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趙宗冕把信揣在懷中, 還沒到真珠院, 就遇見了王琴兒。
她努着嘴, 滿面惱色, 邊走邊拿着一塊帕子扇風,嘴裏嘀嘀咕咕不知說什麽,竟沒有留意到趙宗冕。
直到她身後的丫頭提醒,王琴兒擡頭見是他, 才站住腳,雙手攏住, 向着趙宗冕行禮, 拿腔作調地說道:“妾參見王爺, 王爺萬福。”
趙宗冕道:“你是從哪兒來?”
王琴兒道:“先前王妃請側妃娘娘跟我們在錦霞閣看戲。”
“那你怎麽回來了?她們呢?”
“我又聽不懂那些勾勾搭搭的腔調,看的怪沒意思的, 坐在那兒直打哈欠,又不好掃大家的興, 只得先回來了。”
趙宗冕笑道:“沒見識,真是牛嚼牡丹,好好的戲讓你糟蹋了。”
王琴兒不高興:“王爺!”又扯着帕子道:“王爺如今果然是眼界高了, 先前也沒嫌我, 還常常誇我呢,怎麽這會子就看不上了, 真是只聞新人笑, 不聞舊人哭。”
趙宗冕在她下颌上挑了挑, 笑道:“男人不都是這樣喜新厭舊的嘛。”
王琴兒順勢攥住他的手道:“王爺許久沒去我那了, 妾身自覺像是在冷宮裏一樣,可皇上還知道雨露均沾呢……”
趙宗冕笑道:“你也說那是皇上,當皇上當然得操心那些什麽雨露均沾的事,你家王爺我可不懂那些,也不愛管,少不得就偏偏心,愛寵誰就多疼些。”
他說着,又嫌棄似的把王琴兒的手撇開:“你趕緊回去吧,本王可要去跟愛妃們一起看戲了,江南的名戲班子,別人想聽還聽不到呢。”
趙宗冕迫不及待地往錦霞閣而去,完全無視王琴兒幽怨的臉色。
王琴兒被扔在後面,憤憤而不敢言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月門處。
突然她身後的侍女道:“夫人,王爺既然都去了,咱們要不要也回去跟着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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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個屁。”王琴兒咬牙擠出這句,臉色卻慢慢地從幽怨轉作冷笑,深深地看一眼趙宗冕消失的方向,王琴兒哼道,“我看這王府……真的要變天了。”
趙宗冕來到錦霞閣,在門口瞧了一眼,見戲臺上果然唱得正熱鬧,背景是一副草長莺飛的江南風物畫,一個俊俏小生拿着把傘,咿咿呀呀地在唱的高興。
趙宗冕一聽這綿軟的腔調,竟如王琴兒似的感覺,覺着這腔調勾勾搭搭,令人讨厭。可一轉眼,卻見戲臺前面坐上,西閑跟王妃坐在一處,後面是柳姬跟李夫人坐在一處,柳姬正捂着嘴,嘻嘻哈哈地不知道跟李夫人說什麽,李夫人卻穩坐不動,只是随着她的話輕輕一笑。
在四人的周圍牆邊,是各自跟随的宮女,侍女,太監,嬷嬷們,垂首侍立,門口也站着好些丫頭仆婦等待吩咐,有人見趙宗冕來了,才要揚聲傳告,卻給他制止了。
趙宗冕進了戲閣,從西閑這邊走過去,悄悄地在她身邊坐了。
西閑正全神貫注地看戲,竟沒留意,還是王妃先看見了,輕輕地在她手上握了一把。
臺上衆戲子見王爺駕到,也忙停了鑼鼓,在臺上跪定請安。
西閑轉頭才看見趙宗冕,剛要起身,就給他握着手按落,道:“都起來吧,趕緊唱起來。”
臺上衆人這才又起身,唱念做打起來。
王妃笑了笑,欠身問道:“今日仍有軍務調動,王爺怎麽竟有空閑?”
趙宗冕道:“總不能每次都得我跟着,又不是沒斷奶的娃兒,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
西閑本要繼續聽戲,誰知聽見這句聒噪,不由笑了出來。王妃便道:“還是先看戲吧。”
于是大家收聲。只是趙宗冕看着看着,把頭側向西閑:“這唱的什麽?這個酸厮扛着把傘,游手好閑,賊頭賊腦,東張西望的在這裏幹什麽?莫非是想打劫?”
西閑忍着滿腹的笑:“王爺,這是許仙,待會兒他就跟白娘子相見了,這唱的是《白蛇記》。”
趙宗冕立即說道:“這個我知道,是一條蛇精非得上趕着報恩的故事。說來這姓許的可真夠倒黴,好好的人,非給一條蛇纏上,甩又甩不脫,幸虧能變化人身,不然洞房可怎麽過……”
西閑聽他胡說八道,把好好地一個感人至深的故事說的這樣粗暴,又聽說的越來越不像話,就低低咳嗽了聲:“王爺,看戲吧。”
趙宗冕及時停口,勉強又看了會兒,差點沒忍住打出哈欠來,于是嘀咕:“不過看他賊眉鼠眼的也不像是個好人,這兩個人倒也算是天造地設了。”
幸好那白娘子跟青蛇出現了,扮相倒也亮眼,趙宗冕打起精神看了會兒,仍是說:“這還是蛇精,一點也不好看,還不如閑兒呢。”
西閑無言以對,看戲的心思也慢慢散了,終于熬到這一段完了,王妃先起身道:“今兒看了不少,也過足瘾了,就先到這兒吧,改日再看。也讓妹妹好好歇歇。”
西閑起身:“是。”
身後柳姬跟李夫人也跟着行禮,大家往外走去,柳姬邊走邊跟李夫人道:“這個許仙倒是有福之人,明明是個沒什麽用的小白臉,就有個如花似玉法術高明的白娘子給他送錢,送宅子,送藥房,啧啧,世上哪有這樣好運的人喲。”
果然是各花入個眼,對趙宗冕來說,許仙就是個給蛇精纏上的倒黴蛋,對柳姬來說,許仙卻是個撞大運的小白臉……西閑在心中默默想着,不禁露出些許笑意。
因這會兒王妃先走了,趙宗冕就說道:“看戲罷了,就是在你的房中也是能看的,怎麽偏偏要走到這裏來?”
西閑說道:“這樣大家能一塊兒看,熱鬧。”
“陸康倒是做了件好事,難得你喜歡看這些。對了,我還有更好的解悶兒東西給你。”
趙宗冕并沒有立刻拿出蘇舒燕的信,只陪着西閑回到真珠院,叫她安坐後,才将信從懷中掏出來給了她。
又囑咐:“可答應我,不許過分高興。”
西閑不明所以,拆開看時,不禁驚喜交加,看一眼趙宗冕:“王爺,哪裏來的燕妹妹的信?”
趙宗冕道:“太子那邊送來的。”
西閑只顧喜歡,忙不疊地低頭看去,從頭到尾看完了,卻又不舍的放下,又再細細地看了一遍。
趙宗冕在旁打量着,卻見西閑臉上原本還喜悅不能自禁,但看完信後,臉上的笑卻消失了大半,及至看第二遍,笑影已經全都沒了,她拿着信若有所思,慢慢地臉上竟透出了些許憂慮感傷。
趙宗冕詫異:“怎麽了,這信上說的什麽?”
西閑勉強一笑:“只是些家常的話,并沒什麽特別的。”
“那你怎麽不高興了?”
“沒……”
趙宗冕斜睨着她,西閑把信紙折起來,卻又有些舍不得,還展開看了眼。才說:“妹妹在信上說她在東宮很好,京城內衆人也都安好,問我如何,也知道我有了身孕,叮囑我好生保重身體,又問雁北的風物等等。”
趙宗冕道:“那你怎麽不高興,莫非是睹物思人,也跟着想念京城了?”
西閑道:“王爺,說句好笑的話,雖然我瞧着她滿紙的歡脫之言,可不知為什麽,總覺着她并不是真的這樣開心。”
趙宗冕聽是這個原因,笑道:“這還用說,太子府裏都是些什麽人,哪裏能容得下她一個沒什麽根基又沒心機的……”
說到這裏,猛然間西閑臉色不大對,趙宗冕及時轉了個彎:“不過話也不能這麽說,太子見慣了那些庸脂俗粉,或許會喜歡不大一樣的呢,而且那胖丫頭又沒有害人的心思,太子妃也有賢名,絕對不會虧待她的。而且你瞧,如果太子不寵愛她的話,怎麽會許用公函發她的私信過來給你呢?”
西閑正也有些疑惑這信的來路,聽說用公函,微微蹙眉,下意識覺着有些不妥。
趙宗冕安撫道:“不許你再擔心了,我是想讓你解悶的,若更添了憂慮,以後再接到她的信,我直接燒了就是。”
西閑只得暫時不去想此事,又問趙宗冕為何沒有随軍而行。趙宗冕道:“本是要走,偏偏東宮來了人就耽擱了,不去也好,留下來多陪陪你。”
趙宗冕是個閑不住的,硬是讓他留在城內,他反而會不自在。
西閑忖度道:“東宮來人必然不只是為了送良媛的信,可還有別的?”她因為關心之故才問了這句,問完後才覺着逾矩了。
才要彌補,趙宗冕已經回答道:“說是過些日子會有嘉獎的上谕……因先前祁山剿匪之戰。”
西閑松了口氣:“這倒是好事。”
趙宗冕笑道:“可不是好事麽?只盼着老家夥別只嘴上說說而已,賞賜我些金銀財寶就好了,再不然多給幾個宮女也成啊。”趙宗冕沒提太子警示的那件,無非是知道西閑聽後必又操心罷了。
當夜,西閑提筆給蘇舒燕寫回信,起初洋洋灑灑寫了三張信箋,還是意猶未盡,但寫完後看了一回,卻又覺着措辭太親密了些,于是斟酌着又重寫了一份。
不知不覺夜深,杞子跟奶娘來催了幾次,一直到上榻歇息,心中還盤算着有什麽該跟蘇舒燕說的。
次日,趙宗冕把兩封回信用公文袋封了,交給東宮來使。那使者自啓程回京去了。
雁北的春天來的要比中原晚,一直進了三月下旬,地氣才稍稍地有些回暖。
開拔的雁北軍已抵達了白山山腳,預計在白山駐紮一個月就可返程。
四月底的時候,突然又有一個消息傳了回來,雁北軍的先鋒隊在白山之中遇到了伏擊,折損了數百人馬。
可讓趙宗冕尤其惱怒的是,小公爺關潛就在先鋒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