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孫招娣還想絮絮叨叨的念叨, 隊長先受不了了, 趕緊把孫招娣拉到了一邊去。

“行了行了, 該給你們家的補償，不用你念叨也少不了；不該給你們家的，你就算再念叨也撈不到。”他也看出來陸來旺的不耐煩了，說話那叫一個不客氣, “別說什麽你們家黃花兩次去醫院，你們家分家, 這些事兒都和葉和平受傷沒一點關系, 要是葉和平真是因為這些事兒才受傷的, 那就是他自己的原因，他自己處理不了公事和私事兒, 和公社沒關系。”

這哪行？她絮絮叨叨這麽久不就是為了多要點補償？

孫招娣不說話了。

陸來旺越看越覺得她和葉和平這兩口子又貪又愚昧, 這兩個閨女投胎到葉和平家也是倒黴。

他心裏那個想法就更堅定了。

陸來旺先說了正事兒。

“這位同志的情況, 我們公社裏面專門開會讨論了一下，畢竟還是在執行生産隊裏面的任務的時候受傷的，雖然根據走訪調查, 這位同志自己的因素更大, 考慮到你們家的實際情況, 公社還是決定給予你們家一定的補償。”

孫招娣和葉和平的臉上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治療的費用, 公社給出，考慮到也沒有傷筋動骨，生産隊這邊給你們補償二十斤糧食，加上這個月的正常口糧, 就是四十斤，連着兩個月，你們看怎麽樣？”

陸來旺覺得公社裏面這個補償也不錯了，畢竟又沒真傷着哪裏，也不會影響長遠的，四十斤糧食夠可以的了。

可葉和平兩口子的心理期待可比這個高多了。

怎麽樣？

不怎麽樣。

哪裏能這樣子的？這點兒東西怎麽能彌補得了他們家這個損失呢？

怎麽也得補償個十幾二十幾塊的吧？

這是為了生産隊辦事兒才受的傷呢。

孫招娣就不服氣了。

孫招娣還想說什麽，被陸來旺抱在懷裏的葉黃花哇的一聲就哭了，一邊哭一邊甩自己耳光，啪啪的兩聲，聽着都肉疼，她的兩邊臉都打紅了：“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這個掃把星爸爸才會傷到腿的，都是因為我爸爸媽媽才會總吵架的，都是我不好，爸爸媽媽你們不要吵了。”

葉黃花的舉動把孫招娣給弄傻了。

她弄不明白小閨女這是想要做什麽，卻本能的覺得這個閨女又要給她惹麻煩。

“媽，我知道，因為我和姐姐是女孩子，不是你們一直期望的男孩，你們一直都不喜歡我們兩個，我羨慕過嫉妒過哥哥能有你們的疼愛，而我和姐姐就只能看着，因為我是女孩，因為我名字聽起來不好挺晦氣，你和爸一直都不喜歡我，家裏面一碰到什麽倒黴事兒就都怨我，媽，我，我也是從你肚子裏面爬出來的啊！”

葉黃花哭的那叫一個慘。

從陸來旺剛把她們姐妹兩個抱起來的時候，葉黃花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公社裏面的一個領導，上輩子大柳樹村重新選隊長的時候他過來主持過場面，特別喜歡拉着她們那些不超過十歲的小姑娘，她爹媽總覺得他不像是好人，就沒讓她和苦菊和他套近乎，沒想到他卻是準備領養個小閨女。

被領養的那個女孩，葉黃花後來遠遠的見過一次，穿着比葉魚還好的衣服，頭上戴着那種水靈靈的閃光的小蝴蝶發飾，嘴上抹着紅胭脂，腳上穿着小皮鞋，硬生生和當初的同齡小夥伴拉開了檔次。

當初她偷偷的羨慕過，想過如果被領養走的是她，那會是什麽樣子，後來那個男人出現了，這件事也就漸漸淡出了她的腦海，沒想到今天她竟然再次見到了這個人。

他現在應該還沒有領養那個小女孩。

葉黃花的心，起了波瀾。

誠然，孫招娣和葉和平是她的親生父母，是給了她性命的恩人，這個恩情比天還大，她不應該不認這個爹和娘。

可是她上一次已經用性命報答了這個恩情了，這輩子，她就想為了自己活一次。

這段時間孫招娣和葉和平日子過得不順心，更是把所有的事兒都算在了黃花頭上，覺得他們家現在的日子都是被黃花克的，只要兩口子一吵架，不可避免的就會把葉黃花拎出來罵一頓，氣頭兒上來了還要打一頓，葉黃花就算是再怎麽對這兩個人有感情，也被磋磨沒了，更別提重來了一次，她本來就對這兩個人沒什麽特別深厚的感情。

孫招娣聽着葉黃花的哭喊，心裏面挺不是滋味的，一方面覺得她們這段時間做的确實不太好，另一方面又覺得村裏面都是這樣子對閨女的，她做的一點錯都沒有：“黃花，你瞎說什麽呢！趕緊下來！”

葉和平更沒有那些細膩的心思，他就覺得葉黃花果然是個掃把星，人家公社領導來慰問，她上去摟着人家哭家裏面偏心，萬一人家領導對他家有了意見咋辦？他就拖着那條傷腿走上前去，想把葉黃花從陸來旺懷裏揪出來打一頓。

陸來旺趕緊就帶着兩個孩子往後退：“這位同志，你想幹什麽？”

葉和平搓着手，賠笑道：“讓領導同志看笑話了，這孩子她不懂事兒，你說說這男娃娃能和女娃娃一樣嗎，她還天天轉不過來這個彎兒，家裏面都說了過幾天讓她去上學，她還鬧騰，都是家裏面慣得，前些日子還準備拿針劃我弟弟家那小閨女的臉的。”

陸來旺原本覺得這個叫黃花的小姑娘特別可憐的，頭上有傷疤，胳膊也沒有二兩肉，臉色蠟黃蠟黃，一看就是在家裏面不怎麽被重視的，想着收回去當親閨女養着，這會兒聽到葉和平這麽說，他一下子又猶豫了。

長得醜俊的就先不提，這人品最起碼得是個好的，他家和公社的其他領導們都住在一個院裏，低頭不見擡頭見的，萬一這孩子在外面幹了啥不好的事兒，到時候遭連累的不還是他？

陸來旺就對葉黃花有了幾分審視。

這孩子專門挑這個時候和他告狀，被他抱着也不害怕的，反而還一個勁兒往他懷裏躲，那眼神也挺世故的。

他心裏面就有些不太确定了，他就問大隊長：“這孩子真的做過他們說的這種事兒？”

按理說這種私密的家事兒，大隊長應該是不知道的，可葉老三分家那陣子專門和他提起過，四五歲的娃娃能幹出這種喪良心的事兒，大隊長就算是想忘都忘不了，他那時候還以為葉老三是誇張了，這會兒聽葉和平自個兒都這麽說了，頓時就知道葉老三是真沒說瞎話了。

他頓時就明白葉老三為啥堅持要分家了。

就這狠毒心腸的，不分出去還不知道以後能幹出來啥事兒呢。

大隊長和葉老三的關系可比他和葉和平的關系要親近多了，當下就憤憤不平的：“是，有這事兒，我前陣子聽說過，一直沒當真，沒想到竟然是真事兒，為了自家閨女安全，老三兩口子後來分家時候也主動分出去了，啥都沒要，就是為了兩個閨女好。”

陸來旺聽着就有些熟悉：“你說的差點被劃破臉的那小閨女，是不是就是剛才那家子的那個小閨女？”

大隊長頓時恍然大悟：“哦，對，沒和書記介紹，這一家和上一家是兄弟，一個大家子裏面出來的，就是老三家的那個小閨女。”

陸來旺頓時就把葉黃花徹底放棄了。

這他娘的多狠的心腸啊？

人家那小姑娘多好看的，白白淨淨的見人就笑，也不哭也不鬧，多懂事可人一孩子，哦，就要劃了人家的臉？

這麽小就這麽狠的心，長大了還了得？他是想要領養一個軟綿綿的可人的小閨女，可不是要領養一頭狼。

他這麽想着，就準備把兩個孩子放下去，不再摻和這一家子的事兒，他剛有了彎腰的動作，葉黃花就察覺了他的想法，心裏面頓時就慌亂起來。

怎麽了這是？剛才明明看着她的眼神還喜歡的緊，怎麽這會兒就一下子變得冷冰冰了的？

難道就因為她爸剛才說的話？

就因為她差點劃了葉魚的臉？

那，那不是沒劃成嗎？

再說了，她現在就是這麽小一個小孩，小孩懂什麽啊？調皮搗蛋一些不是也正常嗎？

她緊緊的抓着陸來旺的衣服不撒手，使勁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希望他能改變主意，把她帶回去當成閨女養着。

卻不知道她越是這麽表現，陸來旺心裏面對她越是反感。

陸來旺又沒有讀心術，打死也猜不到葉黃花這是千方百計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成為他的養女，他只以為葉黃花是看出了他打扮的和村裏人不一樣，想要讨好他，別提心裏面多嘔心的了。

他放下兩個孩子的動作更快了。

眼看她的目的化為了泡影，葉黃花站在地上，恨恨的咬着下唇，自以為隐晦的惡狠狠瞪了陸來旺一眼，心裏面用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把陸來旺罵了幾十遍。

就因為那麽一句話就不敢收留一個小孩子了，這點子風險都冒不起，也成不了什麽大領導的！

她還不賴當他的閨女呢！

葉黃花自以為自己的動作很隐晦，卻沒想到她就只有十幾年的人閱歷，還總是在村裏面轉悠，沒見過什麽大場面，這點子小動作，陸來旺看的清清楚楚，原本還想着勸勸葉和平兩口子，怎麽說也是親生的閨女，對她稍微好一點，這會兒直接啥想法都沒了，還有點後悔他為什麽要進來多事兒的。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另外一邊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拉扯，想到這是他一進門抱在懷裏的另一個小丫頭，是那個狠心的小丫頭的雙胞胎姐妹，陸來旺不抱任何希望的随便一瞥，卻沒想到就看到了一雙清澈的雙眼。

小姑娘眼神裏都是不舍，一只小手有些猶豫的抓着自己的衣袖一角，用的力氣很小很小，只要他輕輕站起身，就能把衣角從小丫頭手裏面抽出來，軟軟糯糯的站在那裏，神色中帶着些不舍和小小的害怕，生怕這點小任性引起他的反感，又有那麽些許的期待。

軟糯可愛的緊。

苦菊是真舍不得陸來旺。

她性格比較的內向，在外人面前話一向不多，也就是在雙胞胎妹妹黃花的面前活躍點，在其他場合基本不怎麽說話，是這個家裏面存在感最低的，許多村民甚至不知道家裏還有她這麽個人，葉和平和孫招娣都嫌棄她這個性子，打從她記事開始，葉和平就沒有抱過她。

雖然苦菊從來沒說過半句怨言，可是看着別人家的閨女被爸爸抱在懷裏，她不是不羨慕的。

這陣子家裏面總是在吵架，只要一吵架爸爸媽媽就會說離婚回娘家，兩人都會争傳根，卻沒有人說起她們兩個女娃，苦菊在一旁聽着，心裏面滿是凄涼，她感覺自己和黃花就好像兩個沒有根的浮萍，注定了要在風雨裏飄蕩，陸來旺打斷了她爸媽的對罵，把她們兩個從牆角抱在懷抱裏，那寬大的肩膀，那溫暖厚實的懷抱，苦菊打從記事以來第一次擁有了安全感。

她想哭，可又怕引起了陸來旺的反感。

她是個女娃，沒人喜歡女娃，女娃是沒有資格哭的。

這些日子裏葉和平兩口子的争論讓她越發清晰的認識到自己和傳根是不一樣的。

女娃是沒有資格奢望幸福的。

陸來旺要放下她，她心裏面難受的很，也不敢和黃花一樣緊緊的抓着他的衣服，只敢在陸來旺放下她的時候鼓起勇氣悄悄的抓住他的衣角，最後看他一眼。

這眼神一下子就把陸來旺打倒了。

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小閨女。

陸來旺重新把苦菊抱了起來：“公社那邊的賠償就是那樣了，你們要是不滿意也沒辦法，大可以去找公社那邊向領導反映，這已經是你們這邊的隊長向我努力争取的結果了，不過，我和你們家這個閨女有緣，要是你們舍得讓她跟我回去，當我閨女，我就自己掏腰包給你們些補償。”

孫招娣和葉和平還沒有什麽反應，葉黃花第一個蹦出來不樂意。

收苦菊當閨女？

竟然是苦菊？

憑什麽是苦菊？

苦菊哪裏比她好了？

她心裏面酸的要命。

要是陸來旺一個都沒有看中，她不會覺得心裏不平衡，可陸來旺竟然放下了她選擇了苦菊，葉黃花是真的受不了。

苦菊哪裏比她強了？三杆子打不出來一個屁，也就是和她在一塊兒還會多說些話，在外面誰不都嫌棄她是個悶葫蘆？

到底為什麽不要她要苦菊？

葉黃花鑽了牛角尖，她怎麽想都覺得自己比苦菊好一千倍一萬倍，被收養的那個應該是她才對，她抿着嘴，使勁想着苦菊有而她沒有的，腦子裏面突然嗡的一聲。

是了！

苦菊有而她沒有的。

不就是一張臉嗎！

葉黃花的心态頓時就崩了。

臉臉臉，長得好看就這麽重要嗎？

就因為臉長得好看，葉魚就能搶了她男人。

就因為臉長得好看，苦菊就能搶了她新爸。

葉黃花下唇都咬出血來了。

孫招娣和葉和平的反應就要比黃花輕的多了，對于苦菊這個閨女，他們兩口子本來就沒怎麽用心思，養了這麽四五年，說不好聽的感情還不如黃花深，要是陸來旺說想要領養黃花，這兩口子一定都會攔下，可對于苦菊，他們兩口子是真沒啥感覺。

苦菊在這個家裏面太老實了，老實的都沒啥存在感的，就和一個透明人似的，多這麽一個不多，少這麽一個不少，雖然他們整天打罵黃花，說黃花是掃把星喪門星，真讓他們把黃花趕出去，他們是舍不得的。

除非是為了傳根。

可眼下她不是還沒克着傳根嗎。

葉和平兩口子心裏面就存着些僥幸。

陸來旺說要抱養苦菊，他們兩口子一點感覺都沒有的。

孫招娣甚至眼前一亮，覺得這這是天上掉餡餅兒了，她們家終于要轉運了。

她咬咬牙開出了一個天文數字：“一百塊！給一百塊，苦菊你就抱走！我們家以後都不會來往的！”

就算是男娃，村裏面的孩子也鮮少有能賣出一百塊的，更別提是女娃，大柳樹村以前來過一個家裏面沒孩子來買孩子的，買了個男娃，才六十塊，苦菊開出了這麽筆天價，孫招娣自己都覺得心虛，可她又想着，人家可是公社裏面的領導，吃的是商品糧，是城裏人，一百塊應該能拿得出手，要是他真的舍得花一百把苦菊買回去了，怎麽也應該看在這個錢的面子上對苦菊好一點兒。

畢竟是花了大價錢買回去的呢。

一百塊啊！

葉黃花心裏面又冒酸水了。

她上輩子沒毀容，好好一個黃花大閨女，才200塊，苦菊現在才多大點兒，就100塊了。

她又有些幸災樂禍。

上輩子陸來旺收養的那個女孩，聽說才給了十塊，這次她媽一開口要了十倍的，他心裏面肯定不可能和疼那個女孩似的疼苦菊，等苦菊過去了，有她好受的！

做好苦菊前腳剛落戶過去，後腳人家媳婦兒肚子裏有了親閨女。

把苦菊趕出來，家裏面也不要她，讓她在外面流浪！

一百塊對陸來旺來說也不是一筆小錢了，他當時就皺了皺眉頭，可低下頭看看懷裏苦菊那張又羞又急快要哭出來的臉，他又覺得一百塊也不算啥了。

辛苦辛苦幾年也就出來了，總比一輩子沒有丫頭強。

陸來旺咬咬牙：“成！一百塊就一百塊，我這就和你們村生産隊隊長去一趟城裏，今天就把這事兒辦妥喽。”

陸來旺就去城裏取錢了，孫招娣樂的不得了，她坐在院子裏的馬紮上，一五一十的和葉和平商量這筆錢應該怎麽用：“先存下來五十留着給傳根娶媳婦兒，然後這五十塊，給傳根買身衣裳，上次趕集時候我看人家城裏的孩子穿的那衣裳，那叫一個板正，咱給傳根買一身，再割一斤肉，買兩斤白面，咱家好好吃一頓。”

半點兒也沒有賣閨女的難受和不舍。

葉和平那就更是覺得高興，只覺得苦菊這個閨女沒白生，他破天荒地的第一次抱起了苦菊，吧唧在苦菊臉上親了一口：“沒看出來，你這丫頭還是個挺有福運的，你到了書記那邊以後，一定要好好和他們培養感情，你記住了，就算是到了那邊，你也是這個家的孩子，以後家裏面真有事兒了，找上你了，可不能裝作不知道。”

葉和平可不覺得自己這想法有啥不對的。

村裏面都是這樣的。

難道這孩子被他賣給了別人，就不是他們兩口子親生的了？既然是親生的，那以後碰到事兒了找她拿點錢幫幫忙怎麽了？

一家人要是這麽斤斤計較的，還叫什麽一家人。

他這時候開始這麽想了，仿佛當初因為葉老三的三瓜倆棗斤斤計較的不是他家一樣。

陸來旺取回了錢，孫招娣兩眼一亮，就想上前去，陸來旺就喊了一聲慢。

“這一百塊，我是有條件的。”陸來旺瞥了葉和平兩口子一眼，“這一百塊是直接買斷了苦菊和你們家的所有關系的，以後她就是我家的親閨女了，不管是我給她改名字還是以後孩子結婚成家，都和你們家沒有任何關系，當然也不會給你們通知，你們要是接受，就是一百塊；要是以後還想着有事來找孩子，就三十。”

“我們選一百！”孫招娣迫不及待的喊了起來，連連和陸來旺保證，“書記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打擾孩子的。”

看起來是滿臉的真誠，心裏面她可沒有這麽想。

孫招娣心裏面深深的覺得，就算給人家了，苦菊也是家裏的孩子，也是她和葉和平生出來的，等到以後真的有事兒了，過去找她了，她難道還能裝作不認識他們不成？

苦菊就不是那樣子的孩子。

這點子自信，孫招娣還是有的。

陸來旺還是不放心，專門讓生産隊隊長在大柳樹村找了幾個可靠的見證人，在他們的見證下寫了兩張條子，讓葉和平兩口子按了手印，才把一百塊交給了他們，彎腰抱起了苦菊，大跨步走出了葉和平家，苦菊靠在他的懷裏，睜着大眼睛，看着身後越來越遠的屋子和越來越模糊的家人們的身影，心裏面除了茫然和幾分淡淡的不舍，竟然再也沒了其他任何不好的情緒。

陸來旺當天就帶着她回去了，騎的是一條杠的自行車，苦菊坐在杠梁上，感受着迎面吹來的風，看着路兩邊從來沒見過的景色，心裏面一點點的高興起來。

轉過最後一個山路彎兒，遠處的縣城驟然出現在苦菊眼前，苦菊睜大了雙眼，只感覺仿佛有人在她面前推開了一扇大門，她開始幻想擁有一雙翅膀，可以翻越千山萬水，可以飛往任何一個地方，她的雙眼越來越明亮，終于露出了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應有的笑容。

陸來旺又開心，又有幾分忐忑。

他是不後悔收養了苦菊的。

可這件事畢竟沒有和家裏面商量，萬一他的妻子有意見，讓他把苦菊送回去，他該怎麽做呢？

盡管平日裏他和妻子商量過收養一個閨女，妻子也滿口答應，可萬一呢？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萬一他妻子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心裏面可不高興呢？

陸來旺心裏面就挺忐忑。

他先帶着苦菊去買了一身便宜卻幹淨的衣服，又找了家絞面店讓他們幫忙給苦菊梳了個頭發，惴惴不安的帶着苦菊往家裏趕。

他媳婦兒林好給開的門，看到站在陸來旺身邊的苦菊，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笑了出來，彎腰把苦菊抱了起來。

她心裏面可高興。

一口氣四個小子可把她愁壞了，她自個兒都對自己能生出來閨女絕望了，可看着人家牽着的小丫頭又确實都心癢癢，陸來旺那麽一說，她頓時就同意了，盼來盼去就等着陸來旺把小女娃弄回來了，結果他就一直沒動靜了。

“你總算是把孩子給我帶回來了，從那天你找我談話，我就盼着，一直等啊等啊，小姑娘的衣服和頭繩我都弄了那麽一堆了，你就是不給我帶回來，今兒我本來都打算和你談談了，你要是再不把閨女給我帶回來，你就別上床睡覺了，你看看，躺椅我都讓孩子們給你搬出來了。”

陸來旺一看，可不就是嗎。

家裏的四個皮猴兒從堂屋裏面伸頭，陸來旺佯裝生氣：“誰把椅子搬出來的？”

四個皮猴兒一個個擠鼻子弄眼，推卸責任。

“老二幹的！”

“放屁！三弟弄得！”

“老四弄得！”

“我才三歲，搬不動這麽大的，大哥弄得！”

林好就拍着苦菊的後背，一下一下的，可輕可溫柔了，她的聲音也輕輕的，美好的和夢一樣。

“我的女兒，心肝小寶貝。”

苦菊睡着了，夢裏都在幸福的笑。

作者有話要說： 葉黃花：老天爺，你不公平，你讓別人享福讓我受罪！

老天爺：努力了，機會送了，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