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将會放出魯公府的簡單人物關系名單

☆、010內含《遇劫》番外鏈接

餘塵行搖着扇子,撲哧一聲笑了:“有勞表哥惦記,替我問聲好,沒事下去吧。”

他是一臉不以為然,江茗似乎對這幅樣子的他見怪不怪,施了一禮,又打量莊良珍一眼,轉身闊步離去。

當雅間只剩下兩個人,餘塵行撕開封條,展信一目十行,臉色漸漸陰了下來,只把那無辜的澄心紙揉成一團,撕個粉碎,連附近的一只西番蓮霁紅瓷瓶也未逃過他的糟踐。

莊良珍就靜靜的看他發瘋。

這可吓壞了前來送果盤的夥計,一臉懵樣,不知發生何事。秋水善解人意:“有勞小哥,你先下去吧。”

夥計如蒙大赦,再不敢停留,只聽裏面不斷傳來瓷器碎裂以及不明器皿的撞擊聲,餘大人是要拆屋子嗎?

一炷香後,雅間不啻于刮了場飓風,滿目瘡痍。

莊良珍立在原地,這是雅間除了餘塵行外唯一完整的。

餘塵行背過身,仰臉閉目,平複了一下心情,這才轉回身,一派悠然的跟她打招呼:“喲,表嫂,您還在這裏杵着吶,幹嘛這麽嚴肅,你吓到我了。”

莊良珍哼笑一聲,比之從前不同的是看他的時候不僅清冷,還多了一層絕然。

“既然表哥還沒玩膩,您就是我表嫂。”他笑盈盈走上前,俯身橫抱起她,“表嫂,讓叔叔伺候您進去更衣,別被碎瓷片紮了腳。”

他近乎粗暴的将她扔床上,丢給她一套女裝,臨走還不忘踹翻好好的屏風。

秋水和春露反應了老半天,才琢磨出剛才那個飚飛出去的黑影是她們家少爺。

好像還留了句話:“照顧好莊姑娘。”

正是這句話震醒了她們,莊姑娘沒被少爺打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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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牽着裙子飛奔而入,莊姑娘着一襲嶄新衣裙,皮膚猶如新熟的蜜桃般可人,怎麽看也不像挨過打。

……

餘塵行摔東西那會子,賽馬将将結束,賞賽雅間的姑娘們叽叽喳喳,議論哪匹馬本該贏,哪匹馬不該輸,忽然聽得樓下震動,拆屋一般熱鬧。

“阿月,發生什麽事了?”膽小的女孩下意識的挽起邬清月右手。

邬清月最煩咋咋呼呼的人,擰眉道:“問我,我哪裏知曉,八成是哪個喝醉耍酒瘋吧。”

從前邬清月雖然高傲,但脾氣沒有這麽壞,也不知去了趟上谷受了什麽刺激,整個人就像吃了炸藥似的。

膽小的女孩心裏雖有氣,卻因為父親官職略低,需看邬家臉色,不得不忍了下來。

邬清月這邊暫且不提,莊良珍那邊正在馬場交涉,她要買白點。

馬匹在大齊屬于奢侈品,一匹特別普通的京馬都要三十五兩銀子,戰馬則一百兩往上,甚至還有上千兩的,比如皇上的獅子骢。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白點是一匹千裏良駒,但這良駒性格實在不讨喜,賣了可惜,不賣又浪費,真是個雞肋,如今有人出錢主動要買,負責這塊的也不作他想,點頭應下,要價八十兩,憑良心講,這價格還算公道。

秋水卻瞪了負責人一眼:“也不看看是誰便胡亂要價。”

那人當然不識得莊良珍,但秋水一發話,他就覺得眼熟,再一看印章,立時滿臉堆笑:“喲,是姑奶奶您呀,小的有眼無珠,這就帶您去牽馬。”

既不提銀子也不提手續。

莊良珍微微點頭。白點幫了餘塵行,就該餘塵行出錢還它自由。當然她也很樂意又有一筆銀子記賬在冊,翻上三倍,便是二百四十兩,湊個整數二百五,将來便讓姓良的出,畢竟這麽些年,他們也賺了不少,還是喝着別人的血賺的。

至于“予你三十日準備,解釋一切”的警告早被她随手丢進馬糞堆。她唯一好奇的是良骁給餘塵行寫了什麽。

這個樣子的良骁也就只能吓吓餘塵行,對她不管用。

她太了解他了。

更了解他的自私與殘忍。

只有莊良珍知道,他是世上最溫柔的魔鬼。

……

紅馬四蹄輕快,任由莊良珍牽它走。

春露擡起眼皮,又垂下,心想,這匹馬原就不兇還是因為遇到姑娘才不兇?

她認為答案應是前者,但現實卻是後者,可是少爺沒說什麽,那麽她也就不能大驚小怪,于是努力壓下驚詫。

然而一個女孩子的呵斥打破了莊良珍一行人的平靜。

“莊良珍!”

尖銳的聲音,毫不客氣的語氣,邬清月從一群莺莺燕燕裏走出,表情相當精彩。

她還以為這賤婢會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生孩子,或者幹脆從此隐姓埋名過一生,但是萬沒想過她還敢出現,甚至明目張膽的出現在京都的鶴鳴馬場!

這是賤民該來的地方嗎?

短暫的驚愕過後,邬清月怪異的笑了笑,幸虧她提議大家逛這一處園子,否則哪裏就能這麽巧的碰上冤家。

莊良珍腳步頓住,偏頭擡起眼眸,顯然也認出了邬清月。但臉上蒙着面紗都能被認出,可見邬清月對她的成見有多麽深。

在場的兩撥人都好奇的望向對方。秋水下意識的扯了扯莊良珍衣袖,提醒她這群女孩子不好惹,都是京都的貴女。

莊良珍點點頭:“我從不招惹別人。”

那就好。秋水松了口氣。

“待會子我把她弄哭,你們只做看不見,不必多話。”

啊?兩個丫頭瞠目。

莊良珍對邬清月微微點頭,便牽着馬兒靠右走,邬清月嗤笑一聲,身邊立刻有強壯的仆婦靠右,擋住去路。

莊良珍便往左,又被擋住。

秋水目露怒意,她雖是個奴婢,可也是長公主府的奴婢,還不曾看過外面奴婢的臉色,擡手卻被人按住手背,是莊姑娘。

莊姑娘柔柔緩緩道:“這二十幾尺的路是不大寬敞,邬小姐乃京都貴女,我們且等她過去了再走也不遲。”

她天生嗓音比一般的女孩柔潤,吐字清晰,讓一群習慣了南方軟語嗲音的女孩耳目一新,原來官話說起來還能這麽好聽。

邬清月滿目不屑,對一衆好奇的女孩們道,“她便是在上谷服侍我表哥的人,比貼身丫鬟的派頭還大,可惜怎麽也養不熟,在我表哥回京述職期間私自離開,看如今這番模樣——左嬌奴右美婢,還牽一匹戰馬,八成是遇上了不識貨的金主。”

她更好奇莊良珍的肚子怎麽沒了,但不想落下管表哥房裏事的嫌疑,現在,最主要的是讓對方丢臉,在這群貴女面前沒臉,以後就算抱上純金的大腿也別想在圈裏混。

一席話落,圍觀的群衆表情簡直精彩紛呈。

邬清月透露的信息量實在巨大。

這個蒙面的牽馬女孩,雙目澄明,眼尾還泛着粉,延展的弧度仿佛能伸進人心裏,而良骁又正直血氣方剛的年紀,大家登時明白了什麽。

這是公子哥兒養的嬌奴,一個美貌的善于抱大腿的嬌奴,且還很有可能是個逃奴。

她要是別人養的,這裏還真沒人在意,可她偏偏是魯公府世孫的,這下想不出名都難。

貴女們以帕掩口,低首竊竊私語。

秋水和春露只是餘塵行安排侍候莊姑娘的,哪裏知道她的過往,聽見這樣的話雖然臉紅,但也很不忿,太過分了,怎能大庭廣衆之下揭人短。

可是莊姑娘并沒有什麽反應,寧靜的讓人很快就撫平了心頭焦躁。

莊良珍款步上前,邬清月警惕的瞪着她:“怎麽,還想動手,沒有表哥護着你,我家的仆婦能将你大卸八塊。”

她打不過莊良珍,也不想在大庭廣衆之下跟這個女人撕扯。

“打架不是什麽好事,女孩子不要動不動就是打呀罵的。”莊良珍耐心安撫她,又數落道,“清月,你表哥總是叮囑你說話要經過腦子,你偏不聽。我也知道你心裏有怨氣,但那是謝二姑娘……”她輕笑,故意停下引人猜測,還對圍觀的貴女略施一禮,“魯公府長房實乃當世君子之典範,尊師重道,濟弱扶傾,因曾祖乃良大夫人恩師的緣故,良公子繼承母親遺志,對我莊家多有照拂,沒齒難忘。”

邬清月一臉懵逼了。

“你胡說八道!”荒唐,荒唐,她喊道,“放肆,你當京都是上谷,豈能由你胡亂攀扯。你曾祖是大舅母恩師?哈哈,好大的臉!大舅母是衡南王家的郡主,放着名滿天下的鴻儒不拜,偏要拜你家神經兮兮的曾祖?旁人想跟魯公府攀關系,都還知道撿那出了五服的敘敘舊,你倒好,上來就是嫡脈長房,你怎麽不去死啊!”

“你也知道魯公府的關系不是随便攀的,那還質疑我?”莊良珍反問。

貴女們目光閃爍,雖然不可思議,但這個女孩子看上去精神正常,至少比邬清月正常多了。

邬清月啐了一口:“莊良珍,你等着,我這就回去告訴二舅母,再派人通知表哥,看他怎麽收拾你,你給我等着!”

“不必通知你表哥了。”莊良珍笑道。

“我偏要通知,害怕,現在晚了!”

“我今天已經收到他的信,江茗送來的,也許還給你帶了禮物也說不定。”莊良珍的語氣似在拉家常。

如果剛才還有一絲懷疑,大家在聽見“江茗”二字時便沒了,而且江茗還親自跑腿送良骁的書信予莊良珍,貴女們看向邬清月的目光就複雜了。

女孩子相處,免不了一些小摩擦,但是大庭廣衆之下損人閨譽也就有點太……太惡毒了吧。

“不可能,我不信!大家別被她騙了,在上谷,她剛及笄就開始服侍我表哥,逃走的時候已有四個月身孕……”邬清月氣的口不擇言。

貴女們面紅耳赤,她們怎麽好意思聽外男房裏的事。

莊良珍又對衆人略施一禮:“讓各位見笑了,她在上谷受了刺激,到現在還沒清醒。”

何止沒清醒,簡直是個炮仗。衆女面上無波,心裏卻将邬清月笑個底朝天。

邬清月沒想到莊良珍油鹽不進,氣的嘤嘤嘤大哭,甩開丫鬟的手就跑,她要請良二夫人做主。

……

入夜就寝之前,秋水在餘塵行房裏回話。

“最後邬家的小姐被莊姑娘氣哭了,說要回去請良二夫人做主。”

餘塵行睜開眼,推開美人指間色如白玉的龍眼,淡淡嗯了聲。

他枕着美人的雙膝,美人笑盈盈看他,但他在想莊良珍。

想着她從床上爬起的神情,與下棋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她全神貫注,忘了冰冷與戒備,恬靜如蘭,手執黑子,與他默默相對。

但他卻像對待這些歌姬一樣的對待她。

他還想着她生澀的反應,就像個小女孩,可是小女孩沒有這樣的堅強。

她還說小孩子才會哭鬧,說自己原就被人壞了身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這是不對的,她就是小孩子,就應該哭應該鬧。還有,她的身子一點也不壞,他不想讓別的男人碰她。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女主小撕男主,個人認為撕的那句話經典啊,寫的時候我自己樂了半天。鄉親們樂呵的同時,系不系要收藏一下,收藏過的留個2分的留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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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011

翌日,江茗又來拜訪。

他是來見莊良珍的,身後跟了六個擡箱子的仆從。

莊良珍眼皮也未擡,端坐美人靠,一粒一粒的剝石榴,纖指白如玉柔如柳,更像是綿綿雨後新出的筍芽,短短幾個月不見,又變漂亮了。江茗急忙垂下眼睑,笑道:“樟木箱裏放着姑娘從前習慣的衣物還有一些新添的,尺寸是根據二爺要求所裁,想來應該都合适。黃梨木箱是姑娘愛看的話本書冊以及筆墨紙硯不等,檀木匣子裝了幾樣書房适用的香料,這是清單,還請過目。”

春露上前低首接過清單。

“二爺也覺得這地方不錯,您喜歡就住着,礙着餘大人的關系,那些丫頭也不好過來找你麻煩。”

“哦,不麻煩我便好,不然她們也會很麻煩。”她自在的拈了一粒石榴放入口中。

似乎感覺不到莊良珍态度上的輕慢,江茗繼續道:“二爺還讓小的轉述幾句話給您:您要真想嫁給他,就乖乖的別生事,抽空把檢讨寫一下,如果能有面壁思過的自覺便更好。剩下的話在信上,您自己看吧。”

這回他遞上一封畫了幾叢墨蘭的信箋,拆開還有墨香,莊良珍抖平紙頁,入目就兩行字:生完孩子再成親,或者只生孩子。

莊良珍将信紙揉碎,砸了江茗一臉,然後端端正正的坐回美人靠,柔聲道:“我也有些話請你帶給他:當年良大夫人親筆寫下婚書,他又收了我們莊家的祖傳玉佩,想退婚,可以啊,把玉佩還給我;不想退,那就別管謝家李家還是王家的小姐,乖乖的娶我。至于孩子,男人千萬別逼女人生孩子,追的太緊,生出來的可就不一定是他的了。”

江茗尴尬的輕咳一聲,春露滿面緋紅。

……

江茗走後,莊良珍放下石榴,陷入沉思。

這麽快就從武靈趕回京都,應是見過平心師父,也知道《馬經》第三卷被她燒了,所以才有今天這幾只箱子。

換成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大約又要被他迷惑了。

……

秋意深濃,京都最繁華的盛昌街有兩面對街開的朱漆銅門,一面是魯公府一面是良閣老的尚書府,這兩家便是江陵良氏最富盛名的嫡脈,良氏大長房和良氏大二房。

平整幹淨寬敞的街道,商販絕不敢來此擺攤,但每逢初一十五還是略顯熙攘,只見門前停了不少轎馬,有來拜訪,有來送帖子,也有些是來托關系,大家排着隊在角門附近的門房登記在冊。

一輛黑漆兩匹戰馬齊驅的馬車穩穩當當停在朱門前,綴在車廂飛檐的銀鈴清脆悅耳,引得衆人不住拿眼偷睃。

車上下來個身段挺秀的男子,大半副面孔隐在帽兜的陰影,但從光潔的下巴不難看出非常年輕。

伴着一道冗長聲響,那兩扇一年也開不了幾次的朱漆銅門朝兩面分開,幾位活潑小厮從角門湧出,喊二爺的喊二爺,擡行李的擡行李。

衆人恍然大悟,這是良世孫回府了。

他們伸長脖子打量朱門內,看見高大寬闊的鳥獸雲祥影壁,卻無法窺得深處的繡闼雕甍,那是極致的榮華,卻也極致的遙遠。

董媽媽将二少爺回府的消息回禀給良二夫人,良二夫人正在喂三少爺喝藥。

“娘,二哥來了,我也換身衣裳去見見吧。”

良二夫人柔聲道:“不急,快趁熱把剩下的幾口喝掉,晚上我還給你炖了紫參。”既不說可以,也未說不可。

她天生慈眉善目,說官話,卻也掩不住口音裏微許江南的軟媚。

三少爺眼角微濕,只有在母親面前,他才會忘記身為一個廢人的恥辱。

但不管怎樣,能活着已是萬幸,是二哥救了他,若沒有二哥及時為他吸出腿上蛇毒,後果不堪設想。

良二夫人拍撫三兒:“傻孩子,你是他堂弟,他救你是理所應得,要不然,以他的所作所為,豈止會被發配去上谷,你最好與他保持距離。”

三少爺愧疚道:“他有什麽所作所為啊,那都是我的錯……”

話未說完,便被良二夫人擋住,難得她眉宇間浮起一層厲色:“住口,沒得什麽事都往自己身上扯,以後不準再說這種話。”

……

勳貴之家難得出良骁這樣一個脾氣好的年輕人,待人親切又虛懷若谷,即便發生過那樣的事,家裏的姐姐妹妹甚至弟弟們依然喜歡他,就連一向硬邦邦的老太君,這兩年也有所軟化。

二房、三房的女孩子,聽聞良骁回府,一個個像是剛出籠的黃莺,俏生生的跑出園子,只等良骁給祖宗們磕過頭,便一哄而上,将他團團圍住,文靜一些的便問哥哥好,旅途有沒有太勞累。性子大大咧咧的直接問他要禮物,還要上谷的好吃的。

他耐心十足,話雖不多,卻也不讓人覺得冷。

其實這個男人并不是很會哄女孩,唯一擅長的便是哄莊良珍。然而哄一人開心就很不容易,又哪有心神再來哄別人。

好在女孩子們也就是撒撒嬌,并不會打擾他休息。

比起總會端起架子訓人的兄長,他實在是讨妹妹們歡心。

他的慎德園依舊老樣子,金黃的銀杏筆直的立在行道兩旁,再深處便有亭亭如蓋的香樟,水波紋的水磨地磚在碎金般的日光中粼粼漾漾,只有立在書房窗下的古柏仿佛又變了,宛如筆走龍蛇,寓意相當好,然而時常來這裏研墨,或者坐樹下為他裁制新衣的人沒了。

東珠紅着眼睛喊了聲“二爺”,她哭的太厲害,以至于不能自已,良骁輕撫她的頭發,便不再說什麽。

穿過書房,來到花園的南面,這裏有一片廂房,從前辟給大丫鬟住,将來也可安排通房。但現在只剩東珠。

南貞的房間靠東,窗前擺了一盆美人蕉,還活着。可下人死了,只能被一卷席子擡走,好一些的賞口薄棺,自是不會有牌位。

她是在他懷裏閉的氣,最後一刻還不停呢喃:“二爺……我冤……”

“我知道。”

“我不怕……死……可是……誰來照顧你……”

“我很好,你睡吧。”他輕輕蓋上她的眼。

她笑了笑,似是很滿足,很長時間發不出聲音,廢了好大力氣才啓唇:“二爺……我冷……親親我吧……”

他俯身輕輕的碰了碰她的唇,那時他十四,第一次親女孩子,她十七,死的很安靜,唇是涼的。

不久之後,良二夫人派人請他去慈霁堂,痛心疾首道:“南貞無視祖宗規矩,在爺們十五歲前行狐媚之事,還懷有五個月身孕,死不足惜。只是你……怎這麽糊塗,你要什麽樣的丫頭沒有,非挑這個節骨眼,你外祖母過世還不足六月啊!”

此事驚動魯國公,當夜打殺十幾個下人,吓得良二夫人不敢開口。

幾經商議,族人決定安排他去西河,等同流放,回程遙遙無期。

良二夫人也未能幸免,在佛堂抄了整整一個月經書。家中宗婦早逝,由她執掌中饋,良骁是嫡孫,犯下如此罪孽,她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就在她抄經書之際,三少爺被親手飼養半年的竹蛇咬傷,咬完才發現這不是竹蛇,而是外形極其相似的筠蛇,若非良骁反應迅速,吸出毒液,怕是連命也保不住,但一個正值青春的解元郎失去雙腿,前途盡毀。

思前想後,魯國公又将西河改成上谷。十四歲,良骁趕往上谷;二十一歲,榮歸故裏。

……

月上柳梢,下人推着三少爺的輪椅來到慎德園。

良二夫人并未明确阻攔,難得有個兒子想見的人,就随他高興吧,總比悶在屋裏……胡思亂想……強一些。

作為母親,她盡量的讓他感到好過,盡管時不時就會想起這曾是個前途無量的孩子。每思及此,當真生不如死。

良骁走上前,親自推輪椅。

仆從們規規矩矩的跟在後面,耳中不時傳入主子們輕松自若的談話,二爺在對三爺講述上谷的風土人情。

三爺聽得入迷,他已經很多年沒出過京都。

走着走着便逛到了書房南面的花園。

三少爺面色微變,目光在輝映的燭火中略有閃躲:“二哥,你還沒告訴我上谷那個神醫到底去哪兒了,他真能治好我的腿嗎?那個……我們還是去樟樹林吧,這裏有什麽好看的。”

“這裏為什麽不好看?”良骁拍拍他肩膀,“從前,你不是最喜歡來這裏。”

三少爺驀地攥緊手心,只聽耳邊一道低沉的聲音:“我的南貞是不是很漂亮?”

南貞!

三少爺渾身一抖,嘴角翕合,有驚恐漸漸從那雙還算清澈的眼睛溢出。

……

初三一大清早,餘塵行便收到了魯公府的訃告——三少爺良骥沒了。

唏噓了一聲,他捏着訃告在莊良珍身邊晃悠:“魯公府有位少爺沒了,你希望是哪位?”

她頭也未擡,專心描摹一副秋園圖:“人死為大,你還是莊重一些的好。”

“表嫂教訓的是。”

他格外強調了表嫂的發音,充滿鄙夷,卻俯身握住她的筆管:“你畫的這條狗不錯,是公的還是母的,應是公的,我幫你給它畫條……”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慘淡,可能我這個題材在jj有點詭異吧,作者君心酸,好想請假調整一天再更新,可是時間又好緊迫!!!哪些是光看不收藏的,來來來,跟我談談,我不打你(此處應有表情包,考慮到手機用戶看不見,我就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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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012

卻說良氏二房發出訃告之前,邬清月因在莊良珍那裏吃虧,丢了好大一個人,在家越想越氣,終于決定去魯公府告狀。

“姑娘,那不過是個伶牙利嘴的賤婢,為她生氣不值得。”迎雙綴在邬清月身後,不停安撫。

她哪裏是氣莊良珍伶牙俐齒,她氣的是莊良珍的曾祖是大舅母的恩師。

這不就等于洗白了玩物的本質,搞得與表哥之間有多清白似的。

邬清月斜眼問:“那麽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說謊?”

沒有人敢在那種場合拿魯公府說三道四,尤其還是魯公府去世的大夫人。

所以……莊良珍的厥詞九成是真的。迎雙不敢置喙,低首抿唇。

連你都信了!

當時在場的貴女也都聽見了,大家看莊良珍的眼神明顯和緩,只要魯公府不跳出來反駁,不,根本不用反駁,只要保持沉默,莊良珍那賤婢可就算在京都的貴女面前露臉了!邬清月攥緊拳頭。

憑什麽?

如果一個供男人暖床的下流玩意兒,都能仗着魯公府的名頭在京都混吃混喝,還有沒有王法……想不下去了,太惡心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邬清月氣道:“她休想得意,我一定會讓她身敗名裂!”說完,跺腳奔向良二夫人住處。

其實也沒啥深仇大恨,不過是良骁明裏暗裏偏疼莊良珍罷了,但女孩子的嫉妒心有時候就是這麽莫名其妙。

……

“清月,你這是幹什麽?”

氣勢洶洶的邬清月渾身一激靈,停下腳步。

良骁從陶然亭的方向走來,靛色的圓領襕衫,外罩銀灰绉紗,襯的本就修長白皙的脖頸格外醒目,離得近了她都看見那上面淺色的血管。

這是個很有品位的男人,又長得這樣好看,殺傷力實在巨大。

小姑娘一旦碰見心上人,不管有多咬牙切齒都能瞬間綿軟的小貓兒一樣。邬清月推開礙事的江茗,拉住良骁袖擺,嘟起嘴道:“表哥,莊良珍欺負我!”

良骁哦了聲,這事他已聽江茗禀過。

邬清月又添油加醋的描述一番,總結道:“你對她那麽好,她還不珍惜,一轉眼又勾搭上別的男人,這種女人就該浸豬籠!”

良骁道:“我知道了。”

什麽?我說了半天你就回一句“我知道了”!邬清月美眸瞠圓,拉着他不肯松手:“我不管,她欺負我,憑什麽呀,從前我欺負她,你都讓我給她道歉,現在是她欺負我,仗着曾祖是大舅母恩師便不把我放在眼裏,讓我在衆人面前丢臉!”說着說着,她哇的一聲哭起來,“我才是你親表妹啊,她什麽都不是,還把你的孩子弄沒了,你為什麽不恨她?”

恨呀,誰說他不恨,但收拾她是他自己的事,與任何人無關。

良骁問:“所以,你想怎樣?”

邬清月喊道:“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就讓她在京都消失吧!

“把眼閉上。”良骁突然道。

“為……為什麽?”

“這樣就再也看不到她。”說完,他轉身離去。

邬清月哭暈過去。

江茗上前好心道:“姑娘,三少爺昨晚沒了,您最好別去叨擾良二夫人。”

三表哥——沒了!恰如一道焦雷在耳畔炸響,邬清月後退一步。

……

此時的慈霁堂一派肅殺,偶爾傳出幾聲低泣。

董媽媽一面喂良二夫人喝參湯一面道:“夫人,您可一定要挺住啊,您還有五少爺,還有婉姐兒呢。”

對,對,她得挺住,她還有老五,良駿,十五歲就中了會元的駿兒,絲毫不遜色她的三兒。良二夫人淚如雨下。

丫鬟仆婦們跟着垂淚。

菩薩一樣的良二夫人,老天爺怎麽對她這麽不公啊。

發生這樣的事,魯公府免不了要傷悲一段時日。

這邊吊唁的吊唁,哀痛的哀痛,而莊良珍那邊卻更仔細,更從容的描摹《秋園圖》的每一筆。

良骥死的真不是時候,若是再遲個把月,良二夫人說不定今日就會見她。

該來的總要來,該見的人總要見。

她很有耐心。

……

自從弄髒了莊良珍的畫,被她一頓冷嘲熱諷,他又毫不相讓的回敬更冷的嘲笑更熱的譏諷,弄的她垂目無言,埋首認真作畫,也就是無視他了,他才攜着可悲的勝利昂首離去,距今已有五日。

已經有五日沒去看她。

餘塵行坐在欄杆上,手拄下巴,抓了把草塞給白點,白點從鼻孔噴了聲氣,扭頭與他保持距離。

它與莊良珍有約定,重陽節後,也就是後日,便可啓程回家。它對這個人類男人根本不屑,但也不會再輕易傷人。

“姑娘,你看我熬的糯米漿夠不夠粘稠?”春露喜滋滋端來一碗還冒着熱氣的漿糊,日光下,鼻尖蒙了層薄汗。

姑娘要做重陽節的風筝,小丫鬟也正是貪玩的年紀,像只小麻雀似的跟着忙前忙後。

莊良珍伸指輕蘸,放入口中嘗了嘗:“挺好的。”

莊姑娘甚少誇人,說一句挺好,想來就是真的很好。春露笑意更深,有一瞬竟與嬌憨的慕桃漸漸重疊。

莊良珍微微恍惚。

被強行灌下一瓶藥,她根本無法控制,良骁折騰了她一夜,是慕桃哭着服侍她。待她身子恢複,良骁還要與她同房,是慕桃哭着闖進來,跪在地上哀求良骁,求他再等兩年,因為她家的姑娘身子比旁人家的弱,而且姑娘心裏也不願意,硬來的話只會讓姑娘受傷。

良骁似乎被說動,不再強迫她,但是把慕桃賣了。

“你一個人闖禍就夠我受的,若再有個忠仆,豈不要捅破天。”他說。

就因為這麽一個可笑的理由,他就把她的慕桃賣了!

但那時莊良珍尚且不懂隐忍,不懂越是恨就越要微笑,只憑一股怒火沖出去,扯住江茗,又抓又撓,倘若良骁是狼,這個人就是狽,是爪牙,她恨不能把他也賣了!江茗既不敢還手又不敢碰她的身體,好不狼狽。

“這樣打人不是什麽好事,他礙着我才忍讓你,要不然,你還不夠人一根指頭。”良骁笑着将她攬進懷裏,鎖住雙腕,拎走。

他說:“有能力欺負別人,是本事,沒能力,就是狗仗人勢。”

她默默垂淚,死死咬住他手腕。

“你看,你不過是仗着我不會打你才這麽嚣張,就像個孩子,任性的可笑。”

他嘲笑她。

莊良珍醒過神,對春露笑了笑,願前半生的苦難就此而去,此後,她要他,要他們,承受應有的報應!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這章字數少了點,但是下下章字數暴多我會瞎說咩╮(╯_╰)╭

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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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友:18415142投了一顆地雷,作者君已被你們寵哭!

☆、013

因為良骥屬于英年早逝,按照規制葬禮從簡,這裏的簡是指低調,不喧嘩也不大肆操辦,但夜深人靜的時候良二夫人打開庫房,挑出幾樣心愛之物并三兒生前喜愛的東西,一起放進楠木厚棺。當夜,良骥身邊的一個小丫頭也不幸暴病身亡。

還差兩個月便要及笄的小丫頭,終究還是沒福氣啊,據說長得十分漂亮,還有幾分像南貞。

府裏新來的下人不懂南貞是誰。

老人便趴在耳朵邊小聲道:是世孫的通房,比仙女還要漂亮,後來不知怎麽就死了,這是忌諱,主子們煩惡,千萬別提這個人。

下葬那日,那個長得像南貞的小丫頭也被塞進墓坑,負責填坑的仆從好似眼盲了,耳聾了,既看不見小丫頭的掙紮也聽不見小丫頭的呻.吟,只一門心思的鏟土,不停的鏟,不一會兒墓坑就安靜了,大家的心也跟着安靜了。

良二夫人的心卻無法平靜,她也是做母親的,覺得小丫頭的父母委實可憐,便打發了二十兩銀子,安排到鄉下田莊養老。

小丫頭的父母擦着淚給良二夫人磕頭,喊觀音菩薩。

兩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中年只得一女,意外身亡,主家非但未嫌棄還賞了二十兩銀子,這不是觀音菩薩是什麽?

那之後,良二夫人又在大相國寺辦了場法事。謝氏姐妹陪她在寺裏念經種種瑣事暫且不提。

……

重陽節那日,餘塵行必須回府陪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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