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會放出魯公府的簡單人物關系名單
親過節,臨走前沒忍住又跑去雙槐巷——看望白點。
男人愛寶馬很正常啊,他就是來看看這匹脾氣暴躁的良駒,可是莊良珍也在,便順便将她也看了,合情合理。
才清靜了七八日,他又出現,莊良珍手裏拿着胡蘿蔔,既不會假裝沒看見他,也不會有太多表示,只是對他微微點頭。
“哎呀,真巧,既然碰上了,我正好有幾句話想對你說。”餘塵行單手搭在欄杆上看她。
她道:“請說。”
“我知道你讨厭我。”他幹幹脆脆,目光越過她看着別處,“鶴鳴馬場那次是個教訓,你別以為有良骁在我就真不敢把你怎樣,你要是再敢抽我嘴巴,我照樣上你。”
她勾唇笑了笑,眼底并沒有笑意。
“不過也通過那次,我才發現你是真不喜歡我。”
“一直都是真的。”
“我原以為你比較喜歡人渣,沒想到你居然沒看上我。”
“我是愛過一個人渣,但也不能是個人渣就會愛呀。”她柔柔緩緩道。
出乎意料,餘塵行居然沒生氣,哼笑兩聲,偏頭看她:“不錯,你很有個性,但我對你也沒興趣了。以後你倆不管發生什麽事,請記得別來找我,你也千萬別喜歡我,記住,千萬別,不是我自作多情,主要我遇到的女孩太多,其中有一部分就像你這樣,一開始不喜歡,後來甩都甩不掉。”
“放心吧,我不會。”她兩手輕輕握在身前,姿态美好,乍一看,仿佛受過良好教育的世家貴女。
放心吧?這是什麽語氣,安慰他嗎?餘塵行冷笑道:“那便祝你早日得償所願,千萬別死他手裏。”
“謝謝,我盡力。”她眉目溫和,但這樣的溫和一點也不溫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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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槐巷的廚娘手藝不錯,做得一手地道的京都重陽糕。
因那莊姑娘講得一口标準官話,根本聽不出是哪兒的人,不知哪兒的人便不容易掌握口味。廚娘便向春露打聽。
春露也不知。
她問莊良珍:“姑娘,您喜歡什麽口味的?只要您說的出,便沒有那廚娘做不成的。”
莊良珍想了想,回憶道:“從前在上谷,我們都吃那種透明的,好幾層,一層赤豆,一層蘋婆果,一層蜜棗兒,一層核桃片,最後在上面灑一層木樨花瓣,或者玫瑰花瓣。”
“姑娘是上谷人?奴婢的幹娘也是上谷的,在京都生活了十年官話也沒姑娘說的标準呢!”春露由衷贊嘆。
莊良珍搖了搖頭。
“我不是上谷人。”她說。
雖然她看上去與平時沒兩樣,但不知為何,春露隐隐覺得恻然,她算不得頂聰明的下人,但卻有着比尋常人敏銳的直覺。每當莊姑娘格外柔和、格外平靜或者格外從容時,她就覺得她很可憐。
是的,很可憐。說出來可能沒人信,而且也不合邏輯。
但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譬如,少爺在鶴鳴樓雅間欺負她那回,回去的路上,她側靠藕色的引枕,平靜凝視窗外楓林,晚間用膳也很正常,在少爺的諷刺挖苦下照常吃了一碗粳米粥,兩塊南瓜餅以及一些小菜,但沐浴之時,她脖頸和鎖骨紅梅點點,說想用蘅蕪香的澡豆,那聲音就格外的輕柔,春露卻聽得鼻子發酸。
到底是女孩子,又被人欺負了,還沒個告狀的地方。春露想起小時候被人牙子倒賣,遇到一個肥頭大耳的買家,來來回回打量她們,不時摸摸這裏摸摸那裏,雖然少爺很俊俏,可是莊姑娘不喜歡他,被他摸來摸去的時候心情大約跟那時的她差不多吧。
莊良珍并不知春露此刻的百感交集,她用專門為女孩子做的裁紙刀,一點一點的修着風筝的尾巴,纖細的小指微翹,澄心紙發出清脆的沙沙聲,在靜谧的晨間有種怪異的安寧。
午時還沒到,秋水拎着一只琺琅攢盒而來,含笑道:“這是皇後娘娘賞的,正宗的宮廷一品禦點,少爺只吃了一口便讓打包送來。”
莊良珍以為耳朵聽岔了,餘塵行會這麽好?
果然,他沒這麽好,攢盒的小格子裏壓着張字條:天下沒有免費的點心,送白點歸來之日,我要你配合衛所徹查私販戰馬的案子。
盡管他裝的很不在意,心裏早不知盤算了多少遍,畢竟他身上也有一半良氏的血啊,流淌這樣血的人,皆天性涼薄,精明狡詐。
莊良珍捏起糕點,輕咬一口,很好吃,是她從未吃過的美味,看向立在一旁的秋水:“替我向餘公子說聲謝謝,請他放心,我從不欠人情。”
秋水含笑退下,不久之後立在長公主府餘塵行的書房,一板一眼兒的回禀:“姑娘吃了紅棗和柑橘味的,吃的很香,也做好了兩只大風筝,大概用過午膳便要去河邊玩耍。”
餘塵行心不在焉的嗯了聲,凝神看着手裏的公文。
……
河邊零零散散分布了不少人,都以家庭為組,少則三五人,多則一二十口,有來踏秋登高的,也有放風筝的。
唯有兩個小丫頭,身邊既無長輩也無兄長,只有兩個仆婦跟前跟後,卻玩的不亦樂乎。
“姑娘你看,就屬咱倆的風筝飛的高!”春露沒想到莊姑娘的手這樣巧,雖然她倆紮的大蜻蜓粗粗笨笨,還廢了好幾日功夫,卻結實的不得了,鼓了風就飛老高,這還是自她被爹娘賣了之後第一次放風筝。
是呀,很高。莊良珍仰臉盯着雲朵稀疏的的碧空,蔚藍色的,很動人。
她心情漸漸明朗,摸了摸紅毛的耳朵,任由它馱着自己溜達。
“姑娘,你唱的什麽歌呀,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春露抹了把汗。
唱白點喜歡的。
她哼的越輕,白點就越高興,撒開四蹄一忽兒跑到左一忽兒跑到右,若是忽略個頭,跟撒歡的獅子犬沒甚區別。
河岸不遠處的青石路上正緩緩駛過一輛黃梨木鑲猩紅錦簾的馬車。
邬清月恨恨的放下簾子:“賤婢,自娛自樂也能這麽開心!”
迎雙小心翼翼為她修指甲:“她高興不了幾日的。良二夫人不是不管她,也不是不知道她跑到京都來撒野,只不過眼下沒時間收拾她罷了。再說謝氏姐妹也來了,您讓她們着急去,看她們撕扯,多有意思。”
邬清月眯着眼睛笑:“還是你最懂我心。”
夜幕降臨,魯公府因為三少爺的事,取消了今年的重陽家宴,但除了安靜,府內一切運轉如常。
族內的兄弟原是有心為良骁的調任熱鬧一番,現在肯定是不成了,最後便聚在賢寧長公主府喝茶。為了表示對已故三少爺的尊敬,大家只品茶,無樂曲亦不會有美姬在側,就是單純的聊天,但每個人身畔都跪坐一名手藝精巧的烹茶侍女。
良骁與餘塵行并排而坐,這兩人在圈子裏都屬于人緣好那一類,但好的類型又各不相同。
一個令人心安,一個引人放縱,這樣南轅北轍的兩個湊一起,倒也談笑風生。
餘塵行低笑道:“表哥,你該不是想把那小玩意兒一直放我那裏吧?我就那座宅子還拿得出手,現在為了你,連個風流快活的地方都沒有。”
“沒有嗎?那我幫你找一個。”良骁道。
餘塵行立刻擺手:“那哪成兒,怎麽好意思麻煩你,其實我就是好奇你想幹啥?幹放着不幹?”
“對女人要有耐心。”
“那也得是女人啊,你內個……牙很尖。”餘塵行不正經的笑了笑。
“不必揣着明白裝糊塗。”良骁托起茶碗,“你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餘塵行笑意僵住,眼底驟然掠過一絲厲色。
良骁微笑道:“她能與馬溝通,但并不是控制馬,而馬也像人一樣,性格千差萬別,甚至極其危險,別讓她牽涉太深。”
他是指私販戰馬的案子。
“這麽說,我還不敢用咯。”餘塵行挑了挑眉。
“可以用,我也想看看她的能力。”良骁擡眸看他。
餘塵行別開目光,讪笑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清心清香投了一枚地雷!?(′???`?)愛你~
請個假哈,明日暫停更新,後天早八點恢複正常。這兩天眼睛酸痛,大概是月子的時候留下的毛病,急需調整一天,借着放松心情和身體的機會也許能寫出更好的內容回饋大家,請大家體諒一位大嬸級別的作者不易之處(請注意是“嬸”不是神)
☆、014
被黑夜籠罩的魯公府,良氏二房一片靜谧,仆婦們全都繃着一口氣,輕手輕腳的走路,唯恐弄出什麽動靜驚擾了好不容易睡下的良二夫人。
良二夫人歪在炕上并未睡去。
“除了把表小姐氣哭那一回,一直不聲不響的縮在雙槐巷,只在今日出來放了半天風筝。”董媽媽輕言細語的回話,又将莊良珍是如何氣哭邬清月的過程詳細描述了一遍。
良二夫人嘆口氣:“這孩子,真不懂事。”
也不知是說邬清月不懂事還是說莊良珍不懂事。
董媽媽低首道:“孩子不懂事,所以才需要大人來管教。其實夫人您大可不必操心,就交給奴婢吧,小丫頭嘴再硬也硬不過宮嬷嬷的蘭花針,奴婢一定會把經書第三卷一個字也不少的從她嘴裏摳出來。”
“罷了,畢竟還是個孩子。” 用了蘭花針可就沒有回旋餘地。“二少爺又喜歡的緊,我何苦要去做那壞人。”如今老太爺喜歡良骁,做了壞人可就是得罪老太爺。
“夫人,您就是心腸太綿軟了,總是想着別人,苦了自己。”董媽媽嘆了口氣。
“二少爺已經長大,有自己的心思,我們做大人的就該放手了。”良二夫人扶額閉目,年近四十的手保養的鮮嫩欲滴。
董媽媽弓着腰上前為她掖了掖被角。
“挑個合适的日子,我要見見。”
“是。”
在京都散播莊家與魯公府的淵源,下一步是不是要拿出藍嫣芝當年的婚書?良二夫人輕輕哼了聲。
她是絕不會給那丫頭拿出來的機會。
那可不是一份正統的婚書,更不是藍嫣芝寫的,而是老太君,婚書的內容也不只是針對良骁,而是大房與二房的适齡男子。
良駿的年紀可比良骁适齡多了。
這可不行,不管是良駿還是良骁,都是漂亮的好孩子,那丫頭怎配與他們比肩。
……
長公主府的品茗茶會結束,夜已深,丫鬟們小心翼翼侍候幾位少爺下去休息。
餘塵行垂着眼皮,複又擡起。
他快走幾步,追上良骁:“表哥。我給你備了一份驚喜。”
良骁笑道:“自己留着吧,雙槐巷那個已經讓我很吃力。”
“那不是吃力,是舍不得發力,今晚這個,梨樂坊的頭牌,随便你用勁。”
“是你用過的吧?”良骁側看他,玩味道,“我不喜歡和兄弟共用女人。”
這句話的意思可就深長了。
餘塵行臉上的笑意僵了僵。
……
大齊的女孩子喜好穿胡服騎馬出行,上衣長若裙擺,兩面開衩,着燈籠褲。莊良珍換上這樣的裝束,惹的春露不住拿眼偷瞄,最後腼腆的告訴她:“姑娘,您這身段兒就是用泥巴捏也捏不出這樣的完美。”
窄衣窄袖還束腰的胡服,有多暴露身段上的缺點就有多暴露優點。
莊良珍垂眸看了看自己,春露立即上前伺候她戴上帷帽:“用這個擋住吧。”
莊良珍對她彎唇一笑。
感應到今日女孩子就要送它回記憶中的地方,白點繞着莊良珍興奮的奔跑,若非有帷帽遮擋,不知得要揚多少灰塵在她臉上
其實她大可坐馬車,但有點舍不得白點,白點也高興馱她,一人一馬,以常人難以理解的方式愉快的交流,馬蹄時快時慢,興奮難抑之時,它還能蹦起來,像個男孩子。
不過它是母的。
起先,莊良珍一直以為這性格定是公的。
牽回來那日,卻被餘塵行好一番嘲笑:“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居然連公母都分不清,來來來,哥哥教你,母的就是長它這樣,公的嘛,嘿嘿,就是那樣啦,你懂得……”
這個她還真不懂,從前見到的都是骟馬。
馬不骟不可使役,這是規定,因為公馬很危險。
她想了下餘塵行的身體,又自動腦補了一下公馬,理解起來竟也不難,便對餘塵行道:“謝謝,我懂了。”
餘塵行啞口無言,沉默片刻道:“你特麽剛才是把老子的下半截跟馬接一起想象的吧?”
……
随行的護衛常年往返京都和江陵,路上一應瑣事根本無須莊良珍操心,大家也都很默契的按照她要走的方向前行。
可是馬不會用人類的語言表達,只知方向,沿曾經離開的路線原樣返回,于是護衛們發現此行格外詭異,比如到前面的石板橋,明明直走就可以啦,莊姑娘卻非要繞一圈榆樹林。
也可能是小姑娘貪玩,就愛騎着馬兒四處溜達吧?
莊良珍趴在白點耳邊輕喃一句,它搖了搖尾巴,停駐腳步,腦袋高高昂起,似乎在發呆。
怎麽停下了?護衛不解的看向馬背上的女孩,春露也從車裏探出頭。
少頃,莊良珍回首問道:“從這裏一直往前走,二更時分便能到達的地方有哪些?”
護衛首領牛百戶回:“大約是京都和江陵的交界口,有驿館。”
有驿館,挺好的,不用露宿荒野。莊良珍拍拍白點的鬃毛,它樂了一下,撒開四蹄繼續前行。
誰知走了不到兩個時辰,牛百戶追上莊良珍:“莊姑娘,這條路不能走,得走右邊,那才是官道,左邊是荒山野嶺。”
可是白點執意要走左邊,它就是從左面被人帶進京都的,莊良珍無法對牛百戶解釋白點的心情,想了想,問道:“我們有指南針,足夠的水和吃食,難道還怕走不出荒山野嶺?”
牛百戶拱手道:“莫說有這些條件,就是沒有我也能将姑娘好好的帶出來,但現在不能走的原因是有狼群。”
可是不走這條路,白點就找不到家了,馬兒識途,只是識它走過的,不能像人那樣有一個宏觀的立體的邏輯。
莊良珍問:“如果必須走這條路,牛百戶可否想個萬全的法子,比如多雇幾個壯丁,準備一些火把,銀錢不是問題。”
大不了耽擱一天,返回剛才經過的小鎮做些準備。
牛百戶想了想:“也行,但要耽誤一天了。”
莊良珍颔首。
牛百戶包攬一切,立刻着手準備,春露則陪莊良珍回客棧休息。她一早兒就知道莊姑娘不尋常,馬在她眼裏就像溫順的小貓小狗,少爺則是隔壁的熊孩子,更不可思議的是似乎還與……魯公府的良世孫有一些說不清的關系。
但她只是一個小丫鬟,盡管時不時要經受匪夷所思的考驗,然而做下人的最要緊的就是本分,主子想讓你知道的事不用問也會透露,否則,最好埋頭幹活少說話。
沒錯,多幹活少說話。想通了的春露立刻打水伺候莊姑娘休息。
其實牛百戶比春露還納悶,但餘大人不準他問東問西,只命他護送莊姑娘,護送,就是保證莊姑娘安全,但是少發表意見。
翌日,牛百戶加上兩個侍衛外帶十二個壯丁,總共十五個男人,各個人高馬大,狼群看到這樣的隊伍絕不會主動攻擊。莊姑娘推算,一早出發翌日天亮之前便能趕回。
時間不長,算不得苦差,價錢又公道,衆人信心滿滿。
他們本就是當地獵戶,在狼群出現以前經常出入此地打獵,對路徑再熟悉不過。
看來這位牛百戶倒是個細心人,短短半日,布置的妥妥當當。
“白點,你以前不會是野馬吧,哪有家養的馬走這種地方?”莊良珍喃喃自語。
野駒苑雖有野駒二字,裏面的馬卻都是人工飼養長大的,只不過脾氣古怪,難以馴化,導致暫不能使役。
沒想到居然混進了一匹真的野馬,想來捉它的人也廢了不少功夫,也許是意外,也許是巧合。
當日酉時,莊良珍感覺白點找到了家,它難以自抑的嘶鳴,馱着莊良珍戀戀不舍,見她跳下來,便伸着脖子去噌她額頭。
除了春露,十幾個男人目瞪口呆,見過溫順的良駒,但真沒見過比小狗還會讨好人的良駒。
再往前便是一望無垠的峽谷與森林,不再适合人類涉足。
要分手了嗎?莊良珍看着它眼睛。
白點眨了眨,居然有晶瑩的淚光。
莊良珍睜大眼:“真的嗎?你見過我?”
所以第一眼就對她格外好奇,恨不能咬斷木欄沖出來。
“你見到的那個我,比現在的我高,白頭發……哈哈,你們馬兒說的話聽起來真奇怪。”她抱着它脖頸笑,“那一定是與我相像的人,但肯定不是我。”
它聞了聞她身上的味道,确實不是她。
但是它要走了,它屬于帶着露水的草芽和深谷。
似乎要為這略帶傷感的離別更添一抹愁緒,老天爺竟飄起細雨。
白點噠噠噠的越走越遠,還不時回頭看她一眼,直到火紅的身體被濃郁的灌木叢一層一層的遮擋,完全消失。
“姑娘,快走吧,牛百戶說下雨不是好兆頭!”春露上前拉起她的手。
莊良珍如釋重負:“好,我們走!”
牛百戶中氣十足的指揮大家掉頭。
天黑時在一處山壁下落腳,綿綿的細雨忽然變了臉,稀裏嘩啦越來越大,牛百戶大驚失色。
深更半夜,正是野獸出來覓食的時辰,而雨勢這麽大瞬間澆滅火把,情況不容樂觀。
幸而當初莊良珍要求把車廂的檐角做寬許多,十幾個人圍成一圈,尚且能避雨,也能勉強護住五六根火把,但根本找不到地方生火,沒有火堆就意味着任何一種野獸都有可能靠近馬車。
“牛百戶,請将車轅解下。”莊良珍冷靜道。
有道理,馬匹極易受驚,萬一将兩個小丫頭拉跑了,那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牛百戶一點即透,立即放下車轅。
春露似乎被緊張的氣氛感染,結結巴巴道:“別,別怕啊,再有三個時辰天也就該亮了。”
明明自己都快要吓暈了,還好心的安撫她,真像慕桃。莊良珍拍拍她的手:“不會有事的。”
狼群很少主動攻擊人數衆多的男性。
但這一夜,誰也無心睡眠,牛百戶支起耳朵,一刻也不敢分神。
一個時辰總算平安的過去,雨勢轉小,衆人在心裏松了口氣,卻發現靜谧的灌木叢有螢火蟲在飛舞。
春露眼睛一亮,展顏道:“好美啊!”
莊良珍面無表情道:“狼群來了,大家小心。”
春露尖叫一聲暈過去。
尖叫引起了狼群一陣騷動。
不知它們跟蹤了多久,但一直未發動攻擊,可見也是有所忌憚。
十五個男人架起弓箭,莊良珍鑽出車廂,爬上頂蓋,頂蓋四周有固定火把的地方,只見她四平八穩的挨個換上新的桐油布,逐一點燃,衆人這才發現雨停了。
雨停了,卻無一處幹燥之地生火,倒是方便了狼群。
嗷~
頭狼一聲悠長的號令,那些美麗的“螢火蟲”緩緩飄出灌木叢,一只,兩只,三只……每數一下,牛百戶的心便重重的跳一下。
他們的運氣是有多壞,不僅橫遭暴雨,還遇上規模如此巨大的狼群!
莊良珍的神色卻異常平靜,不是不怕,而是害怕這種情緒在死亡面前實在多餘。
“見鬼了,怎麽會這麽多!”有人罵道。
一般三四十只就很誇張,眼前卻有上百只!
衆人的面孔幾近扭曲。
牛百戶側頭對莊良珍道:“莊姑娘,我把車轅接上,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吧。”
莊姑娘沒有回答,他下意識的擡頭望去。
女孩子單薄的身形立在車頂,不知在想什麽,從他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一雙明亮的眼,即使在暗夜也那麽清晰。
頭狼慵懶的踱步上前,似乎在思考如何發動攻擊才能盡可能的減少狼群傷亡。
莊姑娘忽然對它喊了一聲,這一聲清亮而婉轉。
頭狼耳朵動了動,目光鎖定莊良珍。
女孩子又對它喊了聲。
它聽不懂,但多少受到了一些影響,狼群有短暫的沉靜,但也只是短暫的。
牛百戶要瘋了:“莊姑娘,你還是躲起來吧,別這樣亂叫,待會它可能盯着你咬。”
莊姑娘卻示意他安靜,雙手合攏,啓音緩緩輕唱。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唱歌!
但歌聲古怪,有種說不出的蒼涼大氣,似異族人。
聽見女孩的歌聲,頭狼暴怒,嗷的一聲群狼猶如離弦之箭沖向馬車,馬匹嘶鳴,箭矢如雨。
衆人都要吓尿了,誰還有工夫搭理舉止怪異的女孩子。
他們不信十幾個男人還殺不過一群畜生。
然而随着時間的流逝,十幾個男人還真快要招架不住,猝然一道慘叫,有人胳膊被趁虛而入的狼咬住,陣腳頓時大亂。
更有人搶走馬匹,騎上便跑,只有牛百戶死死拽住最後一匹馬:“走開,走開,這是莊姑娘的。莊姑娘,快走啊!”
“我不走,它會來救我的。”莊良珍堅定道。
仿佛是為了诠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空濛而漆黑的天際漸漸傳來雷鳴,越來越響,越來越近。
有人尖叫:“我操,好多馬,他娘的,好多野馬,我們死定了!”
白點火紅的身影從地平線一躍而出,身後是烏泱泱的奔馬,泥水四濺,踏月疾馳。
狼群瞬間大亂。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網友:你家陽臺菊花很香 投了一枚地雷(づ ̄ 3 ̄)づ愛你~
從下章開始,一連好幾張撕男主男配
江陵良氏大長房
【祖輩】
魯國公,妻唐氏(老太君)
【父輩】
良敘(長房),妻藍嫣芝(良大夫人,已逝)
良權(二房),妻盧氏(良二夫人)
良觀(三房),妻阮氏(良三夫人)
良芸詩(長女)邬清月之母
良芸姮(次女)餘塵行之母
【良氏少爺】
大爺:良驸 25 【長房】五歲夭折
二爺:良骁 21 【長房】
三爺:良骥 21 【二房】
四爺:良馳 20 【三房】
五爺:良駿 19 【二房】
【良氏小姐】
大姑娘:良婷安 25 【長房】
二姑娘:良婷婉 16 【二房】
三姑娘:良念柔 15 【二房】庶出
四姑娘:良婷慧 15 【三房】
五姑娘:良婷姝 14 【三房】
☆、015
衆人亂成一團。
“大家不要怕,它們不傷人!我保證,它們不傷人!”莊良珍跳下車大喊。
攸關生死,誰還将小丫頭放在眼裏。有人推了莊良珍一把,甚至從她身上跨過。
牛百戶急忙上前拉他,冷不防挨了一刀,捅他的人奪走最後一匹馬,跨上便逃。
“牛百戶!”莊良珍喊道。
“我沒事,胳膊挨了一刀,死不了!”牛百戶将她護在身後。巨大的動靜也震醒了春露,她惶恐的捂住嘴。
莊良珍扯住拽她往前跑的牛百戶:“不要動,只要不動就一定不會有事!”
你說沒事就沒事嗎?
這是你能控制的嗎?
頃刻間,震耳欲聾的馬蹄不啻于一場閃電風暴,猛然席卷而來,踏碎四處亂竄的狼群,但處于風暴中心的他們,風平浪靜。
不知過去多久,牛百戶才醒過神,周圍全是野馬,在吃草。
他們的人平安無事。
莊姑娘也無事,正用力的抱住白點脖頸。
墨藍色的天際終于冒出微許薄光,天,要亮了。
……
與此同時,迎來黎明的京都,開始了一年一度的祭秋神。
大齊歷代帝王每年這一日都會命宗親下地勞作,寓意天家與子民同甘共苦。
伴着悠揚的晨鐘,京都郊外的田地好不熱鬧,随處可見貴人的車馬還有奴仆,大小官員管事也都提前聚集在此候命。
餘塵行來得比較早,在衆人的伺候下挑了合心意的農具埋頭苦幹。
“少爺,您随便挖兩鏟子就好,不必……如此賣力的。”秋水小聲提醒。
餘塵行不知在想什麽,半天才轉回神,立時扔掉鏟子,從坑裏狼狽的跨出。
衆人乖巧的鼓掌叫好。
“餘大人挖的好,我們就不會這樣挖紅薯。”
“對對,這戶人家都激動的哭了,沒想到餘大人能幫他們收紅薯。”
餘大人總算離開,負責記錄的管事狠狠踹了身邊人一腳:“你丫缺心眼兒啊,收紅薯不是用耙子翻的嗎,你他娘的怎麽找了個鐵鍁給餘大人。”
被踹的人欲哭無淚:“我拿耙子了,餘大人不喜歡,自個兒換成鐵鍁的。”
管事嘆口氣。
結束了莫名其妙的勞動,下人們一擁而上,伺候餘塵行回府的回府,沐浴的沐浴。
餘塵行輕咳一聲,問秋水:“最近你沒去雙槐巷找春露玩麽?”
秋水抿唇一笑:“去了,可是春露陪莊姑娘出行,還未回來。”
沒回來啊,不是說來回兩天的路程,這都第三天了,該不是怕我勒索她,拐了我的丫鬟逃走了吧?
這麽卑鄙無恥的事,她真能幹得出。
……
而遠在荒山野嶺的牛百戶等人,還處在劫後餘生的震驚裏。
他們扭頭怔怔看向春露。
春露抿了抿唇,總覺得該解釋點什麽:“莊姑娘能與馬兒交流……”
也就是能聽懂馬的話!
所以一直與那匹紅馬嘀嘀咕咕,紅馬也是邪門的聽她話!
這一路的怪異以及種種來不及深究的事瞬間也就清晰起來,牛百戶瞠目結舌。
那匹紅馬不知在與莊姑娘商量何事,莊姑娘一臉驚訝,顧目四盼,只見密密麻麻的野馬逐漸朝兩面分開,露出中央一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匹小馬駒,靈秀非常,毛色青灰,又似乎是青白,好奇怪的顏色!
牛百戶在軍中摸爬滾打多年,見過戰馬無數,但從未聽說還有這種馬。
小馬駒很怕生,兩只耳朵有氣無力的耷拉着。
莊良珍睜大美眸,緩緩靠近它,它後退,挨着白點的身體嘶鳴。
“我不會傷害你的,請讓我照顧你一段時間,将來再送你回來好不好?”女孩子眯着眼笑。
小馬駒哀鳴,女孩子伸手碰它,它顫了顫,但不再反抗。
“我的厄蠻語說的不是很好,但我會唱厄蠻族的童謠啊,我知道你想阿娘了,就像我想念阿爹,可是你阿娘已經去了另外的地方,說了你也不懂,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她說。
白點用腦袋碰碰莊良珍,又碰碰小馬駒,轉身離去。
小馬駒慌了,忽然撒腿去追白點,身姿猶如一道殘影自衆人眼前掠過。
白點十分嚴厲,用頭頂它,一頂一個趔趄,小馬駒不停後退,最後伏在莊良珍肩上“痛哭”。
衆人目瞪口呆,卻仿佛親眼見證了一場愛別離苦。
莊良珍輕拍小馬腦袋,淡淡道:“馬兒的心比人類還敏感,同樣擁有七情六欲,愛與恨、悲傷與歡喜、信任與不信任、挫折、好奇心甚至是嫉妒,但沒有背叛。”
那之後,回到小鎮,江茗已經在客棧外院等候多時。
他人長得斯文,穿一身天青色道袍,腰間綴了只豆綠的荷包,看上去就更像個書生,還是人畜無害的那種。
這邊馬車一停,江茗便迎上前。
“莊姑娘,在下奉命特來接您一程。”他說話十分客氣。
“是監視一程麽?”莊良珍踩着下車的墊腳凳,居高臨下打量他,“你們真是多慮了,我現在可是巴不得留在京都,又豈會悶不吭聲的離開?”
這事您又不是沒做過。江茗低首淡笑:“二爺也是一番好意。”
“多謝。不過我這裏已經有三個護衛,一個丫鬟,實在用不了你。”
江茗微微一笑,眼角還有一道極淺的被她抓過的疤,不仔細瞧幾乎看不出。他笑道:“姑娘還是聽二爺的話為妙。”
“這是要威脅我麽?”她仿佛害怕,“那您随意好了,小女子在京都舉目無親,将來說不定還要仰仗江先生呢。”
江茗躬身道:“姑娘您言重了。”
還有比這更重的。她随意的搭了下他遞來的胳膊,穩穩當當的落地,用只有他才能聽見的聲音道:“小心點兒,我不會放過你的。”
江茗後退一步,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
十天後,重回京都的牛百戶前去餘塵行那裏複命,在書房将這段經歷娓娓道來,末了,還道:“餘大人,您可能覺得屬下是神經病,但當時我們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姑娘真的不得了,騎着白點,就是那匹紅馬,所有的馬都為它讓道兒,也是它帶領野馬群救了我們。您看,我都語無倫次了……還有啊,她捎回來的那匹馬,半夜昏迷不醒,請了獸醫才知這是匹病馬,病的很嚴重,可能活不過一日,當時我們就震驚了,病馬還能跑那麽快?”
但莊姑娘照常給生病的小馬駒喂水喂飼料,甚至還向當地的府衙買了馬奶喂養,又采了一堆奇奇怪怪的野草,剁碎了喂那小馬駒。
所以這趟遠行足足耗費了近半個月,而小馬駒奇跡般的活了下來,正在雙槐巷活蹦亂跳。
餘塵行聽得眼眸微瞠,漂亮的雙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