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從愛生憂患,從愛生怖畏;
離愛無憂患,何處有怖畏?
“梅影,你若真恨我也罷了。何苦這般傷了自己。”明彥目光終究透了些擔憂。
倘若雲裳在,怕是亦要笑自己優柔寡斷,擔心便是擔心,厭惡便是厭惡,何來如此多的躊躇不定。
想來如今,活得最透徹明了還是雲裳。
這樣柔如水,韌如水的女子。
憶及此,明彥目光暗了暗。他與雲裳的緣,怕是早已斷了。只是梅影,你又為何恨我至此?
似是床畔之人目光的迷惘,梅影的眉頭也緊緊皺在了一起,喃喃,“明彥,我疼。”
只是陷入自己思緒的男人終究沒有聽到那句話,喟嘆了一聲,轉身離開。
直到後來,明彥才明白,自己空活如此之久,竟不如自己的女兒看得透徹。
慕子邺告訴自己這坐在高臺上卻連最簡單的感情也看不透的父親,道:“母後很愛您,從始至終。”
可笑從前竟傻傻認為梅影這樣無緣無故地恨着自己是真的厭惡。
其實,明彥不是沒有想到梅影是愛自己的,只是一顆心挂在雲裳身上的時候又怎麽會注意身後那焦灼的目光。
是自己,活生生毀了一顆曾柔軟地充斥着愛意的心。
而那顆心,曾為自己熱烈而滾燙地跳動着。
只是明彥啊,從未珍惜。
天帝派人分別照顧流蘇和雲洺,并各自安排了殿室。
沒有人問及這兩個孩子的來由,畢竟本來最有權管這件事的女人如今卻只想着怎麽死。
三個月後,天後分娩,産下一個公主,降生時,從東海之畔飛來了九九八十一只五彩仙凰,繞着天界足足飛滿了七七四十九天,凰鳴聲繞梁三日,餘音不絕。
這樣的事還是百十萬年前的訣念上神降生時才有的奇觀,何況還要在盛大幾分。
衆仙都賀喜天帝天後,降生的雖是位公主,但命格無雙,怕是天界要迎來第二位絕念上神了。
明彥聽着這些話,偏頭看着坐在自己身旁一襲華服的梅影,即便上了妝也蓋不住面色的蒼白。
“好了,等公主白日之時定當宴請群臣。”
“陛下,這公主的封號——”
明彥這才想起,自己竟連女兒的名字都未曾想過。
“陛下,絕念上神的名字便是日後自己取得,依臣之見,不如将來請公主自行取名,如今,冊個封號即可。”
“也好,這公主封號朕與天後還需商量一番。”明彥揮揮手,讓衆臣退下。
“梅影。”明彥叫了她一聲。
明彥看得出梅影的背驀地僵了僵,卻還是抿着唇不想說什麽。
“青岚罷。”梅影淡淡地說。
“青岚?”明彥愣了愣,“上古女神?”
——東南海之外,樸水之間,有風岚之國。有女子名曰青岚,日沐于溪,夜宿月光。
“風華自傲,我的女兒,當時如此。”明彥幾乎立刻同意了這個說法。
不過後來慕子邺靈智全開之後,卻是不大喜歡這個名字,“青岚,上古女神又如何,我不願意用別人用過的名字,何況,日月又如何,我可以掌握這朗朗乾坤。”
流蘇,雲洺百歲之時,雙雙拜在了天帝座下。他們兩人離了天界,慕子邺卻還留在天界,之後再見時便一定好了一切命數。
“父皇,子邺也想要個師父。”慕子邺一身湖藍色的長裙,一場嬌媚。
“子邺,等你滿百歲的時候,你的師父會來的。”
“父皇,聽說魔界少主少年得志,最近頻頻挑戰三界高手。”
“是有這麽回事。你怎麽突然提起這個?”
“子邺不過是看不慣年紀輕輕就這麽好勝,要做一界之主的人就應當沉穩些。”
天帝深深地看了眼慕子邺,若有所思,“子邺,你先回去罷。”
“好。”慕子邺行了個禮就退下了。
“你到了。”天帝負手站在側殿裏。
“明彥,我一向守信的。既然答應了收你女兒為徒,自然不會反悔。不過無役年紀太輕,性子還浮躁了些,不介意日後來你這兒歷練歷練吧。”
“行啊。”明彥亦笑道。
一個玩笑,卻是成了慕子邺和君無役所有羁絆的開始。
“說起來,雲裳過世才多久,你便有了新的繼承人,你倒是迫不及待啊。”
“明彥。”君仲卿苦笑,“我是把人家姑娘錯認成了雲裳。”
“雲裳安排的?”
“你倒是真熟悉雲裳性格。”君仲卿苦笑。
“我與雲裳相識這麽多年,你們成親不過短短五年,又怎麽有我了解雲裳呢?”明彥倒是毫不客氣地承認。
“那又如何,雲裳至死愛得依然是我。”君仲卿也挑釁地看了眼明彥。
“你把那姑娘怎麽安置了?”明彥坐了下來,倒了杯茶。
君仲卿眸子暗了暗,道:“無役出生沒幾年,繪心便去世了。”
繪心住進夏觞殿後,還是同以往一樣,該伺候人就伺候着,該打掃殿院就打掃着,只不過都避着君仲卿罷了。
一日君仲卿難得早早結束了事,突然想起有一個多月沒看到繪心了,便中途折了道去了夏觞殿。
殿裏居然沒人,問了守門的才知道繪心依然同以前一樣,還要幹活到很晚。
君仲卿沒說什麽,就在殿裏等她回來。
過了個一刻鐘的模樣,繪心回來了。
頭發簡單地盤了起來,還是穿着之前的衣服,荊釵素衣,映着一室的燈光,君仲卿有種雲裳還在的錯覺。
“你回來了?”
“殿下。”繪心看到君仲卿愣了愣,急急忙忙要跪下行禮。
“不必了。最近身子有什麽不适嗎?”君仲卿免了她的禮,徐徐問道。
“沒有啊,倒是食量比從前大了不少,最近長了不少肉。”
“恩,改日叫蘇大夫來給你看看吧。”君仲卿應了一句。
蘇大夫,自然是之前給雲裳看過三次病的老頭。
“殿下,我沒病啊。為什麽要勞駕蘇大夫走一趟。”繪心知道,蘇大夫一向只給雲裳看病。
“你照做就好。”君仲卿也沒想和她多解釋。
君仲卿的辦事效率倒是挺高,第二日,蘇大夫便來了,把了把脈,面色有些奇怪。
“怎麽了?”君仲卿看着蘇大夫的表情,也覺奇怪。
“這姑娘是懷孕了,不過懷的孩子應該是個奇胎啊,将來倒是不可言說。”
“哦?看來這孩子注定是魔界的少主了。”君仲卿突然舒了口氣,面上的笑有些維持不住。
若是沒有懷上呢?
為了雲裳的承諾,真的要娶一個又一個的女人嗎?
繪心聽到自己懷孕的時候略微驚訝了一下,便很快鎮定了。一擡頭就看到君仲卿眸子的自嘲和凄切。
是啊,自己乞求什麽呢?
雲裳仙子待自己那麽好,自己能做的是把這孩子好好生下來。她繪心的作用不過是這孩子的一個容器。
“繪心,以後那些活你不用幹了,你安心養胎,把孩子生下來。”
“好。”繪心一雙帶水的眸子帶了一分堅毅,君仲卿愣了愣,竟有幾分慌神。
自那以後,君仲卿總是隔個幾天來夏觞殿看看她,只是君仲卿覺得頗為奇怪,挺開朗的一個姑娘見着他卻總是悶聲不響,自己問一句,方才答一句。
而且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臉卻愈發顯得瘦削。
“繪心,你沒有補身子嗎?怎麽越來越瘦了。”君仲卿皺着眉頭打量繪心。
“最近沒什麽胃口罷了。”繪心拿着筆在紙上塗畫,也沒有擡頭看君仲卿。
“那你也得多吃點,不能餓着孩子。”君仲卿剛還想說什麽,卻看到繪心睜着一雙眸子只擡頭看着他,目光裏帶着幾分受傷。
“繪心,你身子也重要,我沒有別的意思。”君仲卿也覺得自己的話是傷人了些。
“沒關系,我沒想那麽多。”繪心繼續低頭畫。
“你在畫什麽?”君仲卿走過去看了看,“畫馬?你這馬尾這麽畫可不像了,我教你罷,我最擅長畫的就是馬了。”
繪心還沒來得及拒絕,君仲卿就直接拿過了筆,在紙上添了幾筆。
不過幾筆,方才伏在紙上毫無生氣的馬群,突然就有了氣勢,似乎可以聽到一陣陣馬蹄聲,撲面而來。
“真好看。”繪心看得有些癡了,低低說了一句。
“以後我便陪你畫畫,你一個人在這也挺悶的。”君仲卿看繪心似乎好了些,便心情不錯。
“不了,我一個人挺好的。”繪心像是受了什麽驚吓,身子微微戰栗着,大聲地拒絕。
“怎麽了?”君仲卿問她。
“沒事。”繪心沒了剛剛激昂的語氣,只是離君仲卿遠了些,“殿下,你我是雲泥之別,以後還是少來吧。”
君仲卿再遲鈍怕是也明白肯定是什麽人在背後說閑話,讓繪心聽到了。
至于什麽話,不用想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