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血誰的?”朱捕頭向兩人走近, 劉慶心中百般不願, 但還是顧忌朱捕頭的身份,退開兩步, 站在邊上。
“他媳婦的。”季唯看向劉慶,聳了聳肩。
“你媳婦人呢?”
“走了。”
朱捕頭看劉慶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以妻子為重的他難以容忍, 臉色黑如鍋底,難看的不行。
“一個男人,連媳婦都看不住,在眼皮子底下還能讓她受傷, 就不配當男人!”朱捕頭激動地拔高了聲音。
季唯十分配合地點頭,“是啊,不配。”
“閉嘴!你也沒好到哪去!”朱捕頭瞪他。
“你們兩個怎麽每回偏要在我輪休的日子犯事, 就不能改天嗎?”朱捕頭一肚子火氣,全都撒在兩人身上。再加上劉慶不肯配合,他動作也就粗魯起來。
一會給他腦袋一拳頭, 一會在後頭踢上一腳, 反倒是季唯乖乖跟在朱捕頭身後,都不需要他催促, 也就沒受到什麽責打,有時還能跟朱捕頭心平氣和的聊上幾句,氣氛不錯。
同是犯案人士,這對比就要鮮明不少。
三人到了縣衙,朱捕頭差人去請來縣令。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 陸展鴻就來到了縣衙,開堂審理二人此次鬥毆。
事實上陸展鴻一看到季唯與劉慶,眉頭就皺的死緊。一方面是對青龍幫這些混子,萬般痛恨,一方面又想到季唯送上門的月餅,欠着他人情。
不過陸展鴻向來鐵面無私,摒除掉雜念,一拍驚堂木,就開堂了。
人與人之間的印象是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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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比季唯與劉慶在陸展鴻心中,季唯印象就比劉慶好上一截,因此陸展鴻在選擇問話對象時,首選的季唯。
季唯把賭約的前因後果都解釋了一遍,還把身上揣着的契書當做證物遞了上去。
劉慶就在他邊上,紅着眼睛盯着那張紙,眼睜睜地看着它被送到了陸展鴻桌上。
若是說之前還存了些僥幸心理,可一送到陸展鴻跟前,那就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想賴也賴不掉了。
劉慶恨得牙根緊咬,氣的渾身發起抖來。
“這契書簽字手印都很齊全,劉慶,你可承認此契書?”陸展鴻板着一張方正的國字臉,沉聲問道。
“大人,這張契書是真的,可卻是季唯哄騙小人簽下,當不得真啊!”劉慶失去了林青,就像是餓狼失去了利爪,在這樣緊要的場和,他腦袋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一個好的對策,來反駁季唯的話。
季唯說的畢竟是真話。
“哦?他怎麽哄騙,你如實說來。”
陸展鴻雖如此說,但要在真話裏找到漏洞,編制假話,可比單純說假話要難上一截。以劉慶的腦子,這可真是難為他了。
他抓耳撓腮的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扯了個借口,說是季唯以他攤子的生意威脅,要他簽下契書。
季唯一聽,不屑地嗤笑起來。
“陸大人,這灌餅是小民所做,也是頭個在街上販賣灌餅的人。包子西施趁我在家養傷,偷學手藝,寧願虧本也要搶我生意,劉慶這話漏洞百出,還望大人明鑒。”季唯兩手平放地上,輕輕叩首。
他說的這些,上回來縣衙時,陸展鴻就已了解清楚,當然知道季唯沒說假話。
那季唯沒說假話,劉慶說的自然就是假話。
他啪的一拍驚堂木,大喝:“颠倒是非,藐視公堂,本官罰你二十大板,稍後執行!”他丢下一張紅漆竹簽,劉慶哀嚎一聲,叫嚷起來。
“大人,這真的是季唯的陰謀,小民家當不足二十兩,如何會與他打下這樣的賭?大人,季唯的話不可信啊!”
“大人,劉慶、林青、李二黑三人,因上回毆打入獄一事,對小民心懷怨恨,約好共同分擔本錢,以低價灌餅,壓我一頭,想讓我知難而退,可惜此計不成,劉慶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才有了如今的境地。”
“大人明鑒!”
季唯一說,陸展鴻才總算明白過來,這件事裏頭的違和之處。
比如二人明明是對手,互相看不慣,以往都真刀實槍的幹,為何此次卻選擇了以擺攤對抗。歸其根本,是埋怨在心,想要整垮季唯的生意,讓他在長柳鎮寸步難行啊。
這樣的毒計,劉慶這種空有力氣、沒腦子的人是想不出來的。那麽後頭就有人給他出謀劃策,這回既然沒摻和進來,顯然是說明了幾人之間關系大不如前,生了嫌隙了。
陸展鴻聰明人,季唯不過說了幾句話,就把真相推測的八@九不離十。不管劉慶怎麽辯,有了手頭上那張契書,就是有了鐵證,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哪怕是縣令也不能颠倒黑白。
再加上陸展鴻早看劉慶不順眼,有了機會好好整治整治,又豈會放過?
當即要求劉慶在半月內還清二十兩銀子,并勒令其不許上街讨要保護費,若有一人檢舉,則打二十大板,若有兩人檢舉,則打四十大板,依次累加。
如此重刑之下,劉慶連半分的僥幸心理也不敢有了。
退堂之後,劉慶就被朱捕頭等人拖到了後院子去執刑。二十下杖責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劉慶被打的慘叫連連,聽在季唯耳中,卻宛如妙音佳曲,心曠神怡。
“季唯,過來,陸大人找你。”師爺從後頭跑上來,沖還未離開的季唯招手。
“陳師爺,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我哪知道,叫你去就去。”陳師爺一臉嫌棄地打發季唯離開。
陸展鴻退了堂,摘下了行動不便的官帽,坐在屋子裏喝茶潤喉。看到季唯來了,就讓人也給他沏了杯茶。
“坐這吧,正好你來了,你免得叫人特意去長柳鎮跑一趟。”
“大人有什麽事,季唯能做到的,定為大人赴湯蹈火!”季唯坐着,沖陸展鴻抱拳行禮,把陸展鴻逗得笑了一下。
“這麽嚴肅幹什麽,找你不為別的,就想談談你前些日子送來的月餅。”
提到月餅,季唯哦了一聲,放松下來。
談及生意,陸展鴻就不是縣令大人,而是客人、是買家,季唯是賣家,主動權掌握在他手裏。
“陸大人覺得那月餅可還合您口味?”季唯問的恭敬,但目光卻沒有離開陸展鴻的面龐,盡力捕捉着他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犬子與夫人,對你送來的月餅贊不絕口,說要加訂,就每樣口味來四盒吧,中秋前後,正好用來送禮。”陸展鴻一想到月餅精美的包裝,就忍不住誇了幾句,詢問盒子上的圖樣,聽季唯解釋是印刷,先是釋然,再是震驚。
“玉書曾猜測印刷所制,沒想到這是真的。若是印刷,難度要比手繪要更大不少吧?”印刷圖案做工複雜,但若請熟練工匠做出模板,調好@色彩,後續就簡單許多,成本也降,是手繪所不能比。
“陸小公子果然聰慧,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小心思。”
“玉書也不确定,還想托管家問問你。不過既然你正好來了,就由我代他問了。”陸展鴻笑着撫@摸唇上短須,問季唯價錢。
“既然是大人要訂,那自然是不能與他人相同。”
“不必,他們什麽價,我就什麽價,無需差別對待。”陸展鴻不喜歡用縣令身份壓人,更不喜歡搞差別對待,聽季唯此言,眉宇微皺,不甚認同。
“大人此言差矣,身為縣令,一呼百應,多少人以大人為榜樣。若大人喜歡我這月餅,那些跟随大人的人,自然也會效仿。說起來還是我占了大人便宜,當然要給個折扣,不如這樣,就八折。”季唯從容将理由娓娓道來,一下子就化開了陸展鴻的心結。
“好,既如此,我也收的心安理得。”陸展鴻爽朗地笑起來。
“每種口味四盒,共計十六盒,兩盒售價一兩銀子,打八折,大人只需付我六兩四錢即可。”
“什麽!”
陸展鴻驚呼出聲,他怎麽也沒想到,季唯竟敢一盒叫出半兩銀子的天價。要知道那一盒子也就六塊月餅,算下來一塊将近一百文?什麽糕餅敢賣這個價?還是說這季唯拿他當冤大頭?
“我知道大人肯定詫異,容我向您解釋。”他無需誇大,把月餅的各項成本一一羅列後,陸展鴻就明白了這價錢訂的還算合理。
畢竟不是賣給普通村民,否則定然血本無歸。
“難怪你要給本官送禮了。”陸展鴻搖頭,心中暗暗為季唯的狡猾精明稱奇。
這附近大小鎮子,不管是有錢,還是有勢,都要跟陸展鴻打好關系。逢年過節的,更是要送禮上門。當然送是一回事,陸展鴻肯不肯收又是另一回事。
倒時他們在陸家看到月餅,又豈會不好奇月餅何物?
如果說剛才聽季唯計算本錢,對他白送自己二兩銀子大禮,還有些介懷。此時明白了他的小心思,陸展鴻濃眉舒展,心裏暢快了不少。
陸展鴻讓人取了錢送來,也不說壓一半費用,全款就給了季唯,讓他中秋前十日就得送上門。
問及理由,原來是陸展鴻的母親,要在中秋前過五十五大壽,陸展鴻打算送上月餅,為母親慶生。
“除了月餅,大人有何打算?”
月餅是中秋節特供,哪有過壽送月餅的道理,要是陸展鴻沒別的打算,這可是他獻殷勤的好時機,豈可錯過。
“母親平日愛聽戲,我正要去城裏請來著名的戲班子,到時為她祝壽。怎麽,你有什麽好主意?”陸展鴻深知季唯想法與衆不同,見他有此一問,生出了些許好奇來。
“老婦人過壽,那自然是越熱鬧越好,不知大人可有想過,開放了戲班子引他人來看,多些人來為老婦人慶生,老夫人看着也高興。”
季唯小時候家中長輩過壽,有喜歡看戲的都會花錢請戲班子出臺,敞開了大門,讓認識的街坊鄉親來看,一則是沾沾喜氣,二則就是熱鬧。
年紀大了的人,就圖熱鬧。
陸展鴻一聽,也覺得頗有道理。
每年老夫人過壽,都會專門去青城請戲班子,她說過喜歡人多熱鬧些,不過都是邀請親朋好友,關起門來自己熱鬧。
“不過人多起來,會不會太吵?母親上了歲數,怕熱鬧過頭反倒成了吵鬧,這就不好了。”陸展鴻有些意動。
“到時可讓捕頭捕快維持現場秩序,若有人引起騷擾,就将他趕出去便是。以大人的身份,這反倒簡單。”
“說得有理。”
“不過要讓衆人同樂,總需要個大的場子才好。”一般百姓哪有錢看戲,只有大戶人家逢年過節過壽的才請得起。
要真的許了,百人都是少的,普通家宅的後院大小畢竟有限,是萬萬不夠容納的。
“這也不是什麽難事,戲班子随便搭在哪出都好。大人到時候只需要選個開闊些的場地,要緊的是唱戲的人。”
陸展鴻深以為然,點頭道:“你這提議甚好,不過我還須得回去商量商量。”
“老夫人大壽,我當然要送上壽禮,具體幾日?”
“九月初八。”
“送上月餅顯然是不夠合宜,不如就由我來準備,到時保管讓老夫人喜歡。”
陸展鴻有些好奇,但季唯卻說了要保持神秘,等快到日子了,送上門來。
不過有一事,他還需要問清楚些。
“老夫人可能吃甜?奶呢?有什麽忌口?大人一并說來,我也好到時注意些。”奶是好東西,尋常人吃了對身體好,但不少人有乳糖不耐症,吃了就拉肚子。上了年紀也容易得糖尿病,季唯做這行的,對此有超乎常人的敏@感度。
“父親母親都好甜口,糕餅也是日日備着不能短缺的。要說什麽不喜歡,大概是味酸的牙齒受不住,不愛吃。”不需細想,陸展鴻脫口而出,顯然是平日裏對父母喜好頗有心得。
季唯記在心中,打算等老夫人大壽前一日,為她定做一個生日蛋糕。既然老夫人不喜歡酸,那就挑些甜水果作為點綴,倒也不是什麽難事。
季唯收下陸展鴻讓人取來的銀子,二人辭別後,就離開了縣衙。
***
大溪鎮,孫家。
“我是來見孫哥的,勞煩代為通傳。”來人是個年紀不輕的婦人,雖已到了中年,但仍梳的是未出閣的姑娘發飾。
她臉板的嚴肅,一看是劉慶,就只淡淡道:“你來找洪弟有事?”
“有些事想跟孫哥談談,還請二姐幫幫忙。”劉慶恭敬地彎腰,給孫娥鞠了一躬。動作幹淨利落,一點也不像是在長柳鎮上稱霸一方的男人。
也不能怪劉慶态度大變,這中年婦人正是青龍幫核心人員孫洪的二姐,孫娥。因其少年時,曾被退婚,鐵了心不再出嫁,在家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
孫洪重情義,對母親對姊妹,都十分上心。他們這些孫洪身邊混的人,又怎麽敢怠慢?
“你進來吧。”孫娥雖不知孫洪在外具體做的是什麽,但看時常來家中的人,各個兇神惡煞,不似好人,也知他幹的不是正經營生。
不過她向來話少寡言,偶有提點,只要孫洪克制己身,不把腌臜事帶到家裏,外頭別幹出觸碰律法的壞事,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随他去了。
劉慶拘謹地跟在孫娥後頭,等着孫娥去替他叫孫洪。
青龍幫沒有幫主,只有三個當家,孫洪是青龍幫二幫主,平日很得人心,呼聲不低。每個鎮子都有他培養的得力幫手,劉慶算是其中一個。不過跟當初的季唯一樣,性子不大對孫洪胃口,關系也就一般。
說起青龍幫,一開始成立的初衷,是為了百姓生活安居樂業,免受紛擾。後來勢力逐漸擴大,在數個鎮子,乃至青城盤根錯節。
時至今日,已是不小的勢力。
每月青龍會,定在青城舉行,從前些年開始,也不再讨論為民之道,反倒是為了幫主一位,三方勢力多有争鬥。
孫洪心思淺,站在他隊伍裏的,除了些許心思不正的,大都是中立派。像是劉慶這樣的,若非他當初鐵了心在孫洪跟前讨好他,只怕孫洪也看不上他。
劉慶剛挨了板子,一瘸一拐地到了孫家,孫娥一走,就龇牙咧嘴站起身,在屋裏慢慢地走着,怎麽也坐不住。
孫洪不差錢,但孫家卻不大。
加上了破敗的有些坍塌的柴房,滿打滿算也只有三房一廳,充其量只算得上家境殷實。就連劉慶的屋子,也只比孫家差了一個房間。
“屋也太小了。”
“什麽太小?”
劉慶小聲嘟囔,一看到走出來的孫洪,吓得冷汗都冒出來,慌忙噤聲,連道沒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分享一家好吃的手撕鱿魚鋪子“海邊人”,微辣鮮甜,很棒(ˉ▽ ̄~)
PS.欠債還差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