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阿秋為什麽要偷拿毛林鐵捕回來的魚, 這事還得從上午說起。
毛林鐵并非日日出門捕魚, 他大約每隔四五日才出一次船。
一次捕夠數日販賣的數量,接下來出攤賣魚。
他上午天剛一出門, 毛黑林就跟着上門了。
毛黑林是毛林鐵的弟弟,他是老來得子,跟毛林鐵差了不少歲數。跟早早被家裏趕出來成家立業的毛林鐵不同, 毛黑林從小受盡父母寵愛。家裏有什麽都緊着他,以至于到了長大,竟是染上了不輕的賭瘾。
父母在世時還好,前些年二老相繼去世, 娶進門的妻子,又是個唯唯諾諾不敢大聲說話的主。
毛黑林少了人管束,徹夜沉迷賭坊, 連剛娶進門沒幾年的年輕媳婦兒都給押了出去。
如果不是毛林鐵實在看不過去,替他把錢還了,将媳婦兒給贖回來。只怕毛黑林現在都是孤家寡人一個, 哪還有人願意嫁給他, 更別現在家裏還新添了個大胖小子。
是的,毛黑林來家裏找毛林鐵, 就是要說這事兒。
他想好好感激毛林鐵,讓他這個做大伯的看看侄子。知道毛林鐵很聽阿秋的話,就特意帶了一籃子雞蛋來請阿秋,替他在毛林鐵跟前美言幾句,務必要說動毛林鐵去他家。
說着說着, 就扯到了季唯身上。
毛黑林說他昨個兒正好從西街路過,瞧見那處亂成一團,季唯等人渾身挂彩,後來還還被押去了縣衙,聽說是一@夜都沒回來。
這事兒毛黑林是拍手叫好,他先前好賭時,在賭坊裏吃過季唯的虧,現在是恨不得季唯落難。提起這事,還在阿秋跟前好好貶了他幾句,才肯離開。
他一走,阿秋這心就跟着亂了。
他亂七八糟想了一堆,一下子就回憶起那天下午去季家,跟着季唯吃的那頓午飯。都說是聞名不如見面,聽人說他多壞多壞,可親眼一看,全然不是那麽回事。對柳意綿又好,脾氣也好,還肯舍得花錢,這麽樣一個人,連他都忍不住有些羨慕柳意綿。
可卻挨了打,又被押去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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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他從縣衙回來沒,柳意綿又該是何等的傷心。
思來想去一上午,怎麽都是坐不住。
正好毛林鐵手氣不錯,抓了不少魚,偷偷撈走一條,應該也不妨事。
縱然是有些嫉妒柳意綿,但說到底,阿秋心底還是有情分在,沒法眼睜睜看着跟自己交好的哥兒,一個人偷偷在家抹眼淚。
柳意綿這人,他最知道了。
饒是他一路走的飛快,到季家也花了兩刻鐘。
季家院門半掩着,沒關緊,還能聽到幾句從屋裏頭飄出來的話。
似乎是有女人聲?
阿秋有些疑惑,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站在廚房外往裏望,竟是見着了一個面生的女人,就坐在飯桌邊上,跟季唯面面相觑。
她正面對着廚房門,一下子就看到了阿秋,臉上一下子露出十分古怪的笑容,“喲,你看又來了個客人。怕也是來看你的吧?”
季唯嘆了口氣,“還能是誰來看——”他轉過身看到阿秋,楞了片刻,立即指了下隔壁卧房,“綿綿在裏頭。”
自打西二巷的寡@婦林三姐來了以後,柳意綿就找了個借口躲去了房間。他不敢留在廚房,總怕自己說錯了話,又或是做錯了事,惹得季唯不痛快,幹脆把自個兒關去另一間屋子,給季唯騰出地方說體己話。
哪知道季唯根本不需要他如此貼心,巴不得他就在場,還能讓林三姐有些克制,不說什麽過份話。
但他又不好開口。
柳意綿一走,林三姐直接往季唯身上貼,吓得季唯倒退三步,口中直喊男女授受不親,把林三姐給笑的花枝亂顫。
開始還以為他玩情趣,等發現他是來真的,當即臉色就變了,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瞪着季唯,那眼神活脫脫是在說他負心漢。
可季唯又能如何。
跟她又一腿的是原主,不是他!
難不成這爛攤子,他還得替原主接手?
季唯一想到這,頓時就頭皮發麻。
原主虧欠對方良多,他總不能将林三姐掃地出門。
望着桌上那排嫩豆腐,季唯除了苦笑,還是苦笑。
二人枯坐了有段時間,好在阿秋來訪,打破了這個尴尬局面。
“季大哥,這位是?”阿秋覺得作為柳意綿好友,怎麽也算半個娘家人。看到個頗有幾分姿色的陌生女人,跟季唯獨處一屋,不管怎麽說,總該提柳意綿問問。
季唯有些尴尬,“這位是西二巷的林三姐,也聽說了我的事,來看望我的。”他看到阿秋手裏提着的鲫魚,疑惑道,“你也……”
阿秋原也是想這麽說,但目光一掃,看到林三姐那副表情,又不想這樣說了。
“我是怕綿綿一個人在家害怕,特意來看他的。沒想到季大哥已經回來了,看來是沒大礙了。”阿秋把手裏那尾鲫魚放在竈臺上,路過林三姐時,突然想起來,“原來是西二巷那個寡@婦林三姐,我說名頭怎麽有點耳熟。”
他這話一出口,林三姐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這分明是在提醒她,作為一個喪夫寡@婦,行為不檢點。
林三姐銀牙緊咬,瞪着阿秋,卻說不出話來。
“季唯!我從前還以為你雖是個混子,但卻是個敢作敢當的,還敬你三分!現在看來,不過是個縮頭烏龜罷了!”林三姐怒急攻心,拍桌而起,白淨秀氣的面容有些許扭曲,“還有你,也別得意!還以為沒我了,你能讨得了好?季唯就是個沒心肝的東西,沒了我,還有你。沒了你,也還有阿貓阿狗。”
阿秋皺眉盯着林三姐,聽着她這露骨的話,頗有些反感。剛想要說些什麽,季唯就先他一步開口了。
“話還是要說清楚的好。”季唯表情雖溫溫和和,但語氣卻是斬釘截鐵的,“林三姐,我知你關心我,但阿秋确實是綿綿的好友,與我并無任何關系。我希望你能謹言慎行,不要無中生有,誤了他人。”
“有些人自己不檢點,就以為別人跟她一樣,真是可笑。”阿秋說的毫不客氣,譏諷地上下打量林三姐,把她臊的滿面通紅,又怒又急,一下沒忍住,沖出了廚房。
跑出去老遠,還能隐約聽到哭聲。
顯然是哭了。
季唯有些不忍,但卻十分感激阿秋出言相助。畢竟以他的立場,實在是不好說重話。
“多謝相助,要不是你來,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有什麽難的,你要真心想把她趕走,像這般說幾句就是了。”阿秋沉着臉,心裏有些不大舒服。又想起柳意綿當初說的,季唯在外頭有不少相好,想來這就是其中一個了。
季唯抱拳拱了拱手,“阿秋口齒伶俐,我自愧不如。你在這裏坐坐,我去叫綿綿出來。”
“季大哥……”
季唯剛走到門口,就被阿秋叫住,他回頭,“怎麽了?”
阿秋看他臉上青青紫紫的淤痕,藥酒殘留的黃@色藥漬,以及脖子上那道雖沒流血,但還未結痂的新鮮口子,幾乎感同身受一般抖了抖,“你身上的傷還好麽?”
“沒什麽大礙,養幾天就好了。”季唯沖他笑笑,無所謂道,“但是綿綿哪見過這陣仗,擔心的不得了,還讓我這幾日都不要出攤,在家養着。你說說看,我一個大老爺們兒,哪就這麽金貴了。”
說完自個兒樂呵起來。
阿秋垂下眼睛,“不麻煩季大哥了,我自己去找綿綿就行。”然後他越過季唯身邊,快步走到了卧房去找柳意綿。
果不其然。
他一進屋,就看到柳意綿在擦眼淚。
阿秋有些氣他軟弱,上前一把攥住他腕子,恨恨道:“你光是知道哭有什麽用,那寡@婦都上門了,你還躲在屋裏。要萬一他們有點什麽事兒,你是要如何?”
柳意綿看了眼阿秋,撲到他懷裏,啞着嗓子道:“可是阿秋,我還未進門,季哥也不同我親近,我要以什麽身份開口……”
“什麽?”
阿秋傻眼地瞪着柳意綿發頂,半晌才從喉嚨裏憋出一句,“你說你跟他還……還從未同床?”
這怎麽可能!
男人都是急色的,阿秋深有體會。他說什麽也不信,以柳意綿這模樣,進季家大半年了,竟是一次也不曾有。
“難不成他有什麽隐疾?”這想法一出現,阿秋就吓得大驚失色,“這可不成,綿綿,要萬一真是這樣,可得立馬找大夫,哪能藏着掖着!”
“你說什麽呢。”柳意綿揉了揉眼睛,嗔怪道,“季哥說我年紀太小,不急于一時。”
阿秋打量柳意綿,倒确實是這樣。
同是哥兒,也不過就相差一歲,可阿秋就是比柳意綿高出一截。他雖瘦,但卻不弱,一年到頭也不怎麽生病,身子好得很。
要真是這個理由,倒真要對季唯刮目相看了。
阿秋拍了拍柳意綿的肩膀,示意他別再哭了,“收拾收拾準備出去,我看季大哥也不容易。才被人打成這樣,在家休息也不安生。”
柳意綿理了理頭發,用袖子擦幹眼淚,沖阿秋露出一個笑,“你能來看我,阿秋,我心裏好歡喜。”
他是從家裏被賣出來的,大溪鎮就在隔壁,他卻有家不能回。
這長柳鎮上,除了寥寥數人,他再無相熟的人了。
“我帶了一條鲫魚來,今晚你快炖了湯,給季大哥好好補補。”阿秋捏了捏柳意綿臉頰,若有所思道,“近來是長了些肉。”
柳意綿微紅着臉,“連你也笑話我。”
“我笑話你什麽?還不是盼着你長高了長大了,這樣才好進門?難不成還像這樣,明明吃住在一起,卻沒個名分。那寡@婦上門了,你連說他的身份也沒有。”阿秋用力戳了戳柳意綿腦袋,說他不開竅。
季唯一進屋,就見着這一幕。
阿秋趕緊把手放下,走到柳意綿身後推了他一把。
柳意綿不查,往前一撲,直接撞到了季唯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