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子邺,絕念上神既然還沒回來,一切就都未成定局,你也不必太挂在心間。”天帝看着自己的女兒,心疼萬分。
“父皇,你早就知道了,是嗎?”慕子邺語氣很平靜,卻帶着幾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意味。
“子邺,你這般心思伶俐,可如何是好。”
“父皇,你不願告訴子邺,是為了護住我?”
“子邺,你一向心性堅韌,我便是怕你年紀輕輕為了一個尚未成定居的浩劫斷送了自己的命。”
“父皇,子邺一向是個惜命的人。”慕子邺笑道,語氣有些随意。
“孩子,苦了你了。”天帝看着慕子邺,沒再說什麽,讓她回去休息吧。
慕子邺倒是沒回殿裏,而是召來了慕雲騎。
“染心,你去幫我查一個人。”慕子邺坐在案前,目光盯着縷縷的煙,有些莫測。
“憑公主吩咐。”
“展墨。”慕子邺唇角勾起笑。
“是。”染心沒有半分不從,壓下心頭的疑惑。
都說了我是個惜命的人,我可不願意不明不白地就為了什麽六界把自己命送出去了。
慕子邺等消息的日子過得有些無聊,卻聽報,君無役來找她了。
慕子邺有些驚訝,她以為經上次一鬧,憑君無役的傲氣大抵也是不會再來找她了。
慕子邺還是見了他。
君無役有些憔悴,平日合身的黑袍竟顯得分外寬大,頭發沒有束好,幾縷懶懶地垂了下來,倒是有一份慵懶的意态。
“公主殿下,幾日不見,你倒是過得不錯啊。”君無役話裏頭的輕佻讓慕子邺皺了皺眉。
“尚可。”慕子邺不緊不慢地回了他兩個字。
“公主殿下,可曉得無役此次前來所為何事啊?”一模一樣的話,語氣卻是不同了,慕子邺驀地生出些無奈。
“子邺愚昧,不知魔尊殿下前來所為何事?”慕子邺同那日一樣的一句話回給他。
“也沒什麽大事,不過是想請公主去未央宮小坐片刻。”君無役突然笑了,語氣悲涼,“子邺,你心可真狠。”
“無役。”慕子邺想說什麽卻又無力開口。
“子邺,你告訴我,我究竟哪裏不好。”君無役語氣裏的悲涼再也掩不住。
“我——”慕子邺直覺語塞。
“子邺,我君無役自認也不比雲洺差上分毫,你卻只是對我忽冷忽熱。子邺,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雲洺,他至少曾經光明正大地擁有過你的愛。”
“我不值得你這樣。”慕子邺以為這樣的話她一生都不會說,這樣無奈而又毫無力度的推辭,不是她的風格。
可是她,舍不得傷他。
“子邺,你若有什麽苦衷大可講出來,你這樣子根本不會讓我心安半分。”君無役聽到慕子邺的話,像是突然燃起了希望。
“無役,我沒什麽苦衷。我跟你的感情最淺,不過是從前的一次照面罷了,你早就該忘了。”
“子邺,你現在的樣子,真是讓人又愛又恨。”君無役看着慕子邺一臉清冷的模樣,心裏頭竟沒了什麽情緒,空空如也。
“無役,我不想愛了,太累了。”慕子邺把背靠在椅背上,“我只有一個人,一顆心,愛不了那麽多人。”
“子邺,你不願選擇,只會誰都傷害。”
“我知道。”慕子邺沒了下文。
她當然知道,她對這三個人都有說不清的感情在裏頭,她倒不是怕什麽水性楊花,只是誰都有了幾分芥蒂。
說到底,是她太自私,誰都想要,誰都不愛傷害。
一直覺得自己感情專一,如今看來,倒是說不清了。
“子邺,我今日倒不是來和你談這個的,而是有些事想來告訴你。”
“哦,什麽事?”慕子邺心裏頭有個預感。
“有人告訴我,天帝在凡間帶回來一個少年,那個少年身上好像有着太虛幻鏡的氣息。”
慕子邺明白過來,那少年必然是展墨,而太虛幻鏡的氣息怕是曾經分開幻鏡時所沾染的吧。
“我知道了,那人應該是展墨。”慕子邺頓了頓,“他是流雲劍的劍靈,不過已經很強大了。”
上古時候的劍靈能不強大嗎?
“展墨?”君無役蹙了蹙眉,“流雲的劍靈,那不是青岚的劍靈嗎?”
“是。”慕子邺開口把青岚的故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不過跳過了關于自己的幾個片段。
“你是說青岚把自己姐姐殺了?”君無役不置可否地挑眉,“我看沒那麽簡單。”
“哦?怎麽說。”
“你看,風岚家族的注靈之術既然是秘辛,那青岚又怎麽随随便便可以偷學呢?何況,青岚姐姐既然會因為發現妹妹偷學而動了殺念,必是留了許多防備,怎麽會輕易被吞噬。”
君無役把慕子邺的疑惑也說了出來,的确,這話裏還是有些漏洞。
“唔,你說的沒錯,可展墨騙我有什麽好處?他完全可以什麽都不告訴我。”慕子邺覺得奇怪。
“子邺,青岚她的原身是七首火凰,而你的兆命圖騰也是七首火凰,你與青岚究竟有着什麽關系?”慕子邺關于自己的事一句沒提,君無役卻隐隐猜到了什麽。
“巧合罷了。”慕子邺無謂地道。
“那展墨作為流雲劍的劍靈,其實完全可以不用現身,乖乖待在劍裏,受你滋養就好了,他的出現又是為了什麽?”君無役并不相信慕子邺的巧合一說,認定其中有些蹊跷。
“無役,你好像很懷疑展墨哥哥。”
“展墨哥哥?”君無役愣了愣。
“是啊,我很小的時候,展墨就是現在的樣子,他一直對我很好,若要說害我什麽,怕是有多少次機會都不知道。”慕子邺笑,“無役,你多想了罷。”
“但願如此罷。”君無役也不在這個話題多加糾纏。
“雲洺怎麽樣了。”君無役想起那日自己的一句“四大護法之首”雲洺一瞬間蒼白的臉。
“挺好的,都看開了。彼此糾纏對我們沒什麽好處。”慕子邺答道。
君無役接不上什麽話。
想問她,為什麽她跟雲洺都跟可以一笑泯恩仇,怎麽卻與自己愈發生分。
可又問不出口,便是問了,又如何呢?慕子邺怕是只會盈盈一笑道,你有什麽資格來質問我這個問題呢?
她一向如此。
天知道自己都想看到她有一日為自己而心神慌亂的模樣。
這樣不确定的感覺,他真是受夠了。
“子邺,這句話你也是在告訴我嗎?”君無役淡淡開口。
“我現在巴不得所有人都去別和我扯上什麽關系了,無役,我不值得。”
“子邺,你說你知道了我們的從前,那你可記得多少?”君無役只是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唔,你記得的我都知道。”
“你都記得什麽?互相練劍,還是把酒談心?”
“無役,其實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當初你懷着愧疚離開,可其實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的身份。當初一場受罰的折而複返也不過是安排的一個局罷了。”慕子邺語氣很緩,看着君無役的臉色便僵,心裏嘆了口氣,自己最終還是把他傷了。
“那麽後來了?你對我的一切都是假的。”
慕子邺其實很想告訴他,自然不是。
但話出口卻是,“是,只有利用。”
“為什麽?”君無役臉色變得煞白。
“因為你是魔界的人。”慕子邺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母後的緣故,既然要恨她,那就徹底一點吧。
“那麽最後放我離開呢?你又設了什麽局?”君無役冷笑。
“讓你長長久久地記着我,日後——也方便些。”慕子邺話頓了頓才輕描淡寫地吐出幾個字。
“慕子邺,那恭喜你,你的确成功了,我君無役會長長久久地記着你,記你一輩子。”君無役咬牙切齒。
“不必了。子邺不勞你挂心這麽久。”慕子邺語氣浮出幾抹譏諷。
“慕子邺,你的心究竟是什麽做的?我真想剖開來看一看。”君無役冷笑,轉身離開韶華殿。
可笑自己心心念念了那麽多的姑娘,原來一開始就是在設計自己。
慕子邺,你的确魅力難擋,你讓我把心丢了,把仗輸了,把我從前所有的驕傲與抱負都敗了。
子邺,可我還是愛你。
愛了那麽多年,愛你都成了習慣。
展墨一個人待在殿裏,在想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時間太長了,他記得的事太多了,慕子邺和青岚的臉不斷疊加,展墨竟有些亂了,自己究竟是因為青岚還是慕子邺來到她身邊。
因為什麽?展墨也分不清楚了。
展墨只記得自己心裏頭始終有一個人,那個創造了自己的人。
流雲劍。
展墨眸子眯了眯,自己迄今記得清清楚楚,自己剛剛出現的時候,那人高興的眉眼,便是這天地覆滅,自己也忘不了的眉眼,溫柔,欣喜,夾雜幾分驕傲。
那樣的姑娘,是自己的主人。
——風岚家族的下一任女神。
她最愛的就是同流雲說話,流雲是她至今為止鍛造出的最好的一把劍,甚至它有一個劍靈。
劍靈總是一身黑色的袍子,面容白皙,不多話,瘦弱纖細得好像楊柳一般。
這和流雲劍太不像了。
她很多次和人說過,流雲是她如今鍛造最好的一把劍。眉目間透着興奮,自豪,還有喜悅。
可是她不知道,流雲不是她迄今最好的一把劍,也是一生最好的一把劍。
她的劍靈很聽話,總是喜歡在金色的陽光倚着欄杆看她練劍。
她以為這個瘦弱的少年怕是連劍都舞不動。可是少年的劍術很好。
後來,她也學他的樣子,環着胸,倚在欄杆下看他舞劍,眉目突然就變得堅毅,目光就像流雲一樣,劍氣四溢。
鼻翼的汗珠在陽光下發出光,因為看到流雲而發亮的眸子,也照亮了她的心。
她最愛就是和他切磋。
和他比劍簡直是種享受,他會為你糾正所有錯誤,妥帖,溫柔。
他的劍術真的很好。好到什麽程度?她偏頭像,莞爾一笑。
就像是為劍而生。
其實也沒錯,他是劍靈。
她迄今為止第一個,最好的劍靈,也是最後一個。
因為後來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