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瑛姬那麽喜歡趙宗冕, 除了因愛生恨的理由外, 西閑想不到還有什麽更重要的原因。
除非……
孩子。
西閑想起先前瑛姬想堕掉的那個孩子, 趙宗冕并沒有跟她明說孩子沒了, 只說被侍衛打斷後就再無下文。
倘若那孩子還存在呢?
假如孩子并沒有死,而是給匪賊留在了山寨中作為轄制瑛姬的條件,那麽這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趙宗冕道:“小閑這樣聰慧,可惜生在女兒身, 不然可以跟段珍一樣做我的軍師了。”
西閑關心的卻只有一件事:“那孩子真的還活着嗎?”
趙宗冕“嗯”了聲:“她生了下來,先前在匪巢裏。”
“那現在呢?”西閑盯着他, 又問, “瑛姬、又怎麽樣了?”任憑她再聰明過人, 也不敢妄自揣測那個結果。
趙宗冕笑道:“那你覺着本王會如何處置他們呢?”
西閑搖了搖頭:“臣妾不敢妄加猜測。”
趙宗冕笑道:“怕什麽,恕你無罪就是了。”
這其中涉及兩條人命, 還有一個是小小嬰孩。将心比心,西閑已有些慌亂。
趙宗冕見她臉色不佳, 便道:“好了,不必再費心多想,何況他們的生死有什麽要緊的, 不說了。”
西閑雖很想知道答案, 一時卻又沒有勇氣,生恐那個答案正如她設想的一樣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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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問, 似乎還有一點希望, 雖然她自己也覺着沒有可能。
最終, 西閑選了一種試探式的詢問方式:“王爺, 瑛姬她畢竟已經悔改,王爺為什麽沒有把她帶回來呢?”
趙宗冕用了然的眼神看着她:“其實我可以不在意她跟了別的人,可是她畢竟曾對我起過殺心。”
“哦?”
“對本王來說……”趙宗冕淡淡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這個回答裏透出了能夠致人死命的鋒芒。
在瞬間西閑突然想到了那個三國時候著名的枭雄曹操,他曾說:寧我負天下人,勿天下人負我。
趙宗冕卻是說到做到,過年這幾天,他忙于應酬,公務之類的倒是不算忙,在王府的時間自然也多了起來。
看着西閑身子無礙,精神似乎也很好,趙宗冕便指點着她,教導她練習五禽戲。
西閑很不喜歡,本不要動,才要借口身體不适,趙宗冕已不由分說地把她抱了出門,惹得真珠院內的衆人紛紛探頭圍看。
武力上終究是抗不過他的,西閑十分沮喪,只得打起精神,跟着他學了半刻鐘。
趙宗冕雖然強令她學,卻也有數,并不讓她多站多動,只會了架勢即可。
幸而西閑聰明,那些招式她看一眼就能記着,動作雖不算十足到位,卻也像模像樣,很快就能叫他滿意。
說來也怪,西閑原本只是應他的景兒而已,所以一招一式不過是随便擺個架子,可就算這樣,在每次比劃過後,身體都會覺着莫名的舒泰。
起初西閑還擔心肚子裏的小家夥會不受用,可小東西好像也喜歡練拳一樣,時而随着動一動,讓西閑很是驚喜,慢慢地就沒有先前那樣抗拒練習了。
大年夜的時候,府內衆人吃了團年飯,便又聽戲。
子時的時候,天空突然開始飄雪,外頭鞭炮齊鳴,煙花綻放,王府正廳外的天空上連綿不斷地煙火流光,美不勝收。
趙宗冕在外跟衆官員将士等吃酒,裏頭女眷們自得其樂,西閑因近來覺着甚好,也陪着王妃坐了半晌,這滿目的熱鬧喧嘩自然跟先前在林家的時候不同,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子時過後,西閑早熬不住,辭了王妃,帶人回院中歇息。
夜間的風大,地上有有雪,所以王妃特又多叫了幾個老成的嬷嬷圍着送西閑。
頭前宮女打着燈籠,身遭是衆人跟随,老嬷嬷搭着她的手,簇擁着密不透風的,小心翼翼而行。
将到真珠院的時候,前方開道的宮女停了停,把燈籠擡高,叫道:“是誰在哪裏?”
大家看時,卻見是一名侍衛在角門處走過,想必是因為年下,越發加緊了防範。
于是衆人也沒有在意,仍是扶着西閑拾級而上,進了院子裏。
西閑因為累了,匆匆盥漱後便上榻歇息,此時隔着窗戶還有零零星星的爆竹跟煙花響聲傳來。
爆竹聲總是似曾相識,西閑不免又想起在京內的年節時光,雖然年夜飯并不會十分豐盛,但總覺着溫馨喜樂,不像是現在,總覺着少了些什麽。
身心俱疲,頭才挨着枕頭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隐隐地察覺到有些冷。
西閑在睡夢中縮了縮肩,卻也聽見了風似乎更大了,床簾也随着搖曳不停,寒意沁人。
忽然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讓西閑睜開眼睛,擡眸看時,卻見風掀起了簾子,外間似乎有一道狹長的影子,若隐若現。
這只是夢醒之時的驚鴻一瞥,西閑在心中告訴自己:是看錯了。
如此反複呼吸了數回,再定睛看時,卻果然不見了那道影子,西閑緩緩起身,伸手撩開簾子。
就在這時,外間有人低低道:“王爺到了。”
西閑詫異之際,果然是熟悉的腳步聲響起,趙宗冕已經走了進來,借着燈光一眼看見西閑掀着簾子,趙宗冕笑道:“我以為你睡着了,怎麽還沒睡,是在等我?”
西閑看着他的笑,這個人笑起來是這樣的滿不在乎,仿佛全天下都不放在眼裏,更不知這全天下還有什麽難事能将他困擾難倒。
雖然明知他并非良人,但是在這森寒的午夜夢回,突然看見了這個人似能睥睨一切的笑,猛然心安。
西閑笑笑:“王爺怎麽這時侯來了?”
趙宗冕道:“前頭那些家夥們才都散了,王妃說你才回來,我過來瞧瞧。”俯身在西閑的手上握了一握:“怎麽這麽涼?”
西閑道:“本已經睡着了,方才覺着冷才醒了來,是不是哪裏的窗子給吹開了?”
趙宗冕回頭,身後的侍女們忙四散去查看,果然在後面的一扇窗戶沒有拴好。
趙宗冕擰眉喝道:“以後再這麽粗心大意,一個個都別想要活了!”
大家戰戰兢兢地答應了,又趕緊備茶備熱湯水,伺候他洗漱。
西閑因為給方才那一場驚魂一瞥,弄的睡意都沒了,一時倒也不困,就倚靠在床邊打量着他忙碌。
趙宗冕吃了口茶,回頭見西閑眼巴巴看着自己,他便嗤地一笑,走過來道:“是不是口渴了?”
西閑點點頭,趙宗冕便在床邊坐了,端着茶湯喂她吃了一口,西閑道:“多謝王爺。”
等西閑喝好了,趙宗冕把茶盞遞給旁邊的杞子,翻身上榻,在她身側躺了。
他枕着手臂,長籲了口氣:“不知怎麽,一在你身邊兒,本王心裏就覺着踏實。小閑,你說這是為什麽?”
這會兒西閑是坐着的,趙宗冕卻是躺着。
他說話的時候擡眼看着西閑,西閑看他的時候卻是俯視。
西閑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鎮北王,這會兒的趙宗冕看來沒那麽威烈懾人,神色輕松而略帶慵懶,加上他長的很好,乍一看,有一種陌生的俊美昳麗。
西閑回答:“臣妾不知道。”
趙宗冕翻了個身,竟半趴在她的腿上,手臂環繞在她腰間:“你從來都是最聰明的,怎麽會不知道?你快跟我說說,到底為什麽?”
西閑啞然,鎮北王的蠻橫無理也來的這樣奇怪:“王爺,時候不早了,還是安歇吧。”
“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睡了。”
西閑越發無言以對,望着他這撒賴似的姿态,只得說道:“興許,是因為臣妾有了王爺的……骨肉。”
“是嗎?”趙宗冕猛地擡起頭來,仰頭看了西閑半天,搖頭道:“不對不對,我明明是在說你,跟小兔崽子有什麽關系。”
今晚上他一定又喝了不少酒,話語裏透出了醺醺醉意。
西閑有點後悔自己先前沒有及時裝睡了。
幸而趙宗冕沒有繼續逼問,只是靜靜地趴在西閑腿上,又過了半天,他毫無動靜,反而有細微的鼾聲響起,竟仿佛是睡着了。
西閑擡手,大膽地在他鬓邊一撥:“王爺?”
趙宗冕一動不動,西閑啼笑皆非,給他壓一晚上,明兒自己這兩條腿只怕就保不住了:“王爺……起來,安生睡。”
“唔。”趙宗冕迷迷糊糊應了聲,卻仍是動也不動,反而把她的腰抱的更緊了些。
他沒來之前,西閑還覺着冷,此刻渾身卻有些發熱。
西閑正要咬牙把他從自己的腿上推下去,瞥見他半醉半睡的臉,突然想起了那件事。
理了理頭緒,西閑微微俯身,低低叫道:“王爺……”
趙宗冕不吭聲。
西閑道:“王爺,瑛姬的孩子,現在怎麽樣了?”
沉默。就在西閑想放棄的時候,趙宗冕嘀咕:“那小雜種……”
西閑心一緊:“王爺,那孩子、那孩子還活着嗎?”
“哼……”
“王爺,瑛姬呢?瑛姬,”這幾天,外頭一些流言零零碎碎飄入西閑耳中,西閑把心一橫,“瑛姬真的死了嗎?”
關潛雖然從軍中打聽了消息,卻怕刺激到西閑,并沒有特意來告訴她,但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西閑問了那句後,趙宗冕“嗯”了聲,喃喃道:“死了,死了好,一了百了。”
一瞬間,西閑屏住呼吸。
趙宗冕卻終于松開了她,他翻了個身:“本王……”呢喃不清。
西閑轉頭看着他,終于也慢慢地伏倒身子,凝視着趙宗冕。
只見他嘴唇翕動,道:“本王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們。”語氣古怪,像是咬牙切齒地發狠,又像是一聲淡淡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