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年後】

飛機穿過雲層, 在跑道一陣平緩減速後靠橋停下。

播報聲音官方甜美, 感謝乘坐本次航班, 告知當地信息,以及天氣預報等。

明晞偏頭望向窗外, 被絢爛的日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空曠的停機坪, 周邊高樓拔地而起,眼前景色熟悉, 又讓人覺得陌生。

她離開這座城市已經九年。

再回來, 有種恍惚如隔世的錯覺。

下飛機前, 空乘笑容可掬地對她說:“明小姐, 祝您生活愉快。”

明晞回以淡笑。

司機把行李搬進車尾,明晞坐在後座,摘掉臉上的墨鏡, 眉眼間略微疲憊。

老劉為明家打工多年,算是看着她長大的。見到她也很是高興:“明小姐您可算回來了, 這幾年先生老是念叨着您呢。”

明晞說:“在澳洲的時候也有經常和爸爸通話的。”

“那怎麽一樣。”老劉說, “自家的孩子,當然要待在自己身邊才能安心。”

明晞淡淡笑了下,無言地扭頭望向窗外。

不是她不想回來。

當初離開,她選擇把某些人和事深埋在過去,想讓時間沖淡忘懷。然而九年過去,她始終無法坦然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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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帶這座城市,也變成了她不敢踏足的禁區。

這次回國,是因為兩方家族的施壓。

明晞靠在椅背, 出神望着外面風景。天光灑落她白皙精致的面龐,褪去了少女時期的青澀,五官變得愈加明豔,動人。

舉手投足之間,透着股讓人心髒漏跳一拍的美。

就是瘦了。

整個人的精神狀态也不是太好。

全靠精致妝容和衣服撐起的華麗外表,一雙眼睛空洞洞的,沒有神韻,對任何事情也無法再提起興趣。

漠然麻木,活得如同行屍走肉。

轎車駛上跨江大橋,兩旁風景飛速倒退。她把車窗降下來一些,讓風吹進,試圖驅散胸腔那股沒來由的悶結。

江岸東側CBD商業區高樓聳立,一座座拔地而起,猶如參天;橋下珠江流淌,天光一瀉千裏。

明晞望着,出怔地說:“那麽久沒回來,好像到處都變了許多。”

“現在城市發展太快了,一天變一個樣。”老劉指着不遠處一棟高樓說,“就那裏,以前還是南城最高的商業大樓,現在新地标早就改咯。”

“變成什麽了?”明晞順着他的話問。

“早兩年讓沉河集團買下來,改造重建了。”老劉說,“您現在看見東岸最高的那座大廈,就是他們的。”

東岸是南城CBD商業區最繁華之處,地價昂貴,寸土寸金。老劉所說的那座大廈并不難發現,氣勢霸道又恢弘,占地面積極廣,由東西雙塔組成,中段三道不同高度的天橋連接。

黑色玻璃外牆遮天蔽日,天光反照,猶如一道從天而降的銀瀑。

旁邊高樓與之對比,無一不顯得矮小狹氣。

誰是龍頭,一看便知。

轎車飛馳而過,明晞收回視線,沒怎麽上心地說:“外觀設計挺漂亮。”

“是漂亮,我聽說還是那沉河老總親自設計的。”老劉說。

到了林家,阿姨匆忙出來迎接。

明晞脫下外套遞過去,朝二樓卧室走。阿姨跟在身旁詢問:“太太,要跟林先生說一聲您回來了嗎?”

明晞上樓的腳步頓住,說:“不用,我等下還約了人。”

“是。”阿姨應道。

阿姨在林家多年,還是頭一回見到明晞。雖然兩家聯姻關系衆所周知,但這些年明晞人在澳洲,幾乎斷了和國內一切聯系。

她怕怠慢這位未來夫人,須得時刻照顧周到。

“太太……”

“那個,”進屋前,明晞手扶在門把上,對阿姨說,“您下回還是喊我明小姐吧。”

阿姨愣了愣,記起早上林文楓特意的叮囑,左右為難。

但明晞的态度很明白,再喊錯稱呼,她怕是會不高興。

況且兩人現在确實不是實質性的夫妻關系,這麽多年,外界也只知道他們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妻。

阿姨拗不過去,只好低聲說是。

連續十幾小時的機程,人難免有些疲累,外加在飛機上吹了冷風,明晞現在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太陽穴隐隐脹痛,頭暈,像是要感冒的跡象。

明晞在梳妝鏡前摘下耳環,突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她如驚弓之鳥般,幾乎是一瞬間的反應,從對方懷裏掙開,防備地退到梳妝臺旁側,神情警惕。

林文楓朝後踉跄兩步,略微尴尬,“是我吓到你了?”

明晞才記起這是在林家。

面前的人是她的未婚夫。

幾秒尴尬無聲後,明晞回到鏡前,佯裝若無其事地處理妝發。

“我以為你今天有外出行程。”她淡淡地說,神經卻繃得緊,害怕林文楓再有什麽突然舉動。

“我記得你是早上十點的飛機。”林文楓朝她走近一步,明晞察覺,馬上又朝反方向挪動一小步,與他拉開距離。

林文楓站定沒動了,剛才她反應太大,他也不好再貿然親近。

怕她不高興,林文楓主動解釋道:“原本想去機場接你,但公司臨時有事,會議結束我就馬上趕回來了。”

“沒事。”明晞偏過頭,換了副耳環重新戴上,語氣依然很淡,“公司事情要緊。”

林文楓見她對自己愛理不睬的,以為她是因為自己沒去接機生氣。也是,女人這種生物,外表看着淡然大方,實際上都是小心眼愛好攀比的。

好在他早有準備。

林文楓從抽屜取出一只方形的玫瑰絲絨禮盒,打開,裏面安靜躺着一條珍稀的克什米爾藍寶石項鏈。

頂級白鑽和藍寶石交替鑲嵌,色澤濃郁純透,光芒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明晞看見了,沒出聲。

“上周的秋季拍賣會,一億兩千萬拍得的。”林文楓拾起那條項鏈,把握十足地說,“我幫你戴上?跟你今晚出席晚宴的裙子很合襯。”

林文楓沒想到明晞會避開他的手。

明晞目光在項鏈上短暫逗留,仿佛只是敷衍的禮貌,随後便毫無留戀地移開。

她撥開頸後長發,兀自取出一條紅寶石吊墜鏈戴上,看也沒看他手中的,只輕描淡寫地說:“怎麽那麽破費?”

林文楓唇角笑容都僵硬了幾分。

“送給我未來妻子,又不是送給旁人。”他語氣漸漸沉下來,盯着她戴項鏈的動作,“我們之間需要分得那麽清楚嗎?”

明晞極淡彎了下唇,有些諷刺。

林文楓也不是傻子,對方抗拒的态度顯而易見。前幾年兩人同在澳洲,但見面的機會寥寥可數。每回他主動去找,她總是避而不見,社交軟件上的消息更是如同石沉大海。

這次她願意回國,只是因為林家用合作案的事向長明施壓。

她不願意收下項鏈,林文楓便将那禮盒垃圾一般随手扔在旁側。

他清楚明家這位向來心高氣傲,出了名的難伺候。但沒關系,他有的是時間和耐心。

反正,她是他的未婚妻,即使她不願意,她也必須要嫁給他。

明晞感覺林文楓的目光一直在身後打量,讓她渾身不自在。

她捋好長發,轉過身面向他,“你可以先出去?我要換衣服。”

已經是直接趕客的姿态了。

林文楓神情僵了僵,面子挂不住,這還是他自己家裏,被掃地出門像什麽話。

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小晞,你好像一直在回避我?”

明晞眉心蹙起,“沒有。”

林文楓說:“婚禮我父母一直在催,我也在等你的回應。”

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

足足逃了九年。

可她終究是逃不過去的。

林文楓從裏到外都是很典型的富家公子做派,表象斯文有禮,看似溫潤好商議,骨子裏卻心高氣傲,和韓舒曼站在同一陣線上,打從心底瞧不起任何人。

她是林家精挑細選的未婚妻,也是唯一有資格成為林太太的人,她越是對他愛理不理,只會讓他更加想要追逐征服。

明晞心底抗拒,但林文楓直勾勾地看着她,想用壓力逼她就範。她感覺頭暈快要站不住,林家陌生的環境和氣息,讓她産生了本能的排斥。

明晞扶住梳妝臺的指尖摳緊,強撐道:“對不起,我剛回來很累。這件事遲些再談,可以麽?”

她這樣說,林文楓也不好逼得太緊。

見她拎起手提包準備出門,經過他身旁,林文楓問:“你要去哪?”

“美容院。”明晞習慣了林文楓刨根問底的語氣,她回國每天要去什麽地方,見什麽人,都在兩家的監視之下。

“是你母親安排的,讓我和你們家的朋友多接觸。”

林文楓向來很聽母親的話,知道是韓舒曼的親自安排,自然沒多阻攔。

他說:“結束了我去接你?今晚還要去澳門出席晚宴。”

“嗯。”明晞淡淡地應,沒拒絕。也沒精神和他多糾纏下去。

她既然回國,韓舒曼免不了要她去應酬林家的朋友。

林文楓獲得傑出青年企業家獎項,要求她陪同出席晚宴,自然也是韓舒曼的安排。

合上車門,林文楓的臉被隔絕窗外,他像是對她微笑說了句再見,但明晞已無精力應付,靠進椅背便疲累地閉上眼睛。

九年前的事情後,她精神狀态一直很差。整個人都失去了生氣,只剩下空洞無力的茍延殘喘。

明明心裏是抗拒的,她卻無法說出口。年少時候那種義無反顧敢和一切對抗的勇氣不知道從什麽時候消失了,她變得膽小,怯懦,任何一點細微的變動都能讓她恐懼如驚弓之鳥。

就連她也厭惡現在的自己。

身旁一群塑料姐妹花叽叽喳喳地聊着圈內八卦,明晞閉目養神,原先她身體就不太舒服,這下被吵得更加頭暈。

美容師給她按摩精油,見她微微蹙眉,關心問:“明小姐,是力度太大了嗎?”

“不是。”明晞嘆了口氣,“你繼續做你的,不用管我。”

“是。”美容師說。

圈內人際關系複雜,她沒有精力應付,這群塑料姐妹花是林家那邊的親戚,如若不是韓舒曼向她施壓,她是不會來的。

一群女人聊得熱火朝天,明晞沒有參與話題的興致,全程躺在那裏挺屍裝死。

來來去去,無非就是談論誰今年在巴黎看了幾場時裝秀,在拍賣會場上以幾億幾千萬的價格拍下昂貴比天的珠寶首飾;誰誰去整了個容,整的好醜;誰家老公出了軌,鬧得整個圈子都在看笑話……諸如此類千篇一律又無聊透頂的八卦。

最後話題不知道怎麽被引到一個城內新貴的身上,以此人帥絕人寰的顏值條件和連續三年拿下國內最具含金量的青年企業家背景作為開端,開啓了一群女人嗷嗷待哺亢奮尖叫的彩虹屁之路。

林文欣:“你們聽說前段時間那個慈善晚宴了嗎?沉河總裁也在場,珍妮弗哦,她不老是自稱圈內直男斬,就沒她盤不下來的男人。那天她穿着件V到肚臍眼就差沒把整個胸都抛出來的深V禮服去了,你們猜最後怎麽着?”

幾朵塑料姐妹花洗耳恭聽。

夏玫不屑接話道:“珍妮弗開場帶着她的36E扭呀扭地往人沉河總裁身上貼,結果呢,沉河總裁徑直從她身邊走過去,連眼睫毛都沒彈一下。”

“全場好多人都看到了,我要是她,我當場就去跳珠江,還直男斬呢。”

一群人狂笑不止。

林文欣戲道:“別這麽說嘛,萬一沉河總裁真的不直呢?”

夏玫:“哦,那你還別說,我真沒見過圈內有哪個男人像他這麽幹淨的。你們聽說過沉河總裁和別的女人沾過關系沒?”

幾朵塑料姐妹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搖頭。

別說沉河總裁和哪個女人沾過關系,就是一般的女人想近他身都很難。

業內對此人的評價就是冷,孤高,雖然與人來往謙虛有禮,但他身上的疏遠拒絕也是刻在骨子裏的。

“這幾年沉河發展太快了,兩年前才在紐交所敲鐘上市,現在才多長時間,市值至少七八百……”林文欣顧及房內還有旁人,比劃着手勢,用口型說了個“億”字。

而那沉河總裁今年也不過二十八歲。

夏玫驚嘆道:“沉河是不是有背景,不然能起得那麽快?”

林文欣揭了面膜,從床上坐起:“這事我打聽過,他最早是在立标集團做事的,剛進去沒多久就碰上隧道爆破意外,當時爆破員跑了,沒一個人敢站出來擔責的,他站出來了。”

“就他一個人敢下去隧道排險,把炸.藥導.火.索拔了,上來的時候碰上碎石坍塌砸爆了雷.管,還因此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星期。不過慶幸當時他已經處理掉了乳.化炸.藥,所以爆炸沒造成多大影響,工程也如期交付。”

“就因為這個事,當時立标老總馬上提他做了副總,那年沉河總裁才二十三歲,副總什麽概念,簡直史無前例。”

夏玫聽懂了,“所以沉河總裁算是實打實的白手起家了?”

林文欣:“可不是,在立标幹了沒兩年就摸到頂了,出來自立門戶成立沉河,發展那叫一個飛速。我看再過兩年,長明都得被他踩在腳底下……”

林文欣說話嘴快,全然忘記隔壁還躺了個人。指名道姓把人企業點出,才反應過來嘴多壞事。

夏玫趕緊看了眼明晞那邊的方向,瞪住林文欣,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明晞原先在閉目養神,并沒有睡着,她們距離近,談話內容聽得一字不差。

但她并不怎麽上心。

林文欣是林文楓的堂妹,顧及林家和明家這層關系,她趕忙打着圓場道:“姐,你別在意,我也就随口一說,你瞧瞧我這嘴……”

明晞緩緩睜眼,美容師托她從床上坐起。

明晞淡淡一笑,“沒事,你們聊你們的,不用管我。”

聽對方這麽說,林文欣松了口氣。

她試圖套近乎道:“姐,你聽說過沉河嗎?沉河和長明領域重合太多了,以後會是直接競争對手。不過依我看,還是長明比較好……”

林文欣的彩虹屁還沒吹完,明晞卻沒興致再聽下去。不知是不是躺得太久,坐起來暈得厲害,人也難受。

“沒聽過,也不怎麽在意。”明晞起身準備離開,維持着最後的禮貌,“你們接着聊,我不太舒服,就先走了。”

林文欣一聲聲姐叫得親密,對方卻半點面子也不給。

好歹林家背景在,誰見了她不得客客氣氣的,這下竟然要她熱臉去貼對方的冷屁股。

明晞剛轉了個身,就聽林文欣陰陽怪氣地道:“什麽啊,自以為了不起,誰不知道你們長明都快不行了,全靠我們林家撐着。還真以為我哥喜歡你呢,我哥在外頭不知道有多少女人。”

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落入她的耳。

明晞扶上門把的手頓了頓,微微偏頭,看了林文欣一眼。

林文欣也不怕,沖她揚起下颌,神情挑釁。

換做是以前,像林文欣這樣講話不懂分寸的小女生,她早就上去一頓教育,非讓對方學乖了不可。

但她現在就是不在意了。

明明是在談論與她切身相關的事,不管說得多難聽,她內心泛不起絲毫波瀾。

死寂的,像狂風過境也掀不起一絲浪痕的湖。

休息室內,美容師見她不太舒服,便貼心上了熱姜茶。

明晞捧着骨瓷杯外壁,淺抿一口。出神望着茶中倒映的自己。

漂亮而空洞。

沒有絲毫神采。

桌面手機震動兩下,屏幕亮起,推進來一條微信消息。

林文楓說已在路上,大約五分鐘後到。

她沒回複,幾十秒後,屏幕自然暗了下去。

她身體一陣冷一陣熱,難受地低咳兩聲,用手背探了下自己的額溫。

有些發燙,可能是低燒。

美容師去幫她買感冒藥了。她又捧起姜茶喝了一口,試圖靠熱度把難受壓下去。

旁邊電視正在播放一條較早前的采訪錄影。

女主持人端莊而坐,笑容溫婉,“沉河成立至今已經走過第三個年頭了,我想它的發展速度讓業內很多人震驚,是什麽讓您當初決定要創立沉河呢?”

鏡頭緩緩朝沙發的另一頭貼近,聚焦。

是一個很年輕的男人。

背對鏡頭而坐,背挺肩寬,一身西裝嚴謹清冷,即使只有一個背影,也不難讓人感覺他的冷淡疏遠。

最先聽到的是他的聲音。

清冷沉潤,卻有種纏綿流連的性感。

“是因為一個人。”他說。

明晞心髒像是被什麽赫然一撞。

男人側顏的輪廓深邃英俊,平靜寡淡。

鼻梁高挺,膚色白得近乎清冷。

無數個午夜夢回中,曾經那樣肌膚相親的熟悉。

她霍然站起,不小心撞到拿感冒藥進來的美容師,姜茶灑在她身上,滾燙滾燙。

劇痛開始毫無預警地蔓延,從心口,一直到整個胸腔,手臂,四肢百骸,血液急沖沖地湧入腦海。

思緒一瞬間停住,無法思考。

美容師匆忙扶住她,“明小姐對不起!您沒事吧?”

視線被擋住,明晞慌亂撥開美容師朝電視方向望去,想看清剛才那個男人的模樣——

畫面已經切換到廣告。

錄影采訪結束了。

緩緩地,明晞沿靠着椅背坐回沙發,怔然。像是一瞬間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好幾分鐘沒有動作。

美容師感覺她情緒不對,擔心道:“明小姐,您的手……”

明晞低頭,才發現手背被姜茶燙紅了一大片。

可她竟然感覺不到疼。

因為心裏有更疼的地方。

失神片刻,明晞自嘲地彎了彎唇角。

她搖搖頭,低聲說:“沒事,也許是我看錯了。”

沉河大廈。

會議室內。

雲南山區開發合作案進展遲遲停滞。

王旭彙報說:“上周與時新那邊的項目負責人對接過,他們的态度很明确,更屬意林氏和長明這種有過合作關系的老牌子。”

張燎道:“如果時新那邊一直無法給我們确切的答複,我們是不是可以考慮放棄這次的合作案?畢竟——”

張燎話沒說完,王旭給他使了個眼神,無聲搖頭,示意他不要再往下說。

整個項目組為了這個合作案反複折騰,幾乎一個禮拜沒合過眼。

雲南山區開發工程耗資巨大,除了需要巨額融資外,還要耗費大量的人力資源。且屬于長線投資,五年以內很難回本。

沉河在業內以精準的投資眼光出名,從未失手,但接觸這種巨大工程量的項目還是頭一回。

對比老牌企業,沉河作為這幾年的新貴,根基到底不算深厚,要接下這樁工程也要冒極大風險。

但這次上頭的态度異常強硬。

會議室內十幾號高層,均在等待長桌盡頭的男人發話。

顧霭沉手中文件翻過一頁,眸光無聲。

紙頁割裂空氣,在安靜的會議室內格外清晰。

“以往地産業和建築業三大龍頭,長明,林氏,時新。他們三家成立時間相近,早年在市場上已經建立起深厚的合作關系,想要打破這個平衡不容易。”顧霭沉垂眸看着手中文件,嗓音平靜,“但長明近年資金缺口問題越來越嚴重,集團內部幾個項目被迫停罷,雲南山區開發工程耗資巨大,且短期內難以得到可觀的利益回報,他們能不能接下這單工程還是未知。時新那邊應該也還在觀望。”

王旭猶豫道:“但是長明有林氏——”

“不管長明有誰。”他合上文件,不帶情緒地說,“這次的合作案必須拿下。”

會議散去。

顧霭沉回到辦公室,摘下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揉了揉眉心。

蕭辭在外面敲門,“顧總。”

“進來。”顧霭沉說。

蕭辭遞來一份文件,“顧總,這是澳門十大傑出青年企業家主辦方給您的邀請函。他們希望您今晚能夠出席典禮,作為特邀嘉賓為獲獎的企業家頒獎。”

說完,蕭辭見他閉眼揉着鼻梁兩側,眉眼略微疲累。

最近為了雲南合作案的事反複折騰,人難免有點吃不消。

加上他早年在隧道處理爆破排險時受過傷,一直就留下了頭疼的毛病。

蕭辭知道他向來不喜歡出席太高調的場合,特邀嘉賓的事也只是循例彙報。

“要不要我去回複主辦方那邊,就說您今晚另有安排?”

顧霭沉翻開桌上文件,随口問:“得獎者有誰?”

蕭辭說:“主要是林氏企業那位小開,頭一回入選,他家裏大概是怕他落選沒面子,特地委托主辦方給他劃了一個獎項……”

顧霭沉目光落在得獎者名單上,微微滞住。

林氏企業,林文楓。

名字的旁邊,還有一位共同出席的女伴。

蕭辭聽他忽地沒聲了,就這麽坐在那裏,寥寥三四行的邀請函內容,他看了好久。

“顧總?”蕭辭問。

顧霭沉指尖撫過名單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新墨透過皮膚,如火般滾燙烙進心底。

九年,沒有一刻忘記。

“她回來了。”顧霭沉低聲說。

蕭辭沒反應過來,“誰?”

“沒什麽。”顧霭沉合上文件,遞回去,對蕭辭說,“告訴主辦方,我今晚會應邀出席頒獎典禮。”

作者有話要說:  顧總王者歸來!!!!你們的尖叫聲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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