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0715一更

趙宗冕把親衛交給了西閑調用, 西閑運籌帷幄, 調度自如。

趙宗冕對蘇嫔意圖不軌, 這說法東宮官面從不曾提過,畢竟不少人知道蘇舒燕曾跟趙宗冕起過争執,若說兩人見面, 一言不合繼而動手……也是有的。

至于牽扯到男女之事, 卻是當事人情急的一記昏招。

但其中有個異類獨樹一幟, 又有不同的見解。

這異類就是嘉昌縣主。當日嘉昌也在宴上, 事後她曾對親近之人揚言,說是鎮北王同蘇嫔之間勾搭成奸之類的話。

西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線索, 命人明察暗訪, 便知嘉昌自稱曾親眼目睹。

所以今日的這個機會,正是西閑苦心等候的。

天随人願。

兩人對峙之中,現場連風吹一片花瓣落在地上都能聽清清楚楚。

西閑身後吳妃眼見這樣情形,忖度着想上前,卻給她身旁的端妃輕輕拉住。

死一般的寂靜過後,西閑慢悠悠地道:“臣妾的意思, 當然……”

每個人都緊張異常, 有的女眷甚至緊張的幾乎要暈過去,但凡有點智慧的,都下意識地不願聽見西閑說出那個人, 但就算不說, 又有誰猜不出來?

相比較其他人的緊張恐懼,西閑卻鎮定自若的像是在閑話家常。

“當然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也自然不是鎮北王。”西閑淡淡一笑,繼續說道:“一定是有人偷偷潛入東宮,喬裝改扮,對蘇嫔下了毒手。”

西閑挑唇,氣定神閑地看着太子妃:“娘娘說,是不是這樣呢?”

聽了這個回答,太子妃眉峰挑起,眼中有意外,也有瞬間的放松。

頃刻,她含笑點頭道:“林妃的話,當真說到我的心坎上去了。可知我也正好兒是這麽想的。”

兩個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彼此臉上雖帶着笑容,眼底卻都是冰冷一片。

柳姬事先也曾提醒過西閑,不能輕舉妄動圖一時之快。

西閑心中也清楚,就算是所有證據都在眼前,證明鎮北王無罪太子有罪,放在皇上跟前,皇帝是絕不會“主持公道”的。

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但西閑已經達到了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管皇帝如何處置,這件事是注定不會給皇家蒙在鼓裏秘而不宣了。

因為在場的這些各家的貴人诰命們,都是人證。

就算皇帝想滅口,能滅的了這許多家的女眷們?

西閑知道,太子妃自然也知道,但太子妃無可奈何,西閑給了個臺階,已經是目前最好的情況了。

而就在太子妃跟衆家女眷們不約而同松了口氣的時候,就在禦花園之中,數叢花牆之後。卻另有一隊人悄然立在彼處。

“宗冕看女人的眼光不錯,林妃比你的那些女人強上百倍。”

蒼老的聲音響起。

成宗凝視着身邊的太子趙啓,而趙啓額頭上涔涔有汗,不敢擡頭同他目光對視。

皇帝道:“方才他們所說的你都聽明白了?”

趙啓道:“父皇,這必然是嘉昌信口胡說的,父皇不要聽她……”

“朕是老了,只是還沒有到癡傻的地步!”成宗道:“那日東宮到底發生了什麽,你還不肯跟朕說實話嗎?”

額頭的汗順着流了下來,汗水慢慢地爬過鼻梁,感覺就像是那天的雨,也是這樣從眉角滑落,幾乎把太子的眼睛都給模糊了。

那天趙啓也喝多了幾杯,內侍進來傳消息的時候,他已經有三分酒意,卻也無損清醒。

假稱更衣出外,太子在門口見着了從雁北回來的密使。

因此地人多眼雜,且趙宗冕也在席上,天又開始零星下雨,趙啓便同那密使來至水閣。

密使禀奏:“已經知會了雁北知州陸大人,他也正在加緊對于雁北軍的控制,只是鎮北王那些昔日的将士們……有人不肯馴順,不知該怎麽處置?”

趙啓說道:“聽說鎮北王離開雁北的那天,有很多将領出城送他?”

“正是,大概有一大半校尉以上的将官。”“哼,他們的名字都記下了沒有?”

“呃……若要統計應該是會記下的。”

“這些人通通殺了。”趙啓突然冒出這樣一句。

那密使也吓了一跳,遲疑着問:“真的要殺嗎?算起來,足也有近百人,且這些人都是難得将才……”

不僅人數衆多,而且都是雁北軍的精銳将官,都是跟着趙宗冕南征北戰歷練出來的,都是最能帶兵的可造之材,就連這密使也覺着貿然殺了的話實在可惜。

太子喝道:“這些人都是鎮北王的鐵杆心腹,留着幹什麽,能帶兵又有什麽用?留着将來讓他們反孤?”

密使不敢再說,正要領命,突然聽到閣子外有奇異的動靜。

趙啓吃了一驚,喝道:“誰在外面?”

半晌,有個聲音微顫,卻還鎮定禀告道:“殿下,是臣妾。”

趙啓眼神微變,知道是誰了,忙對那密使揮了揮手。

密使見沒有機會再說,猶豫着退了出去。

密使去後,趙啓道:“外頭的是蘇良娣嗎?進來。”

不多會兒,蘇舒燕從門外走了進來,身後跟着那貼身宮女,行禮參拜。

趙啓道:“不用多禮,你怎麽在這兒?”

蘇舒燕的臉色隐約泛白:“妾身方才在席上多吃了兩杯酒,太子妃體恤,叫妾身回房休息。”

“你不回去,怎麽反在這裏?”

蘇舒燕道:“因看這水色清亮,所以過來觀賞。”

趙啓問道:“那方才孤跟人說話,你可也聽見了?”

蘇舒燕眼神微變,終于道:“妾身并非有心偷聽機密,請殿下寬恕。”

趙啓的眼神沉沉,盯着她片刻笑道:“不知者不罪,何況你是孤最寵愛的良娣,又有了身孕,就算聽見了也無妨。”

蘇舒燕回答:“謝殿下開恩。”臉上卻并沒有什麽寬慰之色。

趙啓為了安撫她,便示意那宮女退到外間,自己走到蘇舒燕身邊:“你有身孕,怎麽不知保養還吃酒呢?若是對小皇孫有礙,我可要責罰你了。”

蘇舒燕勉強一笑:“以後再不喝了。”

趙啓道:“不過今兒是你的好日子,喝兩杯卻也無妨,下不為例就是了。”

說了這句,趙啓又含笑道:“另外,方才你聽見的那些,可記得不要對任何人透露,知道嗎?鎮北王如今在京內,他那個脾氣……我聽說先前還對你無禮呢,若知道了這消息,只怕他先把京內的天捅破一個窟窿。”蘇舒燕聽他說起此事,便小聲問道:“所以,殿下要先處置雁北軍……這是要剪除鎮北王的羽翼嗎?可鎮北王遲早晚會知道的呀。”

趙啓微微得意:“到時候他知道了,沒了羽翼,又能怎麽樣?還不是落在我的手裏。”

蘇舒燕窒息:“可是,不必說王爺勞苦功高,就算跟随他的那些人,也都是軍功在身,而且殺了他們,以後如果有戰事的話,又去哪裏找可用之人呢?”

“婦人之見,”趙啓不以為然地瞥她一眼,“難道就他雁北軍的人可用,其他人就都是膿包了不成?都是你們這樣想,縱容的他越發不可一世。”

蘇舒燕心中極不受用,但是趙啓顯然是意思已決,不能更改了。

按照她以前的脾氣,這會兒早就争執起來,但是……她畢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才進東宮的女孩子了。

只是想想,因為誤以為林西閑已死的緣故,她曾失控咒罵鎮北王不得好死,可如今看這情勢,只怕真的有朝一日……

蘇舒燕望着趙啓躊躇滿志的樣子:“殿下,真的要對鎮北王下手嗎?”

趙啓道:“這些藩王,不止是我,父皇其實早就想下手收拾了,只是看合适的時機罷了,貶寧澤王一家為庶民的旨意已經拟好……不日就要送抵,鎮北王,且先叫他在京內逍遙兩天吧。”

趙啓說罷,對蘇舒燕道:“這些朝廷之事本不該跟你說,不過既然你聽見了,說給你也無妨。何況你要給孤生小皇子了,等登基之後,即刻封你為貴妃,你說如何?”

趙啓本以為蘇舒燕會謝恩,但令他意外而失望的是,蘇舒燕并沒有謝恩的意思。

蘇舒燕終究無法一言不發:“妾身并不懂朝廷大事,只是,總覺着太子貶斥諸王,剪殺雁北軍……并不妥當。”

趙啓皺眉道:“你說什麽?”

蘇舒燕道:“不管是文安王還是寧澤王,從沒有做不利于朝廷的事,他們都是太子的叔王,如今太子還沒登基就先要剪伐他們……臣民們會怎麽想,至于鎮北王……”

“夠了!”話沒說完,太子怒斥一聲:“孤跟你說了那麽多是因為你跟孤一體,你反而說這些,行了,我不想再聽,你出去吧。”

蘇舒燕眼中含淚,她一忍再忍,才終于忍不住把心裏話說出來,本以為太子對自己那樣寵愛,畢竟可以聽一兩句,卻畢竟是有些自不量力了。

蘇舒燕忍淚回頭,緩步出門。

“你站住!”趙啓見她并不行禮就要離開,便随着邁步出門:“我知道你跟死去的林妃情誼非常,當初……你也差點嫁給了鎮北王,聽說那會兒你對他癡心一片……只怕現在,也是舊情難忘吧!所以才要為他說話!”

天空轟隆隆一記響雷滾過。

外間的雨點瞬間密集,風吹着雨絲打在臉上,有些難受。

蘇舒燕震驚回頭:自打進東宮,太子從沒有提過當初她差點嫁給趙宗冕的事,蘇舒燕甚至覺着太子心中從無此事,所以一向安心。

沒想到趙啓居然都記着!而且在這時候戳心一刀。蘇舒燕定了定神,道:“我進了東宮,就是太子的人,凡事自然也為殿下着想,方才所說的話都是肺腑之言,都是為了太子,沒想到太子竟這樣猜忌,不僅是對諸王,如今對臣妾也這樣,殿下未免太心胸狹窄了。”

趙啓生平最恨人說自己“心胸狹窄”,聞言怒斥:“住口!”

他也忘了自己是怎麽擡手的,只記得手掴在蘇舒燕的臉上,她的臉滑膩而冰冷。他認定自己沒用多大力氣,但蘇舒燕腳下踉跄往外倒去,漢白玉臺階上落滿了雨水,她的身子無法挽回地往底下倒去,頭先撞在了玉欄杆的方形柱頂上,一抹鮮紅立刻蔓延,又很快給雨水沖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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