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寶寶,醒了嗎?”
清早蘇媽媽站在蘇暖暖的門口提着嗡嗡作響的吸塵器詢問道。
蘇暖暖細細的眉毛微微皺在一起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心裏不住在想。
‘本來沒醒,吸塵器都快來吸我了,能不醒嘛。’
見蘇暖暖沒反應,蘇暖暖推開門走了進來:“哎喲,難得回來一次,陪陪媽媽嘛。”
蘇暖暖一把掀開被子,無奈地看着蘇媽媽:“媽。”
“醒啦?”蘇媽媽的眼睛亮了亮。
憑借着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多陪陪媽媽這句話,蘇暖暖被蘇媽媽拽着陪她打了一個下午的麻将。
期間顧成彧沒有和蘇暖暖聯系,倒是等來了蘇妄。
蘇妄匆匆趕來,手裏的行李還沒來得及送回家,看到蘇媽媽後先是喊了聲大姨,接着便把苗頭沖向蘇暖暖:“你怎麽回事,一聲不吭就跑回來?”
正抱着凳子把下巴擱在上頭稍作休息,懷裏還抱着只同樣懶洋洋的貓咪的蘇暖暖懶洋洋地掀起眼皮:“哦,那你呢。怎麽一聲不吭就跑了回來。”
陽光偏巧從窗戶透了進來,暖洋洋地照在蘇暖暖和貓咪的身上,貓咪舒服的伸了個懶腰,蘇暖暖舒服地眯了眯眼。
風塵仆仆的蘇妄頭頂還挂着不知道從哪兒沾到的樹葉,他蹲下身湊在蘇暖暖耳邊小聲詢問:“抑郁症複發了?”
蘇暖暖懶懶地看了他一眼,萬分無奈:“哪裏有那麽嚴重啊,不過是抑郁情緒罷了。”
蘇妄擡手揉揉她軟乎乎的頭發,彎了彎唇角,眼睛裏滿滿是看到妹妹沒什麽事後的踏實和安心,蘇妄嘆了口氣,直接坐到了地上。
“涼。”蘇暖暖說着把凳子往他那邊推了推,蘇妄擡手按住凳子,柔和地笑笑:“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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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我沒事,就是西城生活節奏太快了,我的壓力很大,回家就好啦。”蘇暖暖用像蚊子一樣小的聲音說,蘇妄聽進了耳朵裏。
窗外陽光卷着細風,細細碎碎的打在樹葉上,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從窗戶縫兒飄進來的風帶着略淡的潮濕的味道。
蘇妄雙手交疊放松的垂在膝蓋旁,他眯着眼看着窗外,緩慢地開口:“蘇暖暖,要是覺得壓力大就回來,家裏人多,回來我們照顧你。”
“喵。”貓咪突然叫了聲,飛快地跑掉了。蘇暖暖眨眨眼才說話:“那你呢?回國之後留在南封麽?”
“再說。”話音落下,蘇妄的眼神看着窗外的樹葉,像是在看樹葉,又像是要透過樹葉看些什麽。
小貓邁着慢悠悠的步子湊到蘇妄跟前兒,蘇妄笑着撓了撓它的下巴,貓咪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接着躺倒在他腿邊。
“還真是個小沒良心的啊,我跟它玩兒了好久,結果你一來就跟你跑了。”蘇暖暖笑道。
“畢竟我招人喜歡嘛。”蘇妄說。
時間過去不知多久,蘇妄起身拍拍腿上的貓毛,看着蘇暖暖詢問道:“出去走走?”
蘇暖暖點頭,和蘇母打了聲招呼跟在他身後往外走。
“這兩個是誰呀?”蘇母的麻友問道。
“我女兒和外甥。”蘇母。
“哦哦哦,那兩個鼻涕蟲長這麽大了呀。”
二人越走越遠,身後的聲音慢慢變小,蘇暖暖仰頭看着比自己高了許多的哥哥,笑眯眯地說:“鼻涕蟲啊,你怎麽長得這麽高了?”
蘇妄伸手抓住蘇暖暖的馬尾辮,輕輕搖了搖:“那還不是為了保護你個傻子麽。”
“哎,別說得這麽肉麻。”蘇暖暖說。
街道兩旁的綠樹放佛是長久熬夜的科研人員,掉了不少的葉子,禿得很,風掠過樹葉,發出簌簌聲響。
眼前的小路路燈晦暗,看不清路面。
蘇妄擡手伸了個懶腰:“要是不喜歡顧成彧就分手,我們家不至于連這點選擇權都沒有。”
蘇暖暖的手握成拳,手指尖兒慢慢地嵌進手心裏,很快,她搖了搖頭。
沒過幾天,顧成彧給蘇暖暖發了條消息說他也到南封了,回來看看留在這邊的家人。
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蘇暖暖正在網吧裏打游戲,她看了眼手機又重新把目光放到屏幕上,可是沒過多久,她起身捏着手機走出網吧,直接給顧成彧撥了通電話過去。
“喂。”顧成彧的聲音沙啞。
“什麽時候回去?”蘇暖暖問。
“明天。”顧成彧答。
“我跟你回去,但是你別來我家接我,我們直接飛機上彙合。”蘇暖暖語速很快,聽不出喜怒。
“好。”顧成彧答。
隔天一早,蘇暖暖獨自一人到達機場,又在登機前看到了顧成彧,依然是那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行李箱的距離,顧成彧輕聲詢問:“心情還好麽?”
“還好。”蘇暖暖說:“你是來找我回去的麽?”
顧成彧點了點頭,蘇暖暖看着他,嘆了口氣。
她很想問問顧成彧,試沒試過厭惡自己,很讨厭很讨厭自己的程度,覺得自己不配得到任何的美好,覺得自己應該和淤泥同生共死,不應該拽着美好的事物一起下墜。
面對着登機口,蘇暖暖眼圈紅紅的,直到登機,直到坐下,蘇暖暖都沒開口說出半個字,顧成彧在一旁,遞給她一只耳機,蘇暖暖沒接。
“睡一覺吧,睡一覺很快就到了,等下飛機回家給你煮飯吃。”顧成彧說。
他這個人,他這張臉,能說出這樣的話,任誰都會覺得震驚,可是蘇暖暖沒有震驚,因為一直以來,顧成彧對她要比對自己更好。
這些蘇暖暖都知道,可是她覺得壓抑,不是因為顧成彧而是因為自己。
看着窗外的雲層,蘇暖暖在緩慢地回憶着自己焦躁不安的源頭,被孤立,被冷暴力,被語言攻擊,這些看似所有學校都會發生的事情,在她身上就怎麽也過不去,過了這麽多年都過不去。
一個人在還沒有學會如何好好愛自己的時候,先被教會了如何讨厭自己,她要怎麽走出去?這些年,她每天都在學習如何好好愛自己,效果還算好,可一旦遇到了事情,遇到了情緒不穩定的時候,她會先讨厭自己,再覺得錯誤全部都是她的,會覺得躲起來是不給別人找麻煩的辦法。
因為這個她看了很多書,書上說人要愛自己,人要尊重自己,先自愛而後愛人,她也被修單畫說過很多次,可是啊,蘇暖暖還是會像個蝸牛那樣縮起來。
這個世界上,想要做的事,和能做到的事不同。
兩者之間的距離,大抵和牛郎織女的距離相似。
顧成彧握住她的手,蘇暖暖眼淚簌地落下。
壓抑、悲傷,而後巨大的失落感。
她跟着顧成彧回到半山別墅,顧成彧坐在她身邊,蘇暖暖躲開,這間房子對于她來說,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她覺得喘不過氣來。
突然就哭了,顧成彧紅着眼睛看着她。
蘇暖暖哭喊道:“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們分手吧。”
顧成彧的眼睛紅的能滴出血來,但還是點了頭。
蘇暖暖不知道她不在的這些天裏,顧成彧幾次想要給她打電話,可是考慮到醫生說得要給她留空間,顧成彧自己忍下來,忍到實在忍不住飛到南封,把她接回來以後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這樣。
當蘇暖暖奪門而出的時候,顧成彧沒有追上去,他給自己的秘書打了通電話:“派人保護蘇暖暖,她去哪兒保護到哪兒。”
而後的幾個月裏,顧成彧接到了蘇暖暖離開西城的消息,接到了蘇暖暖到山區支教的消息。
她好像換了手機號,顧成彧打不通她的電話,她好像剪了頭發,顧成彧從他派去的人傳回來的照片看到。
生活似乎逐漸步入正軌。
“顧總,我們的新科0502即将上市,您是否接受采訪?”秘書抱着文件緊緊地跟在顧成彧身邊。
“不用。”顧成彧擡手推開辦公室的門。
秘書看到杜醉後轉身離開。
站在桌子前的杜醉笑呵呵地說:“你現在招的秘書怎麽裙子都那麽短啊?”
“沒注意。”顧成彧繞過他坐到凳子上打開電腦,開始整理工作。
杜醉湊過來,食指微屈着敲了敲桌面,顧成彧沒搭理他,從蘇暖暖走後,顧成彧這幅模樣杜醉已經習慣了。
“大千世界什麽樣的女孩兒沒有?你也別一棵樹上吊着個沒完沒了。”
顧成彧推了推無框眼鏡,慢悠悠地開口:“什麽樹?”
“蘇暖暖這棵樹,”杜醉說完頓了頓接着說:“說實話,圈子裏的人都不能理解你喜歡她,你喜歡她什麽啊?就一普普通通剛畢業的學生,你要想要,我給你找幾百個差不多的,您能別折磨自己了麽?”
仿佛沒聽到杜醉說得話似的,顧成彧自顧自地翻着桌子上的文件。
杜醉伸手按住他的文件,顧成彧沒理會,杜醉被他氣得直接轉身走了。
等門被關好後,顧成彧才把眼鏡摘下,他拿起手機發了條僅蘇暖暖可見的朋友圈。
“于我而言,你是晦暗人生裏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