見首不見尾。還是幾百萬年前,他到處制夢,在夢中蠶食他人性命,還揚言,只要有人能走出他的夢境,他就永世不再害人。直到後來,佛祖座下的觀世音的三萬六千的化身中僅僅只有一個走出了他的夢境。但盡管如此,夢魔還是輸了,而後,他的确是好幾萬年不曾出來,許多仙魔都不曾記得還有他這號人物。”
“照你說來,他本不應該再出來。”慕子邺蹙眉。
“或許,他不認為給人一個美夢是害人。”君無役輕笑。
“那,我們現在應當怎麽做?”
“子邺,你瘋了,夢魔根本不是我倆可以招惹的。且不說他這幾萬年來修煉法力如何,就算是以前,我們倆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無役,這件事我管定了。”
“子邺,你以往不是這樣的。”君無役微微蹙眉,“你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無役,我只是一時同情心泛濫,你若不願幫我,那就算了。”慕子邺轉身便走。
“子邺,只要你一句話,我便是拱手讓出魔界都心甘情願。”君無役拽住她。
“是嗎?”慕子邺有些出神。
“子邺,可能在你眼裏,我這人早就沒什麽信用可言,但你記住,我絕不可能傷害你。”
“我記住了。”慕子邺的笑帶了幾分溫度。
“只是子邺,夢魔這個人只有他來見我們,我們要見他難如登天。”
“登天還不簡單。”慕子邺笑着駁他。
“別開玩笑。”君無役一臉認真,要知道,一旦與夢魔交鋒,很可能魂魄被吞得連渣都不剩。
“我知道了。既如此,我們只好等了,不過我相信我們不會等太久。”慕子邺的眸中是自信。
“子邺,你為什麽要去攪這趟渾水?”映空仍是一襲袈裟,面色沉靜。
“映空,我有一種直覺。只要見到夢魔,我的疑惑就會解開。”慕子邺的臉上透着執拗。
“罷了,子邺你的行事總是出人意料。”映空有些無奈。
“好了,我慕子邺對什麽都不曾懼怕過。倒是你,和幻姬如何?”慕子邺的臉上看不出半絲大戰将至的恐懼。
“我和她,早就回不去了。”映空點上燭,輕嘆。
“映空,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燭光下,慕子邺的臉有些不太真實。
“幻姬,你和那映空究竟是怎麽回事?”君無役也十分好奇。
“殿下,前塵往事罷了。”幻姬明顯不想提起。
“幻姬,你必須告訴我,這是命令。”顯然,這勾起了君無役無限的好奇心。
故事的開頭并不新鮮,幻姬剛剛因出逃受了傷,而恰好映空救了她。
“姑娘,你為何為昏倒在此?”那時的映空還是個剛剛修道的少年,看不出幻姬身上濃濃的邪氣。而對于映空的提問,幻姬的回答也是十分陳舊。
“公子,小女子本随父母出去游玩,不料遇到了賊人。父母都喪命與那賊人的刀下,小女子一人跌跌撞撞的才跑到這裏。”
彼時的映空常年不出深山,便信了她的這套說辭。也不曾疑心,哪戶人家會到深山老林游玩,哪個姑娘會跌落懸崖不見外傷。
故事才剛剛開始,幻姬本想養好傷,便先拿這個少年開刀,吸了他的魂魄,來滋養身體。
可就是那個晚上,少年的話,讓渾身都是邪惡之氣的幻姬有些下不去手。
幻姬正在屋子裏百無聊賴,突然見那個少年回來了,卻是血跡斑斑,身受重傷。幻姬不禁問道:“你怎麽回事?弄得渾身是傷。”
“不礙事。”少年本想擡手安慰她,不料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這一昏,倒是讓照顧的順序颠倒了。
“師父,師父,凝眉她不是妖孽,她說,她說她是——”聲音漸漸微弱,少年輕聲呢喃着夢話,很快又陷入了亘長的沉睡。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幻姬動用幻術卻不曾傷人。
她進了他的夢。
夢裏很亂,但幻姬很快找到了那個少年。
少年被綁在柱上,一道雷狠狠地劈在他身上。即便知道,夢中她不會被傷,幻姬也不禁被吓了一跳。可少年倔強地咬着唇,道:“師父,凝眉是個好姑娘,不是什麽妖怪。師父——”
少年的話還沒講完,便被殿上的中年男子打斷:“孽徒,你私藏妖孽,還不知悔改,來人,穿心鎖。”
聞言,幻姬不禁一驚,穿心鎖,顧名思義,穿心刺骨,永不超生。
或許是刑法太過慘烈吧,一旁的老者勸道:“青岩,羽魄這孩子心性純良,許是妖孽被蒙蔽了,不如讓他回去,将功贖罪,手刃妖孽。”
“好吧。”良久,青岩嘆了口氣,手一揮,鐵鏈便落地。
幻姬站在一旁,冷冷的望着殿上男子,“呵,青岩?我記住了。”
“孩子,快些回去吧。”那老者把少年送到了竹屋。
“傻瓜,我就是妖孽啊。”幻姬從他的夢中退出,撫上少年輕蹙的眉頭,自嘲道。
幻姬照顧了他許久,期間,她有無數次機會吞掉他的魂魄,可她沒有。
她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在報恩,等他好了自己還是會吃了他。
可是,從前的幻姬又怎會懂得報恩。
或許是少年的意志太頑強,亦或是幻姬難得的動心讓她照顧得分外好。
少年總算醒了。
他醒來的第一句話是,“凝眉,你是不是妖怪?”
“我是,但我不曾害過人。是不是這樣你也要殺我。”其實,那時的幻姬再不濟,少年也殺不了她。但是幻姬在賭,賭他根本不會動手。
果然,少年被騙的憤怒漸漸消退,無奈地道:“我下不了手。”
“你不後悔?”幻姬的一笑,就如一束陽光,直直照進了少年的心。
“答應我,不許害人。”少年的目光很真摯亦很鄭重。
“好,我答應你。”在我殺了那個傷你的人之後。幻姬在心裏為自己補了一句。
一切就是那麽自然,水到渠成。
幻姬嫁給了他,但是,甜蜜沒有讓幻姬忘記仇恨,她要讓傷害他的人付出代價。
而少年一直在幻姬的結界裏,不曾了解外面發生的一切。
一日,少年出去,卻發現鎮上的人都人心惶惶。
一問才知道,原來鎮上死了許多壯年男子,都是被吸了精魄,屍體形如枯槁。
“凝眉,我有話問你。”少年回到竹屋,見到幻姬,便冷冷地開口。
“怎麽了?”幻姬知道可能是自己抓人練功的事敗露了。
“鎮上有人死了,你知道嗎?”少年開口。
“有這回事?我不知道?”幻姬頓了頓,一副疑惑的模樣,“你不會懷疑我吧?我答應過你的,我不會害人。”但更不會讓人害你。
“那就好,我不希望你害人。”少年摟住她。
“嗯。”幻姬在他懷裏想,看來不能這樣明目張膽了,只好一點點來。
千百年時間彈指便過。
殿上,青岩望着弟子橫七豎八的屍體,怒道:“妖女,你居然沒死!羽魄那個孽徒,真是該死!”
“住口,你不是喜歡殺妖怪嗎?我就讓你殺個夠!”幻姬念着什麽咒語,很快青岩等弟子就被卷進了幻境。
幻境裏的妖物是虛的,殺也殺不完。但幻境裏消耗的法力是真的,很快,青岩他們便會因法力不支而死。
“凝眉,你在做什麽!”少年怒氣沖沖地道。
“羽魄,你怎麽來了,你不是——”一見到少年,幻姬陡然沒了剛才的陰狠,只剩下一臉的無措。
“我問你,師兄弟是不是都是你殺的?”他多希望回答是否定的。
“是。”幻姬不曾愧疚。
“師父呢?”他仍存着希望,希望師父沒事。
“被我關進了幻境中。”
“快把他們放出來。”少年急道。
“幻境一開,需見血才收。”幻姬冷冷地道。
“你——”少年的話還沒講完,幻姬便道“小心!”
少年一轉身,便見一個持着劍的老者死在了自己腳下,面目猙獰,“師叔!”
“羽魄,我——”幻姬無措地站在那,她不想殺這個人的,他救過羽魄。
“滾!我不想見到你!”
突然有個男聲響起,“羽魄。”
“師父!”少年高興地擡頭。
“羽魄,師傅沒事,你別擔心。”男子微笑。
“師父,你沒事就好。”羽魄破涕為笑,正欲起來,卻聽見――
“哈,羽魄,你笑了。”那師父變回了幻姬,輕笑道。
“呵,凝眉,你的幻術的确已出神入化,可以随心所欲的變成任何一個人。可是任何一個人也都可變成你。凝眉,你早已失了本心。”少年的語氣有些無奈亦有些絕望。
“羽魄,不該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幫你報仇。”那時的幻姬縱然手染鮮血卻仍只是個深愛他丈夫的尋常女子,但是羽魄那絕望的語氣讓她莫名的害怕起來。
“羽魄,你——”幻姬睜着眼不敢相信,那個即便是死也為自己争辯的少年會有一天對自己刀劍相向。
“凝眉,你走吧!時至今日,我居然還是下不去手。”少年手一松,無力地放下劍,轉身不再看她。
“呵,好啊!”幻姬踉跄地倒退兩步。
“羽魄,就當是我看錯了人,交錯了心。我為你報仇,你卻叫我滾,我為你背負妖孽罵名,你卻對刀劍相向。”幻姬的淚一滴一滴劃過,瞳孔空洞得沒有神采。
“羽魄,我告訴你,這幾千年就當是我做的一場夢,從今往後,世上不會再有凝眉,我和你就如這劍,恩斷義絕。”劍在她的手中被折為兩段,鋒利的劍刃劃破她的手,鮮血順着指縫一點點留下,羽魄的心陡然一緊,幾乎要沖上去詢問傷勢。
“凝眉,恩斷義絕,嗯,挺好。”少年的聲音有些疲憊。
“呵,是挺好。”女子豔麗的紅唇揚起,斷劍狠狠地□□殿上的岩磚。
幻姬轉身離去,那個背影是她留給映空最後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