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陳明生敲開西巷季家大門的時候, 探頭出來的人又高又壯, 生得黝黑又憨厚。他在心裏頭想,就是這麽個傻大個, 也能做出那麽精巧的點心來?果然人不可貌相。
“你找誰?”趙虎看着門外這個衣着富貴的中年男人,皺眉道,“這裏不賣東西了, 要買東西去北街味絕鋪子買。”說完,他就要把門關上,被陳明生迅速給擋住了。
“哎!季小兄弟,且聽我一眼。陳某此番前來, 是有一筆生意,想要同你談一談……”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趙虎給打斷了。
“不好意思, 你走錯地方了。我不是季唯,他也不在這。”
陳明生有些吃驚,又上上下下打量趙虎幾眼, 收起了剛才那副客氣模樣, “那你是?”
“我是這裏的管事,季唯他在北街, 有什麽事情你去那裏找他吧。我還有活要幹,就不招待了!”趙虎說完話,也沒多跟陳明生寒暄一句,就把門哐當一聲,給關了。
陳明生碰了一鼻子灰, 心裏頭不滿又有點氣憤,一路上都在嘟囔。他甚少來長柳鎮,當然不知道北街新開了家名叫味絕的鋪子,随便拉了個人問路,本還想着得多問幾個。
沒想到對方一聽,就說了句“好巧”,流露出一副同道中人的了然之色,還反問他是不是特意從其他鎮子趕到這來的。
陳明生一說是,對方就變得十分熱情,一路幫着指路,等馬夫看到鋪子所在的時候,那個好心的路人才揮揮手離開。
他讓馬夫找個空地兒等着,自己拎着兩盒子包裝得體的禮盒,朝鋪子走去。
“喂喂喂,你幹什麽?知不知道排隊啊!”陳明生經過的時候,一個排了近一刻鐘的男人指着陳明生喊了起來。他是幫家裏頭嗜甜的娘子出來買的,排隊本就不耐煩,礙着大家都守規矩,只能跟着排隊。
但一看到陳明生竟不打算排隊,一下子被激起了火氣,又嚷嚷了兩聲,引得一臉莫名的陳明生轉過頭,指着自己問他:“你叫我?”
“對啊,就是你!除了你,還有誰?”男人說話很不客氣。
“這位大兄弟,你誤會了,我是來找人的,并不是買東西。”陳明生顧及身份,客氣道。
“你別以為你說這個就能混過去,哪怕你跟季掌櫃有交情也得排隊!我都等了一刻鐘了!”
“一刻鐘?”陳明生皺眉,心裏頭不大信。
他近些日子低價賣餅,生意比平時要好上三四成。可即便是這樣,也不可能等上一刻鐘那麽久。只怕這漢子有些誇大。
陳明生心中不以為然,“那不然我就站在這,不僅去總行了吧。”他在衆人的目光下,又走進了幾步,對一個輪出來收錢當夥計的壯漢道,“我要找你們的掌櫃的,能跟他說一聲嗎?”
對方打量陳明生衣着不俗,看起來不像是普通客人,點了點頭,但卻沒挪步子,而只是回頭扯着嗓子,沖後院裏喊道:“掌櫃的——有人找你——”
他喊了兩聲,後院有人聽到了,就跑去通知季唯。
季唯想着有大客人來,手上還沾着奶油,随便找了塊布擦了一下,就匆匆忙忙跑出來,見是個陌生人,愣了一下,立馬就露出一個笑容,語氣親切地仿佛兩人是多年老友,“你好你好,有事相商,請往這邊來。”
“我是想來和你談一宗買賣,不知道——”
“若是與這些東西有關,還請這位老爺在外頭排隊等等,畢竟總有個先來後到。若不是與這些東西有關,想來我季某也幫不了這位老爺。”季唯幾句話就把陳明生給堵了回去,讓他有種有話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的感覺。
季唯面帶春風般的微笑,目光迅速的掃過他手裏的兩個精美禮盒,作了個請的手勢。陳明生被逼的沒奈何,只能僵着表情,掉頭排在了隊伍最尾巴的位置。
陳明生站了一會,看到季唯走了,又有些忍不住,“這位大嬸,這十來個人,怎麽會排上一刻鐘呢?”
被他拍了肩膀的大嬸,面目祥和,說起話來也很有耐心,倒不像是已經排到前排去的那個男人暴躁,聞言笑了,“還不是生意太好了,剛做出來沒多久就被搶完了,我們想要,不就得在這等等。一刻鐘不算什麽,我有此在這足足等了近半個時辰,就為了要一爐熱騰騰的酥脆曲奇。你不知道,剛出爐的又香又脆,我趕着回去還熱乎着,我兒可喜歡吃了。”
陳明生敷衍的笑了笑,心裏頭卻高高提了起來。
不行,說什麽也得把這合作談下來!
“季老弟,那人找你什麽事啊?”季唯一回到後院,就有那好事的跑來問他。他趁兩人說話時,挑開簾子看了看,頗有點好奇。
“不知道,反正注定了無功而返。”季唯笑着問道,“我讓你錘的肉松你錘完了嗎?”
對方尴尬地笑了一下,拎着擀面棍飛快的跑了。
在季唯把一小盆色拉醬調好後,他再次被叫了出去。他知道避不開陳明生了,幹脆帶着他去了小屋。
“季掌櫃好大方,就不怕被我學了去?”陳明生挑了挑眉。
“若是真這麽容易就被學了,那我季唯又豈有今日的立足之地?”季唯不以為意,從桌上拿了拿了兩塊小蛋糕,抹完了色拉醬沾上肉松,現做了個肉松小貝遞給陳明生。
“嘗嘗?”
“這是什麽?”陳明生問完,好奇之下咬了一口,頓時被那松軟又香酥的口味迷倒,半眯着眼睛,目光中流露出幾分陶醉。
“這叫肉松小貝,陳老爺來得早,我還沒來得及拿出去賣呢。”季唯又随手做了個自己吃着,問他要做什麽買賣。
陳明生把手上的兩個禮盒推到季唯跟前,請他收下。
季唯連看也沒看,吃完肉松小貝拍掉手上的肉松渣子,笑眯眯道:“正所謂無功不受祿,我與陳老爺也無交情,見面就送禮,恐怕季唯受不起。”
陳明生搓了搓手指,有點緊張,“其實我今天來,是想跟季掌櫃的談一談,我們兩家能不能和做的事情。”他看到季唯要說話,連忙搶在他前頭,“我知道你與張家先談了,只要你同意,不管張家給出什麽條件,我都一定比他更劃算,這是我給你的承諾。”
“可惜啊——”季唯故作嘆惋,搖頭晃腦道。
“可惜什麽?”
“我只可惜陳老爺來遲了一步。”季唯起身,背對着陳明生走了幾步,嘆道,“在我與張家簽了契書後,我只負責制作糕餅,其餘的事情都由張家負責,不歸我管。若陳老爺真的要與我合作,恐怕只能找張老爺子談一談了。”
果然,一聽到要去找張老爺子,陳明生臉色立馬變了,“難道沒有別的方法了嗎?你有這麽好的手藝,為什麽要受那糟老頭子鉗制?要是你願意,我可以找人替你解除——”
“我這小本生意,還有不少活要幹。陳老爺要還有什麽事,不如去找老爺子商議商議,想來你們二位許久未見,應有不少話要說的……”
陳明生還想再掙紮一下,季唯已先行替他送別,“田哥,我還有活要幹,你幫我送一下陳老爺。”
陳明生三步一回頭,季唯恍然,提着禮盒迎了上去,将東西塞到他手裏,叮囑道:“禮物貴重,陳老爺還是收好,可別忘了拿。”
等把這麻煩送出了門,季唯才松了口氣。
他早就猜到陳明生會上門來找他,想出了這個法子應對他。此人将張老爺子視作頭等大敵,哪怕是鋪子虧損,也斷斷不會上門去求他合作。
季唯這招禍水東引,可以說是正好釘在了陳明生軟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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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昨日去找二弟,似乎将書本落在他那了。”柳成蔭遍尋不到書本,有些着急。
“說好了今天要陪我上街的,難不成你要食言?”陳沛之一臉不爽,嗓門極大,講堂之內不少人都面露不滿之色,朝他們看來。
“豈敢豈敢,不過先生布置的作業,還要用上那書,若是不拿回來,今晚如何能做完?”柳成蔭面露苦惱之色。
陳沛之不屑道,“這有什麽難的?張小滿!”
他突然一聲大喝,把柳成蔭吓了一跳,緊接着有個唯唯諾諾的聲音低低的應了聲。是坐在角落裏的一個瘦弱少年,怯怯的舉起了手。
“什、什麽事?”他看起來十分畏懼陳沛之。
“就一件芝麻大的小事,你能做到吧?”陳沛之面容平靜,可張小滿卻打了個激靈,連忙點頭。
“能的能的!陳哥有什麽要吩咐的,盡管說,我能做到的。”張小滿快步走到陳沛之跟前,低下腦袋,小小聲道。
張小滿家境貧寒,除了年紀大了還嫁不出去的姐姐外,就只剩下一個腿腳不便的老母親。為了供他念書,可謂是付出了一切。但卻因性子膽小,高不成低不就,在書院內備受欺淩。
哪怕不是陳沛之,也還有別的什麽人。至少陳沛之雖然惡劣,可也沒正兒八經地打過張小滿。
“我這兄弟,落了本書在他弟那,你知道他弟是誰不?”陳沛之目光灼灼,張小滿忍住發麻的頭皮點了下頭。
“知道就好,可是那本《春秋公羊傳》?”
“正是。”
“你聽清楚了?去校舍,替他把那本書拿來。”陳沛之語調突然一沉,“申時之前,若是沒見到這書——”
張小滿頭也沒敢擡,沖回自己的位置,把桌上的書本收拾了,就飛奔了出去。
他一走,陳沛之就拍了下柳成蔭的肩膀,啧啧稱奇道:“成蔭,我真是小看你了。”
柳成蔭故作不知,只謙遜道:“沛之言重了。”
“好了好了,不提這事兒了,事成了你可得請我好好吃一頓!”
“這是自然。”
陳沛之攬住柳成蔭肩膀,大笑了幾聲,一同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