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且說王府衆人皆都對鎮北王的歸來翹首以盼, 其中卻也有一半是心存對側妃的好奇。
府內一時暗暗地人仰馬翻, 連久病的李夫人也略施粉黛, 扶着丫頭出來迎接。
衆人都來到王妃廳外等候, 卻見王妃正也邁步出廳,李夫人曾是王妃的貼身侍女,最通她的意思,暗中瞧了一眼, 見王妃打扮的雖如尋常一樣端莊,并沒有像王琴兒柳姬等花枝招展, 但細看之下, 卻仍有些微不同, 譬如發端卻多簪了一支她極少會戴的宮制八寶銜珠金鳳釵,妝容也比素日越見精細。
李夫人看在眼裏, 唇角微微一挑,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去。
衆人略站了片刻, 外間有人道:“王爺回府了。”
王妃這才緩步下了臺階,往外迎去。前方門口處人影一晃,果然是鎮北王魁偉的身影出現, 王妃面露喜色, 腳步不由加快,遠遠地正欲行禮, 卻見趙宗冕并未往這邊瞧上半眼, 只是低着頭不知在對誰說什麽……
王妃定睛看去, 原來趙宗冕握着那人的手, 将她領了出來。
不僅是吳王妃,連其他四位侍妾以及衆丫鬟等,也都情不自禁地睜大雙眼,想看看這位名頭極大的側妃是何等神仙人物。
然而就在看着趙宗冕帶西閑出來的時候,卻有一半的人詫異而失望。
王琴兒跟柳姬張夫人等尤其意外:他們三個同樣姿色不俗,各有風情,這才得以進入鎮北王府,所以在聽說趙宗冕對這位側妃疼愛有加十分迷戀的時候,自然就認定了側妃一定是絕色無雙遠勝自己的人物,但是此刻三人的心中卻各有異樣。
衆人反而顧不上去留意鎮北王了,只不約而同疑惑地看着西閑,卻見她身着藕荷色的襖子,淺灰色褶裙,衣着竟是極為樸素無華,松松的發髻上只斜插着一枚珠釵,發髻後面綴着淡粉色的一朵絹花,臉色過于蒼白,滿面的倦意,顯得十分憔悴。
王琴兒心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妃?怎麽是這樣素淡普通的人。王爺會喜歡她?”
柳姬畢竟是風月出身,見西閑的步态舉止,絲毫無妖嬈風流之态,也覺疑惑。
張夫人卻瞧出西閑雖難掩病容,但氣質超逸,光華內斂。
又見趙宗冕的雙眼牢牢地盯着西閑,而西閑卻只垂着眼皮,渾然不去留意他……張夫人心中微微一震,情不自禁竟看向王妃。
吳妃臉上的笑容有那麽一瞬間的隐退。
然而就在西閑把手從趙宗冕掌中抽出,然後擡眸看過來的時候,那隐退的笑在瞬間又緩緩地綻放了。
吳妃凝眸含笑望着西閑,目光親切而熟稔,像是看着一個許久不見的閨中密友。
這會兒鎮北王總算大夢初醒似的擡起頭來,此刻王妃已經走到跟前,欠身行禮:“臣妾恭迎王爺回府,恭賀王爺再一次凱旋歸來。”
趙宗冕笑笑:“都不必多禮了。”
他回身看向西閑,還未開口,西閑已經屈膝行禮:“妾身拜見王妃。”
趙宗冕一愣,正要将她扶起來,吳妃卻已經先俯身探臂,将西閑的手肘扶住:“妹妹不要多禮,我聽說你路上偶然有恙,不知可大好了沒有?”
西閑道:“多謝王妃憫恤,已經大安了。”
趙宗冕眨眨眼,終于插嘴道:“哪裏大安了,她還沒好呢,本要多養上幾天再回來,她非催着趕路,先前咳嗽的又厲害了。”
西閑低着頭,聽他說了這兩句,暗暗蹙眉。
這會兒衆姬妾臉色各異心情不同,王妃卻嘆道:“王爺不知,我卻知道妹妹的意思,她是怕府裏衆人挂念王爺久久不歸,所以才不願耽誤,這是她的苦心。”
王妃說着,便叫了身後嬷嬷:“去把陳太醫請去真珠院,好好給妹妹診一診,俗話說病來如山倒,半刻也耽擱不得。”
又握了握西閑的手,看一眼身後衆侍妾,溫聲道:“橫豎你以後在這府裏長長久久的,慢慢地再跟她們熟稔不遲。”
張夫人等紛紛含笑,張夫人道:“側妃的身子要緊,我們自然是待您安置妥當後再去拜見。”
西閑卻也并沒有推讓,只屈膝行禮道:“有勞姐姐跟衆位費心了。”
趙宗冕聽王妃說“真珠院”,眉頭一皺,才要開口,又聽她說“病來如山倒,耽擱不得”,便又止住不說了。
這會兒西閑的奶娘,杞子以及其他随身的宮女等,就随着王妃所派的嬷嬷前往真珠院歇息。
剩下趙宗冕才問王妃道:“怎麽叫西閑去那個院子?”
王妃道:“王爺不必擔憂,真珠院已經修繕一新了。其他詳細,等臣妾慢慢地回禀您。現在王爺且先到裏間稍事休息不遲。”
當下衆人便先回了內堂,王琴兒柳姬等雖想大獻殷勤,怎奈王妃在前。
王妃先詢問了一路的情形,趙宗冕有些心不在焉,說話中眼睛不時往外掃去。王妃早知道他的意思,便不再說別的,只先對衆姬妾道:“你們先退下。”
衆人無奈,只得先行告退。
且說四位夫人出來外頭,彼此對視,王琴兒先按捺不住:“這位側妃……看來很是不同。”
柳姬也說道:“是呀。”可要形容卻又形容不出來。
張夫人笑道:“不愧是書香世家的出身,氣度着實高貴。”
王柳兩人對視一眼,因出身的緣故,她們素來跟張夫人不和,柳姬便笑道:“還是姐姐慧眼識珠,說來從此姐姐就有了可說話的知己了。省得對着我們這些粗笨的人無話可說。”
張夫人笑道:“不要說笑,什麽知己不知己的,人家是側妃娘娘,如何敢去高攀呢。”
李夫人一直默不做聲,聽到這裏才道:“倒也未必,林妃娘娘看來像是個有極涵養,很好相與的。”
王琴兒道:“罷了,我們在這裏胡思亂想也是沒用,橫豎以後日子長着,究竟是什麽角色,終究瞞不過的。”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散開了。
且說衆人退後,在廳內,王妃便對趙宗冕道:“王爺要不要先沐浴更衣,用些午膳稍事休息?”
趙宗冕道:“不必,本王不累。稍後再洗澡不遲。”
王妃道:“既然如此,臣妾……想把瑛姬的事禀告王爺。”
趙宗冕本要起身,突然聽了這個,才又勉強坐住:“對了我正想問,那個孫強說的不明不白遮遮掩掩的,瑛姬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妃道:“這倒也難怪他,底下人畢竟知道的不是那麽清楚,瑛姬的事,是我叫內院這裏封鎖了消息。”
趙宗冕皺眉,孫強只對他說那瑛姬突然從後院逃走了,除此之外語焉不詳。趙宗冕心裏已經有些猜疑,如今聽王妃說封鎖了消息,便知道必然不是逃走這樣簡單。
吳王妃道:“這件事我其實也不好開口,本還想要瞞着王爺,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可又知道瑛姬是王爺心頭上的人,您一定會追問到底的,索性……”
趙宗冕道:“王妃同我實話實說就是。”
王妃低下頭去,将聲音放低:“瑛姬……是同人私逃的。”
趙宗冕擰眉,喉頭一動:“憑什麽這麽說,又是同誰私逃的?”
吳妃道:“原本我也不信,只是,王爺先前帶兵去後六個月,伺候瑛姬的小丫頭突然來跟我報了一件事……”王妃的聲音更低,“她說、說瑛姬的月信有四個月沒來了。”
趙宗冕的手陡然握緊。
王妃繼續說道:“我聽說,還以為是她害了病,就叫太醫過去瞧,誰知竟診出了有三四個月的身孕。”
廳內一片死寂,王妃不大敢看趙宗冕的臉色,繼續說道:“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知道大事不好。可還想着要好好地查明白,看是不是有什麽內情之類的,就命人把瑛姬悄悄地看管起來,誰知她什麽也不肯說,直到半個月後,本來看管的好好的人突然就不見了蹤影。”
趙宗冕冷道:“她能長了翅膀飛了不成?”
王妃道:“後來拷問看慣她的人,才問出原來當夜有個侍衛悄悄地去探望過她。且那夜後,那侍衛也借口休假,竟逃得不見了蹤影。”
王妃說完後,起身道:“這件事是臣妾的過錯,內宅的事是我負責照看,出了這種事,自也是我的疏漏。臣妾自請罪。”
趙宗冕瞅着她:“偷人的又不是你,何必說這些。”
就算風流不羁如他,姬妾跟人私奔也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他又是個如風如火的脾氣,這會兒沒有暴跳如雷已經是難得了。
王妃謝過,又道:“我先前已經命人暗中查訪這兩人的蹤跡,有說他們曾在北研出現過……只是那邊的賊寇鬧得正厲害,流民也多,一時難以确鑿。臣妾覺着這件事也不宜大張旗鼓的,所以除了府裏有限的這幾個人,外間的百姓民衆等,只以為是瑛姬辦錯了一件事觸怒了我,所以我把她攆出去了……”
這樣做倒是最好的法子了,免得傳揚出去,他堂堂鎮北王的小妾跟人逃了……還是在鎮北王率兵出征的時候,王府的顏面往哪裏擱。
趙宗冕道:“難為王妃了。”
王妃道:“臣妾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以後必然會加倍警醒。”
趙宗冕哼道:“行了,說了這跟你沒關系,人各有志而已。再說……難不成下回還有個逃妾?”
王妃苦笑道:“這種玩笑話如何說得。”
此事暫時明白,趙宗冕便欲起身:“我得去看看西閑。”說了這句,又回頭看王妃,“是了,你怎麽叫西閑住瑛姬原先住過的院子?”
王妃說道:“原先要安置林妃的時候,我想過許多處地方,不是不夠寬敞,就是不夠雅致,同衆人商議,他們便推舉此處……我又想好歹先收拾出來,免得妹妹來了卻不知往哪裏安置,又或者地方簡陋怠慢了她。所以叫人重新布置了,假如林妃她不喜歡……”
“不妨事,”趙宗冕擺擺手,“她的脾氣我知道,她絕不會在意這些的,只是我不明白而已。”
“王爺對林妃也算是上心了,”王妃笑道:“其實我雖才跟林妃見了一面,卻也看出她的氣質不同尋常衆人,臣妾還要好好恭喜王爺娶了如此秀外慧中、難得之人呢。”
趙宗冕聽得喜歡,不禁笑道:“是嗎?”
兩人才說到這裏,便聽見外頭急促的腳步聲,緊接着是兩人低低說話。
因王妃要跟趙宗冕說私事,所以屋內的侍女嬷嬷們都給打發到外間去了,此時聽見有人竊竊私語,又仿佛是有些驚慌意外,王妃便道:“出了何事?”
王妃身邊的貼身侍女走進來,臉色半驚半喜,躬身道:“回娘娘,真珠院那邊才有消息傳過來,說……”
趙宗冕驀地坐直身子,以為是西閑有個什麽。侍女卻道:“太醫診脈,說側妃娘娘……是喜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