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709三更
旨意從京城傳到雁北, 用的是八百裏加急,就算如此, 也足走了一個多月才到。
這會兒正是雁北最冷的時節, 那些跟随文安王來到雁北的京官們,多數都是第一次來北地, 哪裏見識過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 冬天在屋外, 打個噴嚏噴出的唾沫星子都能立刻化成冰砸在自己臉上。
本來這差事就不好辦,起初還指望着橫豎有文安王出頭, 大家都蜷縮在王爺背後避風就成了, 沒想到非但避不開這北地的寒風,而且差點凍個半死。
就在幾名文官覺着自己将凍死在這冷僻之地的時候, 東宮的旨意及時趕來救了命。
對文安王來說,這個冬也過的格外不好受。
本來他是奉旨來嘉獎鎮北王剿匪有功, 順便因為先前內宅侍妾之死将他申饬一番,命他勤加自省休要生事。
另外還有一件要緊的,也是最難辦的,就是讨要之前趙宗冕在禦前許下的那些兵。
沒想到一來就遇到了更棘手的事。
安慶堂中三人對質, 雖然人證物證都在, 王琴兒卻抵死不肯招認,趙宗冕一怒之下幾乎立刻克制不住殺了她,多虧文安王在旁及時攔阻。
而從此之後, 鎮北王整日無酒不活,有一日喝醉了, 竟睡倒在真珠院的廢墟之中睡了大半天,幸而給下人及時找到。
本來王妃想命人将真珠院清理修繕的,趙宗冕卻不許人動裏頭的一磚一瓦。
這院子連住了兩任主人,第一個瑛姬,雖然對她的下落大家衆說紛纭,但卻畢竟是個“不得善終”,第二位林側妃更慘,一屍兩命。
所以真珠院赫然成了整個王府的不祥之地,王府內宅的衆人非但不敢靠近,平日裏提都不敢多提一句。
這種不吉利的地方鎮北王竟不許整修,王府中人私底下議論,都說王爺是因側妃跟小王子之死而傷心過度,不然也不至于整天喝的醉醺醺不省人事了。
十一月,監國太子的旨意送到了雁北王府。
随着旨意一塊兒來的,是林牧野彈劾趙宗冕的那封奏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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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顧惜了鎮北王的顏面,叫文安王把奏折私下裏給趙宗冕過目,其實按照皇帝的意思,是要宣旨太監當衆大聲誦讀出來。
旨意抵達之前,趙宗冕已經慣例喝了個半醉,這會兒把林牧野的折子看了一遍,念道:“‘賢良之妃葬身火海,皇族血脈一夜淪喪’,王兄,你看我這位老丈人的文采是不是很出衆?”文安王忍不住呵斥道:“大禍臨頭你還說笑?這有什麽可笑的,林禦史痛失愛女,一定錐心刺骨……”
“什麽痛失愛女,狗屁,”趙宗冕嗤之以鼻,“林西閑在他們家也沒過什麽好日子,人在的時候受他們的委屈,人死了反而如珠如寶起來了嗎。”
文安王氣道:“還不住口,就算在林家吃糠咽菜,側妃也沒到喪命的地步啊。”
趙宗冕往将軍椅上一倒:“橫豎現在人都沒了,他想怎麽着吧。”
文安王擰眉道:“林禦史自然是想徹查真相。不過你這自身不查的罪責只怕難辭其咎。皇上的旨意是讓你跟王妃等盡快上京,但是……”
文安王瞥着趙宗冕,不大敢說底下的。
趙宗冕笑道:“你怎麽啞巴了,但是得讓我把雁北軍留下,交給陸康帶着,是不是?”
文安王默然。
趙宗冕越說越覺着好笑,拍着椅子道:“二十萬虎狼之師交給一個文官統領,曠古奇聞。”
文安王看着他狂呼狂笑醉态畢現的樣子,很無奈:“總不能抗旨吧。”
趙宗冕突然問道:“王兄,你還記得颍川王是怎麽死的嗎?”
文安王一愣,眼神閃爍,低聲道:“好好的怎麽又提起這件事。”
“我怕事情過去太久,王兄你忘了,”趙宗冕一眼不眨地望着他,“但我知道你不會忘,那時候颍川王急病,卻給朝廷使者堵在颍川王府裏寸步不能出,直等到死了後還不能發喪,世子被逼無奈帶人闖門,卻給埋伏已久的士兵當作謀反,整個王府四百餘人,盡數射殺。”
文安王窒息:“別說了!”
趙宗冕長籲一口氣,笑道:“那會兒我年紀還小,少不更事,在宮裏頭玩泥巴呢。皇上那時候見着我,帶着笑問我想不想二哥,我因為沒見過他,就搖頭說不想。王兄,我至今想起來也不明白,皇上那時候為什麽要問我那句話。如果我回答說想,會是怎麽樣?”
文安王是第一次聽說此事,他定了定神,勉強道:“我知道你的意思。當年,是颍川王跟皇上争位,才落得那個下場,如今,我們又不會危及皇上……”
“所以你這些年夾着尾巴做人,而我,”趙宗冕笑道:“我又何嘗不是?非但要夾着尾巴,而且還時不時地要出去幫他咬人,還一定要咬贏了,其實咬贏了還不好,最好的是把自己也咬死了一了百了,你說有沒有趣。”
“宗冕!”文安王眉頭緊鎖,轉開頭去。
趙宗冕說到這裏,斂了笑,起身往外走去。
文安王驚道:“你去哪裏?”
方才趙宗冕說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話,文安王生怕他一時克制不住再鬧出別的來,給人聽見可不只是彈劾而已。
趙宗冕一聲不響,開門往外而行。
文安王到底不如他走的快,拼命追上去攔着:“宗冕!”
兩人一走一追,情形不對,早有宮女飛奔去告知了王妃。王妃忙帶人出來查看,卻見趙宗冕所去的方向,正是關押王琴兒的地方。
且說文安王不明所以,追着趙宗冕來到了北院,門口兩名侍衛見了忙行禮,趙宗冕一概不理會,一腳将門踹開。
屋內,王琴兒給捆綁着坐在角落,擡頭見趙宗冕走進來,臉上懼意一閃而過。
文安王以為他是想拿王琴兒撒氣,正要勸阻,趙宗冕走到跟前兒,在王琴兒下颌一擡。
王琴兒被迫擡頭,略有些緊張,但并不至于慌張。
趙宗冕打量着她,笑道:“區區一個農家女,能有你這種定力,稀罕。”
王琴兒道:“殿下,我真的是冤枉的。”趙宗冕笑道:“琴兒,你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王琴兒一愣,繼而道:“當然記得。”她看一眼趙宗冕,吃不準他的意思,便道:“那時候王爺打獵歸來,妾身正從田裏摘了些新鮮蔬菜回家,因偷看王爺……崴了腳……多虧王爺及時把我抱住。”
趙宗冕問道:“你知道本王那時候為什麽要抱住你嗎?”
王琴兒不知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問:這自然是因為她生得貌美,而鎮北王生性風流最愛美/色,見了香餌豈會不上鈎?
趙宗冕笑道:“以為我看見你籃子裏的菜都蔫了,顯然不是才摘的,要麽就是摘了後放置太久,要麽就是随便亂摘來應景的。那天才下過雨,你又說你是從田裏來,但身上腳上都幹淨的一點泥巴都沒有,最重要的是,你雖然是處子之身,但那會兒你看本王的眼神卻一點也不幹淨。”
王琴兒懵了:“王爺、你……”她仿佛察覺了什麽,心中突然生出寒意,于是垂死掙紮般道:“妾身實在不懂王爺在說什麽,事情過去那麽久,妾身早就忘了。”
趙宗冕冷冷道:“我之所以把你帶進府裏,就是因為我早知道你的身份,與其不要你……讓你的主子再派些難纏的人來,倒不如收了你。”
王琴兒雙眸睜大。
趙宗冕道:“其實我本不确信你是誰的眼線,直到你對側妃下手。”
王琴兒鐵青着臉,緊緊閉嘴。
趙宗冕笑道:“你想撐着不說,回到京城後自然有人能救你?可惜你忘了,棋子最後的下場只是給丢棄而已,你的主子現在,其實也很想把你滅口,畢竟一旦揭發出去,太失體統了……可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他這麽做,我會替他清理掉沒用的廢棋,你說怎麽樣?”
“鎮北王!”王琴兒往後掙紮:“你既然知道我是誰,你、就該知道你不能殺我。”
她轉頭看向文安王,叫道:“王爺,我是皇……”
一句話還未說完,趙宗冕揮手,五指如鈎在她頸間一握。
只聽咔嚓一聲,王琴兒大睜雙眼,已然斷氣。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也太叫人猝不及防,文安王想反應都來不及。
突然間一聲低呼,文安王驚而回頭,發現是王妃不知何時來到,正把這一幕看了個正着。
“王兄先前不是問我去哪兒嗎,”趙宗冕回頭看他:“我要奉旨進京。”
趙宗冕說着邁步出門,吳王妃叫道:“王爺!”伸手要去拉他,趙宗冕卻看也不看她一眼,擡手一拂将她推開。
王妃踉跄後退,多虧文安王從旁及時扶住。
作者有話要說:
瘦瘦的三更君差點在路上絆倒,麽麽噠,讓大家久等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