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鬧樊樓多情周勝仙》原本講的是女子周勝仙在金明池旁遇見賣酒的範二郎,假意在樊樓茶坊買糖水,用吵架的方式将自己的身世,家況告知心儀的範二郎,範二郎聰慧,聽明白周勝仙的意思,如法炮制也将自己的情況告知周勝仙,兩人互相有意,範二郎便托媒婆上門提親。

誰料周勝仙的父親周大郎不同意這門親事,周勝仙氣絕身亡,死時周大郎陪葬三五千貫銀錢給周勝仙,盜墓小賊眼饞,趁着夜色盜墓,誰料周勝仙複活,去尋了範二郎。

範二郎以為周勝仙是鬼,錯手将周勝仙打死,因此範二郎入獄,周勝仙的魂魄又去公堂之上給範二郎說情,這次放了範二郎。

總的來說是個悲劇,這話本起自江南一帶,林惜香在揚州的時候閑來無事看過,到京城也見胡妙清看過,還被胡妙清的姐姐胡妙珍警告過,不許講這事說出去。

畢竟話本的主人公周勝仙三番五次跟外男私會,更是私定終身,實在不适合女人家讀,至少不能讓別人知道。

但聽小太監講的戲文,大致情節沒變,其中的細節倒是不太一樣,先是茶坊換成了樊樓酒樓,再者範二郎在話本裏只是個賣酒的小販,戲文裏則是新科狀元郎,出身更是大家公子,風度翩翩。

周勝仙倒是沒變,只是這次反對親事的不是周大郎,而是範二郎的母親李氏。

李氏嫌棄周勝仙是小門戶出身,又覺得周勝仙美貌無雙實屬狐媚子相。

林惜香聽着,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畢竟那麽多人都聽這出戲,也沒覺得不對。

這麽想着,林惜香笑自己敏感了,陪着祁景乾專心聽小太監講。

講到最後,身邊的宮人們各個淚眼婆娑,菱角不禁感嘆道:“李氏怎麽能這麽壞,周勝仙跟範二郎是郎才女貌,哪裏不好了。”

林惜香遞了帕子過去調笑道:“話本不就是這樣,讓你先高興,再難過,勾着你們的眼淚。”

祁景乾聽見看看懷裏的林惜香:“聽皇後的意思,像是看過不少話本。”

林惜香原本不打算回祁景乾的話,可她看過原文,又見宮人們被話本勾的難受,笑着道:“這原文裏還有皇帝的出場,你們不知道吧?”

見衆人看了過來,林惜香道:“太平時節日偏長,處處笙歌入醉鄉。聞說鸾輿且臨幸,大家試目待君王。”

林惜香推了推祁景乾道:“周勝仙跟範二郎的故事,可是發生在陛下眼前呢,陛下要是慧眼如炬直接賜婚,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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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以為林惜香要說出什麽話,沒想到竟然是故意插科打诨,宮人們捂嘴悶笑,祁景乾倒是平白背了口黑鍋。

祁景乾也不生氣,見林惜香不像剛剛那樣刻意疏遠,心裏倒是一喜:“皇後說的對,不如就讓戲班子再排一出戲,讓他倆墳前相見,故事就圓滿了。”

林惜香搖頭:“這故事吸引人就在于不圓滿,若是和和美美說不定就沒那麽多人喜歡了。”

話說到這裏,林惜香才發覺自己破功了,原本是想不理祁景乾,沒想到被他引的又說了許多話。

祁景乾見林惜香面帶懊惱,捏着雪裏梅道:“這是皇後特別吩咐人做的點心嗎?我吃着甚好,明日送到垂拱殿一些吧。”

雪裏梅內裏是羊奶熬制膏狀,外面裹着少許糯米跟面粉做成的薄薄粉皮,吃起來香軟可口。

見祁景乾愛吃,林惜香心裏也高興,點點頭:“那我明日差人給你送去。”

祁景乾搖頭道:“皇後親自去送,好不好。”

林惜香轉過身,眼睛不轉一瞬的看着祁景乾,坐直了身子道:“我方才想到,雪裏梅不易克化,陛下還是少用些好。”

祁景乾笑道:“那就勞煩皇後再煮一碗山楂湯,一并送去。”

雖然嘴上沒答應,第二天林惜香便讓小廚房的樂蓉多做了些雪裏梅,又做了些桂花栗粉糕,親手煮了山楂水解膩。

今日延福宮請了戲班子,林惜香讓春芝差人也給送去些點心,她便帶着人往垂拱殿走。

垂拱殿是祁景乾處理公務的地方,林惜香鮮少往那邊走,但昨日祁景乾當着那麽多宮人的面提了此事,若她不去,豈不是不給祁景乾臉面。

雖說她還生着悶氣,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皇後,當然不能不給皇帝面子。

林惜香走倒也不快,但見身邊的宮人們都心不在焉,想到延福宮的戲班子,笑道:“左右那戲班子也不是只在宮中唱一回,你們要是想看的話就去看,只要我身邊有人就行。”

聽此宮人們大喜,宮中生活本就枯燥,祁景乾又不是愛享樂的人,除了逢年過年,宮中少有熱鬧看,這次來的戲班子又唱的好,自然惹的宮人心情浮躁,不過算着時間,應該還未開始唱。

正說笑着,林惜香正好看見眼前有個熟悉的身影,正是公孫裏。

見公孫裏也是往垂拱殿走,林惜香笑道:“這倒是巧了。”

“參加皇後娘娘,皇後娘娘金安。”

公孫裏跟林惜香說話倒也比上次見的時候要自然許多,笑眯眯道:“皇後娘娘近來可好。”

林惜香點頭:“公孫公子呢?”

“托陛下跟娘娘的福,也不錯。”

兩人說話俱帶着笑意,落在有心人眼裏就有些不同,但林惜香并未想太多,她跟公孫裏也沒接觸幾次,自然是問心無愧。

既然是同路,索性就一起去垂拱殿,公孫裏稍稍落後幾步,顯然以林惜香為尊。

祁景乾聽見福公公說林惜香跟公孫裏一起到垂拱殿,微微有些愣神,想到游園會上兩人說說笑笑,微微有些不爽。

可林惜香裝作不情不願的端來山楂湯,讓祁景乾拍了拍林惜香發頂,讓她坐到屏風後面先去玩。

公孫裏過來自然是有正事要商議,林惜香知道輕重,乖巧的走到屏風後,見後面準備好了冰塊,就知道這是祁景乾特意為她備下的。

她有些怕熱,平常在慈元宮也多是去湖邊的閣樓上待着,到了垂拱殿密不透風的地方自然是不舒服。

林惜香喝了口茶,心想着是不是該跟祁景乾和好,只是那日祁景乾說的話有些過分,讓她現在也抹不開臉。

什麽恰到好處,什麽撒嬌,林惜香捂着臉,其實祁景乾也沒說錯,但就算是她這麽做了,祁景乾為何要說出來。

屏風那邊祁景乾跟公孫裏說了約莫半個時辰,林惜香索性躺在軟塌上,随手拿了手邊的書過來看,這書似乎是祁景乾正在看的,是本游記,林惜香也覺得有趣,直到祁景乾走了進來也沒發覺。

祁景乾抽走林惜香手裏的書,對旁邊伺候的人道:“娘娘看書怎麽也不點個燈過來。”

雖是白天,但垂拱殿的窗戶為了遮住陽光,特意選了紗來糊窗戶,故而屋中的光線不算明亮。

林惜香拉着祁景乾的袖子坐下:“不妨事,就看了一會。”

祁景乾揉揉林惜香的腦袋,似乎最近祁景乾特別喜愛這麽做,林惜香笑道:“你再揉我的頭發,明天我戴個大點的鳳冠過來,讓你無從下手。”

見林惜香這麽說,祁景乾就知道林惜香的別扭勁已經好了,揮手讓宮人都下去:“不生氣了?”

“我什麽時候生氣了。”

祁景乾嘴角揚了淡淡笑意:“明白過來了?”

林惜香轉過身,臉上帶些紅暈:“陛下是想說不管我什麽樣子,都喜愛我,對嗎?”

祁景乾跟着林惜香躺了下來,并不說話,林惜香聽不到聲音,扭頭看他,見祁景乾點漆般的眸子帶着笑意,林惜香順勢依偎在祁景乾身邊:“陛下,你今天特別俊朗。”

祁景乾摟着林惜香無奈道:“只要皇後不氣朕,朕就知足了。”

兩人說了一會話,祁景乾還有事要忙,林惜香想了想,索性帶着宮人們去延福宮看戲。

去的時候戲才唱到精彩之處,那周勝仙花容月貌,生的标志,口裏念道:“若還我嫁得一似這般子弟,可知好哩。今日當面挫過,再來那裏去讨?”

那範二郎油頭粉面,是個極俊朗的小生見着周勝仙走不動道,随即唱道:“隐深閨,藏柳陌。足步金蓮,腰肢一撚,嫩臉映桃紅,香肌暈玉白。”

這句還未唱完,臺上不管角兒們還是樂師見皇後來了微微一愣,林惜香見此示意他們繼續演下去,這才繼續唱。

梨仙班近日因這出戲大火,近半個月的時間早被京城各家定下,要是別家臨時去請,還真請不過來,但皇家畢竟不同。

昨日宮裏的人剛亮了身份,梨仙班的人忙不疊的推了其他家,直接來了皇宮,畢竟能在宮裏唱一出,那出去後身價就完全不同了。

淑妃等人見着林惜香也起身行禮,就連容嫔也在場,林惜香點頭讓衆人繼續聽戲,只聽那小生又唱:“嬌姿恨惹狂童,情态愁牽豔客。芙蓉帳裏作鸾凰,雲雨此時何處覓?”

這唱詞有些輕浮之意,可是被小生唱的情深意切,道也應景。

只是這在場五個嫔妃,四個都是黃花大閨女,淑妃等人面帶羞澀,但還是仔細看戲。

林惜香早就看過話本,此時只是對改編的有興趣。

轉眼就唱到兩人酒樓處相見,借着茶博士互通姓名,範二郎風度翩翩貴公子,輕打一把折扇,周勝仙嬌面粉唇輕啓:“茶足食未飽,好茶好菜,能送到我家中?”

酒樓的小二自然答是,周勝仙卻看着範二郎道:“你敢随我去?”

範二郎知曉周勝仙的意思,随着周勝仙跟小二遠遠的跟着,到了巷子口見周勝仙回眸,這才轉身離開。

範二郎想了想,又回樊樓替周勝仙付了茶飯錢,特意囑咐人不要讓他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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