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5)
個“饞”。
嚴妍講:“爺爺,我不想在遼這邊買豬肉。這邊的豬肉多裏上京道那塊的草原上養的黑豬送過來賣的,肉價可不算便宜。我想由真定府那頭運豬肉過來做這個新品,我之前去看過那邊肉檔,那豬肉可便宜了。”
“那可不,在宋,豬肉是‘富人不屑食,窮人不曉食’之物,故而,那個價可是一直都上不來。賤到了極處,還比不上米面。”
“可不,我上回去看,啊呀,那都是上好的帶皮五花肉,上好的豬腱子,結果,那個價,看得我真心動。可就是,天氣不若現在這般寒涼,買回來也怕壞。”
“不怕!小寶貝兒,爺爺家裏有地下冰窖,你要買多少回來都行。爺爺叫人定期給你用車隊拉回來。”
“……”嚴妍不禁又多打量了幾眼眼前這癫老頭兒。真沒想到,如斯富有,看他穿也沒穿得多華貴,講話也是老一副不帶正經的模樣,竟然家裏有地下冰窖,這是得多有錢啊。這整個西京裏,現如今估計也只有那王爺與其他零星幾個極富之家才建得起這種窖。
“怎麽的,你不信爺爺家有地下冰窖?爺爺很富的,比封在西京的王侯都富上三分,你不信?”
“信。”癫老頭就是癫老頭,哪有人一天到晚吵着嚷着地叫別人相信他很有錢的。
“那你之前做什麽不講話?”
“我在想,再親自去真定府看一眼肉價,還想挑一下豬肉部位。”打了個馬虎眼。
“好,我也跟着去。我們一道看一下,以後你不去時,我也好叫人買對了給運過來。”
“嗯。”
兩人一拍即合,決定第二日即去宋地的真定府,看看那兒的豬肉價。?
☆、太多巧合
? 第二日,照相約好的,嚴妍和那癫老頭兒要在早上巳時出發。這趟是癫老頭兒給安排的整個行程,嚴妍也就不用操什麽心了。
早上,勻德實說是會差輛馬車來她嚴記大門口接她到他家宅門口去,因他有些東西要準備,正好一趟給運到在真定府他一處行府上頭去,故而兩人得由他家門口出發才方便。嚴妍反正也沒什麽太多要準備的,她次次出行都那樣輕便,把她自個兒帶着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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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妍提早站在了門口,等着老頭兒派的馬車過來接她。想着這老頭兒也真是有錢,在宋境內竟然也有行府別院。到時到了他家宅邸門口可要好好看看他家那宅子外觀,咱沒錢,不過還是可以去感受一下有錢人的富貴奢華的。正站着、想着呢,就見最近這些日子以來總叫她輾轉反側到大半夜的麻煩人來了。
“你站在這大門口做什麽?”
“沒做什麽。”
“那是做什麽?”
“……我等人。”
“等誰?”
“……你又不認識。”
“我問你等誰。”
“……等住在這城裏頭的勻德實爺爺差的馬車來接我,我接下來兩日要與他越境去真定府,看豬肉,因為我想給我家樓子出個新品。”不要反抗了吧,這個人這樣霸道,是改不了的,看來以後得找個機會跟他講到明白,他們倆是沒可能的。否則不說清楚,老是這麽你追趕我逃避的并不好。一個,她也不想一天到晚地給人臉子看,想叫人知難而退的,再一個,有些男人如果是來征服的,可能你越是強硬,他還越來勁兒。
“勻德實。”
“嗯。”
“好。路上小心。”
“好的,我會的。”
轉眼,由街北那側驅來的馬車就到了跟前,于嚴妍左側停了下來。她人上了車後,耶律隆浚盯着那馬車遠去的背影,向身側一待從交待到:“找人跟着。”
“是。”
嚴妍坐的這輛馬車,由西京街沿街向北疾行而去,到了街的北端,向東拐去,再拐了兩條大街小道,到了宣化街,再沿街驅着,便到了一戶大宅邸。光是那宅正南門的那面南牆就長得不是一般,像是無垠般地,叫人一眼望不到那南牆的根兒在哪處。由嚴妍坐的那輛馬車中,她勾頭出去一望,也見是這宅內居高建築多且氣派,就連那假山石都是奇岩嵯峨的,比尋常富戶家裏頭的假山要“巍峨”上不只一分半點。南面兒正牆前頭一溜停着五駕大型馬車,清一色黑色高頭大馬,雙頭馬車,有不少家丁在往馬車內打着包地裝載東西。
嚴妍在心裏頭給癫老頭兒加了個定語,富可敵國的癫老頭兒。正感嘆着他家富比王侯的氣勢,那癫老頭兒就出了家門,身上大包小包的,像是要去逃難似的。嚴妍也是納悶兒,他這些個馬車上多少空敞位置他不用,非得把些大包小包的往身上挂。這時候,還跟着出來了一老太,幫那癫老頭兒理着他身上那些大包小包,一邊還講:“老頭子,出門在外的要小心,要吃好喝好,回了來,可別瘦了落了形。”
嚴妍聽得胃裏頭翻江倒海,想着,他這才出去兩日,小心什麽啊小心,能遇上什麽事兒她也是想不通,還有,就這癫老頭兒這副健碩的身子骨兒,你就是餓上他二七十四日,怕是也無法成功落了他的形。而且,這一對老頭老太的,在個大門口,一堆的家仆面前,那個膩歪勁兒,還讓不讓人好好兒的了。
這時,那老太交待完了自家老頭一些個出門在外的注意事項後,便走了來嚴妍這處,講:“嚴妍啊,我家老頭子這幾日就交給你了,他不會照顧自己。你要照顧好他。”說完,還執起了嚴妍的手。
嚴妍頭皮都發麻了,整條頸子也都僵直着,講道:“好的,放心吧,我一定照顧好他。”心想着,這老婆婆比她家老頭子還更自來熟,一上來就熱乎得好似她與她倆是認識了數十載了似的。
癫老頭兒上了車,嚴妍就在想着,真是什麽鍋就得配什麽蓋,這癫老頭兒就必配一個癫老太太。但一想,他二人就這麽瘋瘋地一起度過這人生短短數十寒暑,也是挺好的,游樂人間的心,又何嘗不好。幸福的是,旁人看着他倆再瘋癫,但他倆有彼此,互相看不厭不就得了。這麽想着,嚴妍還挺羨慕他們兩個。
嚴妍叫了人,便也不想再講話了,想盤算一下自家樓子裏頭的事。勻德實見她不太講話,就由一個小包袱裏頭拿了條脂香四溢的小食出來,說是:“小寶貝兒,吃點這個,這叫小軟脂。很甜的。”
嚴妍想講“她不吃甜的東西了”,因為她到了這兒來之後,真的是開始讨厭起甜食來,那玩藝兒是她過往發胖的元兇,故而她現在就想着吃好一日三餐,吃清淡一些就行了,零嘴兒的也就罷了吧。這會兒看勻德實爺爺那身上大包小包的,不禁在想,他這不會全背的是零嘴兒吧。這是在做什麽,小學生春游嗎?
她剛要說出口,說她不要吃了,早膳已用過了,就見她們這輛還未行進的馬車的前簾被掀開了,進了來一人,一看,竟是陶北原。
“陶大哥?”
“是啊,這陣子有些瞎忙活,你新的鋪子開了張,也沒過去光顧過。不過,我爺爺倒是成天到晚地往你哪頭跑。”
“他是你爺爺?”
“是啊?”
“親的。”
“那還能假?”
嚴妍想着,這老頭老太太都有些個“與衆不同”,本還有暗忖着那兩人的兒孫怕是也有一定程度的癫狂性子在,可沒想,那兩人的孩子的孩子竟是如斯正常,比方說眼前這個陶北原,就是個再正常、再常性不過的男人了。
她想着這陶北原家裏頭也真是有錢,估計自其父那一輩起就該是從商的了吧,不然不可能這般殷實。這麽厚的家底,怕是只靠一輩人也積不起來。
這一行,六輛馬車朝着真定府就去了。到了真定府後,陶北原就将其餘五輛馬車上的貨卸了去他置在真定府內的一間宅子裏頭去了。而嚴妍則與勻德實二人在街上瞎逛,見肉檔便停腳,打聽清楚各家不同部位的豬肉價,低得那都叫人心生暗喜。
嚴妍只要兩個部位,一個是上佳的梅花肉,一個是上好的帶皮五花肉。挑的時候,與老饕二人還仔細研究了一下,講明白了要怎麽個挑法兒,老饕記了去,說是以後就按她講的來。嚴妍曉得,他可是在美味的驅使下才老是這麽颠颠兒地跟在自己身旁轉悠的。可他這性格也不錯的,總比陰沉的好吧。想他與他家老太太兩人都是一副精神矍铄,紅光滿面的樣子,想是與吃得好,還有心裏頭常生歡喜是分不開的吧。
在真定府逗留的這一晚,嚴妍不肯住去陶北原宅中的客房,還是在客棧中住了店,老頭兒見她一人住在外頭,身旁也沒個男人,想想是放心不下,便陪她一起在同一間客棧中落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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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回了西京,兩人運回了整整幾十斤的梅花肉與五花肉。一大部分豬肉都擱勻德實家中那諾大的地下冰窖裏頭儲着了,餘下一小部分,給嚴妍帶了回樓子裏頭做灌湯包。
是那種大只的開封灌湯包,不是南京小籠湯包。個大皮薄湯多,皮子韌性足,用竹管子開了個口,也不散皮,只管吸那鮮勁兒足又帶着細膠質的湯頭上來,滿滿膠原,估計能補得那老頭更加地紅光滿面。
這會兒,癫老頭兒就正用竹管吸得滿意,是沒想過豬肉會這麽美味。還問嚴妍這新品何時推出來,嚴妍講,該是要再等個七日吧。因她想訂制正好用來裝這一只大灌湯包的竹蒸籠。那勻德實便問,這幾日能不能每日都做一只出來給他吃,她講當然可以。
勻德實于嚴妍家後火房內吃了一整只灌湯包下肚,心滿意足地就朝樓子前頭的大堂走去,想着回了家去後,先睡上個一覺,到了晚上時再來這嚴記喝上碗羊湯暖暖身,這一日就該是夠了。
出了樓子,就瞥見一人,認識。
那人上前道:“皇太叔,您也常常上這兒來?怎麽這麽長時日以來,都未曾與你碰過面?”
勻德實把自個兒胡須一吹,講道:“我怎麽知道。我跟你又沒什麽緣份,自然難碰頭的。”
“啊?”
“先不與你講了,我有些困倦,先回去小憩上一會兒。”
“好,改日再去您府上拜訪,與堂兄也有陣子沒見了。”
“嗯,好,你來。我家老婆子還成日地念叨你呢,我都不曉得有什麽好挂念的,唉,她們女人就是這樣。”?
☆、夜襲
? 耶律隆浚的皇太叔勻德實就丢下了這麽一句,便上了自家馬車,走了。耶律隆浚看着馬車遠去的背影,心中有很多的不舒服。
勻德實也只是他的遼人字號,并不是他的正名,他是皇太叔,當然也是姓耶律的,只是由來都不太理朝政、國家大事,只愛吃喝享樂。照說他也該是“太皇太叔”,排個輩也該是現在遼帝與那耶律隆浚的爺字輩,可縱觀它遼朝這幾十載,也就出了這麽一個皇叔,他孫子陶北原的爹當然也是皇家的人,只是他家這一整支,一代代地都是與皇族要務漸行漸遠,根本無心所謂大事,多在從商做買賣,皇族的身份也只是他們這一族支借以用來讓買賣做得更加方便的一個要素罷了,極易就助得他這一族內各個都成了家累千金的大賈。尤其是在陶北原的爹娶了宋人大商賈陶賈之女陶惠珠之後,更是将那買賣做得無往不利、處處順通,由遼延伸至宋,他幾個兒子中有鹽枭、有糧商,還有做木材的,其中,陶北原就是那個做米糧買賣的。
按說,陶北原還得叫上耶律隆浚一聲“堂叔”,輩份上是這麽來的,可無奈年歲上還長上耶律隆浚一歲。故而,二人見面時從不講究什麽輩份叫法兒。陶北原嫌耶律隆浚比自己小上一歲,要喊他一聲“堂叔”,心裏頭不太老舒服;而耶律隆浚嫌陶北原按輩來叫自己,叫着叫着就給叫老了。
耶律隆浚是怎的也沒想到陶北原與嚴妍間的“瓜葛”由來已久了,兩人早就相識了,是這次派人打聽了後才知曉的。一聽,對他的打擊可不是半點火星那麽大,就快是像燎原之火一把焚燒了他心上之前還有的幾絲理智。
也是陶北原跟他講的,說是對女人還是得慢慢來,不能惹她煩,要多贊美贊美她,多說些好聽話兒,不能跟其她女人含混不清叫她誤會妒忌,還七七八八地說了一堆。他聽完了後,當時有些如夢初醒,心中想是怪不得嚴妍一直以來對自己都是那般地抗拒,原是因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只會與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南轅北轍。
可現在,耶律隆浚縱是有再多的耐性與閑心,他也坐不住了。他就覺着陶北原與嚴妍間不會是那種清交素友吧,總會有些念頭在的。想他一個二十四了的大男人,至今還未娶,對嚴妍又屢番接近,肯定不會是意向純一不雜、毫無目的的。現在還多出來那癫老頭兒摻了一腳進來,這一家子人合着夥兒上來了,自己這邊只有自己一人,過往那些個臭事兒都一早叫嚴妍看在了眼裏,更甚之,陶北原家中那個底子,他本人又是做米糧買賣的,對嚴記的買賣定是有着諸多便利。
如此種種,他一思及,便如坐針氈,怎地也安定不下來。還有些疑慮,不知陶北原知不知曉之前他去詢問時其實是在講嚴妍,要是那堂兄一早知曉,說不準不會支什麽有用的招兒,給來自己這邊的一些個方兒怕都是叫自己白做去了無用功。否則,怎的自己照他講的那些個對待女人細心的方法,做到了現在,連怕是分毫析厘的成效也見不着,那女人該抵觸的還是一樣抵觸,該犯沖的還是一樣犯沖。枉那陶北原還講什麽,你只要一日日地照他講的那般對那個女子悉心以待,她便會一日堪比一日地對你柔順,亦會一日更甚一日地待你溫存。
去他的吧!一定是騙人的!
當日夜。
嚴妍本人這幾日被那個富可敵國的癫老頭纏一纏、粘一粘,整個人也是有些精神頭紊亂,她都不明白自己現在的一些個言行舉止,是因為心情變好變透亮了,還是因為被那老頭影響了而整個人也變得一樣開始癫了起來。
夜深了,她裹在條厚被中,開了個窗,叫自己醒一下神。想着自己是不是近來有些“近墨者黑”,都有些不像以往的自己了。以往,自己淡定又沉悶,專注于自己獨獨只會的那一樣兒謀生本事,而充耳不聞任何與自己或是與他人有關的兒女私情的事兒。與自己有關的,本來就是幾乎沒有,她以前哪有人追過啊,女人最美好的年歲中,前半段,她都一直在肥着,後半段,她都一直在減肥。所以她自個兒是根本無從談起兒女私情這種事兒,而她也沒可能一天到晚盯着其她女生的兒女私情。這也很正常,所謂的團體效應,漂亮女生一天到晚聚在這一起就是我你她和那個誰誰誰或這個誰誰誰今天怎麽了、昨天又怎麽了,不漂亮的就一天到晚湊一堆地語文歷史化學這老師今兒講什麽了、明天又準備講什麽。
她以往從不關注我你她與某個誰誰誰,她要是也說上這些個話題,該是會叫人笑話,想她這樣兒的還關心這個?她就該是個與“兒女情長”此類話題絕緣的人,于是,她也是順應了他人對她的看法,大家設定她就該與那個絕緣,那她便真與那個絕緣。也省得叫別人“擔心”,要是叫人發現她也是個正常人,也有七情六欲,那可真是會叫一衆人擔心得緊啊,說不定到時為了躲避她,怕是都走都走不及,就怕萬一被她給看上了盯上了,那可怎麽辦啊。為了不造就“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空寂景象,她那七情六欲都被她以很不人道的手法給收服住了好些年頭了。
可她今兒個晚上,在樓子打了烊後,竟冒昧地去問了人彌查:“你怎麽這陣子跟濑益烈眉來眼去的?”害得人彌查臉紅了好一陣子,也消不下去。
她才發現自己現在問話也是沒個輕重,以往的自己是絕不會問人話問得這般唐突的。別說不唐突了,舉凡涉及男歡女愛的話題,她以前是從來不提不問的。
這會兒,她躺在榻上,就在想着這一定是那癫老頭兒這兩日對自己的嚴重影響造成的。老頭兒的精神影響力太大,自己這等道行淺薄的,與他處了整兩日就變成現如今這般不知輕重、一點也沒有淑德的女子,也不知陶大哥是不是個已修煉成精了的,否則怎能與他爺爺那般癫狂之人日處夜處還是沒把自己給處出個瘋癫失性來。
她還正想着得與勻德實爺爺遠離個幾日,因是實在是怕長大以後變成他家老婆婆那般的性子。這又不是在上演櫻桃小丸子,裏頭小丸子爺爺實在可愛,可要是人人都變成了那樣,總覺得這社會可能就運轉不起來了。
正想着,一瞅自己開着的那窗口,有顆圓圓的什麽東西在往上頂,好像是個頭頂。她捂住嘴巴,以為是有鬼,屏了息,又松開,剛想大叫濑益烈過來幫自己驅鬼。再一看,哪知竟是耶律隆浚。心裏頭冒了句粗口出來,嘴上沒講話,而是坐直了身子,将另半邊的窗也給開了下來,先不管那個王爺,自顧地往下一看,想看看她家那個渎職的大黃正在做什麽!
靠後院這一側的廂房的窗都較為玲珑,不若開在另一側靠着那西京街的窗戶,那些個窗都是大得很,開了來,便于以前那些客看街上頭的熱鬧繁華。耶律隆浚正攀着另一半的窗沿,而她擠了在這一半窗沿,探頭出去。那膽大包天的登徒子就着這個姿勢與便利狠吸了一口她發絲的清香。嚴妍沒空睬他,向下一瞅,可好,那“畜生”正叨着一根大肉骨頭,啃得那個香。她給氣得,坐回了來,撫着胸口,氣兒又上不來了,這是怎麽回事兒,這王爺以往一向的高格調呢,這都将夜半了,一個大男人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的廂房外頭來,像什麽樣子,還是爬的窗格子上來的。
而那男人似乎這時半點王爺該有的樣子也沒有,正盯着她僅着一件亵衣,不停起伏的胸口看。嚴妍拉過被頭護好自己,想着這人不會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發情吧。明明家裏頭的美色多到可以潽出去,見到自己現在這樣,竟還是可以顯出一臉的急色樣兒,像是已給憋了個日久月深似的。而他是能給憋多久,弄不好上個時辰還正和某個小閣美人一度歡好,這一刻竟又跑來自己這處,想野浪一番。還真是欺負自己在這兒無父無母,無人看護,全當是一朵野花那般,只采撷一次,接着再踐踏一次,就結束了一朵野花該有的全部生命。而不會像是對待一朵嬌貴園養的洛陽牡丹,養在園內,日日悉心澆灌,喂水喂養分,少了怕它餓着,多了怕燒了它的根。女人如花,那花命也跟人命似的,各有不同,只待人唏噓嗟嘆。
他當自己是野花,可自己沒必要也把自己看得那麽賤!說白了,這些日子的種種,看他是越來越不順,今兒晚上,又來了這一出,是更惱他總是在各種行為舉止上輕賤自己,沒把自己當是一般閨閣中的正經姑娘家看。
也怪不得嚴妍一直對耶律隆浚存有一股子敵意,他前事盡犯,劣跡斑斑,堪稱“惡貫滿盈”,想嚴妍對他有好感,也是癡人說夢。
“王爺,大晚上的,來我窗子外做什麽?還浪費了根肉骨頭,不留着自己啃?”
“你別忙着拿話賤我,我問你,你與那癫老頭兒一家到底是什麽關系?”
“?”想明白了他問的是誰了後,厲起眼色,端了聲調,正經講了句:“不許你叫他癫老頭兒!”雖然她自己九成九的時候心裏頭都是以“癫老頭兒”一詞來稱呼那有錢老頭子的,可這不代表她看得過眼、聽得過耳別人家這麽叫那個可愛老人家。
“他就是個癫老頭兒,我們整個皇族個個曉得他是個癫老頭兒。你跟他孫兒是什麽……什麽‘交情’?”
“沒交情。”
“還說沒交情,你家成天到晚地去他家阊隆糧鋪買糧,你怎麽不去其它家買?”
“?”這什麽跟什麽,大哥,你這是純粹地無理取鬧。
“做什麽不講話。都快一年了,你家一次別家糧鋪都沒去過,全光顧的他家,沒交情至于這樣嗎?”
“?”沒必要再跟這人言語糾纏下去了,直接伸手去關窗。
被人就近一把擒住了頸子,托實了後頸,男人的手,似是四季裏都總有股熾盛的熱力。大冬天的,在戶外呆了這麽久,手還是熱得非常,那股子暖勁直接透膚而來,滲透的力道,有些跋扈,就像他那個人一樣。他将她的臉拉近了,說:“你還未答我,做什麽就想着關窗?”
“你現在就給我走,再不走,我叫人了。”
“你叫吧。你叫了,我就說你一早是我的人了,夜夜會我,只是今夜一言不合,你使了性子才叫的人來。”
“你當我不敢!你抹黑我就抹黑去吧,我頂多一輩子不嫁我也不要被你壓着威脅!”撂完了這句,直接就“濑”,想叫濑益烈過來把這個賴着不走的男人給趕走。
可“濑”字還沒出得口,嘴就被攫住了,力道還很大,牙都磕上了,可能自己唇內都給磕出血了。被牢牢地吸附住,瞬息便破壞了嚴妍對一個正兒八經的吻的所有幻想。?
☆、風寒
? 嚴妍心中對一個意境隽永、于來日裏但凡憶及便能有回甘的初吻的奢望就這麽被徹底摧毀了。自此,那真地就定局成了一個奢想,因為再也不能有了,如覆水,失不複得。竟是叫這狂犬病給就這麽地啃了,也不曉得他有沒有病毒的。
耶律隆浚松開了她,她一時間,竟有些瞠目結舌。像是,被旁人宣判了什麽不幸消息,得知那不幸已成定局,哪怕再是不願接受,也已肯定了那是個定局。這得知的最初片刻是最難心安的時刻,于心中不上不下得狠了,呈現出來的表象就是她現在這副表情怔愣的模樣。
“喂,你怎麽了?”
嚴妍被他喚醒,忽地像是反應了過來。她跪立了起在她那張憑窗小榻上,也不知是由哪兒上來的勇氣,手伸過去揪住那個狂犬病的襟口。把他給扯近,梗着脖子,那姿勢乍一看,還有些滑稽,不過,可莫小瞧了她眼中的認真勁兒,她一字一頓地、铿锵地對他講:“你、還、我!”
沒錯,把本有的幻想還回來,管這是做夢也好,管這是無謂的較真也好,就算再可笑,也與這不知所謂的男人不相幹!從沒想過要和他這種人共享這種重要時刻的記憶!更何況,還痛死了,上嘴唇內被牙給嗑得破沒破也不曉得。
她梗着脖頸,姿勢上頭是似足了一個黑社會開的讨債公司裏頭那種“專業”讨債的。可她的表情,細看就真有種難以言表的不甘心,還帶上了一絲失落,與她那身體姿态不匹配,倒像是個年終向包工老板讨工錢的農民工,有那麽幾分焦心,還再摻雜了些許絕望,是一副卑微的可憐相。
如果眼下這個無聲的空間內不只有他們倆,或許她這個樣兒叫他人見着了,旁人會覺着她有些逗。不過,她本人根本毫不察覺,滿腦子也只有“你還我”,而面前那男人也沒察覺到有什麽好笑的,只是這麽靜靜地看着她的臉,近在咫尺。
僵了這最初的片刻,嚴妍的理智倒慢慢回來了,覺着自己揪着人家衣襟講的這話也是可笑,像他這種人哪會懂得要還她些什麽。
算了罷,無所謂了,跟他講什麽把我的吻還給我這種事,根本是雞同鴨講。意識到了這些,她幾不可察地撇了撇嘴,松了那人的衣襟,跪坐了回去。剛想擡頭正經跟他講一聲“求你走吧,我現在很煩,沒心思理睬你”,結果,又被他托着頸子扯了近去。
他竟然是懂了,“好,我還你。”
根本是也沒反應得及,本已有些腫的嘴巴又被貼上了。一開始腦中還是能轉動,只想着把這個只手便能盡使蠻力的男人給推開,直接讓他摔下去也好,最好一并把家裏那個大黃給砸成個一瘸二拐。她還正這麽惡毒地想着并要付諸實施時,就腦中一片白茫,那死男人把她嘴裏的氣全給吸個精光。也不知是他無心地還是刻意為之,鼻息呼出,她整張臉也熱熱的。在這種吸入大量二氧化碳的不健康呼吸環境下,竟産生了有種像是服食神經性毒素帶來的炫麗幻覺。
冷冽,漫長,粗重,濕膩,組成嚴妍對那次正經的唇舌交接的所有感觀記憶,也初次感受到了由一個個人帶來的不可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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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兒個晚上,接着下去再發生了些什麽,嚴妍就像是沒有太具體的印象了。她就只記得她在那人終于松了口後,趁着他眼兒眯眯地不知在想什麽淫思蕩念的不防備之際,兩手一推,他該是就摔了下去的,還聽見了大黃微弱地“汪”了一聲。
跟着,她便是合上了窗子,攏了被子來蓋上,就沉沉睡去了。大早上,迷糊轉醒之際,便發現自己流鼻水了,該是受了風寒。
糾裏給她煲了碗濃濃的老姜湯,叫她先喝上。濑益烈忙着開門做買賣,那彌查便去請了趟大夫,來開了幾貼子藥,說注意休息個幾日即可,不該有什麽大礙的,便走了。
嚴妍幹脆趁病,一躺就躺了四日,總也刻意睡得迷糊,想是要将那晚上那事兒就這麽給選擇性地忘了。這幾日裏頭,糾裏在白日裏還由大堂上過來她的廂房外頭,在門口處低聲問她,說是王爺要上來看她。那糾裏像是只來通知她這麽一聲似的,而并不是來問她要不要見的,因糾裏她只撂了這麽一句,便轉頭要下去,要把那人給引上來。被嚴妍即時給叫住了,啞着嗓子,道:“你跟他講我沒事,不用來看了。”
糾裏還有些害怕,似是不敢這麽去跟那王爺說這回拒的話。嚴妍就認真道:“你就這麽跟他講,他不會為難你的。”
糾裏點了點頭,鼓了勇氣便下了臺階兒去了。結巴着跟那王爺講了,說是嚴妍說她沒事,說是不用探望了。就見那王爺愣了一下,點了點頭,也沒再講話,便轉身出了堂子。
一躺就是足的四日,第五日早坐起身來時,精神是飽足的,滿到似是要溢出來,就想着下了榻去活動活動筋骨兒,否則,才叫難受呢。
起了來,着了件夾了更實的棉絮子的裏襯,在房裏那小櫃中翻着衣裳。其實也就那麽幾件兒,兩舊兩新,舊的都有些髒了,這幾日卧床,也不好意思使喚家裏頭其他人幫着她給漿洗一下,那新的,想着拿出來穿一下吧,可,也不知怎的,太合身。也不知是自己身體又長開了些,還是那糾裏的眼光就是個“合身”的眼光,買什麽衣裳都愛買合身的。
穿不慣,也只能放了回去,把已有些髒的那件淡青的拿了出來又穿上了。下了樓去,時候也不早了。樓子裏頭的大堂裏,一早就忙開了,濑益烈一個人管着火房,還安派好王爺府上派來的那四個的活兒,不知怎的,瞅着還有些像個管事兒的。瞬間,嚴妍像是看着了個不太一樣的濑益烈,又或是看着了那濑益烈不太一樣的一面。有點兒不太似原先那個剛毅木讷的男人,那個對彌查的各種暗示、情意都完全沒反應的笨男人。又或者,這個樣子的才是他,也只是對男女之事開竅得晚,才顯得又傻又笨,而并不是在事事上頭都蠢的。
她下來時,濑益烈正在櫃臺那塊兒跟他妹子交待事情,一扭了頭,見是嚴妍下來了,就過去問她這好是沒好啊,就下樓來了。嚴妍答他,好了的,不用擔心,她再不下榻,才怕是要漚出其它個什麽毛病來。這家四個人聚在櫃臺處就這麽家常地聊了聊,其間,糾裏講這幾日勻德實爺爺來過,聽說是她抱恙,便送了好些個也不知是什麽的什麽給擱下,讓她好了後補身,還說這幾日是濑益烈做的那灌湯包給他吃的,還講他直誇濑益烈前途不可量。只是,糾裏說是她就這麽将人送來的禮給收下了,也不曉得這麽做合不合适,嚴妍想了想,講就擱下吧,倒不打緊,心裏頭想着濑益烈也是厲害,都根本沒教他做,怕是他也只在旁邊瞥了幾眼,便直接複制了去。
四人再講了會兒話,便分了頭各務各職去了。嚴妍跟她們講話時,倒是還叫了糾裏下回去買自個兒的冬衣時,幫她也帶兩件,就是別太合身,糾裏問她說之前買的那兩件穿不合适嗎?她說有些緊,糾裏朝她身子打量了幾眼,只點點頭,說是知道了,她就講這回的買厚些,眼瞅着臘月就要來了。
嚴妍轉身朝樓子外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