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象牙梳

而随同老夫人身後進來的,卻是提着藥箱的姜太醫。

跪在地上的謝夙卿微不可查的勾起唇角,方才她火急火燎的第一時間讓綠拂前去請姜太醫,便是借用姜太醫一向是給老夫人和大夫人診病,而且姜太醫的住所就在老夫人屋前,去請姜太醫必定驚動老夫人這一緣由,順便将老夫人捎了過來,這現下,大夫人更是納悶老夫人是如何得知風聲的。

看到老夫人來了,誰也不敢怠慢,謝雲婧更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甚為可憐的從紅袖手中拿過梳子,默默地站起來,走到大夫人身旁向老夫人請安。

“這個府裏都雞飛狗跳了,我怎麽安?”老夫人冷哼一聲,誰也不看,暗暗地在手杖上摩挲着。

大夫人見勢立馬垂頭道:“老夫人,是兒媳管教無方,闖下這等禍事,兒媳自行處理便好。”

誰料老夫人好似根本沒有聽見她說話一般,而是兀自問道:“是誰受了傷,請了姜太醫來?”

這聲問話,竟誰也不吭聲,一直跪在地上的謝夙卿卻開了口。

“是夙卿愚鈍,弄傷了大姐,大姐……”

老夫人不待她說完,便對着姜太醫道:“你去看看我的大孫女怎麽樣了?”看着謝雲婧淚眼朦胧,便心疼道:“我這孫女疼的喲……眼淚都止不住了,趕緊的看看!”

謝雲婧怎麽也沒想到竟然驚動了老夫人,這下她卻顯得有些尴尬,支吾道:“孫女……孫女沒什麽事,現在……修複這個象牙梳才是要緊事……”

謝雲婧這麽一說,大夫人立馬便應下了道:“這梳子可耽誤不得,竟讓我這莽撞的二女兒摔成兩截……這可是藺陽家的寶貝啊!”

老夫人冷哼道:“怎的他家一個破梳子就是寶,我這孫女就不是寶了?姜太醫,耽誤了我的寶貝孫女你就等着告老還鄉吧!”

姜太醫立馬拎了藥箱疾步到謝雲婧身邊,查看她的“傷勢”,其間,一片寂靜。

“回老夫人,老臣查看了大小姐的傷勢,這……恕老臣眼拙,實在是……連皮外傷都算不上,只是拉扯了一點頭皮而已,今日入夜了便沒事了。”

聽到姜太醫這麽說,一旁一直哭啼的紅袖不幹了,直接走到姜太醫面前質問道:“怎麽可能?方才二小姐本就不熟練,這梳子斷了愣是扯得大小姐掉了好幾根發,怎可能連皮外傷都不是呢?”

謝雲婧看着逞一時口舌之快的紅袖,心中暗叫不好,剛想罵回紅袖,卻聽到老夫人漫不經心的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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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姜太醫出自皇宮禦醫容不得你一屆小小丫鬟質疑,就說你家小姐,難道非要受點傷就好了嗎?”

老夫人的聲音不大,卻愣是讓紅袖僵成了木頭人,聽到老夫人手中的手杖在地上敲擊的一聲悶響,她便跟掉了魂一般的跪了下去,不停地磕頭求饒道:“奴婢愚鈍,一心挂念大小姐的身體狀況,才會……才會……奴婢不是有意的!”

老夫人雖眼睛不太好使了,但心裏跟明鏡似的,她沒有理會哭訴的紅袖,而是緊握着手杖冷聲道:“愚奴不孝,罰你打掃半年的敬房。”

紅袖已經被管家帶了下去,這空蕩的大堂裏瞬間安靜了下來。

氣氛有着一種微妙的尴尬,大夫人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口了。

“老夫人……這梳子……”

瞥了一眼謝雲婧一直緊握不放的梳子,老夫人輕輕仰起頭,眯成縫的眼睛裏隐隐不屑的神采。

“拿去讓匠工粘一粘,多大個事弄得烏煙瘴氣的。”

之前的種種大夫人都忍了,唯獨這一件事,她是怎麽也不能忍,那藺陽侯不僅是皇上面前的紅人,就連老爺也要禮讓三分,由于看上了女兒的仙姿便将祖傳的珍寶交給女兒保管,而這象牙梳就是其中一件,若是讓那大公子知道了,若是一怒之下毀了約,這下她們不就丢光了臉面嗎?

想來想去,大夫人都覺得這件事不能草率,更是心中怨憤罪魁禍首謝夙卿,于是急道:”老夫人三思啊,這象牙梳價值連城,這夙卿摔斷了梳子是小事,斷了兩家侯府之間的牽連那就事大了啊!“

老夫人忽而擡眸定定的看着謝夙卿,沉吟道:”夙卿,事情因你而起,你怎麽解決?“

謝雲婧看着老夫人這般模樣,心中更是悶悶不快,老夫人雖然說了罪魁禍首是謝夙卿,卻絲毫沒有定罪之意,偏袒之意太過明顯。

可不知為何,她竟感到有一絲心虛。

”回老夫人的話,這象牙梳……根本就不是用象牙做的。“

在宮中無論如何呆了好幾年的謝夙卿很清楚真象牙梳是什麽樣的,而當她手中拿到象牙梳的一剎那,她就知道手中象牙梳不過是個贗品,只是她們定然不會相信,于是當明事理又有家威的老夫人來了之後,她才決定開口。

果然,大夫人完全不相信,卻礙于面子勸說道:”夙卿,這象牙梳你既不認得也怨不着你,在侯府多呆些時日自然也就分辨的出……“

”你怎麽看出來這是個贗品的?“老夫人卻沒有聽大夫人所說,而是饒有興味的看着謝夙卿。

謝夙卿輕輕接過謝雲婧手中的半截象牙梳,用手捏搓了下斷面,落下一手白沫。

”回老夫人,真正的象牙梳即便是斷裂,也不會有如此多的粉末,而這個粉末成色偏白,真正的象牙梳即便是磨出粉末,也是偏黃的顏色,而且在手中化開,并不會留下顏色,可不過剎那功夫,夙卿的手心已經泛白了,這足可證明,這個象牙梳是贗品。“

聽着謝夙卿鎮定自如的娓娓道來,謝雲婧只覺得自己基于崩潰,但她不能崩潰,她是大家閨秀,和這個鄉野村姑不一樣。

她勾唇笑了笑,卻不知這笑容竟比哭還難堪,”……二妹妹,這絕對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定是說笑了……“

誰也沒有看到老夫人唇邊浮起的那抹滿意的笑容,就在謝夙卿垂着頭,不動聲色之餘,老夫人終于在大夫人和謝雲婧的反駁下開口了。

”贗品一事,改日我會告知侯爺,侯爺自會清楚如何做,你們就休要再生事端,夙卿……你這孩子,從前在鄉下可真是委屈了你了,這些日子,老身的确有些乏力了,你就來我身邊陪我唠唠嗑吧……“

誰也不曾如此得老夫人的親近,謝雲婧和大夫人一時之間,都怔在了原地,眼睜睜的看着謝夙卿面色恬靜的随着老夫人走出了堂院。

人影消失之際,謝雲婧輕輕合上眸子,又倏爾睜開,手中的甲寇死死的掐進掌心肉裏,硌得生疼,她輕啓朱唇,眸光冷凝道:”綠拂,是時候去找老朋友了。“

老夫人偏袒謝夙卿,這已經不是猜想了,明目張膽的偏袒,這後院裏,沒幾個夫人得到老夫人的歡喜,就連幾個小姐公子也都是明面上的寵寵罷了,更別提是把人帶在身邊護着,而卻被謝夙卿開了這個先例。

回到楓林堂,路過的丫鬟神色各異但都福下身子道平安,這二小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從進府到現在,從一個土包子似的鄉下丫頭搖身一變成了老夫人揚言帶在身邊的小姐,這府裏今後怕是更複雜了。

謝夙卿一路回到自己的屋子,雲煙去端茶水,彩月則是将方才老夫人賞賜的東西一一記冊放好,卻筆鋒一頓,猶豫了下才道:“二小姐,方才老夫人說讓您搬去華堂,您怎麽回絕了?”

華堂是老夫人的地兒,能讓老夫人提議搬去本就是大寵,若是謝雲婧知曉了怕是怒了她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偏偏謝夙卿還回絕了。

謝夙卿接過雲煙的茶水,輕輕揭開蓋子細嗅着茶香:“這楓林堂挺好的。”

彩月似懂非懂的點點頭,繼續記着那賞賜。

謝夙卿重生一世,看的自然比別人要更長遠,雖說搬去華堂明面上是恩寵不斷,但暗地裏想必會更讓大夫人等人嫉恨,嫉妒上再添驚怒對現在的謝夙卿實在是不妥,況且身為庶女也得經守本分,若是給人一個嬌寵的印象那才是大大的錯誤。

而老夫人提起這個憐愛為多,但更多的是試探,想着寫夙卿是不是個安守本分的孩子,是那就護着,不是那就由着自身自滅。

想到這裏,端着溫熱的茶水卻覺得手腳冰涼,那寒意一直深入骨子裏。

這府裏,難為上一世的自己竟以為好人居多,也不過是一汪深潭,越往裏頭越心寒。

因着上次的事,府裏安分了不少,謝雲婧不知是被打擊了還是在養精蓄銳這幾日竟是一次都沒見過。

每日清晨,謝夙卿得早早起來,趕往華堂去侍候老夫人,随後溫手替她梳頭,早膳也是在華堂用的,期間安靜溫和,雖說大家規矩多,但謝夙卿一點也不露怯,反而落落大方,讓老夫人目露贊賞之色。

原以為是粗鄙的丫頭誰知是個蒙塵的白玉,老夫人對于自己挖到了一塊好玉心情連着幾天都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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