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710一更
吳妃回頭, 正對上文安王擔憂的眼神,他嘆了口氣道:“別擔心, 他只是正在氣頭上。”
王妃的目光從文安王面上轉到裏間倒地的王琴兒。
文安王也随着回頭看了眼:“留着也是禍害, 殺了也罷了,免得叫人家猜疑我們問出了什麽……不過, 看樣子這趟京城之行一定不會安穩了。”
王妃嘆道:“王爺最近舉止反常, 我着實沒想到, 一個林側妃對他會有這樣大的影響。當初沒了瑛姬,也照樣跟無事發生一般。”
文安王道:“不打緊, 林西閑對他而言畢竟是特別的, 不過這一段終究會過去,男人嘛。”文安王說到這裏, 突然說道:“我聽說以前側妃遇刺,陸知州的小姐表現不俗?”
王妃點頭:“陸爾思也算是有膽有謀了, 看不出她那樣一個丫頭,居然能臨危不懼。”
“聽來倒是有些像是林妃,”文安王笑笑,“你總該知道, 當初宗冕對林妃一見鐘情, 就是因為她的‘臨危不懼。’”
王妃的表情有些複雜。
文安王卻又問道:“宗冕對陸姑娘的印象怎麽樣?”
王妃一愣,忖度着回答:“其實王爺……自然是喜歡這種美人的。不過陸康身份不一樣,所以……”
文安王若有所思道:“身份不是問題, 好了,這件事我會安排的。讓他們陪着王妃回去吧。”
很快, 雁北的百姓們都知道了鎮北王要領旨上京,而且雁北軍要交給陸康知州統領。
百姓們也不是蠢笨不懂的,很快都在傳說是皇上忌憚鎮北王的兵權,所以想借着這個機會削弱他的勢力。
甚至有流言說鎮北王這一次去京城,能不能再回雁北,卻也是一個“吉兇難測”了。
而知州陸康雖然接了旨意,但心中卻極為恐懼。
之前有人因鎮北王內宅的事而彈劾,陸康便擔心鎮北王會以為是他所為,如今更生出這種事,他豈不是成了趙宗冕頭一號死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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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陸知州暗中也是惴惴不安。
啓程的前一夜,趙宗冕抱了一壇子酒,在真珠院裏喝的大醉,才給文安王指揮着人扶着回到了卧房裏。
“就算是鐵打的,你這樣喝下去,身子也是會垮的。”趙宗栩皺着眉責備。
趙宗冕躺在榻上,攤開四肢笑道:“死不了,我還得留着命去跟那老家夥鬥呢。”
文安王喝道:“你醉了,趕緊睡吧。”見內侍們慌裏慌張地想給他脫靴,偏偏他很不安生地晃來晃去。趙宗栩上前捉住他的腳:“別動!”
親自動手給他把靴子脫了下來。趙宗冕昂頭看了一眼:“王兄,你對我可真不賴,自古以來我只聽說過高力士給李太白脫靴,如今卻有王兄給我脫靴。”
文安王一愣,繼而笑道:“果然喝醉了胡嚼,我好心好意的,你卻當我是太監?”
趙宗冕突然坐起身來,一把攬住文安王的肩膀,他深深呼吸,又長籲了口氣。濃烈的酒氣幾乎把文安王整個熏的醉死過去,忙捂着嘴道:“別胡鬧!”
內侍們見兩個王爺如此,忙都退了下去。
趙宗冕笑了笑,才說道:“王兄,你想不想……要那個東西。”
文安王道:“又開始瞎說,什麽東西?”
趙宗冕擡手往東南指了指:“就是那個老家夥舍不得的東西。王兄,你想不想要?”
文安王震驚地看他。趙宗冕笑道:“你瞧,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就已經知道了,可見你心裏也惦記着。”
文安王喝道:“宗冕。”
趙宗冕松開他,重又躺倒:“我想過了,你退一步人家只能更進一步,不管是老子也好,兒子只怕更狠,現在還沒爬上去呢,就百般地想着算計我。将來還了得?”
文安王道:“你自說自話吧,我不管你了,也管不了,我走了。”
趙宗冕歪頭看他:“王兄,如果是你坐了那個位子,會不會也明裏暗裏想要我的命?”
“你還說你還說,你是嫌你的命長還是我的命長!”文安王氣的重又走回來,揪住趙宗冕道:“我不想要,也要不起,你也給我老老實實的,不許生事知道沒有?”
“我還不夠老實?”趙宗冕又呼了口氣,“當年在京城裏,王妃有了身孕,怎麽去一趟宮裏出來,就突然小産了呢,你難道不知道?現在又用這招,我……實在是受夠了。”
文安王默默地看着趙宗冕:“你如今醉了,等你醒了再說罷,我去叫人來伺候你。”
趙宗冕斜睨他一眼,翻了個身:“是啊我醉了,我也累了。”
文安王去後不多久,房門又給輕輕地推開。
趙宗冕正醉得昏睡中,只嗅到一股淡雅的香氣,若有若無地襲來。
朦胧中有一只極為柔軟的手在他肩上輕輕地一探。
趙宗冕一個激靈,猛然睜開雙眼:“小閑!”他的反應極為迅速,一轉身将來人抱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麽……”
話沒說完,燭光下看清身下之人的容貌,趙宗冕猛地怔住。
“是你?”他猛地松手,聲音也突然暗啞下來。
陸爾思給他突然似擒拿獵物似的捉住,毫無反抗之力地被他壓在身下,他的力氣畢竟非同一般,勒的她的身體隐隐作痛,但給他這樣近似粗暴地抱着,偏偏有一種極踏實的感覺。
知道趙宗冕先前把自己誤認了林西閑,陸爾思眼中掠過一絲慌亂,現在卻又迅速鎮定下來。
“殿下,是妾身。”她溫聲回答。
“你、怎麽在這裏,”趙宗冕很不悅地擰眉,“出去!”
陸爾思緩緩起身,卻并沒有動。
趙宗冕道:“我不管是誰叫你來的,趕緊走。”
沉默片刻,黑暗中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陸爾思道:“并沒有人叫我來,是妾身自己要來的。”
趙宗冕冷笑:“堂堂的官家小姐,也學青樓妓子的作風,誰叫你的?”
陸爾思的臉微微一紅。
陸爾思出身高貴,氣質猶如空谷幽蘭般高雅,容貌更是一等一的絕色,甚至在某些言行舉止方面,有些類似林西閑。
“殿下,真的不喜歡妾身嗎?”她的外衫已經褪去,只留下一件雪色的肚兜,暗影裏,細膩無瑕的肌膚像是有珠光流溢。
趙宗冕道:“我最近還真的不喜歡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
陸爾思道:“如果殿下懷疑我另有居心,大可不必。殿下大概不知道,我從五年前來雁北第一次看到殿下,就已經傾心于您,明日您就要上京了,我自知無法跟随,就算只有一夕之歡,我也……”
趙宗冕皺眉:“你是瘋了?自己這麽糟蹋自己?”
陸爾思低頭輕聲道:“我只是心甘情願的,只求殿下憐惜。”她溫聲靜氣,垂首默然的樣子,又讓趙宗冕想起了那個人。
他情不自禁地喉頭一動。
陸爾思緩緩挨到他身邊:“我實在不忍看殿下如此痛苦……”
暖玉溫香近在咫尺,趙宗冕卻猛地擡手,陸爾思猝不及防,直直地跌了下榻。
“殿下!”她回頭。
趙宗冕并不做聲,只翻身躺倒。
陸爾思眼中含淚,這個人她暗暗地迷戀了數年,但他身邊的女人雖然多,偏偏她不能做其中的一個。
他看似風流多情,實則這樣薄情絕情。
“是因為側妃?殿下對側妃是真心的?”陸爾思問,淚悄然無聲地滑落,她有些不甘心。
趙宗冕不答。
陸爾思擡手擦了擦淚,站起身來,往外走了兩步,又回頭道:“那天在我們府裏,如果換了王妃被挾持,殿下也會不惜自殘相救嗎?”
趙宗冕還真的想了想:“不會。”
然後他說:“你走吧,不要在這裏自作聰明,本王的确喜歡過林西閑,但也就那麽回事罷了,等回了京城,自然還有更好的美人等着,只怕再過一陣子,本王連林西閑到底是誰都忘了。”
***
已經入冬,但古鎮的冬日,卻別有一番滋味。
這天日色很好,也沒有風,照的整座鎮子暖洋洋的,仿佛春天提前到來。
一只貓不知從哪裏跑了來,趴在牆頭上伸長了身子睡懶覺。
西閑叫阿芷放了個搖籃在廊下,把泰兒抱了出去,讓他曬曬冬日的太陽。
泰兒在襁褓裏,左顧右盼地打量了會兒,大概是陽光正好,慢慢地有些朦胧之意。
正在此刻,隔壁傳來三兩聲琴音,響了會兒又停下來,毫無規律。
相處了這兩個月,西閑也有些摸清了尹西園的脾性,這琴音亂彈的時候,就是西園先生在尋思他的戲的時候,這會兒是絕不能去打擾他的。
倒是那只貓,歪頭往那邊瞧了眼。
西閑見泰兒睜大了眼睛,怕他哭叫,便輕撫他的小臉,低低哼着曲子安撫。
泰兒轉過頭,望着她便笑。
望着小孩子這樣可愛的笑容,西閑的心也像是融化了,她注視着泰兒的臉,覺着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看上一輩子也不會覺着厭倦。
假如這會兒還留在王府裏,又哪裏能夠有這樣靜谧美好的時光。
如此過了一刻鐘,泰兒安安穩穩睡着了。
身後卻傳來細微的響動。
西閑回頭看時,卻見原本趴在牆頭的那只貓躬身站起,伸了個懶腰,爪子抓着瓦片,發出了碎響。可讓西閑意外的,是在貓的旁邊還趴着一個人。
尹西園不知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兩只胳膊疊在牆頭上,這會兒大概是因為讨厭那只貓弄出響動,就揮手想把它趕走。
那只貓卻不緊不慢地走過來,不避不讓地踩着西園的手臂,倨傲地離開了。
尹西園扭頭,滿臉的匪夷所思。
西閑因為發現尹西園好像在看她跟泰兒,略覺臉熱,又看到這幅情形,卻又覺好笑。
于是行了個禮,輕聲問:“先生在那裏幹什麽?”
尹西園道:“我方才聽見有人唱曲,所以冒昧過來瞧一眼。嫂夫人唱得是什麽曲子,我竟從未聽過。”
西閑忙道:“是泰兒剛才想睡覺,我唱催眠曲給他聽,必然是打擾了先生靜思了。”
尹西園笑的雙眼彎彎:“沒有沒有,我很是喜歡,只別惱我偷聽就是。”
說了兩句,阿芷從外頭來,一眼看見尹西園在牆頭上,便指着說:“先生,你怎麽又爬牆了。”
尹西園笑道:“我因一整天沒見到阿芷,心裏想念,所以過來看看你在不在,你怎麽反而趕我呢?”
阿芷捂着嘴笑道:“這些話你對姆媽說才對,她一定大耳刮子打你。”
尹西園說:“怎麽你跟姆媽都喜歡霁卿兄,對我卻棄之敝履呀,按理說我也不差啊。”
阿芷道:“什麽驢我可不知道,只知道你油嘴滑舌,不像是我們三爺那樣的誠實君子可靠!”
西閑聽她說話逾矩,忙道:“阿芷。怎麽能對先生如此無禮,還不道歉。”
阿芷站定了,向着尹西園行了個禮:“我口沒遮攔,先生不要怪我。其實姆媽也跟我說過,先生長的俊俏又會賺錢,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歡的。”
尹西園笑道:“這兩句還算是中聽的。罷了,原諒你了。”
西閑見如此,便又回身照看泰兒,又把小被子給他拉了拉蓋好。
阿芷才要轉身,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問道:“先生,你最近可聽說什麽新聞沒有?”
尹西園問道:“你說的是什麽?”
阿芷道:“聽說皇上召鎮北王回京呢。我方才出去買糕點,滿大街都在說,還說這一趟可不是好的,王爺離開雁北的時候,百姓們好多都哭着攔阻不想他走呢。也不知真假。”
“哦,這有什麽,遲早晚的事兒。”尹西園不以為然。
“先生為什麽這麽說?”
“兔死狗烹而已,現在四野暫時平安無事,太子監國,不日只怕還要登基呢,把眼前的障礙清理清理是應當的。”
“不會吧,王爺又不是障礙,他是常勝将軍呀,”阿芷湊過去,仰頭望着牆頭上的尹西園,“我可喜歡王爺呢。他不會有危險吧?”
尹西園笑道:“你見過鎮北王?怎麽就喜歡他?”
“王爺能打勝仗呀,聽說長的也好看。”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他的一個側妃兩個侍妾都死于非命,顯然是個克妻命……”
“不許你這麽說王爺!”阿芷尖叫。
尹西園說道“克妻命”,突然靈魂出竅一樣,一動不動。
阿芷愣怔:“先生你怎麽了?”
尹西園卻擡手拍拍額頭,叫嚷道:“有了有了,這不是現成的好戲嘛!”他一時高興手舞足蹈,卻忘了自己腳下還踩着一個鼓凳,如此亂動之下,鼓凳搖晃,只聽尹西園哎吆兩聲,從牆頭上消失了,隔着牆只聽見噗通一聲,想必是跌在地上。
阿芷叫道:“先生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尹西園回答,然後一疊聲地催促道:“羅漢,快給我磨墨!”
西閑見尹西園說什麽好戲,心中有個不大妙的預感,卻也不好幹涉。只得由他去了。
細看泰兒,幸而這孩子睡得很沉,并沒有給兩人吵醒。
等阿芷回到跟前兒,西閑才低聲問道:“你打聽着,鎮北王是什麽時候上京的?”
阿芷道:“像是臘月之前就啓程了,聽人說年前就能到京呢。”
“是一個人嗎?”
“之前不是文安王爺在雁北嗎,像是他陪着的。”
“我是說……沒有帶兵?”
“這個沒聽人說過。”阿芷說了這句,忍不住又問:“奶奶,你說鎮北王真的會有危險嗎?”
西閑道:“我怎麽會知道呢。”
阿芷眨眨眼:“奶奶,你先前也是京城人,那你……有沒有見過王爺呀?”
西閑垂眸一笑:“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哪裏有機會見到那種貴人呢。”
阿芷嘆了口氣:“說的也是。唉,我真是做夢也想見王爺一面。”
西閑啞然失笑,望着阿芷天真而向往的臉,此刻所想起的,竟是當年同樣對趙宗冕一心憧憬的蘇舒燕。
按照行程計算,這會兒蘇霁卿應該已經回了京城了,只不知道他将如何應對那令人頭疼的局面。
蘇霁卿這會兒的确回了京,不僅是他,趙宗冕同文安王一行人也在半個月之後到達。
原本因為西閑的遭遇,蘇家衆人也極為難過,畢竟西閑跟蘇舒燕那養好,夫人又當作幹女兒一樣。
不料蘇舒燕有了身孕的消息傳回來,上下才又高興起來。
恰好蘇霁卿又回京了,簡直如雙喜臨門。
只是礙于林家仍沉浸在悲痛之中,蘇大人有所顧及,府內行事也相應的低調,可畢竟蘇良媛有孕此事非同小可,于是連日來府內登門祝賀者絡繹不絕。
恰好蘇舒燕跟太子請示過了,要趁着三哥回京,也回娘家一趟,趙啓也一口答應了。
當初蘇霁卿離京的原因,雖然沒有說過,但滿府的人豈會不知道,所以大家都沒說什麽,只由得蘇霁卿滿天下的去散心而已。
如今蘇霁卿回來,蘇大人夫婦也以為他是想通了,自然歡喜不盡。
正趕上蘇舒燕回府,時隔經年,兄妹兩人終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