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

這是來說退親的事,也不用虛與委蛇了,夏二叔稍一思量就道:“賢侄,今兒來貴府,是有要事相商,還請把親家太太請出來。”

要事,還要見薛姨媽,薛蝌更感驚訝,薛姨媽在屏風後聽到,急忙讓婆子趕緊去榮國府尋寶釵回來,自己依舊在那坐着聽。夏二叔見薛家不把薛姨媽請出來,只有薛蝌在那應酬,夏二叔笑着道:“賢侄,這件事,你小小人兒沒法做主。”

薛姨媽聽的心頭突突亂跳,強撐着從屏風後走出來,也不和夏二叔見禮就問夏二叔:“什麽樣的大事,必要我出來?親家老爺,這也不合禮儀。”今兒來說的話,原本就不合禮儀,夏二叔才不在乎薛姨媽這句,對薛姨媽拱手道:“按說男女姻緣,本是前生注定,方能成婚。只是也有月老錯系紅繩的事。凡遇到這樣的事,都是兩家相商,把這紅繩重新解掉。薛太太,今兒來,就是商量這件事的。”

果真夏金桂不想在薛家了,薛姨媽覺得自己都快吐血了,慢慢地坐下才對夏二叔道:“親家老爺這話,我聽不懂呢,夏薛兩家成親,也是三媒六聘,并無一點不合适的。”

“三媒六聘本是結親之必須,只是小夫妻不諧,我們做老人的瞧着,心裏也是傷心的。因此想着長痛不如短痛,兩邊長輩做主,把這婚姻給斷了。”夏二叔怎麽不明白薛姨媽這話什麽意思,依舊耐心想說服薛姨媽。

薛姨媽咳嗽兩聲,對夏二叔道:“這話從何說起,說起來貴府也是講理有名聲的人家,你們姑奶奶在我們家的那些所為,貴府也是知道的,不好好地勸你們姑奶奶安心侍奉婆婆,這會兒,反倒要來出面把貴府姑奶奶領回去。這事真要做了,夏薛兩家的面子,都要往哪裏擱?”

說着薛姨媽覺得心中十分難過,開始哽咽起來:“我自然也曉得,薛家這會子窮了,你們舍不得家裏人吃苦,可我兒子已經沒了指望,現在兒媳在我身邊,等……”薛姨媽只在那唠叨個沒完,夏二叔已經打斷薛姨媽的話:“薛太太也曉得我們舍不得女兒吃苦。薛太太更曉得令郎已經沒了指望,薛太太又何必為了面子的事,強要我們女兒留在這裏?”

這話說的太過直接,薛姨媽覺得自己都要暈過去了,伸手指着夏二叔不曉得該說什麽。薛蝌在旁聽着,要從薛蝌心上想着,夏金桂退回夏家,也能落個清淨,可薛蝌更明白,這件事一做了,夏家也好,薛家也罷,就會被人譏笑。因此薛蝌也對夏二叔開口:“親家老爺,這件事雖說我做小輩的不好開口,可這婚姻本是前世注定,既已過了門,就該……”

“賢侄,這話我自然也曉得,可這天下也有紅繩錯系的。改正錯誤也是常見的。”夏二叔咬死不松口。夏三已經在旁邊急了:“薛太太,我姐姐說了,你薛家待她着實不好,況且這死囚妻子的名聲,說出去又好聽不成?薛太太,橫豎這名聲都不好聽,我姐姐想來想去,就自己撿個不好聽的名聲帶上,你還不知足,還想把我姐姐強留在家中,我想着,你家這樣才是不對。”

薛姨媽聽到夏三這幾句誅心之語,夏金桂從嫁到薛家再到現在的一切行為都在薛姨媽眼前浮現,薛姨媽想反駁,誰知喉頭腥甜,張口就吐出一口鮮血來。旁邊的同喜見狀,急忙喊着太太,薛蝌忙搶前一把扶住薛姨媽,又讓婆子快些去請太醫。

薛姨媽被薛蝌扶在椅上坐下,在那暈了半響才擡頭對夏二叔道:“你們家,可是要逼死人?”

見薛姨媽突然吐血,夏二叔也曉得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機,站起身道:“薛太太既不舒服,那我們改天再來。”說着夏二叔喊了聲來人,夏二叔跟着的小厮就走進,夏二叔對他們吩咐道:“薛太太吩咐去服侍姑奶奶的人,都帶回來,還給薛家,還有姑奶奶的一些物件,平常動用的物品,就先帶走,別的話,以後再說罷。”

薛姨媽剛剛定了定心,聽到這句,差點又暈過去。夏二叔還對薛蝌拱手:“賢侄,還請你們家這邊,出個人來,去瞧着,免得帶走薛家的東西。”薛蝌見夏家這是鐵了心要斷這門親,再勸想來也勸不了,又見薛姨媽又要暈過去,對夏二叔拱手還禮:“夏二老爺,大嫂的随身物件,我們也不曉得都是哪些,再說……”

“這不勞你們操心。”夏二老爺又喚來人,寶蟾走進來,夏二老爺指着寶蟾:“這個丫頭你們也認得,是我們侄女貼身服侍的,就讓她去拿那些東西,你們這邊再派個人瞧着,到時拿了什麽東西,照冊寫了,再畫個押,不就完事了。”

“好,好,好,我這會兒才曉得,你們家到底安着什麽心。”薛姨媽邊說話邊流淚,看着夏二叔真恨不得把夏二叔給生吃了,這是來撕扯這種事,自然也不指望別人的好顏面,夏二叔對薛姨媽還是彬彬有禮:“薛太太,這件事,雖說我侄女也有些錯,不過憑良心說,我侄女再鬧,也沒有鬧出人命來。”

這一句是薛姨媽的死穴,薛姨媽的眼頓時瞪大,看着夏二叔一臉不可置信。薛蝌也曉得薛蟠出事都是薛姨媽平日溺愛太過,不過這自家人要幫着自己家人說話。因此薛蝌上前一步:“夏二老爺,夫妻之間鬧成如此,也不止是一個人的錯吧。”

“都曉得不是一個人的錯,所以我家甘願冒天下之不韪,把女兒帶回家去,難道薛二爺還不願嗎?”這一句又堵住了薛蝌,薛蝌還在遲疑,夏二叔已經指了一個薛家的婆子:“時候不早了,還請這位帶了這丫頭,進到我們姑奶奶房中,把動用的東西都帶走。”

薛家婆子被指,頓時慌了手腳,看向薛蝌:“二爺,我,我,我……”

“走,都帶走,這人的心都不在這邊了,那些東西,又值得什麽?”薛姨媽邊哭邊訴,同喜給她捶着背,薛姨媽只在那咳嗽個不停。夏二叔也不去管薛姨媽如何,吩咐寶蟾跟了那婆子去夏金桂房裏。

寶蟾急忙去開了夏金桂的房,把那些妝臺裏的東西,還有床上的東西,都收拾起來。夏二叔也不好再在廳內等待,帶了夏三就對薛蝌告辭,要在門外等。

寶蟾在那收着東西,薛姨媽靠在同喜身上泣不成聲。薛蝌見太醫也不來,寶釵也不來,夏家這邊又無法阻止,急的熱鍋上螞蟻一樣,只在那轉來轉去。

“到底出了什麽事?”就在薛蝌焦躁無比時候,就聽到賈琏的聲音。薛蝌急忙走出廳,給賈琏行禮,簡單敘述了事情由來。賈琏眉頭一皺:“難怪薛大妹妹讓人去請我,說這事,非我出面不可料理,還說她總是女子,不好出面的。”

難怪不見寶釵卻見賈琏,薛蝌連連嘆氣:“也不曉得這家運到底出了什麽問題。這會兒大嫂子又鬧這麽一出,真是都不好出去見親戚們了。”

“其實呢,要依我說,倒不如順着令嫂。”賈琏微一思索就對薛蝌說了這句,薛蝌倒愣住了:“這,琏二爺,你和我說玩笑話?”

“并不是玩笑話。”賈琏正要細細地說,就見婆子領着個太醫進來,也就煞了話頭:“你先讓太醫去瞧瞧姨媽,夏家的人還在外面,我先去問問他家那邊。薛二弟,我曉得你是覺着,香菱一旦有孕,薛大兄弟這邊就有了根,你大嫂子也會安心守節。可是還有一句話,你就算怨我我也要說,這只是你想,并不是別人想的。”

說着賈琏湊在薛蝌耳邊輕聲道:“再說了,就薛大奶奶這脾氣,真要強她在家守節,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兒來?薛二弟,這些事呢,姨媽不清楚,難道你和薛大妹妹也糊塗了不成?何必為了這會兒不好出去見別人,非要等到以後鬧出點什麽事兒來,你們才覺得面上好看?”

這個道理,薛蝌不是不明白的,他只嘆了一聲就道:“我和伯母,畢竟隔了一層,等姐姐回來,我再和姐姐細說,再讓姐姐勸伯母。”賈琏點頭,示意薛蝌先去瞧薛姨媽,自己就往門外走去。

夏二叔叔侄就在外面馬車上等着,賈琏雖沒見過他們叔侄,但也好尋的很,走到馬車跟前,賈琏就對馬車內拱手:“夏二老爺可在裏面,在下榮國府賈琏,想求見夏二老爺一面。”

夏二叔正在那閉目思索,東西一拿從此就算撕破臉了,就是不曉得夏金桂以後要做什麽打算?聽到賈琏在外說話,夏二叔急忙掀起車簾,跳下車對賈琏道:“原來是琏二爺,早聽說琏二爺十分能幹,不過從沒得見。還不知有什麽事請教?”

☆、商議

賈琏打量一下夏二叔,得出結論此人不好糾纏,哈哈大笑一聲就道:“夏二老爺也是久知賈薛兩家關系,因着薛大兄弟的事兒,姨媽請我出面料理,方才這邊的事,我已聽聞了。”

夏二叔并沒接話,只是看着賈琏,等着賈琏後面的話。賈琏已經笑了:“按說這種事,輪不到我這做晚輩的說話,不過事出緊急,也就先來請教夏二老爺,這要斷親,是真心的,還是假意?”

夏二叔聽出賈琏話裏的意思,還沒答話,夏三已經掀起車簾跳下車:“自然是真心。”

賈琏并不意外,只哦了一聲就道:“既然是真心,想來夏二老爺和夏三爺,也曉得了這斷親對薛大奶奶的影響了?”

“自然知道。”夏二叔沉聲回答,接着夏二叔就對賈琏道:“人在這世上,也不過短短幾十年,什麽面子不面子的事,不過議論幾句就完了。我只是想着,我侄女嫁過來這幾年,和丈夫不曉說,就算是和婆婆,想來琏二爺也是深知的。雖說女子該以守節貞靜為要,可也要她自己歡喜,不然不過就是害了她也害了別人。”

賈琏面帶微笑聽完才道:“果真夏二老爺的主意不錯,不過……”

“不過什麽?”夏二叔的眼看着賈琏,賈琏微微一笑就道:“這邊不肯應,也難。”

“婚姻之事,原本就是兩家歡喜,這會兒我家不歡喜了,情願斷親,他家還有什麽好說的?”夏三又插嘴了,夏二叔也沒喝止夏三,只對賈琏道:“薛太太不願斷親,理由我也明白。但我這裏撩下話了,這親,我是一定要斷的。”

賈琏面上笑容一點沒變,只對夏二叔道:“夏二老爺的意思,在下心中有數,只是想問夏二老爺,這要斷親,是好好地了呢,還是真要撕破面皮,從此再不來往的了?”夏三聽不懂賈琏話裏的意思,張嘴又要嚷。

夏二叔卻已經伸手擋住夏三,對賈琏道:“說來夏薛兩家,都是老親,若非孩子們着實過不下去,誰也不會想到要斷親這一條路。若能好好地了,還是好好地了。”

“果真夏二老爺想的周到。”賈琏只笑一笑沒說下去。這會兒寶蟾已經帶着夏金桂的東西走出,身後還跟着薛家的婆子。夏二叔吩咐夏三:“你把你姐姐的東西,好好地送回去,我在這裏和琏二爺商量事情。”

說着夏二叔就回頭對賈琏一拱手:“琏二爺,不如我們出去外面尋個酒樓,好好地喝上一杯?”

“夏二老爺執意如此,在下自然不能推辭。”賈琏和夏二叔說着話走了,夏二叔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夏三,千萬不要胡鬧。夏三摸不着頭腦,但不敢違背夏二叔的命令,也就讓寶蟾上了車,徑自回夏家。

寶釵聽得門上來回,說夏二叔被賈琏請走了,對躺在床上的薛姨媽道:“媽媽,琏二爺是個有主意的人,他定會勸說夏二老爺改了主意的。”薛姨媽一雙眼淚汪汪的,對寶釵道:“我們家的家運,到底是為什麽,衰敗的都不能提了。原本我還想着,你嫂子安靜下來了,等香菱生下孩子,她好好地撫養這個孩子,我和她婆媳一對寡婦,也就這樣過日子罷。家裏雖然沒銀子了,橫豎還有親戚們幫襯着,也難過不到哪裏去。誰知她想的主意真是一個比一個毒。”

說着薛姨媽又大哭起來,同喜端着藥走進來,寶釵上前接過藥,喂給薛姨媽:“媽媽,您也不用太操心了,太醫說了,您這病,就是從操心上起來的,要慢慢養着。”

薛姨媽喝了兩口藥就把藥碗推開不喝了:“我的兒,不操心除非我閉了眼。”寶釵忙又安慰她幾句,好容易把薛姨媽哄的睡着了,寶釵這才走出屋子。薛蝌在廳裏等着,瞧見寶釵走出來就上前迎着,悄聲道:“姐姐,伯母這病,是從操心大哥上起,這事已成定局,再不能改了。做兄弟的還有另一件事要和姐姐商量,就是……”

寶釵曉得薛蝌要說夏金桂的事,害怕薛姨媽聽到醒來,指着外面自己走出。薛蝌會意,姐弟倆走到拐角處薛蝌才把賈琏說的話全告訴了寶釵,最後又道:“仔細想來,琏二爺說的話也很有道理。大奶奶着實是個攪家精。姐姐你的意思呢?”

寶釵老早就明白夏金桂不願在留在薛家了,輕嘆一聲:“琏二爺說的話的确有道理,只是別的罷了,我怕媽媽又,畢竟她這一生,要的也是個臉面。”

薛蝌當然也曉得這個道理,連連嘆氣。寶釵稍微想了想就對薛蝌道:“那邊還有事情,我先回去了。媽媽這裏,等醒來後你就和媽媽說,琏二爺那邊已經把夏家勸回去了。你只先操辦你的婚事,若夏家有什麽說話,你就命人去尋我。等到香菱回來,那時香菱若有了身孕,媽媽一歡喜,再把這事慢慢地回了,也不會像這會兒被氣到。”

薛蝌應是,目送寶釵離開。婆子已經來報薛姨媽睡了會兒就醒來,正問寶釵呢,薛蝌也只有先回去哄住薛姨媽。

夏三帶着寶蟾回到夏家,夏金桂見夏二叔沒回來,也顧不上去清點自己的那些東西,只讓寶蟾和夏太太兩人清點,就拉住夏三問到底怎麽了。夏三一五一十把夏二叔的話說了。聽到夏二叔去和賈琏商量,還有什麽要不要好好了的事兒,夏金桂倒放心下來。有賈琏這麽一個靈活機變的人在中間,再加上夏二叔心意已決,這件事會圓滿解決的。

夏三見夏金桂聽完後就不說話,還當夏金桂在那懊惱呢,對夏金桂嘟囔道:“姐姐,當時就該我跟了去,我瞧那琏二爺,油頭粉面地不是什麽好人,只怕他三言兩語就把二叔給說服了。”

“胡說,人家是能幹,可不是什麽油頭粉面的。”夏金桂收起思緒笑罵一句就對夏三道:“今兒累了你,你先回房歇着,等明兒啊,不是還要去看那些匠人們挑的桂花苗,這些事兒你也學一學,說好了做桂花樹苗生意的,若連桂花樹苗好壞都分不清,被人哄了去,到時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夏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轉身回房。夏太太已經在屋裏叫夏金桂:“金桂,你快來,這些東西,你也該自己好好收着。”

夏金桂深吸一口氣,看向天空,此刻正是太陽落山時候,天邊雲彩被染的像錦緞一樣,自己的人生,從現在起,就該和原來不一樣了。

賈琏一回到榮國府,還沒來得及換衣衫,平兒就進來說寶釵來了,要請琏二爺說話。賈琏急忙把解開的帶子系好,對鳳姐笑着道:“只怕就是說那件事呢。說起來,薛大傻子那個人,但凡真疼女兒的,曉得嫁了這麽一個人,也要斷親。”

“我這會兒瞧着薛大奶奶和原先有些不一樣了。不過這也是人家的事。”鳳姐的感慨只說了一半就推賈琏出去:“快些去吧,薛妹妹只怕等的急了。”

賈琏笑着掀起簾子走出裏屋,正在喝茶的寶釵已經把茶放下,站起身迎着賈琏:“事出緊急,我就冒昧上門了,琏二爺可別笑話我。”

“哎,這真是越做了親,越生分了,當初可不是這樣。”鳳姐也從裏屋挑着簾子,斜倚在門框上打趣。寶釵對鳳姐微微一笑,賈琏已經坐下:“薛妹妹請坐。這在你鳳姐姐屋裏,也不用這樣客氣。”

寶釵這才告了座,望向賈琏:“今兒我娘家的家事,不知琏二爺心中可有主意?”

賈琏和夏二叔商量了半天,也定了主意,只對寶釵微微一笑:“薛妹妹心中也有了主意,這會兒反倒問起我來。”

“畢竟是婚姻大事,我再能幹,也是妹子,自然不好越過我娘和哥哥做主。”寶釵的話沒有出賈琏意料,賈琏又是一笑:“此事,倒不如去問問令兄,一來這斷親的事,總是關系到他,二來呢姨媽那邊只怕不願意。但我想着,原本這門親結的已有抱怨,倒不如這會兒好好斷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得個幫忙。若真彼此扯破臉皮,反為不美。”

寶釵當然明白賈琏說的都是好話,沒有立即答應,只在那沉吟。鳳姐在旁看見不由嘆氣,這麽幾年,真是家家的家運都不大好,就說自己家,外面看起來還是轟轟烈烈的,可內裏到底怎樣,鳳姐比別人都清楚。

鳳姐的嘆氣聲傳進寶釵耳裏,寶釵對賈琏道:“琏二哥哥這話,說的着實在情在理。橫豎香菱也是要到了接回來的時候,我讓薛蝌去接香菱的時候趁機問問我哥哥。若……”

寶釵沒說完就嘆氣,鳳姐聽的心酸,急忙上前拍一下手:“哎,都聽說這嘆一口氣減一分運,你們也別嘆氣了,寶二奶奶,這眼看要過年了,你可準備好要怎樣過年?”

☆、命運

寶釵的神被叫回來,賈琏也笑着站起往外走:“得,你們兩個又要商量這過年的事,這事我就不摻和,我還是去找寶兄弟說說話,說來我們弟兄倆,也好些時候沒說話了。”寶釵站起身:“多謝琏二爺,琏二爺慢走。”

鳳姐拉着寶釵重新坐下:“哎呀,瞧你這話說的,倒不像是在我屋裏,是在你屋裏似的。”

鳳姐的俏皮話說的寶釵只微微一笑,也順勢坐下。鳳姐也拉着寶釵的手說一些怎麽過年的話,寶釵心不在焉地聽着,心裏還在算着,要怎樣給薛蟠寫信,勸他就此丢開手,還有香菱那邊,可不能讓她知道這事,免得說漏了嘴。

寶釵在第二天過來探望薛姨媽的時候,尋到薛蝌,把賈琏的話和薛蝌說了。薛蝌也皺眉嘆氣,但也認為賈琏的話說的很對。既然如此,寶釵也就把寫給薛蟠的信交給薛蝌,還不忘叮囑他:“你可要多勸勸哥哥,還有,這事不能告訴香菱。”

薛蝌接了信,鄭重點頭。寶釵把薛蝌交代好了也就進薛姨媽的屋裏,和薛姨媽說該去接香菱回來了。薛姨媽今兒比昨天要好了許多,靠在床頭嘆氣:“這日子過的可真快,怎麽轉眼香菱就去了這麽多天了?”

“當初不是算過嗎?香菱接回來的時候,就差不多是薛蝌娶親的時候了。”寶釵在那安慰着薛姨媽,薛姨媽又嘆氣:“哎,香菱要真有了身孕,雖說是件好事,可這孩子一生下來,就沒了爹,眼見着他娘也不要他,我這心裏也着實的……”

“娘,說到這事,我還正要和您商量。”寶釵思忖一下就道:“大嫂子的脾氣,您老人家是深知的,若是大嫂子執意不要香菱,非要趕了她出去,您怎麽辦?”

薛姨媽還沒想到這層,啊了一聲就伸手抓住寶釵的衣衫:“寶釵,你大嫂子,不會這樣做罷?”

“我也不過就這麽一說,媽媽,等香菱回來,那時再看是什麽情形。”寶釵今兒只是先提一下,好讓薛姨媽能在數日之後接受夏金桂的離開,果真薛姨媽已經點頭:“是呢,你大嫂子怎麽說也是讀書識字的。”

寶釵又在心中嘆息,瞧一瞧薛姨媽的臉色,也不好說出實話,同貴端着藥走進,薛姨媽有些驚訝地問:“怎麽是你?你不是在服侍大奶奶嗎?怎麽又回來了?”寶釵已經把藥接過,送到薛姨媽手上,同貴垂手侍立并沒說話。

寶釵含笑道:“媽媽今兒也是糊塗了不成?大嫂子昨兒才鬧了這麽一場,難道還意思讓同貴繼續服侍?況且她現在住在夏家,夏家那邊還有寶蟾,我聽說還有另買的人,不願意同貴服侍她,也是平常事。”

薛姨媽再次被說服,把藥喝完,同貴上來接藥時候也順着寶釵的話往下說:“太太,姑奶奶說的是實話,其實前兒大奶奶還有些話,我不好回的太太的。”

“既然不好回,就不要回了,免得媽媽操心。”寶釵喝住了同貴,又對薛姨媽笑着道:“媽媽,人在氣頭上,說什麽都能想得出來。大嫂子要真說了什麽不中聽的,您也不要放在心上,您難道還要和她置氣不成?”

薛姨媽自然又點頭,寶釵又陪薛姨媽說了會兒話,見薛姨媽重新睡下,也就走出屋子,示意同貴跟自己出去。

同貴跟寶釵走出屋子,還沒說話寶釵就對同貴輕聲道:“家裏這會兒還要忙着你二爺娶親的事,大奶奶那就算說了什麽,你也不用告訴別人。”

“是,姑奶奶,我省的。”寶釵又嘆一聲氣:“有些事,總要等到塵埃落定了,再好告訴太太的。同貴,你和同喜都是薛家的家生子,輕重緩急,自然曉得。”同貴再次應是,莺兒已經走過來催寶釵回去,說時候不早了,那邊太太還等着有事呢。

寶釵叮囑同貴服侍好薛姨媽,剛要離開時候就聽同貴遲疑且小心地問:“姑奶奶,大奶奶是不是不願意回薛家了?”

寶釵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就對同貴道:“這件事,你也不要問,總等到什麽都料理清楚了,再說。”

同貴已經猜出幾分,沒有再說,目送寶釵離開。莺兒見寶釵神色有些蒼白,伸手給寶釵擦着額上的汗,寶釵止住莺兒,望向遠方,輕聲嘆息:“也不知道這會兒,哥哥心中是怎麽想的?”

“什麽,她竟要做這樣的事兒?”薛蟠聽薛蝌來說夏金桂不願再在薛家,要和自己斷親,雖說是在牢中,也把那桌子狠狠一拍,面前的酒菜險些被推翻。香菱忙上前拿着抹布把桌上的酒給擦幹淨了,又給薛家弟兄重新倒上了酒。

薛蟠自己把氣壓下去了,這才對薛蝌小聲地道:“我和她也做了那麽些年的夫妻,憑良心說,我從沒對不起她一星半點的,原本我也想着,以她的性氣,想要好好守節是難上加難,不過是能給我守過三年,她要嫁,就任由她嫁去。這會兒,竟是我還沒死,她就要離開,她這心,到底什麽做的?”

薛蝌這一路上就在想要怎樣說服薛蟠,這會兒自然也要安慰幾句:“哥哥不必發怒,難道忘了一句俗話,夫妻本是同林鳥?”

薛蟠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什麽同林鳥,那也要等到……”

“哥哥方才也說了,想着大嫂子不會為你守節,既然如此,她有別的想頭也是平常事。”薛蟠已經把酒杯放下,瞧着薛蝌雙眼亮晶晶的:“你說,她會不會在外面有了外心,這才想要早早和我斷了。好兄弟,你索性……”

“大哥,你怎麽這樣想?”天下就沒有這樣拿着綠帽子往自己頭上磕的人,薛蝌雖然知道薛蟠混賬,但沒想到他能這樣混。難得罕見地高聲打斷了薛蟠的話,薛蝌這才重新低聲對薛蟠道:“大哥,就算有了外心,這事嚷出來,難得大哥面上又很好看。再說還有菱姑娘,要是她有了喜,大嫂子一時離不了,懷恨在心,她畢竟是菱姑娘的主母,要做些什麽也容易。大哥,您不為別人想想,就為菱姑娘肚中的侄兒想想。”

香菱在旁聽的面容羞澀,只是牢房也小,避無可避,香菱只在那低着頭一言不發。薛蟠看着香菱,想起這一路來香菱所為,良心上有些過不去,嘆氣道:“一說香菱,倒讓我想起許多事了。當初若不是,罷了罷了。”

提起過往,香菱鼻子一酸,更為難過,只有把頭轉過去,不讓薛家弟兄看見自己的眼淚。

“大哥既然這樣想,那也要為菱姑娘想想。兄弟我雖然在外面奔走,只是這件事,再難開交了。”薛蝌說的婉轉,薛蟠已經連聲嘆息,連連喝了兩杯酒。薛蝌沒有再勸,只在那小心布菜。

薛蟠突然一拍桌子,對香菱道:“香菱,過來,我這一生,算來也對你不起。當初雖說是拐子從中作惡,可我也少年氣性,耽誤了你這麽多年。今兒我離死期也沒有多遠了。你大奶奶又不願等着我,替我守節。香菱,我這就寫下一封休書給你大奶奶,再和你說,從此你就是我薛蟠的妻子,你可願意?”

香菱不料薛蟠會這樣說,整個人都愣住了。薛蝌剛想說薛蟠這話未免有些太胡鬧了,但轉念想想,夏金桂已經要離開薛家,香菱是侍妾,陪薛姨媽守寡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的。若是就此扶正,也好讓她心甘情願地守節。

因此薛蝌就對香菱笑道:“恭喜菱姑娘了。”

薛蟠已經推薛蝌一下:“什麽恭喜菱姑娘,還不趕緊改口?”薛蝌急忙站起身對香菱一揖到地:“見過大嫂。”

香菱的神這才回過來,急忙阻止薛蝌:“二爺,不要說玩笑話。”接着香菱看向薛蟠:“大爺,總不過是……”

薛蟠已經又拿過一個酒杯,把酒滿上,望向香菱,語氣是難得的誠摯:“香菱,我曉得,我是個混人,害了你的終身。香菱,難得你還願進牢裏來服侍我,還願給我留個兒子。香菱就算我百般對不起你,這臨到死前,總不能再對不起你。你喝了這杯酒,從此你就是我薛家的大奶奶。”

香菱眼裏淚珠滾落,雙手顫抖着拿起那杯酒,那杯酒灑了大半,香菱端起酒杯,把餘酒一口喝幹,眼裏的淚落的更急。薛蝌已經笑着給薛蟠香菱作揖:“見過大爺,大奶奶。”薛蟠哈哈一笑,高聲道:“來人,有賞!”

薛蟠的聲音漸漸低落,此刻是在牢裏,哪有什麽能打賞的,命已經剩不下幾天了,寶釵他們,定會待香菱好的。薛蟠長長嘆息,算是臨死之前,最後能為香菱做的一點事。

☆、落定

薛蝌拿了薛蟠寫的休書,又安排好了牢裏的事,這會兒送的銀子,不過是讓薛蟠在牢裏住的舒服些,也就帶上香菱回到京城。薛蝌先去見了寶釵,寶釵聽到薛蟠肯寫休書,倒愣了一下,接着再聽到薛蟠說了,要把香菱扶正,眼裏的淚就撲飒飒落下:“哥哥他臨到沒有路的時候,倒還有幾分清明。”

“姐姐,您先別哭了,大哥既是這樣說,但總要給親戚們知道,不然豈不是空口白說?”寶釵收起淚就對薛蝌道:“這事還是我過去和媽媽說。”

“難道姐姐怕伯母不答應?”薛蝌的話讓寶釵搖頭:“不是怕她不答應,是怕她聽說了大哥要把大嫂子休了,又要氣過去。”薛蝌了然,寶釵也就收拾了往薛家來。

薛姨媽這會兒正和香菱在說話,薛姨媽心中最挂念的是香菱有沒有身孕,不過這還沒滿一個月,哪裏能知道呢?只是旁敲側擊地問,問的香菱一張臉滿面通紅,低頭不語。香菱還在羞澀時候,就聽丫鬟們說寶釵來了。

接着寶釵就走進屋裏,香菱剛要站起,寶釵就對香菱笑着道:“恭喜恭喜。”

香菱曉得寶釵已經知道薛蟠說的話,臉上更紅:“姑娘說什麽恭喜呢?”

“是啊,寶釵,你對香菱說什麽恭喜呢?”薛姨媽也感十分奇怪地問。寶釵已經坐在薛姨媽身邊,對薛姨媽笑着道:“媽媽,這是喜事,大喜事。”

薛姨媽眉頭皺的更緊:“難道說你能掐會算,曉得香菱肚子裏,已經有了喜?”

寶釵對薛姨媽搖頭:“媽媽,不是這麽件事,我是恭喜媽媽,從此之後,有個好兒媳日夜在身邊服侍,再不受那些閑氣。”好兒媳,在身邊服侍?薛姨媽第一反應寶釵說的不會是邢岫煙,再看向香菱,香菱一張臉更紅,薛姨媽有些遲疑地道:“寶釵,你說什麽,好好地和我說。”

“媽媽,哥哥已經願意把嫂嫂給休了,扶正香菱。媽媽,香菱雖說是我們家買來的丫頭,可要論起為人,比嫂嫂強了十倍。”寶釵的話讓薛姨媽的身子晃了晃,接着就對寶釵搖頭:“我當然曉得香菱好,可這世上,哪裏有這樣荒唐的事?”

“媽媽!”寶釵叫了薛姨媽一聲,又有些擔心地望向香菱,見香菱神色沒變,寶釵這才繼續說下去:“媽媽,這扶正的事,雖說不多,可也有前例。”說着寶釵嘆氣:“再說我們家這時候,還要去講什麽規矩?”

一句話說的薛姨媽眼淚落的更急,寶釵拿過帕子給薛姨媽擦着眼淚:“媽媽,您也不要難過。事由輕重緩急,哥哥混賬了一輩子,到了這會兒,倒有幾分清明。他既然願意,媽媽又何必傷心難過?”

薛姨媽拿過帕子擦擦眼淚才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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